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白驹草堂

来源 | 孔夫子旧书网动态

子虚兄大鉴: 顷接来函，欣慰无已。至于书摊近况，清淡得很。尝巡览动态，不是打折促销便是买卖纠纷，看得多了，心中的火炭便冷了下来，自忖以此谋生的希望像黎明的薄雾渐渐散开，独留得一分闲心，做点无聊的文字游戏。在一汪死水的潭影上点缀几枚青萍，不也是一幅静美的图画么？

生意冷清，但仍须打理。书摊虽小，却也是个老板。这也有些许好处，小摊自己做主，冷暖自饮。不用委屈求全，也毋需看人眼色。闲时翻翻书，落得个闲人自在。真水无香的境界固然平素向往，一时碍难所至，但心素如简、人淡如菊的况味到能肖似几分。

谈到书的种类，便说到个人私好。犹其喜欢书的整洁如新，棱角分明，排上书架，像个衣着洁净笔挺地小伙那么标致。犹不喜什么签名书、毛边本、裸脊装。这也算得是上一种书“癖”，正好与嗜好此类的书虫们相左。

签名书已屡见不鲜。和以前的作家不同，当下书的作者大都热心抛头露面，做讲座、签赠名，为自己的书做王婆。以至有时作者签得都麻木了，落笔着字，直若匠人凿碑，毫无情感。在我看来，潦草的署名涂在扉页，颇像武松发配额头上的刺字，字纸伏蝇，简直玷污书的清白。

毛边本粗头乱服，像一个衣着破衫的嬉皮士，看着不舒服，摩挲更难受，排立架上，既突兀又扎眼。辄用刀裁页，误时费力，又影响读书的连贯。实不知此中何乐之有，招引得好癖之人趋之若骛。

裸脊书不知何时泊来中土，不伦不类的土著装扮，站在那里，颇类一个袒露肋骨的叫化子，让人总想跑上前给它披上件衣服。

这三类书为我所厌，故寒舍中一本也没有留，当然更也无能囤货居奇了。笔到此处，忽记起书屉内有一本签名的东西值得玩索，但那不是书，而是一本自刻钤拓的印谱，扉页上有“石开拜观”几个钢笔字。大约是八十年代岁尾，时应邀赴漓江参加全国篆刻展开幕，在桂林幸会石开先生，遂不揣鄙陋地拿出这本印谱，请其批点拙作，奈何座中人多，石开先生分不得身，只潦草签下这几个字便匆匆作别，不免少有遗憾。至于先生所署“拜观”两字，大抵是奖掖后学的世故谦词，小弟有自知之明，自然当不得真的。

还是说说书罢。近几日夏夜寂寥，又捡出《围城》于枕边读上几纸。此书已读过两次，但如今看到灵犀微露处，仍触动痒心发噱，不免叹服钱先生的睿智和才华。看来，经典的东西是值得重温的。

《围城》的结尾并未点透方鸿渐的婚姻结局和个人所终，这总让人感觉意犹未尽，心怀遗珠之憾。这便使得某些人嗅出了商机，想当然地做起了钱氏的模仿秀。譬如今人写的《围城之后》和《百合心》便是。可以遥想，这些狗尾续貂的蠢事固然暂骗了读者的一些钱，但最后的归宿不外汇集到回收站作废纸。像《围城》这样的经典文学，它的笔法另类，语言别出心裁，只可有一，不可有二，设若钱先生动了凡心，真的写出续集，未必比《围城》来的更引人入胜，抑或惹人责言也说不定。不完美的作品未必不是经典。《红楼梦》不也没完稿么？断臂的维纳斯人们不也感觉很美么？钱先生的《围城》可亦作如是看。

其实，有余味的茶才最值令人回忆。倘将一壶茶七泡八滚，至令味竭索然，那便不是饮茶，而是只为解渴充腹的汗牛了。

*本文为孔网书友整理、撰写，未经授权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