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暑气渐尽,一场雨下过,整个城市都溢满了土腥气,小院里绿意盎然,树上还滴着水滴,一场雨来,气温就低的穿不上短袖了。

屋子里四季恒温,还是原来的样子,天天不出门,都感知不到气温的变化了。

韩真真看见从外面提着菜回来的陈姐问:“外面冷吗?”

陈姐说:“嗯,今天凉多了,出门得穿衬衣了!”

韩真真说:“跟刘姐说一声,让他给景鸿行李里放几件衬衣。”

陈姐答应了一声走进了厨房,其实,景鸿的行李早几天已经收拾好了,龚自强交代过,事无巨细,该带的都带了。

不到中午,景鸿就回来了,他明天的飞机出国。

这个孩子看起来比同龄的孩子要老成得多,从小韩真真就奉行兴趣试探法教育,但凡市面上有的,可以学的,她都让景鸿去上过课,反正也不差钱。

两岁多的时候,他就开始学骑马,培养驾驭能力,学音乐,画画,培养美育能力,学象棋围棋,培养谋略,学橄榄球高尔夫,培养上流社会兴趣,等等。

这个孩子从小在各处辗转,学会了察言观色,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他从小就高冷沉稳,知道进退。

出国之于他来说不是陌生的事,从小跟着龚自强到处飞,也一起出国玩过,只是要离开家自己去生活,还是会惶恐,会不知所措。

但是,爸爸的话,不能反驳,不能违逆,这是妈妈说的,也是事实。

最近都没有见过妈妈,他已经慢慢习惯,反正从小到大,她也没有陪他睡过,没有给他讲过故事,最多大家在一起吃饭,还总是严厉的教他餐桌礼仪,批评他的言行举止。

他早出晚归还要开心点,机构的饭虽然不好吃,但是吃起来更放松一点。

今天是个特例,爸爸允许他早点回来陪陪妈妈,说妈妈最近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吗?是因为他要走了吗?

龚景鸿进屋说:“我回来了!”这也是从小被阿姨教的礼仪,要有礼貌,因为家里有人。

陈姐笑着从餐厅出来说:“少爷回来了。”

韩真真已经看见阿强接了他回来,站在客厅笑看着他,这是她的儿子,是她的护身符,是她的软肋。

韩真真说:“来,妈妈抱抱。”

景鸿别扭地走过去,站在她面前,却没有想要抱的意思,陈姐见状走开了,他走过去,韩真真一把抱住他,有些许心酸。

本来应该是很幸福的,怎么现在成了这样了呢?

韩真真拉着他的手坐在沙发上问他:“你明天就要出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妈妈,景鸿,你愿意吗?”

景鸿低着头说:“我无所谓啊!在哪都一样的!”

韩真真听他这样说,心里太不是滋味了,她又问:“你明天就要走了,有话跟妈妈说说吗?”

景鸿说:“没有。”

韩真真生气了,她大声说:“真的没有吗?”

景鸿抬头,有一点点的惊恐,他摇了摇头“不知道说什么?”

是啊,平时都干嘛去了,他和保姆的关系都比跟她好,他生病发烧的时候,是他的阿姨彻夜陪着他,他骑马摔腿的时候,是他的阿姨整天抱着他。

而作为妈妈的她也就是开心的时候叫两声宝贝,拥抱一下,不开心的时候就叫阿姨把他抱走,无论他多么渴望跟她在一起,这些她都知道。

可是她总是觉得妈妈就是妈妈,永远都是最亲的,她给他大把花钱培养他,到现在,他对她是这般冷漠的态度。

他的阿姨休息,他都会不开心闹情绪,然而,他要出国了,都没有一句话要跟她说的。

韩真真太气了,这么多天的火气积攒到一起,简直就要喷薄而出了。

韩真真说:“妈妈今天在家陪着你,你想做什么?买什么?想要看电影吗?你最后一天在国内了,出了国,就再也没办法逛街了。”

景鸿有点心动“我可以去吃个蛋仔吗?看一场电影也不错。”

韩真真说:“那好,我们午睡起来就去好吗?”

她不确定龚自强会不会同意,凡事都有例外,试错的成本大不了就是拒绝,反正已经没有脸了。

她给龚自强发信息:“明天景鸿就走了,我想和他下午一起去看场电影可以吗?”

正在开会的龚自强给她回了一字“好!”

韩真真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她跟景鸿说:“我们中午在外面吃饭,你想吃什么?去换衣服,我们马上出发。”

韩真真上楼,她稳定了一下心神,从行李箱的夹层里拿出来一张卡,那是她上学时发放助学贷款的卡,跟了龚自强以后,她没有再用过,但是,会往里边存钱。

她把卡装进双肩包里,从衣柜抽屉里拿了两千块钱现金,把户口本一起装进包里,不能多拿,包包里装进去一套换洗的内衣,一件白T。

她迅速换上一件牛仔裤,上穿白色T恤,浅绿外套,把头发拢上去扎成一个马尾,背上双肩背包下了楼。

陈姐看她的装扮,一时有点懵“太太,您要出去啊?”

韩真真笑着说:“明天景鸿就出国了,我们俩出去逛个街,看一场电影,他想吃蛋仔了,我已经跟自强说过了,中午我们不在家吃,晚上准备我俩的饭吧!”

这话说的一点毛病都没有,陈姐说:“好,我知道了!”

韩真真看景鸿穿了一件工装裤,裤脚塞进马丁靴里,上面穿了一件T恤衫,她说:“去拿件外套,电影院里冷。”

为了能走得顺利,她让阿强把她和景鸿送到了荟都,她说:“你回去吧,我和少爷就在这里,下午场四点半结束,到时候,你来接我们就好了。”

阿强不疑有它,把她们放在商场大门口,就回去了。

韩真真领着景鸿在三楼的米芝莲给景鸿买了两个蛋仔拎在手里,一直走到电梯处,拉着他闪进了步梯间。

步梯没有摄像头,她跟景鸿说:“儿子,你听妈妈说,你不能出国,出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也可能永远都见不到妈妈了,你跟我走吧,我们两个一起生活,就我们两个好吗?”

景鸿说:“那爸爸呢?”

韩真真说:“爸爸不要我们了,不说这个,我们俩先去玩几天,看看爸爸找不找我们好吗?”

景鸿再聪明也不过是十岁的孩子,大人的世界他不懂,在这种情况下,妈妈才是安全的吧!

步梯的一楼出口是货梯出入口,这里上货出垃圾,白天几乎没人。

韩真真在手机上叫了一辆车,她带着景鸿坐上出租车的那一刻,就觉得整个人生都自由了,然而,手心和后背都是汗水。

她没有坐到目的地,在半路下了车,已经十二点多了,她带着景鸿在路边吃了一碗面,然后,坐上了公交车。

她其实并不知道去哪儿,娘家肯定不能回,别说龚自强会找到,就是她爸妈知道她离家出走,第一时间就会把她送回龚宅的。

她一个人还好说,现在她带着个孩子,惹眼不说,吃住不好也是不行的。

她需要时间想清楚去哪里,景鸿被公交车晃得昏昏欲睡,“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韩真真说:“你睡一会儿吧!”

她打开手机,把来电接听设置成了小秘书自动接听,然后,在软件上找住的地方。

现在她也不知道走哪儿去,心里还是有点害怕的,就龚自强的脾气,要知道她拐走他儿子,还不知道该怎么惩罚她呢?

不管了,再怎么样,也不过是离婚收场,就算净身出户,也不过从新来过,自己可以教小朋友跳舞,足以养活他和孩子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韩真真在车站附近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下,一晚上一百多块钱,景鸿看着破败狭窄的房间说:“妈妈,我们是离家出走了吗?”

韩真真一本正经地说:“景鸿,跟着妈妈,和妈妈在一起,什么都不要问,妈妈不会让你饿肚子的好吗?”

景鸿说:“那爸爸怎么办?”

韩真真说:“是你爸爸先不要我们的,他都要把你送到国外去了。”

景鸿说:“爸爸没有不要我,我只是出去上学,国外更有利于我的成长,我将来是要继承公司的,不学习怎么承担大事。”

窗外亮起了灯,天要黑了,韩真真愣怔在小床上,她说:“这话是谁说的?”

景鸿说:“是爸爸说的。”

“那我呢?我呢?”

景鸿说:“你是妈妈,你当然要和爸爸在一起,妈妈,我们要在这里住到什么时候,我明天要赶飞机的!”

韩真真拿出手机,上面是龚自强打过来的好几个电话,还有陈姐打的,龚自强发信息给她“带着景鸿回来。”

“不管你想要干吗,先回来。”

“蠢女人,你想过后果吗?”

陈姐说:“太太,赶快回来吧!龚总生气了!”

生气了吗?气死最好了,你不是很牛吗?不是很厉害吗?你的儿子,龚自强你那么自负,那么霸道,我也是个人,连你自己的儿子都怀疑,既然不相信,那你放手好了!王八蛋!

韩真真甚至想过,要带着景鸿到一个龚自强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两个人一起生活,平淡地过活,啥也不想,啥也不要,就她和儿子。

晚饭她从旅馆前台买了两盒泡面,景鸿从来没有吃过泡面,他觉得简直比高档餐厅的精致饭菜还好吃。

景鸿说:“妈妈,这个面太好吃了,明天还可以吃吗?”

韩真真把自己的推过去说:“尝尝这个,不一样的口味,以后,会经常吃,你喜欢就好。”

孩子就是那么满足,和自己的妈妈在一起,有地方睡,还有好吃的,不用天天待在兴趣班,真是太棒了!。

韩真真躺在硬板床上,屋子里散发着难闻的霉味,卫生间的骚臭味,还有泡面的味道,身旁是景鸿平稳地呼吸,电话不停地闪烁,龚自强的愤怒似乎都要溢出手机屏幕包围着她。

他说:“你个蠢女人,要躲就躲得远一点,让我永远都找不到你。”

韩真真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把手机关了机,终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只有窗户外面的车水马龙还在喧闹。

一整天的慌张,一整天的提心吊胆,这一刻才得以缓解,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只要离开这里,明天一早就走,离开这里,他就是手再长也伸不过去,只要过了这一夜。

韩真真在少许的放松后昏昏欲睡,她靠近景鸿,觉得十分安心,她侧过身子,用一只手环过景鸿小小的身子,这个男子汉是她的主心骨啊!

夜越来越深了,连窗外的沸腾也安静了下来,月亮都躲到云层里去了。

韩真真的房门被轻轻的打开,一个人影轻巧的闪了进去,走到床的另一边,拎起被角,巧妙的抱起景鸿,迅速闪身走了出去。

这一夜短暂又漫长,韩真真似睡非睡,却难以醒过来,她觉得浑身都是疼的,觉得该醒过来,还想要再睡一会儿,她整夜都在做梦,梦到在老家的麦场上跳舞,疯狂的旋转,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等听到窗外的的汽车鸣笛和人声鼎沸的时候,她猛然睁开双眼,入目是小窗户上挂着的一个脏兮兮的格子窗帘,从两边透出来阴暗的冷光。

她突然想起自己是在外面,和景鸿,一想到景鸿,她一下子坐了起来。

屋子里唯一的一张斑驳掉漆的土黄色靠背椅子上坐着阎罗一般的龚自强。

他冷着一张脸看着她,韩真真觉得头皮发麻,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昨晚她想到手机一直开机,怕他找人定位她的手机,却还是侥幸的想,她手机没开定位。

她连房费都是付的现金,还是被他找到了,他是魔鬼,她终究是逃不出他的掌心。

韩真真这会儿突然冷静了,她拉了拉领口,往后坐了坐,靠在床头低垂着眉头说:“是我带景鸿出来的,他一直在问你,跟他没有关系,你要怎么样,随便你吧!”

就这点骨气,龚自强看着她的样子,反而没那么生气了,他想着她要跟他鱼死网破呢!

龚自强说:“你承担得起吗?穿好衣服回家!”

总是有了十几年的感情,哪能说没有就没有的,要说对女人的用心,除了死去的许如锦就是韩真真了,可惜,许如锦到死爱着他,是他永远的死结。

这个韩真真,真是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韩真真坐着没动,连头都没抬,她有卑微的倔强,龚自强冷笑了一声:“怎么,觉得委屈?当初干什么去了,这十几年你白长了岁数,越来越蠢,我给你的不够吗?”

韩真真咆哮着说:“是,你给我的很多,但你永远也给不了我想要的?”

龚自强说:“你想要的?你想要什么?你想要跟着我,拿我的钱养着全家,还要养个小白脸吗?是谁给了你胆子了?”

韩真真说:“我说过,我没想过要背叛你。”

龚自强耐着性子说:“没想过背叛我?那是我发现的早,你别告诉我,你们两个在车里亲嘴是什么狗屁同学情谊,你觉得我不知道吗?”

韩真真无言以对,她觉得她赤裸裸的活在龚自强的包围圈里,走不开,逃不掉。

她的沉默让龚自强火冒三丈“站起来穿好衣服回家,别忘了你的身份!”

韩真真还是沉默的对抗着他,龚自强一把掀开被子,拽住她的两只脚踝,把她拉到床边,韩真真拼命挣扎,他三下五除二撕下她的衣服,扔在地上说:“你最好乖乖的,别乱来!不然,你永远都别想再见到景鸿。”

他转身走出了房门“看着她,不准她离开房间一步。”

今天是景鸿出国的日子,龚自强今天没有去公司,早上从招待所回来的时候,景鸿已经在吃早餐了。

他问龚自强:“妈妈呢?”

龚自强说:“妈妈要工作呀,今天她有会议,你好好的出去读书,回头有空爸爸妈妈去看你。”

上午许曼和小吕过来了,他们一起去送景鸿,小吕在跟景鸿说一些防身的事,男孩子出门在外,还是要学会保护自己的。

许曼问龚自强:“怎么这么突然要把景鸿送出去?”

龚自强拿掉老花镜,慢条斯理的合上,放到茶几上说:“早就打算送出去了,不是突然。”

许曼说:“你跟我就别虚着了!我能不知道吗,你最近可有点反常啊,到底怎么啦?今天这么大的事,他妈妈呢?”

龚自强说:“他妈妈有事。”

许曼说:“什么事?多大的事比送自己的儿子出国还大,你别骗我。”

龚自强说:“两天后,就是你的婚礼了,你这么闲吗?”

许曼说:“是你嫁女儿,我就走个过场,我不该闲吗?”

一岔话题就岔了过去,吃完午饭,一行人两辆车往机场开去,景鸿问:“爸爸,妈妈不能来送我吗?”

龚自强说:“妈妈最近有点忙,回头我让她跟你视频好不好?”

龚景鸿乖巧的点头,全程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赵秘书已经等在机场,他和小吕帮忙搬了行李去换登机牌,许曼对景鸿说:“出去后一定要乖乖的,语言课好好上,多练习,不要怕,只要开始了,熬过艰难的一段时间就好了,想家了也可以给姐姐打电话。”

景鸿乖巧的点头,有工作人员过来带无陪伴儿童,大家看着他过了安检,他只回头看了一眼,再没有回头。

上车前许曼对龚自强说:“韩真真是景鸿的妈妈,景鸿是你的亲生儿子,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你都这把年纪了,不要乱来,不然,你会后悔的。”

龚自强说:“这事儿用你教我吗?你操心自己的事儿吧!一起走!”

赵秘书找小吕有事,许曼上了龚自强的车,她不知道的是,很多事,都在龚自强的掌握之中,只不过都不能跟她讲。

入夜,韩真真的房门被敲响,一个男人提了两个袋子进来说:“太太,麻烦您穿好衣服叫我,龚总让我来接你。”

韩真真起床,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迅速换好衣服,不知道景鸿几点的航班,她要去送他。

韩真真跟着送衣服的男子下了楼,大门口小陈开着龚自强的车停在那里,韩真真和男子上了车。

等车子停下来的时候,韩真真看了一眼窗外,这里不是龚宅,门口两名穿着超短裙的年轻女孩过来打开车门,男子说:“太太请下车,龚总在里面等你。”

韩真真从后座下来,耀眼的霓虹灯闪耀着两个银色的大字“暮色”。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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