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匠莫学巧,巧即他人使,身是自来奴,妻是官家婢”。《敦煌遗书•王梵志诗》中留存的这首诗,刻画了画工及工匠们匆匆走过的一生。敦煌艺术大展在成博展出了两个多月,观众忍不住好奇,哪些工匠投入到了敦煌的营建,又留下了什么样的传奇?

3月11日,敦煌研究院文献研究所原所长、兰州大学博士研究生导师马德做客成博,带来讲座《敦煌工匠与敦煌石窟》。他为观众介绍了敦煌石窟的营造者与敦煌艺术的创造者——敦煌古代工匠的传奇经历。

工匠在古代属于手工业劳动者,有比较细致的社会分工和严格的技术等级区别和后来的行会组织。敦煌古代工匠们身份卑微,地位低下,但他们都是伟大的艺术家,他们用自己的勤劳、智慧甚至生命,留给子孙后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文化艺术遗产。

掠影:赤裸上身的工匠

众所周知,敦煌莫高窟有4.5万平方米的壁画,可是留下姓名的画工只有寥寥十几位。古代画工的社会地位非常低下,他们的姓名和形象都不能留在墙壁上。

在这次敦煌大展上,《微妙比丘尼品之一、二》与《福田经变》图并列而挂,都出自北周时期的莫高窟第296号洞窟。在这幅《福田经变》图中,我们可以找到画工的身影。有个人侧身立于墙壁旁,他一手端着盘子,另一只手里拿着毛笔,应该就是在绘制壁画。这个形象就是以画工为原型,在莫高窟中非常罕见。

在莫高窟第3窟中,壁画上有一行模糊的小字“甘州史小玉敬造”。有敦煌讲解员认为,史小玉可能就是画工。没有生平年月,没有更多的文字记载,史小玉的形象显得单薄苍白。没有人知道他来自何方,也无人知晓他的薪水几多,一切都被淹没在历史尘埃中。

不仅画工,敦煌的营造离不开诸多行业的工匠。讲座过程中,马德展示了诸多敦煌壁画,里面有些制陶、建筑、绘画、冶铁工匠的身影,值得一提的是,大多数劳动者都赤裸着上身,工匠的待遇可见一斑。

身份:官府寺院自由民

创作敦煌壁画这些艺术珍品的画师究竟是谁?许多研究认为,敦煌的画师大多是西域本土的民间画师,此外还有政府的高级官吏获罪流放敦煌时携带的私人画师,以及一些供养洞窟者高薪从中原地区聘请的绘画达人。

一提起工匠,既包括石匠、木匠等提供劳动服务的人,也包括画匠、纸匠等从事文化艺术的人。马德介绍,工匠的技术级别分为都料、博士(把式)、匠和生4个级别,其中博士并非文人学位,而是从事某一项专业技能的一把好手。

敦煌古代工匠的身份大体可以分为3种,官府所属、寺院所属和自由民。其中,自由民主要是一些专门从事各种手工行业劳动的民家、民户,如制造武器的驽家、榨油的梁户,也有一些普通工匠像自由职业者一样,可以拥有自己的庄园和土地。

此外,还有一些僧侣也从事工匠劳动,另外一些官家、贵族子弟或者军政官员也从事工匠劳作,当然他们主要从事艺术类劳动。

待遇:一日只能吃两餐

敦煌遗书中有一篇《塑匠都料赵僧子典儿契》,记载了一个令人唏嘘的故事。塑匠常年在敦煌劳作,一日家里的院子不断冒水,无法居住,他只得把儿子典当给亲家,由此可见艺术工匠的境遇比较悲戚。

关于这些工匠的待遇,敦煌的文献中有一些记载。例如在一份《工匠的日常生活待遇》文献可见,寺庙里的木匠10人每天早上各领1升白面,中午各领2个胡饼。

相比之下,在官府干活的工匠伙食更好。据一份《伯二六四一:归义军官府关于工匠生活供应》的记录,匠人们早上可以集中吃到做好的面片,中午仍然可以领取2个胡饼。一个胡饼大约2两重,这样的食物供给显然无法满足巨大的劳动强度,于是,铁匠中午可以额外增加一块胡饼。

关系:画工窟主谁做主?

一幅壁画,一行小字,一首小诗,我们能从这些只言片语中猜测,画工在阴暗潮湿、空间逼仄的洞窟里绘画不止,度过匆匆忙忙的一生。那么他们在进行艺术创作的时候,谁对创作思路起决定性运用呢?

一个是出资人,一个是执笔人,他们二者之间的关系就如同现在的甲方、乙方一样,画工常常需要“戴着枷锁跳舞”。马德综合文献记述和对壁画风格的实际考察,比较认同吴荣鉴老师提出的观点,画工和窟主的关系经历了3个时期。

早在西魏以前,是以画师为主导的自由创作时期,他们可以自由发挥创作天赋。但是在西魏至盛唐时期,寺院和窟主直接参与画师创作,二者共同协商创作内容及风格。中唐以后,窟主和寺院成为主导,画师处于从属地位,只得遵从窟主和寺院的意愿被动创作。

大多数画师在敦煌画了一辈子,也无法留下真实的名字,临终时只得将自己作品的大样画在纸上,随一抷黄土就地掩埋。

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 曾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