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派新闻记者 覃钰钰
女儿走得突然。6月28日，她从阳台上跳下，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母亲念叨着，“她连一个拥抱都不给我。”母亲自此陷入抑郁，她常常梦到女儿，梦里女儿给了她一个拥抱。
根据检方指控，2019年8月至12月期间，被告人邱某在明知小小（化名）不满14周岁的情况下，采取金钱利诱、威胁等手段，与其相继发生8次性关系，期间还两次拍摄性侵视频并传播。检方认为，应当以强奸罪追究邱某刑事责任。
12月16日，该案在成都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邱某当庭承认了自己曾与小小发生过性关系，但否认知道其具体年龄。辩护律师为其做了罪轻辩护。
小小母亲说，她听到邱某在法庭上说“作为一个正常男人，做这些事情很正常”，这让她非常愤怒。
现在，小小母亲常常梦到女儿。在梦里，她叫女儿回去，女儿却总是回不去。她曾跟心理医生说，“我很想走出来，女儿也不希望我难过，但我走不出来，真的走不出来。”
以下是小小母亲的自述。
一、
由于疫情的缘故，现在法院是远程庭审。我没见到邱某本人，只是在视频里看到他。他理直气壮地说，作为一个正常男人，做这些事情很正常。
邱某和我女儿最早在2018年认识。那时女儿被人拉进同学群，邱某也在群里。他可能给我女儿发过敏感的话，被他大儿子发现了，就把我女儿拉黑了。
去年8月，邱某又加了我女儿，说了很多暖心的、安慰的话，说要做我女儿干爹。我女儿就信任了他，他要我女儿发照片，我女儿也给她发过去。
女儿是个特别单纯善良的人，在街上看到乞丐都会给钱。有时候我给她发一些社会新闻，说坏人很多，不要随便相信人，她反驳我——不要以为每个人都是坏人。
邱某从我女儿的QQ空间里加了她同学，拿照片跟同学说，我女儿是他干女儿，他们在耍朋友，是那种男女关系。他问同学我女儿多大，同学都说13岁。
他威胁女儿给他发裸照，不配合的话就把她的照片和视频到处发。我女儿就这样很不情愿地给他发了裸照，先发上半身，再发下半身。
他第一次叫我女儿去开房应该在2019年8月。他把我女儿的手机拿着，把我的电话，她爸的电话，她外公的电话都拍下来，拿我们的电话来威胁女儿配合他。他还把我女儿的裸照和发生关系时的视频都发给朋友，炫耀他找了个小妹妹，很得意的样子。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她抱着我哭。我问她是不是把我什么东西整烂了？是不是犯错了？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她只是抱着我哭，怎么问她、也不说。
直到她去世以后，她闺蜜给我打电话，说我女儿给我留了话，之所以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因为她怕妈妈伤心，也怕别人威胁她妈妈。”
二、
第一次对邱某有印象是在去年9月，我女儿做阑尾炎手术。我看她手机里有邱某发来的黄色视频，其他聊天记录删掉了。我打电话过去骂他，说你一个成年人怎么能给学生发这些？然后把他拉黑了。
我是从11月开始发现女儿不对劲的，她在家里没换过卫生巾，我问她是不是没来月经。她说来了的，在学校换过了，回家就不用换。我感觉越来越不对劲，她没什么精神，老想睡觉，我想她是不是耍了朋友。
1月有一天，我偷偷看了她手机，看到邱某给她发了好多信息，叫我女儿把班上同学介绍给他，还说了很多敏感的话。我看这个人的头像起码有四五十岁了，又看到他的地址离我们家只有一公里这样。我好害怕，离我们家这么近，不知道有没有那个过我女儿。
我不敢直接问女儿，这么小的孩子，我怕伤她自尊，只能从侧面悄悄问一下，但她什么都不说。
2月放寒假了，还是没看到她来月经，我说妈妈带你去做个b超检查一下怎么回事，然后就检查到怀孕了。看到这个结果我又气又怕，我问她怎么回事，孩子是谁的。她把QQ打开，把头像给我看，我看到就是邱某。
2月3号，我带女儿去派出所报案，2月4日去医院办手续，2月5日做完手术住院，2月6号派出所来取了流产小孩的DNA。那之后派出所就再也没消息了，直到7月立案侦查表才给我们，那时候我女儿已经不在了。直到去世，我女儿都在等派出所的回复。
三、
从2月起，女儿的情绪就很不好了，每天半夜都会哭，3月过后好了一些。
5月24日，派出所找过我女儿，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派出所到底给女儿说了什么。那天晚上八点我到家的时候，女儿情绪已经很不好了。她哭过，躺在床上，灯没有开，饭也没吃。我问她派出所找你干嘛，事情进展到什么程度了。她什么都没说。我问她想不想吃点什么，说妈妈给你煮，她什么都不吃。
5月底的一天，她情绪很怪，在家里发脾气，跟我争架，说她想跳楼了。我抱着女儿，我说人来到这个世界上不是为自己而活，要为爸爸妈妈想，你的生命是爸爸妈妈给的。我说人来到这个世界要经历很多苦难，所以我们做人要坚强。
我安慰她之后，她说妈妈我跟你说了这些，我心里好轻松，谢谢妈妈给我说了那么多。她说妈妈我想活下去，我想活，但我有的时候不能克服自己。她叫我带她去看心理医生。
6月4日，我带她看了心理医生，医生说女儿是重度抑郁，加上重度焦虑。我女儿说她想出去旅游，想爸爸了。我说好，爸爸出差了，等他回来就带我们出去玩。
那段时间我的压力也很大。她很小的时候我就和她爸爸离婚了，事情发生后她不让我告诉别人，我也不知道该找谁。过年那段时间疫情那么严重，我一个女人带着女儿处理这些事情，没有人可以商量，我很害怕。当着她的面我都是给她安慰给她开心，但说实话我经常一个人偷偷哭泣。
再后来就是6月28日，我亲眼看着她从家里阳台上跳下去。我亲眼看着，这是我最无法释怀的地方。
四、
养了十多年的女儿说没就没了，对我的伤害真的很大。这半年来我基本没睡着过，每天一闭眼睛就想到她。说实话，我到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伤心的时候我叫她名字，我说女儿啊 ，你走了连个拥抱都没给我。后来她给我托梦，在梦里她抱了我，她的校服还穿在身上，我能闻到她身上的气味。我问她，妈妈有时候想你，叫你的名字，你有没有感觉得到，有没有听见？她说能，她听得见。
我女儿真的很爱我，不管过什么节日， 她都会给我写卡片。去年圣诞节，她准备了苹果、橘子、糖放在我枕头下，纸条上写着：这是圣诞老人送的，吃了圣诞老人送的礼物，人就会平安。
她很喜欢吃面包和蛋糕。就在她去世的前几天，我还想给她买面包，两个面包16块。其实不贵的，但她拉我出去不让我买，我知道她是不舍得让我花钱。
她走以后，她闺蜜说她给我留了话，说在这个世界上她最放不下的就是妈妈，最爱的人是妈妈，最要感谢的人也是妈妈。
她走以后，社区和妇联经常来安慰我，给我找了心理医生。我跟心理医生说，我很想走出来，女儿也不希望我难过，但我走不出来，真的走不出来。案子结果出来以后，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坚强下去。我感受到女儿抑郁时的想法了，什么都顾不了，控制不了。
按这边的风俗，人离开了不能把东西留着，我把她的东西都烧掉。然后我就重复做一个梦，梦到她给我写了信，但我怎么都找不到。有一次，她在梦里跟我说家里的哪个抽屉里有她的照片和信，但家里其实已经没有她的东西了。
我常常梦到她。她在大山里背石头，我说你一个人在这里背，那么重，我要帮她她不让。前几天我又梦到她，她在捡垃圾吃，我说这个东西这么脏怎么吃。我叫她回去，她不回去。
我无法释怀，每天闭上眼睛就想到她，我的心很痛，说不出来的那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