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正在整理家务，突然听到手机微信的声音，是儿子送的。妈妈，我给你换微信的钱。去理发店做了头发。

倾诉人：竹影
(故事人物为化名）

年龄：42岁

职业： 家庭主妇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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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那天对我讲了很多的话，他说，这些年您那么辛苦的照顾卧病在床的奶奶，照顾这个家，太辛苦了。现在奶奶走了，您也该享受享受了，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了，无论您怎么选择，我都支持您。

儿子今年上大学一年级了，他长大了，他话里的意思我很明白，他指的是我和他爸爸的关系。

儿子能考上理想的大学，这是我漫长的婚姻里，唯一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尤其让我感觉庆幸的是，儿子有担当，有责任感，是个很不错的男孩子。虽然这些年，他在这个家庭里从来没有得到过足够的父爱。

其实这么多年，想和他爸爸离婚的念头，我也不止一次产生过。可对于我这样一个多年没有工作，没有朋友的女人来说，离婚需要太大勇气了。

儿子还年轻，他还无法理解。这种感觉就像一个与世隔绝的人，突然间走进一个大都市，那种恐惧和对未知世界的恐慌，是很难跨越的，而且，自从20岁上进入到这个家庭，我的青春、我的血肉，都已经融入到这家里了，想要离开，实在太难了。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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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我还是一个刚进城的打工妹。我打工的地方，离我老公的单位很近。而我的老板，是我老公的朋友。听说当时我老公正和一个女孩谈恋爱，公婆听说那女孩之前怀过别人的孩子，死活都不同意他们在一起。

他努力抗争过，甚至想着和那个女孩私奔。可最终无法跟父母抗衡，他做出了妥协。他和那女孩分了手，但是却不肯再和任何父母托人介绍的任何女孩见面。而且还像变了一个人，开始玩世不恭起来。

那天，他来我们店里闲坐，跟老板夫妻说起他父母逼婚的事，说起父母的唠叨，感觉很烦闷。

我偷偷在旁边看他，棱角分明的脸庞，黑黑的眸子，刚毅的嘴唇，还有点玩世不恭的酷酷表情，越看好像越喜欢，心也开始扑通扑通地乱跳。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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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老板娘笑着对他说，那你看我们小影咋样？人漂亮，善良，还勤快。他抬头扫了我一眼，说，行啊。她要是同意，我们下个月就可以结婚。

这回轮到老板娘傻了，她瞪着眼睛说：“你说的是真的吗？婚姻可不是儿戏？你可别赌气。”他弹了弹手里的烟灰：“当然是真的了,不就是结婚嘛？和谁结的不一样。”

如果我当时成熟一点，就凭他这几句话，我都不可能嫁给他。可那时的我，根本不懂得婚姻意味着什么，一时乱了方寸，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应付那种场面。

老板娘说：“那成，不过，怎么也得接触接触，下个月可不成，互相还不了解呢。”他离开后，老板娘就对我说：“小影，其实这小伙子人还不错的，工作挺好，也很孝顺，比你大5岁，也算般配。”

第二天，他就来约我了，带着我去吃了顿饭。又过了几天，他又过来约我，带我去了一次公园。第三次约我，他给我买了两件衣服。我像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了这个认识不到半年的男人。

一个月后，他就带我见了他的父母。他父母一看我就很满意，说看相貌就是个好姑娘。像是做了一个梦，两个月后，我稀里糊涂就成了这个家庭里的一员。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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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之夜，他喝醉了，吐了一床。我默默地把床单换下来，清洗干净。我坐在床上，看着那个眉头紧锁，呼呼大睡的男人，不敢相信他真的成了我的丈夫。

我对未来没什么期盼，只是想着能好好地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好好生活下去。当时的我，对这个成为了自己丈夫的女人满心崇拜。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往往是先从仰视开始的，这话描述我当时的感受很准确。

我们和公婆住在一起，三室两厅的房子，对于我这个进城不到一年的打工妹来说，宛若皇宫般富丽堂皇。

公婆对我相当满意，他们虽然都是公职退休人员，但对我的出身并没有什么计较。依照婆婆的话说，女人只要正派善良，能够相夫教子就够了。

公婆的身体都不是很好，身边少不了人照顾。从结婚以后，我再也没有出去工作过，主要任务就是料理家务，照顾两个老人的饮食起居。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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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后的日子过得还算平静。他并不和我吵，对我也能保持着最基础的尊重，但我永远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我们婚后没有蜜月，新婚第三天，他就申请出差去了。婚后的很多个夜晚都是我一个人，没别的事情，就只能捧着书看。

好在他家也算是书香门第，家里的藏书很多，忙完了一天的家务，我就躲在书房看书，在书的陪伴下进入梦乡。而早晨起来一睁眼，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男人，在我的身旁酣睡着。

他确实不是个暴虐的人，也没有打骂过我。但是他那种冷冷的疏离感，总是让我有点不知所措。他最不喜欢我做的事就是回老家。

我第一次想回去，他就用同样的话阻拦我：“你走了，爸妈怎么办？谁照顾？”我家人很少来，因为都觉得他不好相处，摆臭脸，其实我明白，他骨子里是瞧不起我娘家人的，甚至包括我。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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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年，我老家的一表妹要来我家。之前我没和他商量，只是跟婆婆打了声招呼，婆婆同意了。

没想到这件事惹恼了他，当着妹妹的面跟我吵了一架，连公婆也未能阻止他。怀孕六七个月的妹妹很生气，第二天就坐大巴车离开了。我送妹妹上车的时候，妹妹好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这次之后，我娘家的人再也没有登过门。

婚后第三年，我们的儿子出生了。孩子的到来，总算是给这个家庭增添了一些欢乐，但他依旧很少回家。他的工作越来越忙，应酬越来越多。家里的两个老人和孩子，全部都靠我一个人照顾。

看书多了，懂得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了。我逐渐明白，这个男人不爱我。回忆起我第一次带他回家时，父亲曾经劝过我。他觉得这个男人对我并没有感情，希望我不要攀附这个高枝儿。

我当初对着爸爸妈妈发誓：“如果有一天他真不要我了，我也不会后悔的。”所以，我明知道他对我家人不好，却也不得不在打电话的时候，给他编一些理由，希望得到父母的谅解。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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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没滋没味，却忙碌地过着，转眼儿子都上初中了。相对于他的冷漠而言，公婆对我就好多了。

很多的生活常识都是婆婆教给我的，可以说我们情同母女。可惜的是，婆婆身体一直就不太好，有糖尿病。孩子上初中的时候，婆婆的病情加重，生活开始不能自理，吃饭，喝水，大小便，都需要人帮助。

我本就很内向，在这个城市认识的人也有限。婆婆病重之后，家里更离不开人了，我几乎天天被困在了这个家里。

我去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菜市场，好像还是孩子小的时候，全家人一起去过。婆婆对于拖累我显得很过意不去，每次我帮她收拾的时候，婆婆总会觉得很过意不去。

每次打量着被婆婆弄脏的被褥，我拼命提醒自己：别忘了这就是你现在的工作。我知道，其实婆婆对于我们的这段感情看得比我清楚，只是她也没办法左右他的儿子。他依旧以各自理由不回家或者晚回家，尤其是儿子高中住校之后，他回家的次数更少了。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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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顾病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每天凌晨四点就得起床，晚上十点之后才能躺在床上，一天下来，累得腰酸背痛。我默默地忍受着，从来没有跟他抱怨过。

有一次，我出去买菜，路上遇到婆婆的一个朋友。她说，小影啊，照顾你婆婆的事儿，让你老公帮你分担点，他哪儿就那么忙？这里里外外，老老少少地全靠你一个人。当时我并没有听出阿姨的弦外之音，直到有一天，发生了一件让我无比伤心的事情。

那天，我从外面买菜回来。我看到他的鞋子摆在了门口，知道他回来了。我刚走到卧室门口，就听到他在里面打电话，声音从来没有过的温柔。他说，你吃饭了吗？晚饭一定要吃的，减肥得建立在健康的基础上，我又不嫌你胖。

当时我就傻了，眼泪流了下来。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听过他对我说过这么温情的话语。原来他不是不会，而是不愿意对我说。

瞬间，那种委屈和愤怒将我包围了，我冲进去，夺过他的电话，扔到了床上。我第一次用愤怒的目光瞪着他，第一次看他的眼神里没有了仰视和畏惧。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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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吓了一跳，片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生气了，低声训斥我：“你神经病啊？我打电话，你发什么疯？你不要以为你照顾我妈就得感激你，那是你自己乐意的。你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我从来没爱过你，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这回我是真的被伤到了，以前对他还有奢望，现在什么也没有了。其实，孩子小的时候，因为他不回家，我就想过离婚。

婆婆说：“孩子，我不糊涂，我也知道他对你没多少感情，你要离开这里就离开，我不反对。只有一个要求，把我孙子给我们留下吧。”

我心疼婆婆，又舍不得孩子，还有自己对未来未知生活的恐惧，迟迟没敢踏出那一步。没想到这样的日子一拖就是十几年过去了。

期间，我还心怀侥幸地想，也许时间久了，他就能安分下来了，爱情没有，亲情总是有的。他对我的冷漠，我一直以为是我做得不够好，或者说他就这样的个性。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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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次发生这样的事，我不仅悲伤，甚至还有点崩溃，离开吧，离开吧，这个男人不值得你牺牲一辈子，我的心里有个声音一直这样喊着。

电话事件过去还不到两周，婆婆突然过世。婆婆在的时候，他对婆婆的关心并不是很多，但婆婆的突然去世，好像给了他重重一击，整个人一下憔悴了。

因为少了婆婆，公公的情绪一直不好，家里的气氛也大不如从前。尽管那几年，婆婆一直卧病在床，但有她在，家是完整的。她走了，这个家一下变得空荡荡的，少了很多生气。

婆婆的去世，对他的改变很大，之前他很少和公公交流，如今，他开始关注公公的健康了。他听到公公半夜咳嗽，赶紧爬起来过去看看。

几天前，我妹打电话来，说父亲住院了，让我有时间的话回去一趟。他听到了，提出说要开车回去接我父亲过来看病。结婚二十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表示出对我家人的关心。

当天夜里，他对我说：“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以后好好过日子。孩子大了，我们也老了。”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平和的口气和我商量着说话，可我的心却没有因此热起来。

不离婚，觉得这一辈子太委屈了，实在对不起自己；离婚吧，又感觉好不容易要熬出头了，就这样放弃，又有点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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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二十年，与其说这是个家，不如说像一个牢笼；说主人公是一个妻子，不如说是这个家的保姆。因为年轻时候的错误选择，付出二十年的美好时光，值与不值，也许连主人公自己都说不清楚。因为爱得多，所以卑微，可不建立在平等的基础上，怎么可能产生爱。婚姻这东西，真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既然这段婚姻里已经出现了那么一线生机，那就要学习在这个婚姻里争取自己应有的平等地位，千万不要再这样卑微地活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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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河北青年报记者皮雪雁

■编辑/皮雪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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