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年轻女孩住在别的地方放下电话时，我叹了口气。

女孩患直肠癌，前些天到我门诊看过，我准备有床位时收她入院做手术。

女孩为独生女，从小身娇肉贵，没受过什么委屈，门诊做直肠指检时还不停呻唤（四川话ChenHuan）。当时我就想，像这种年轻、爱美、又怕疼的女孩是做经自然腔道取标本手术（NOSES）的理想人选；如果肿瘤条件适合，争取做NOSES，疼痛轻、恢复快，疤痕小，手术恢复后对正常生活影响少。

之前，我曾听闻有不少女生对腹壁上的阑尾炎疤痕、剖腹产疤痕非常苦恼，想尽一切办法祛疤。药物、注射、激光、理疗、手术什么方法都尝试了，人遭了不少罪，钱也没少花，都没有成功。

（剖腹产术后切口疤痕处纹身）

该女孩我只是在门诊短暂接触，不了解她对手术的看法，但是女生都天生爱美，如果手术既可以保证肿瘤治疗效果，又可以少伤疤依然漂亮，谁会拒绝呢？

可惜地是，我们的床位太紧张，女孩又不愿意等，到处咨询，遇到有床位能马上入院的医院就迫不及待地住了进去。

病人就医的急切心理我们可以理解，我不赞同地是，分明是已经在体内隐伏了数月甚至一两年的肿瘤，为什么发现之后就一两天都不能等？临到最重要的治疗决策时刻，而且这种治疗决策即将决定日后的生存时间和生活质量的时候，却那么匆忙草率呢？

当然，病人到哪个地方看病、找谁做手术完全是他或她个人的自由，我们不好干涉，只是，医者父母心，看着病人可能错失最好的治疗，心里难免有些遗憾。

外科医生大多都是有处女座情结的人，追求圆满、完美，自己没有经治的病人希望有个好的结果，自己经治的病人更是恨不得方方面面都做到极致。

我做手术的时候能做NOSES的尽量选择做NOSES，能保留神经、血管的也会尽量争取保留神经、血管。但是，这样做的代价是，因为手术环节多，手术操作精细，手术时间会比常规手术略长。

有一次做腹腔镜保留直肠上动脉的乙状结肠癌手术，在剥离血管时，我问台上站我旁边的美女护士，“上我的手术会不会觉得很无聊？”

因为，在裸化血管时，需要非常地小心和谨慎，像抽丝剥茧一样，每一步操作都要准确、到位；但是，只要配合得当，几乎不会出血，器械护士基本上没有什么事。

美女护士嘴巴很甜，很配合我的情绪，说“不会啊，看我做手术是一种享受，还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外科手术中，遇到这样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美女护士搭台真是一种享受，她可以抚慰你焦急、躁动的心，让你专注于手上的操作，从容自在地把头脑中关于最佳治疗的理念和对手术的理解完美地呈现出来。

很多人特别看重手术时间，把手术快慢、时间长短看作评价医生水平高低的一个重要指标。外科医生博得“X X一刀”、“X X快刀”的美誉往往是因为手术做得快，可以比别人更快地完成手术，而不见得是疗效好！因为手术快慢，非常直观，大家看在眼里；疗效好不好，需要时间验证，别人看不到，只有外科医生自己心里明白。

我对手术快慢的理解是，只要手术操作干净利落，不拖沓迟疑，不拖泥带水；手术过程紧凑流畅，不往返反复，不横生枝节，就是手术快，与时间长短无关！

手术时间长短，关键看手术中做了什么，怎么做？不注重实质和内容的时间比较完全是耍流氓！

同样是切除手指上的肿瘤，有的外科医生手起刀落，把手指齐根砍了，当然手术快，时间短，但是，病人虽然切除了瘤子，一根手指也没有了；相反，有的外科医生一点一点去分离，虽然手术慢，时间长，但是切除了瘤子后，手指还在。

这两种手术，都是叫手指肿瘤切除手术，如果不区分方式和内容，光比较手术时间，有意义吗？

我一直认为，人体中任何一个组织器官都是不可或缺的，即使是被很多人认为是生物进化退化的器官阑尾都有它存在的意义；因此，即使是肿瘤手术，如果不影响肿瘤的根治性，保留神经、血管、器官的手术一定是更符合人体生理的手术，也定然会成为未来肿瘤外科发展的潮流和方向。

基于这种理念，只要病人病情允许，解剖条件允许，手术中我都会尽可能地去保留可以保留、有望保留的组织、器官。

我不会特别在意手术时间的长短，我只在意自己可不可以做到，能不能做得更好！就像我们做NOSES手术一样，只要是有利于病情治疗，有益于病人恢复的，我们都会尽最大能力去做，尽最大限度做得更好！

同时，我也相信，病人到我们医院就诊，找我们做手术是希望在我们医院得到更好的治疗，手术后恢复更快，效果更好，而不是一味希图我们做手术比别人更快，用时更少。

当然，水平高超的少数外科医生可以把手术做得又快又好，一天排四五台、五六台手术，台台照样做成精品。我尚未达到那种境界，而且自认为精力也跟不上，因此，我一般一天只排两三台手术，绝大多数情况下都不超过三台。

因为，我担心，一天安排的手术太多，做前面的手术时会想着尽量短、平、快，为后面的手术节省时间；做后面的手术，因为前面的手术体力消耗大，精力难以为继，质量难免打折扣。结果，虽说一天完成了好多台手术，但实际上每台手术质量都不高，或者说无法做到台台都完美。

对绝大多数普通人来说，精品都是时间和精力打磨的产物。我自问并无天赋异禀，我情愿以时间换质量，以精力换疗效。每天手术排得少一些，每台手术做得细一些，这样，虽然进度慢一些，但是每台手术都不留遗憾，都对得起自己的内心，而术后每个病人也都有最好的恢复，有最好的效果！

时间就是效率，时间就是生命，尤其在现代快节奏的社会生活中，每个人都很忙，外科医生的时间尤其宝贵；但是，如果手术中多花一个小时能换来病人日后永远灿烂的微笑，我会说，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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