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常跃强
我们老家属鲁西平原,一到春天,地里就生出许多野菜。小时候吃过的野菜大都忘记了,唯有一种苦苦菜,过去半个多世纪,至今我还记得很清楚。
那时的每年春天,往往到做午饭时,娘就给我一个篮子,让我去挖一些苦苦菜。
地里的苦苦菜很多,沟沿、湾边、田间地头,到处都是。苦苦菜绿绿的,长着锯齿形叶子,一丛一丛匍伏在地上。用小铲子把它铲下来时,它的根上会冒出一滴白色的乳珠。
那时我常幼稚地想:这是不是它的血呀?它是不是也会痛呀?后来听人说,把这白色的乳珠点到瘊子上,瘊子会自动脱落。也不知道这管不管用,没见有谁试过。
铲下一棵又一棵,很快篮子里就装满了,我就蹦蹦跳跳地回家去。
娘接过篮子,把一棵棵苦苦菜洗净,放在盘子里,再从酱缸里舀一碗酱,我们一家人拿苦苦菜蘸酱,吃红薯面窝窝,很快一顿饭就吃下去了。
半个多世纪过去,如今我垂垂老矣,当我写这篇文章时,少年时吃苦苦菜的滋味又在口中泛起。
苦苦菜是苦,但它自有一种清香味儿,如果蘸酱,就把它的苦味给遮了,也就好吃多了。苦苦菜还有个名字叫“败酱菜”,我猜想,是不是说吃它就要蘸很多酱?
后来才知道,苦苦菜还是一味中药,能消炎、解毒、去火。《诗经》中说:“谁谓荼苦,其甘如荠。”“荼”指的就是苦苦菜。
1985年,我们一家人定居济南。从那时到现在,三十多年过去了,我们仅吃过几次苦苦菜,还都是我妻子心血来潮,从进城卖菜的农民手中买的。
回家之后,她把菜洗得干干净净,还在酱里掺了许多芝麻酱,让我们蘸着吃。
吃着苦苦菜,我仿佛回到了童年,又想起我那些童年时代的朋友,我们上树掏鸟蛋,下湾抓鱼虾,蹑手蹑脚地进到豆地里去,两只小手一捧,就捉住一只叫得很欢的大肚子蝈蝈……尽管那时候物资匮乏,但我们仍有很多的欢乐。
春去秋来,燕飞燕回,时光如白驹过隙。我老了,妻子也老了,都老成老伴了……
2019年夏天,一进炎热的7月,我和妻子就“逃”了出去。我们乘动车直达烟台,又坐大巴车进到了山里。一下车,一缕凉风吹来,让人感到十分惬意。
环视四周,这里有山有水,有奇花异木。晚饭后,我们走一段路到附近的仙姑湖去。这里的野菜没人采,都在路边疯长。有一种像是苦苦菜的植物竟然高达人的胸口,让我很吃惊,于是产生了怀疑:这是苦苦菜吗?
我问妻子,妻子说这不是苦苦菜。见我还是疑惑,她拿出手机,用辨识植物的软件扫了扫,说:这叫翅果菊。
我看看翅果菊的图片,又搜索出苦苦菜的图片,一对比,少年时的记忆顿时被唤醒……
我知道了:苦苦菜是贴着地皮长的,颜色深一些,细长的叶子上会透出淡淡的紫色,还能开出黄色的小花。而翅果菊呢,叶子一般是多裂形的,且始终都是绿绿的,秆子会长得很高,有的甚至能达到两米多。
我划着手机继续往下看。哈,这翅果菊的好处还真不少,可以食用也可以入药,能清肠排毒、预防高血脂和高血糖,还能健脑益智、预防癌症。
我笑了,说:真是小看了它!
妻子说,等咱们回去,我到野外去采,采回来咱们做了吃。
第二天傍晚,我们又去了湖边。路上,见一个陌生的中年人弯下腰去,用小刀剜路边的翅果菊。
我问:“你挖它干什么?”
“喂鱼。”他头也不抬地说。
果然,他把一大把翅果菊“啪”一声扔进水里,立刻就引来一群鱼。最先来的都是小鱼,它们嘴小吃不下,就一口一口叨那些叶子。众多小鱼来吃,就形成了一个圆月似的水面。看它们吃得挺努力的样子,我觉得也挺有意思。
正在我看得入神的时候,我妻子忽然用手往远处一指:“你看,来了一条大的!”
可不,一条目测有十多斤重的大草鱼摇摇摆摆地游了过来。它一来,就一头扎进小鱼群里,不由分说就把那些小鱼挤到一边,一下就把一棵翅果菊吞到了肚子里。然后,尾巴打一个水花,一头钻进深水里……
后来,那人把手里的翅果菊全都扔进湖里,很快就又引来了几条大鱼。
翅果菊刚一落到水面上,也是先游来一群小鱼,它们叨一会儿,末了还是被几条大鱼中的某一条咬住,一口一口给吞掉了。
我和妻子慨叹良久,都觉得长了见识。
其实,古人早就说过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人生有限,知识无限,真的是活到老、学到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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