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利北部的阿塔卡玛沙漠是地球上的最佳观星点。它比这颗星球上的任何地方更干燥荒芜,更接近站在火星表面的感觉。大约四千年前那里就有说Kunza语的印第安人,他们也曾长时间地仰望星空,肉眼可见的浩瀚宇宙和稀薄的氧气一定给过他们迷幻的体验。

智利迷幻摇滚乐队Föllakzoid认为自己的“迷幻”基因就来自阿塔卡玛和印第安先民们。在他们看来,“超级碗”上随中场音乐癫狂的人群,和千年前祭祀仪式上被音乐勾了魂的印第安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Föllakzoid的音乐给人出神的体验。在现场,三位成员栖身于动辄十几分钟的长曲,和观众共同完成一场近似萨满仪式的音乐之旅。他们的音乐要的是关闭人眼,唤醒人所不知的情绪,助人抵达“睁开天眼”的奇妙时刻。

以上是乐队对自己音乐的理解。外界通常把他们归入“krautrock”的类别,把他们与德国前辈Can、Neu!、Faust以及Kraftwerk作比较。

“krautrock”中文可以大概译成“泡菜摇滚”。krau网站给它下的定义是:krautrock是一种诞生于上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联邦德国的音乐风格。使用电吉他、早期的合成器、预先录制好的磁带录音来创作音乐或是制造某种音效。音乐中融合了电子、实验、迷幻摇滚和正在兴起的先锋音乐。

“krautrock”这个词本来是英语里形容德国人“泡菜佬”的戏谑词,后来因为这个时期德国冒出来的一堆精英小众乐队,英国人转而把这个词送给了这群始终留在小众,不争夺话语权,以冒险家的精神操着合成器玩音乐实验的德国音乐人。

“Krautrock”还分两个派别。柏林派更偏氛围音乐,比较心怀宇宙;杜赛尔多夫派重节奏和打击乐,4/4拍的框架解构了摇滚乐的诸多规则,更加像现世的反叛。

墙里开花墙外香, “泡菜摇滚”的影响力更大的反而是在英国。尽管被称作“运动”,但几十支当事乐队们大部分互相间不认识,更不要说希冀这股音乐浪潮做出点什么改变社会现实的事。

但特别的气质和诞生的特殊年代还是很让人难忘,以至于年轻的Föllakzoid甫一出世,就引发乐迷们对“泡菜摇滚”时代的怀念。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西方世界的青年文化爆发也波及到西德。但当时的西德乐队大都沿袭英美风格,本土还没有出现非常拿得出手的乐队。音乐上“赶超”英美不仅困难,而且在精神气质上有很大不同。

“泡菜摇滚”算是找到了德国的声音,摸到别人无法复制的国民内核。这种音乐精神上的沉浸和碾压感强烈,合成器的音色像铁一样既冷又咸,冷峻的循环叠加中产生疯狂因子,外化出来就像是Can后来找的日本主唱Damo Suzuki。当乐队成员们在街上遇到这个流浪德国的嬉皮士,他们决定无需排练就直接让他上台歇斯底里。

智利乐队Föllakzoid在音乐结构上的确和“德国泡菜”们相似。他们的鼓点催眠,贝斯线和吉他线交织明灭,偶有神经质的人声出现都未必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当年“泡菜摇滚”的乐队和德国新浪潮的导演们合作愉快,法斯宾德,文德斯,赫尔佐格都用过这批乐队做原声,也拍过关于他们的片子。Föllakzoid的吉他手Domingo既是乐手也当导演,与贾木许的搭档Jozef Wissem(2013年凭《唯爱永生》获戛纳电影节最佳配乐)一起为自己的处女作影片《Partir To Live》配乐。

Domingo喜欢艺术中各种各样的寂静。他觉得过去的作品都像是同一部电影的某个部分,一些是影像,一些是声音。

绝大部分去看Föllakzoid现场的人都没有体验过是什么样的节奏和音乐带领印第安人进入集体出神状态,但自称音乐得印第安人传承的Föllakzoid觉得他们知道。他们的每一支曲子在每一次现场的演绎都不一样。“我们无法控制自己(在演出的时候),只是集体出神的一部分。我们和现场观众处在同样的位置,都试图弄明白在那种状态下能有什么发现。”

Föllakzoid可以在一张45分钟的专辑里不断循环,首尾相连,制造迷雾暂时地屏蔽外界风云。他们的中国巡演已在路上,可以带着一个问题去现场:为什么人类总是沉迷于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