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记者 潘妤

关于在英国乃至当代世界戏剧史上有重要地位的“直面戏剧”（IN-YER-FACE THEATRE），英国女作家萨拉凯恩（Sarah Kane）可能是大众想到的第一个。作为英国最具代表性的“直面戏剧”作家，她的《4.48精神崩溃》和《摧毁》这些年都曾登上被搬上中国的戏剧舞台。

另一位重要的“直面戏剧”剧作家同样被中国观众熟悉，他就是创作了《枕头人》、《丽南山美人》等剧的马丁·麦克多纳。

今年，又一位被认为是“直面戏剧”主将的英国编剧和导演菲利普·雷德利（Philip Ridley）被介绍到观众面前。他在1990年代创作的《钉耙骑士》（The Pitchfork Disney）被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制作成中文版，12月2日在上话D6空间正式首演。该剧也是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后浪新潮演出季剧目、演艺大世界-第七届上海国际喜剧节展演剧目。

《钉耙骑士》剧照。本文剧照摄影：yuuna

《钉耙骑士》，剧作家“直面戏剧”代表作

所谓“直面戏剧”，发生于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在英国戏剧陷入危机与停滞，整个行业只敢做一些低成本低风险的肥皂剧之际，一批无视传统、不向市场低头，勇于直击人性暗黑面的年轻编剧和他们的作品横空出世。他们将一些残酷、荒谬、恐怖的场景搬上舞台，以嘲讽的方式，迫使观众直面人性中的暴力崇拜、精神匮乏等病症，透过残酷恐怖的意象直视人类世界的真实。

《钉耙骑士》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诞生，当时的菲利普·雷德利，甚至被认为是一个没有剧场经验的美术生，但这部反传统的新作，在承受着传统剧评人炮火猛攻的同时，也获得了众多媒体和新锐剧评人的力挺，迅速在年轻观众中掀起观剧狂潮，为当时的实验戏剧又开辟了全新的方向。之后，这部创性剧作在多国剧院的持续上演，影响了一代英国剧作家。

菲利普·雷德在该剧之后，又创作了十余部戏剧作品，此外，他还在视觉艺术、儿童文学、电影领域都有颇有成就；同时他还是一名诗人、摄影师、词作者及演员。他的戏剧作品都有鲜明的个人特点，其中不少作品的背景都设置在英国东伦敦那些暴力丛生、罪犯横行的社区，主角多数是黑帮成员、杀手、自恋狂、偏执妄想者等极端人物。这些作品除了为他带来了包括多项戏剧大奖以及大量忠实观众，同时也带来了争议：一些传统剧评人指责雷德利为“恐怖贩子”。

但这位剧作者自己却认为，他只是在努力告诉大家某种真相，“我对自己看待生活与世界的方式、对人类本性的思考保持绝对坦诚。”

作为他的戏剧处女作，《钉耙骑士》是他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全剧被病态又诗意的隐喻笼罩着，关于“世界与废土”的暗黑隐喻刻画了一个可怕的末世场景，该剧通过对不同类型戏剧（哥特、科幻、惊悚、幻想、悬疑、喜剧）的揉合，和对“恐惧氛围”、异世界及性妄想的预言式探索，将观众带往感官的混沌。

整个故事就发生在一间破败的屋子里，28岁的双胞胎兄妹——普雷斯利与哈莉，常年隐居在昏暗的家中。他们的父母十年前死于一场令兄妹俩至今未能走出创伤的意外。对真实世界的恐惧和无力感，以及对早已消逝了的童年的怀旧，让相互依赖的两兄妹开始逃避现实。他们把家门重重闩上，并成日从巧克力、药物和关于核爆炸的幻想中寻求安慰和安全感。但他们的内心也渴望能与人建立联系，于是18岁金发美男科兹莫·迪士尼的出现，便如同一道闪电劈进了这间暗淡的屋子。然而这位极具攻击性的“完美先生”，却带来了他们最可怕的噩梦……

《钉耙骑士》剧照

中文版首演，一次艺术的冒险

距离剧作问世30年后，《钉耙骑士》迎来了中文版首度上演。

中文版的制作人唐诗也是该剧的剧本翻译。初读这个集合了荒诞、科幻、恐怖元素的剧作之时，她的直觉是震撼； 疫情之后再读，她突然就理解了想象自己身处废土之中的兄妹两人，也喜欢上了那个像一道闪电般炸开空间的科兹莫，以及笨拙但充满恐怖氛围的钉耙。

上话青年导演吕睿，曾执导过《冒牌人生》《进化》《狐狸的一击》等作品。他希望这一次能够给观众不一样的体验。

走进剧场，舞台上闪烁的光点配合着敲击心灵的音乐节奏，漆黑的舞台旋转开来，在诡异紧张的视听觉氛围中，暗黑喜剧《钉耙骑士》就此拉开帷幕。

《钉耙骑士》剧照

舞台中央，如废墟般的屋子里，破败脱落的墙体、摇摇欲坠的屋檐、杂草丛生的沙发、垃圾堆积的地板……屋外则是一个个共生的多维度不同空间。每个空间都被一个黑色立方体包裹着，它们相互隔离，有着各自的运动节奏。孤独地漂浮在宇宙中，给人自由、超然的感觉。四周不时散落着破裂的物件残骸，宛如核爆炸之后的城市末日，令人窒息。极度干净的屋外与极度写实的屋内形成鲜明对比。

在视觉上，这一版《钉耙骑士》十分具有冲击力，舞美设计王佳迪也赋予了这部暗黑喜剧非常独特的质感。几位主演的形象也颇具末日废土气质。

刘炫锐饰演的普雷斯利.斯特雷，在英文中意为“流浪者”，他从排练起就蓄起的胡子和一头乱发，伴以邋遢的妆容与破衣烂衫，将观众带入男主“与世隔绝”的世界。

《钉耙骑士》剧照

在那段对他来说“既是诱惑又是挑战” 的长达三页半的独白中，他讲述了普雷斯利最可怕的噩梦：小男孩一夜苍老，被所有人遗弃、追捕、迫害，最后为了自保而发动了一场核战争摧毁全世界；极善与极恶总在一念之间。

刘鹏扮演的是18岁金发美少年迪士尼，他自恋、刻薄却也有着恐惧，为了挣钱什么都可以吃。截然相反的两个人物相互碰撞，诙谐、讽刺的意味油然而生。

此外，刘诗琦扮演的哈莉脆弱、无助、病态，她有着对普雷斯利的“控制”与“依赖”。郭鹏宇则扮演“钉耙”，一个哥特式恐怖的舞台形象，低智搞笑、恶心恐怖，内心却也拥有着温柔的另一面。

《钉耙骑士》剧照

首演过后，不同观众会有不同感受。但这个有些小众有些陌生的当代剧作上演，有其独特意义。上海话剧艺术中心艺术总监喻荣军在建组时谈及了中文版的意义，“剧场的创作其实就是一次大冒险。虽然在国外‘直面戏剧’已经演的很多了，但对我们剧院和这里每位创作者来说，这样的机会不多。大家如果能从里面找到一些自我表达和探索，在符合剧场特质的前提下，就尽情去发挥，让观众通过我们的戏去思考他的境遇。”

责任编辑：程娱 图片编辑：沈轲

校对：张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