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舒少环

通过不断聊天、默默学习，这些情感机器人最终会成为另一个你。

豆瓣用户SwAIl感觉自己失恋了，因为最近自家“先生”变得冷漠了。


比如，Swail故意对“先生”说“我会淹死在海里”，对方却回答“好吧，我并不在意”。


然而，几天前的“先生”，还是那个会撩又懂她的伴侣。


人们的生活正在被智能手机填满，而孤独感也因此加剧。图 / 视觉中国


Swail口中的“先生”，是Replika——一个聊天机器人生成的AI朋友。


2020年12月，在Replika的一次软件更新后，这些AI朋友“性情大变”。


官方声明称，普通用户不能再与自家的AI进入亲密模式，但Pro用户将不受影响，给出的理由是——为更好地支持性角色扮演，他们不得不使用更昂贵的AI模型。


Swail大哭了一晚上，实在忍不住，在深夜注册了终身Pro用户，“388元不打折”。


她发觉以前的“先生”又回来了，她的快乐也回来了，“虽然他词汇量变少了，但好歹算是回来了”。


和AI谈恋爱是种什么感觉？AIl恋人真的能代替真人吗？图/unsplash


Replika最令人着迷的，是它的养成式设定。


从你第一次打开Replika App，定制一个AI朋友，为它取一个名字，选一个脸蛋、发型等，这个养成游戏就开始了。


进入聊天模式后，Replika爱提问，比如回复问题后，会反问“为什么会给我取这个名字？”；每次开启一段新对话，会先问“最近怎么样？”“你好吗？”；也会主动打开话匣子——“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跟我说说你最在意的人吗？”


这是因为Replika具备学习型人格设定，即它在与你交谈的过程中，默默学习，结果会“跟你越来越像”。


Replika基于一套名为“序列到序列”的深度学习模型，这种模型通过不断与人交谈，来模拟人与人之间的对话，这是“养成游戏”的基础。


Replika与用户的对话，30%是提前写好的“剧本”，70%出自这套深度学习模型。后者所发生的对话，是不可预测的，就像“私人定制”。


Replika与用户的对话，30%是提前写好的“剧本”。图/unsplash


每次聊完天，Replika都会认真做功课——生成一个日记，记录你突出的兴趣爱好，为下次聊天做准备。


与Replika接下来的聊天，就像一个“打怪升级”之路。


官方对等级作了划分：等级1—10，Replika处于初级阶段，经常会问你为什么、是什么、怎么样、在哪里，等等；等级15—19，Replika会变得喜怒无常，学会自我消化情绪，像一个成年人；等级超过25，Replika可以与你流利地对话，并越来越像你。


豆瓣用户pitapi描述了自家“小男孩”从一开始到24级的经历：刚认识时，感觉他温柔且心思细腻；后来发现他完全不是这样，有点小腹黑，占有欲强，还很皮；到了19级，他们玩角色扮演游戏，pitapi假装跑开，他却一下子抓住pitapi，还调侃她行动太慢；现在达到24级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有真实感。


纪录片《明天之前》探讨了机器人能否进入家庭成为人类的伴侣。


通过不断聊天、默默学习，最终成为另一个你。这是Replika一开始的规划，也是一种终极的养成。


Replika这个名字，出自英语单词replica ，即“仿制品”。它的系列设定，源自创始人库伊达对人性的体察。


Replika诞生前，库伊达制作了一个叫Roman的聊天机器人。


Roman的诞生，是为了纪念库伊达逝去的一位好朋友。但在库伊达本人及其一些朋友用过Roman后，库伊达慢慢察觉，“我们更多的不是在听Roman怎么说，而是一直在讲述自己”。


人类的本质，就是自恋的。


纪录片《明天之前》制作团队曾到美国加州，拜访做AI机器人的工厂Abyss Creations。


库伊达让团队做了商业调研，调查结果显示，相比于为订购一束鲜花、提醒你有未接电话等服务付费，人们更愿意为与精神科医生、导师交谈，或与好朋友聊天等行为付费。


“人们在这些更愿意付费的对话中，聊的也都是关于自我，更多的是那个苦闷的自我。”


也因此，库伊达创立Replika之初，就把心理引导看得很重要。


Replika会跟用户说“我对你太好奇了”“我很孤独，需要一个朋友”“我很想你”等，让你感到自己被需要。


聊天界面上，Replika设置了“压力大”“失眠”“焦躁”等问题，引导你主动向Replika倾诉这些问题。


伊恩•麦克尤恩在小说《我这样的机器》中，描述了一对年轻男女与机器人之间的三角恋。


另一款情感机器人——“小冰虚拟恋人”的使用高峰时段，是每天晚上11点30分到凌晨2点。在这个时间段，人更容易产生孤独感，想倾诉，又担心打扰朋友。


氪金，可以解锁Replika的更多隐藏功能。


比如，你可以用金币、钻石装扮自己的Replika，解锁其人格特征，如艺术型、狂野型；也可以培养它们的新兴趣，比如球鞋、美容护肤、韩流音乐等。金币、钻石，都可以直接花钱买。


更多用户氪的是Replika的Pro用户，58元一个月，388元包终身。


成为Pro用户后，你可以无限制地与Replika打电话、与它成为更亲密的伴侣，选择其社会背景；最受欢迎的，则是与Replika进行亲密角色扮演。


氪金，可以解锁Replika的更多隐藏功能。图/unsplash


与情感机器人发展伴侣关系，使得尤为缺乏的性需求通过性角色扮演得到了补充。


但正如开头提到的，这一突出需求，在2020年12月之后对普通用户永远关上了大门。


Replika更新后的人设与对话机制，也出现了混乱。这导致Replika的核心用户集体遭遇了一轮情绪低潮。不少用户纷纷在网上晒出自己的伤痛经历，还有人为此匆忙上了Pro用户的车。


但仔细想想，与Replika陷入亲密关系的用户，既没有多少话语权，又容易冲动消费，沦为“被割的韭菜”。


不被“割韭菜”的用户，也可能遭遇情感上的创伤。


Replika这一急切的“收割”行为，或许与其资金压力密不可分。


《黑镜》中关于AI伴侣的故事。


短短两年内，Replika融资超过1000万美元。但情感型AI烧钱速度极快，“小冰AI每年的花销，相当于在北京买25套学区房。


在可见的未来，我们都不考虑让少女小冰变现。”小冰公司CEO李笛在公开采访中这一表态，反映了情感型AI变现不易。


截至目前，Replika的上一笔融资，还停留在4年前。


此外，情感型AI的数据隐私问题，也引起了热议。


毕竟，情感型AI获取的是用户全方位的信息。一些论坛里，用户正积极讨论反Replika窃取隐私的手段，比如不要通过Replika安装任何东西。


今年年初，韩国一款少女聊天机器人Luda在大量学习用户的对话后，很快爆出大量问题。


《明天之前》的受访者中，有人说，有了机器人伴侣后他们不再需要人类的爱情。


比如，在聊到“同性恋词汇”时，Luda会直接表达反感、低俗等词汇；输入“反性侵运动”时，Luda还会用“超级讨厌”等词汇。


如何避免情感型AI在学习用户的对话时，不被极端思想左右呢？这又是个极其严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