在中国广大的农村地区,运输物资曾一度以畜力为主,马匹、牛骡、驴子等曾是乡亲们最倚重的得力助手。在田间地头和通往乡镇的羊肠小道上,经常可以看到牲畜拉着木辕车在泥土路上扬着灰尘经过。

偶尔会遇到赶马车的汉子路过,在赶马车汉子的吆喝声下,随着“叮当叮当”的铃铛声,侧耳听去,还夹杂着“哒哒哒”的马蹄声。马蹄踏在土路上的声响轻快而富有节奏,让赶车的汉子在路途中不会感到寂寞。“哒哒哒”的马蹄声是乡村小道上特有的音符,给安静的乡野增加了一些喧嚣,也让远离故乡多年的游子在怀念故土时,曾无数次梦萦远方的山,坡下的河,以及那钉着马掌的马蹄踏出的一连串的踢踏声。




上世纪的坝上乡村大地上,马匹在乡亲们发展农业和从事运输副业中曾发挥过重要的作用。当时农村地区饲养的马匹以蒙古马为主,高大威猛,耐力强,爬坡和长途远行能力优势明显。在几百年前被坝上百姓驯服饲养后,就一直与坝上农业发展相互依存着。念着马匹给家庭中做出的贡献,主人家会精心饲养自家的马匹,喂养它的饲料会特别讲究,通常在马匹干繁重的农活儿时,还会特意在喂精饲料之余给添加些黄豆或豌豆给马匹提劲儿。为了保护马蹄,饲养过马匹的农户都有过给马蹄钉马掌的经历。

关于村里人给马匹钉马掌,有这么一种说法。那就是马的脚掌上会长出厚厚的脚质,如果不及时剔除清理,马匹很容易在奔跑架辕的过程中使脚掌发炎,马蹄上柔软的部分受到损伤,于是早些年,村民们在饲养马匹时逐渐想到了给马蹄钉马掌 ,即“U”形铁来保护马蹄。

儿时在农村生活时,那时农村地区远没有大规模普及农业机械化,很多农活都得依靠家中饲养的牲畜来完成。广阔的的乡村大地上随处可见成群的耕牛,有的人家也喂养毛驴、骡子做他们农耕中的好帮手。当时饲养马匹的农户已经寥寥可数, 血统纯正的马匹在农村已经很少见了。那时家中有一匹高头大马在乡亲们眼中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早些年,村里有一个叫李富的村民,由于家中饲养着一匹枣红色的马匹,成了村里人羡慕的对象,人们站在打谷场闲聊时,每每看到李富牵着枣红色马匹经过,人群中总会传来“啧啧”的赞叹声。




儿时的记忆虽久远,但李富家饲养的枣红色马匹的形象依旧在脑海中记忆深刻。李富对自家马匹的疼爱,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在农忙时,李富使唤马匹架车拉犁,在做农活的间隙,会时不时地给马贴膘,生怕马匹在重体力农活下,变得羸弱体虚。一般看马匹是否身体强壮健康,主要是通过观察牙齿的发育情况和毛色。枣红色马匹在他的细心喂养下,毛色鲜亮,李富在春秋季节经常用铁丝做成的三角爪 为马匹梳理鬃毛,顺势往下清理些脱落的马毛,经过对马匹外表的耐心打理,枣红色马匹站在日头下,神采奕奕,远远望去,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煞是好看。

有的小伙伴会突发奇想,给马匹起一个符合它自身形象的代号,于是乎关于李富家的马匹就有如:“风火轮”、“烈焰”、“追风驹 ”等等名称在小孩子们中间传开。农闲时,看到李富牵着枣红色马匹在草滩上遛马,孩子们就远远围拢过去,各自叫着自己给马儿起的名称,看着马匹悠闲地在草地上啃食青草。




每年开春的时候,李富按时检查马蹄上的马掌磨损是否严重,需不需要给马匹钉新马掌。一般一副新马掌,能够贴身防护马蹄一两年时间,那些经常从事繁重农活的马匹,马蹄铁磨损得很快,在马蹄铁被磨得溜光或者马掌上的u形铁已经出现崩裂变形的情形时,为了保护马匹在劳作和运输中免受不必要的伤害,主人会立即给马蹄钉新马掌。

每到给枣红色马匹上马掌的时候,李富提前一天请村里平时处得不错的老哥儿几个喝顿酒,酒桌上将第二天钉马掌各自的分工商量好,酒足饭饱之后,乡亲们四散回家而去,他就把钉马掌需要的工具都找出来,放在堂屋里,然后才会沉沉睡去。




第二天, 天刚蒙蒙亮,昨天约定好时间的乡亲们先后来到李富家的院子里。李富在乡亲们到来之前已经给马匹喂过饲料,瞅着老哥儿几个都到了,他拉着缰绳,吆喝着把马匹牵到院子中间的大榆树旁,紧紧地把拴着马的缰绳系在树上。做完这一切,他还会招呼着老哥几个进屋喝口水,村里人实在,平日里又处得不错,着急干活的乡亲们摆手拒绝了李富的热情,拿着摆放在地上的钉马掌工具就进入了工作状态。




村里,哪块热闹,自然逃不过在村子里随处游荡着的孩子们的眼睛,他们早晨在家里吃过早饭后,结伴儿在村头打谷场打闹。村东头,由于很多乡亲聚在李富家的院子里,喧嚣声打破了村庄的宁静。三五成群的孩子们循着声儿,你追我赶地聚拢到李富家的院墙外,双手扒着矮墙,踮着脚尖,仰着脖子,好奇地注视着院子里的动静。

孩子们奇怪地发现,枣红色马匹被村里几位叔叔、大爷辈的乡亲们合力用绳子固定住了马腿,绳子交叉缠绕着在马匹的三条腿间绷得紧紧的,让马匹动弹不得。而一旁的李富一只手拽紧拴在马脖子上的缰绳,另一只手慢慢地抚摸着马匹的鼻翼上方,似在安抚枣红色马匹的情绪。马匹的眼神中透露出惊慌失色的神色,头部时不时抖动着,偶尔打个响鼻。

很多小孩子第一次见这样的阵仗,在他们的潜意识里还没有钉马掌这回事儿,他们出神地瞅着院子里忙碌的大人们。在李富安抚马匹情绪的时候,两三个乡亲围着那条没有被绳子紧绷的马蹄子忙碌着,几个人又是刮上面厚厚的脚质,又是拿出刀片似的剃马掌工具对其进行剔除,力求马蹄表面平整,更方便钉马掌。




清理了一刻钟功夫,其中一位看上去颇有经验的乡亲在众人的协助下,将马蹄铁在修整过的马蹄子上比划了下,接着,按照“U”形铁上面的眼口,把铆钉按在里面,举起锤子“钉钉铛铛”钉了起来,不一会儿,停止了敲打,轻轻地把钉了马掌的马蹄子放在地上,感觉还算平稳,便用绳子把这条马腿也固定好,给另一个马蹄子钉马掌去了。等到四个马蹄上都钉好了马蹄铁,日头已经升到半空中了。合力钉马掌的乡亲们,额头上渗出了密密的汗珠,他们半蹲着的身子缓慢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在李富笑呵呵地招呼下,进屋喝水去了。




站在院子中的枣红色马匹,显然对新钉上的马掌有些不适应,来回踱着步,不时地把前腿腾起,似乎想要撒欢翻滚一番,只是碍于拴在树上的缰绳,只好作罢。小孩子们时不时地被马蹄上崭新的马掌反射过来的光亮晃闪一下,半眯起双眼。一会儿,从李富家的堂屋里飘出了熬菜的浓香味儿,不用想,肯定是李富夫妇给前来帮忙钉马掌的乡亲们熬煮了大烩菜,犒劳他们。

小孩子们揉着发酸的脖子,回想着刚才看到的钉马掌的场面,意犹未尽地各回各家吃午饭去了。只是儿时亲眼所见到的钉马掌情景,在他们长大成人后,再次忆起,仍旧会忍不住赞叹其初见时的新奇与热闹吧。




随着农村农业机械化的运用和普及,马匹在乡村地区越来越难见到了。毗邻旅游风景区的村镇,乡亲们会饲养马匹供游客骑行,从中赚取些收益。只是这些千百年来与农业发展联系密切的马匹一旦和第三产业扯上关系,总觉得失去了马匹的天性和灵气,就连它驮着游客,马蹄下传出的“哒哒哒”声响也欠缺了些欢快的味道。

当深夜梦回儿时农村生活的时候,乡村小道上的马蹄声响、钉马掌的热闹氛围总会一股脑地在梦境中出现,只是梦醒之后才会发觉,那是回不去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