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起麦浪,阳光下映着金光。沟壑旁伫立的他笑望秋的丰收,还有田中只见几许沉浮的背影。这一片麦田由青绿变成金黄时,风吹起的麦浪像他的心情,阳光就是他的心。
他,稻草人罗克,张开双臂迎着风,用笑意盈人的脸庞迎接丰收的每一天。
“三年了,整整三年,你每天都像这样站在这儿,你不累吗?”乌鸦威廉飞来,停在他的手臂上。
罗克摇晃着身子说:“不累啊,从三年前我们认识开始,你就一直问我这个问题,难道你不累吗?”
“老兄,其实,我是替你不值。你看,你出生后,他们就再没给你换过衣服,再没理过你。你在这风吹日晒雨淋,为什么呀?”威廉疑惑地看着罗克。
“呵呵呵……”他笑了,“威廉,你看到田里的她了吗?”
“谁?”
“那个正在忙碌的背影。”
“她是谁?”
“她叫桑雨,我就是因为她才出现在这个世界中的。”
“那又怎么样?”
“我每天站在这儿,每天看着她在田里劳作,看着她额角淌下的汗,看着她虽然劳累却如春风般的笑容。我不能过去帮她,但我却能在这里看她。我很开心。”
“罗克老兄,你醒醒吧!虽然你和她都是人。可是,你的名字里多了两个字,你是稻草人啊!差太远了吧!”
“威廉,你不会懂的。我想我是爱她的,这就是爱了。我只要能在这里远远望着她,心里祝福她,其他对我都不重要。”他的眼睛闪着火样的光彩。
“你好糗噢!算了,反正每次你都是这么回答。你要站这儿我也没办法。你应该像我,自由自在的生活,可以到处去看看,去走走。”说完,威廉拍打两下翅膀,离开了。
田边又只剩下罗克一个。他依旧笑着,凝视着田间桑雨起伏的背影。他想:如果我可以活一天,如果可以让我活一天,让我和她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天的话……
想到这,他只觉自己浑身发热,胸口像在燃烧一样,他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天色将晚,夕阳低垂。忙了一天田活,桑雨也准备回家。稻草人罗克望着她娇小的身体略带些疲惫,可是当她抬起头,踏上回家路时,笑意又上了她的脸颊。她哼着歌,从罗克身边走过。
罗克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身子也越来越热。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桑雨从远处田间走来,来到自己身前,又往身后而去。他努力转过头,努力继续看着她。
桑雨背着背篓,哼着歌,走着。直到她进了家门,看不见身影时,罗克才发现,自己能动了,至少刚才他已经将自己的头扭动,看到了身后的桑雨。“哈哈,原来我可以动的。哈哈哈……啊呀!”笑声突然中断。稻草人罗克摔倒在地。他站起来,揉了揉撞到的头,然后看看原先自己的家——那根三年来支撑他的木柱,如今孤零零竖着,光秃秃的,已经没有什么稻草人了。罗克兴奋得蹦了起来,他大声叫着,喊着,欢笑着。
“对了,我应该去告诉她。”想到这,罗克的心跳开始加速,他往桑家忐忑而去。
桑雨正在家忙活晚餐。罗克呆在窗外,偷偷望着屋内忙里忙外的桑雨。看到桑雨忙碌的身影,他嘴角挂上了浓浓笑意。
桑雨今天觉得特别累,好几次差点就摔了手中的碗,有时候还会眼前刹那一黑。“等吃完饭,早些休息吧。
”她这样自言自语安慰自己。罗克想进去帮她,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当他变成人,站在桑雨面前时,他反而没了主意。他只能继续在屋外,默默看着她。直到桑雨不经意间看到窗外的他,他们的目光有了那一瞬间的交集。罗克觉得自己的脸一定红了,他连忙缩头,人蹲下,双手抱着头,埋在双膝间。“她会不会出来看我?要是她问我是谁我该怎么说?……”
屋内传出的东西掉落地上的巨大声响打断了罗克的思考。罗克起身再看屋里,桑雨竟然卧倒在地上。罗克再也顾不得什么,毫不犹豫地冲进屋里。
桑雨显然是昏死过去,背朝上躺在地上,失去了知觉。罗克想去扶起她,却惊觉浑身燥热。再看,桑雨手中还握着已经点燃的烧火棒。地上还铺着干草堆,不一会工夫就燃着了。火蔓延得很快。看来不用多久就会烧到昏倒的桑雨了。
罗克手足无措,他感到自己的眼眶湿了,他平生第一次有了属于他自己的眼泪。他不知道如何止住自己的眼泪,只好任它潸然落下。
罗克奋力想将桑雨拖离灶头,但只几步他就拖不动了。于是,他坐在地上拉。离门口越来越近了,罗克感觉自己的力量正在一点一点的流失,他拉不动还在昏迷中的桑雨。
火来得很快,火势很猛。
“我一定会救你的。”罗克心越来越坚定。虽然他的泪还在流,但他却带着笑,“你每天都是这样告诉自己,要欢笑的面对。我听见的,我一直都有听见的……”
罗克爬到桑雨身后,他用自己的身体,用自己的手,用自己的肩膀,用自己的头,全力顶着。他觉得自己的脚被烧着了。他很疼。他还是努力的想将桑雨顶到门口。
火烧得很快,罗克的双脚已经失去知觉。他只好用手撑着地,继续顶着。桑雨一个翻身,再一个翻身……离门口大概只有一个翻身的距离了。罗克笑了,笑得很爽朗。火从他的脚向上蹿升,他已经看不见自己的腰,他的双手也已破烂。他只能用手肘撑地,使桑雨继续脱离危险。
“桑家着火了,快去救火啊!……”村民们也发现了桑家的火情。罗克终于放下心,他知道桑雨一定可以得救。
火焰继续燃烧他的身体。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和桑雨一起的他想轻轻抚摩她的脸庞,想和她说说话,想告诉她“他爱她”,想和她一起去田里劳作,想和她一起去山丘上看月亮……罗克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到了。他努力支撑起身子,想低下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轻吻她的面颊。
罗克身上的火苗“噌”的蹿起,瞬间将他整个的吞噬。稻草人罗克就这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火光中,一颗泪珠滴下,一颗晶莹的泪珠。
第二天,一个新的稻草人站在了罗克原先呆的地方。乌鸦威廉飞来停在他的手臂上:“嗨,老兄,罗克走了吗?今天怎么你站这了?你不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