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兵的营房后面就有奇形怪状的朱红色的石头,那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的,刀削斧凿的裸体石头在空旷的祁连山人迹罕至的川道里,寂寞孤独的存在。

离开张掖有些年头了,猛然因一部张艺谋的电影大火的冰沟,瞬间燃起我封冻的回忆。

某日黄昏,我以局外人的身份走进冰沟,在我的记忆里,原本当兵的时候觉得稀松平常的冰沟,赤红色的独特造型瞬间击碎了以往的印象。

微风慢吹的夕阳下,赤红色的冰沟,是画,光影闪烁,影影绰绰一队走来的是起伏跌宕骆驼的脊梁;是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和着《胡笳十八拍》沙砾乱飞;是诗,立于旷野的“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的苍凉辽阔。

戈壁呼号的寒风如剪刀,却剪来一队慢吞吞的驼峰,那山一样游走的影像定格成夕阳下的剪影。

那一拜,山高水长的桃园三结义的兄弟,在旷野里成为相互依偎的造型,沟壑里诵唱永世不败的兄弟情义。

陡峭的石壁作证,刘关张血肉相连,兄弟情深谱写千古的忠与义,情与长,因人类的奢望,刘关张的浩气长存。

雷峰塔下有情有义的白娘子千里驾云在祁连山的脚下,却成为蛇的化身,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诗意在漠风里惟妙惟肖。

风成为画家,画笔和油彩显得多余,意境是裕固族多情善良的姑娘。

多情的哈达,窈窕高俏的身躯,肤白貌美的姑娘让我脸红心跳。

朔风幽怨的羌笛,何须度过玉门关呐,身边迎风乱摆的胡杨和狰狞的西域强盗,朕安卧在此,美女如云,歌舞升平。

人之根为阳,水之域为阴,阴阳八卦,平衡为上,人类才能繁衍生息,戈壁生造出来的臆想不能信以为真,越看越像,你就走入世俗的圈套,看山不是山,归来还是山,只是意念被人牵引游走罢了。

大唐社稷的世代风云,绝响千年,铿锵的步履,后代岳飞踏遍贺兰山阙的模仿,同样震荡祁连山脉。

英俊少年一枪在手,在河西走廊绝尘而去,烟尘中狂风做刀,雕刻成冰沟的宣武门,一支神龟震慑着西侧的石柱长蛇,呵呵:“玄武神君”镇山门,“贞观”伟业有此生,“北门学士”争先入,此径通往“大明宫”。

赤壁千仞,刀砍剑削,岁月留痕,伫立长叹!

我那骁勇善战的霍去病将军在哪儿?

奥运圣火,金蟾吉祥,卢浮魅影被热情的战友塞进我的脑袋,让我有了先入为主的观者心态,实在不利于观景,不利于展开想象的翅膀。

隔日,一个人步行而来,暖阳高照,和风习习,从大唐不夜城奢华的现代一路飞来,坐在高处俯瞰色彩斑斓的冰沟,生冷的景致瞬间颠覆我的认知。过去司空见惯的,不长草的裸体祁连山,成为我逃离这个地方的理由。那时的心是浮躁的,现在看山峦一脉连着一脉,连绵不绝,重重叠叠,冬日里俊朗,坚硬,赤壁千仞,幽远通天的赤壁丹霞跃然眼前。冰沟美艳之极,这时心平气和,欣赏凭吊。

《明嘉靖南阳府志校注》中记载:“每至旦暮,彩霞赫炽,起自山谷,色若渥丹,灿如明霞。”

丹霞独特地貌由此得名。

我想,冰沟丹霞因形态而美丽,因无人工雕饰而呈现出自然美,苍凉之美,意义也在此。

其实,冰沟的丹霞地貌为峰林结构,其山石高下参差,疏密相生,群峰林立,组合有序,更具有韵律感和层次感、节奏感,更像是一段粗狂的大漠之歌。

坐在高处阅冰沟,窗棂状宫殿式丹霞地貌就在你的脚下,怪石如林,变化万千,似物似景,堡状、锥状、塔状,似人、似物、似鸟、似兽,形态各异,似像非像,如“万古今城”,似千年石堡,你可以随意展开想象的翅膀。

阅景不能近观,当我目光触摸冰沟,岩壁表面粗糙而坚硬,岩面上混杂着大大小小的石子,有如混凝土一样搅拌夯在一起,铁青色,乳白色,红褐色,橙黄色的砂砾,让我瞬间感受冰沟的的温度和成长时的艰难挣扎。

站在冬日里的高处,一眼就瞭见昔日的军营,在祁连山下苍凉而破败,过去我在这军营里完成精神的救赎,完成凤凰涅槃,振翅高飞,一路高飞的我哪里顾得上身后冰沟的鼓掌欢送,我留给河西走廊的记忆,就只剩下黄沙施虐的苍凉和凄美。

梁实秋在《旅行》里写到:旅行是一种逃避,逃避人间的丑恶。

此话不假,若干年后,满身沧桑,半生疲惫,才有闲心回转静下心来看冰沟的自然美,也算是一种回归吧。

好在身后落霞染天涯,丹霞伴余晖,静谧冷眼观祁连山下风刮云走,以自然风霜刀剑打磨的冰沟平静而安详,没有半点的嫌弃。

人生其实就是一场长途旅行,站立悠远的祁连山下,感受冰沟的自然之美,其实也是一种收回贪欲让精神回归风吹雨打的过程。

但愿冰沟赤红色的记忆一直永驻在我的心中。

作者简介 邹冰 笔名 四眼周,关中刀客 , 60年代生人,陕西、甘肃作家协会会员,著有《我的生活从日落星稀开始》,曾在《人民日报》《解放军文艺》《青年作家》发表小说若干。现任陕西某杂志主编、报刊专栏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