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yprincess’MYPRINCESS女装?
10.
“哈?那小子竟然让你小心我?!”
王桐杉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脖子上的银色项链弹起,一双“恨天高”也愣是被她踩出运动鞋感觉,“他知不知道我和你是什么交情就敢挑拨离间?我俩可是一见钟情的灵魂挚友!要我看啊,那小子和他姐一样就是个两面三刀的白莲花!”
“嘘嘘——杉杉你小声点。”我连忙摁住身边跳脚的王桐衫。
现在正是自由搜查房间的游戏环节,找借口甩开陆望笛,我逮着单独行动的王桐衫就把她拽到一楼尽头的厕所里。
背靠厕所门,我摸摸鼻子,犹豫道,“其实…怎么说呢,我现在觉得陆盼琴她也不算是白莲花了……”
好似听见我宣布“地球是方的”,王桐杉登时瞪圆了眼睛,两手抓住我的肩膀使劲摇晃,“春春!你醒醒啊!千万不能被那对姐弟的表象给迷惑啊春春!”
“哎别摇了别摇了我脑袋都要被你摇晕了……”我连连讨饶。
“我看你脑袋的确晕得不清!”戳了戳我的额头,王桐杉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你当局者迷,我旁观者可清着呢,你听我从头到尾给你重新捋一遍啊——”
“首先是莫雨那小子忽然说自己重生了,还说你没几天就要死,接着你找的侦探又调查到你的车子被人动过手脚,证明莫雨说得至少有一点没错,那就是真的有人要置你于死地。”
说起这些,王桐衫表情严肃,条理清晰,“然后就是陆盼琴那朵白莲花一通莫名其妙的深夜表白,挑拨你和莫雨之间的关系,接着就是陆望笛这小鬼过来和你假惺惺地大义灭亲,挑拨我俩之间的关系。”
我点点头,事情确实是这样没错。
“你忘了那侦探是怎么提醒你的?他说让你提防陆家姐弟。”见我呆愣愣地只顾点头,王桐杉恨铁不成钢,“你还不明白吗?这‘双陆’分明是串通一气想要搞死你啊!”
“可我还是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我皱起眉头,“你想啊,陆盼琴让我提防莫雨,陆望笛让我提防他母亲和你……他俩针对的方向都不一样,又何来的串通一气?”
“也许他们就是想混淆你的视听,让你做不出判断或者做出错误的判断呢,等下……我忽然有个大胆但完全合理的猜想。”
犹如醍醐灌顶,王桐衫的双眼突然瞪得老大,她直勾勾地盯着我:
“春春,我敢肯定你那个继母绝对有问题,用《白雪公主》的童话来类比,你就是那个受害者白雪公主,而她就是那个有魔镜的恶毒皇后,至于莫雨——”
“则是那个替皇后卖命的猎人。”
!?
“可……”
王彤衫抓住我举起的手,“你先别急着反驳我,你听我跟你分析,我现在严重怀疑上次的车祸就是你继母动得手脚,或者说,那根本就是她找莫雨来演得一出戏,为的就是骗取你的信任,让你对他言听计从,任由受他摆布——春春你想啊,正常人被大卡车撞了可能只有小腿骨折吗?不可能啊!”
的确不太可能……
我不由得咬住下唇。
“还有他接下来那些的话,什么他重生了什么七天后你会死,这不就更扯了吗?!”
王彤衫攥紧我的手,急切得恨不能劈开我的脑袋彻底清洗我糊涂的大脑,“春春你别再恋爱脑了!什么你死后他就自杀的不过是说说而已!漂亮话谁不会说?要我我也会说啊!真的,春春,作为律师我见过太多太多这样的案例了,恋人之间的情话是这世上最自欺欺人的谎言,在利益面前任何感情都不堪一击!”
不堪……一击?
眼眶和鼻尖顿时酸胀得厉害,我张了张嘴却只能吐出两口颤抖的哑音。
我和莫雨这么多年的感情……也是如此吗?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在山中像两根杂草一样拼命生根发芽一同面对无数风吹雨打的我们——最后也会为了利益相互算计、兵戎相见吗?
不知是杉杉的话太过犀利还是我心中其实早有了预备的答案,我一时失魂落魄,两眼放空得厉害,“我,我不知道,我的脑子好乱……杉杉,我到底该相信谁?我……可以相信你吗?”
“你永远可以相信我。”伸手将我搂进怀里,王桐衫放软了声音,“一个前辈曾和我说过,理性的人做任何事都应该从利益的角度出发,春春,我们是闺蜜,说得难听点,我们也只是闺蜜,我和你没有利害关系也没有利益往来,假如你真出事了,对莫雨他们来说也许多少有好处,但对我来说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你明白吗?”
噗通…噗通…噗通……
深吸了一口她身上香水后调里广藿香和麝香的气息,熟悉的味道叫我慌乱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也忍不住回忆起我们初遇的场景:
记得那时的我还不是什么顾家大小姐,作为一个刚进城的土丫头,什么都不懂连地铁都不会坐,好不容易折腾进去又倒霉地碰上了地铁色狼——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他不小心,毕竟有谁会对一个又土又狼狈的黄毛丫头感兴趣呢,结果那人见我不反抗手上越发放肆,我又愣又气整个人几乎都呆住了——
也就在那时,一身干练职业装的王桐衫从天而降,一把将我护在身后揪着那个色狼报了警。
后来我才得知,她那天正要去接她弟放学,因为替我路见不平把他弟晾在辅导班一个多小时,回家后还被她爸妈好一通骂……
而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天,忘记那一份冰冷城市中弥足可贵的温暖。
拉扯回思绪,我愈发抱紧了王桐衫,把头埋进她的肩窝,“我明白……我愿意相信你。”
噗通、噗通、噗通……
“春春。”王桐衫也紧紧回抱着我,“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这不是玩笑,对方是真的想要你的命,我明敌暗,那些人就像是阴暗角落里的毒蛇,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窜出来给你咬上致命的一口——春春,我真的很担心你。”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我能清楚地感觉到王桐衫的心跳加快了。
她缓缓吐出两口浊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春春……我觉得,我们该先下手为强了。”
!
先下手为强。
我几乎是第一时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先下手为强,先除之而后快——
在他们杀死我之前,先杀死他们。
【要是所有人都消失了就好了】
熟悉的想法再次在脑海中苏醒,其中的可怕与疯狂叫我不禁打了一个寒噤,手脚冰凉心跳加快间甚至无法判断到底是王桐衫提出了这个主意还是她只是看穿了我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可如果有人防我且害我——
我就要加倍奉还。
“但,那是违法的……”后天教育来的道德让我做着最后的挣扎。
“违法?你觉得那些人害你的时候想过‘违法’这两个字吗?”王桐衫攥着我的肩膀将我推离她的怀抱,尽管她强作镇定,但双目相对间我还是能看出她眼中的紧张,“相信我,春春,我是律师,我有办法能让你不触犯那两个字也能达到你的目的。”
双肩被她捏得生疼,我身体下意识地挣扎却不小心蹭到了口袋里的硬状物——
那是小红帽篮子里的火柴盒。
登时一僵,我抬头正好对上王桐衫那双紧张却决绝的眼眸:
“火,一场意外的大火。”
“它能烧尽一切罪恶。”
11.
“你以为我想当美人鱼吗?!但我抽到的角色就是美人鱼啊!我怎么知道外婆的眼镜碎片会在我的房间里?”盛辉急得直拍桌子,“而且我是你姐夫!你怎么可以这样怀疑你姐夫!”
“游戏场上无亲属,更何况我还没承认你这个‘姐夫’呢。”再无半点之前哭哭啼啼的脆弱小屁孩模样,陆望笛照常拽着脸,两手抱于胸前,“本来我只是有点怀疑,现在看你反应如此过激,倒叫我越发觉得你就是那个伪装成美人鱼的狼人了。”
“你你你这臭小子!要这么说,明明是拿着水晶鞋的你和白雪公主两人更加可疑好吗?!”
“请不要试图转移话题,水晶鞋的事我之前已经解释过了,是有人想陷害我和白雪公主……”
……
快到投票环节,审判厅里吵成一团,众人纷纷拿出自己找到的物证相互质疑,又纷纷根据自己的剧本自证清白,几次三番的博弈下来,竟得到了“小美人鱼其实在和女巫谈恋爱,上岸找王子什么的只不过是她接近女巫的借口”、“猎人和大灰狼其实是团伙作案,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诱骗小红帽”、“白马王子其实是个gay,灰姑娘拜金甘愿被骗婚”等众多劲爆消息。
“啧啧啧,难怪这剧本要叫《崩坏童话》,那编剧的脑洞也太大了吧!”扯扯我的衣袖,赵芙凑过头来唏嘘道,“这毁童年的故事发展,给我都听傻了,逢春你说是不是?”
“可不是嘛。”我面上附和地点点头,内心却是波澜不惊——毕竟在“生活”这个最奇幻也最大胆的剧本面前,再大脑洞的故事也只是班门弄斧。
众人在那说学逗唱,我也陪着唱念做打,唯独衣兜里的火柴盒沉重,犹如装着最后一丝希望。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就在不久之前,恶毒皇后想要她的小公主继承王位,于是她贿赂了白雪公主身边的小矮人,骗取白雪公主的完全信任,再看准机会,端起猎人的枪杀死毫无防备的白雪公主——
这才是真正的现实童话。
“那么,第一轮投票环节到此结束。”
随手一推面前的纸条,统计完票数的何彦站起身,“恭喜主动自首出水晶鞋的白雪公主以及被灰姑娘检举揭发半夜外出的白马王子并列第一!本局没有人出局。”
笑嘻嘻地摘下他绕着红丝带的黑色礼帽,何彦做出一个“请”的动作,“那么现在,有请这二位‘公认恶人’发表一下‘获奖感言’,顺便为下一局的投票拉拉票数。”
不搭理那边耍宝的何彦,我目光直直地越过桌面射向杉杉身边的莫雨,一如那天在昏暗的卧室里——
“莫雨。”
“你为什么要说谎?”
而莫雨也只是睁着他那双一如既往的狗狗眼,乌黑的眼珠无声地控诉着他的受伤:
“小春…你不相信我?”
一模一样的对话再次上演,只是两人心境今日不同往日。
“对,我不相信你,从故事的一开始我就不相信你。”
“所以。”我起身径直走过去,向莫雨伸出手,“我们来扳手腕吧。”
我几乎是笑容满面,“谁输了谁就是在说谎。”
位子上的莫雨呆呆地仰头望着我,一头蓬乱的黑发让我不由得想起那个曾与我一起在山窝窝里抓野兔挖竹笋、笑着闹着一起长大的天真男孩。
再也……回不去了。
整个审判厅顿时安静得可怕,张着嘴老半天的赵芙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逢春,你,你认真的吗?莫哥的力气肯定比你大啊,你怎么可能扳得赢他?”
“别小瞧我哦。”我吸了吸鼻子,扭头朝赵芙笑道,“从小到大这家伙扳手腕还从没赢过我咧。”
莫雨神情犹豫,“小春,你知道那都是我让着……”
“别废话了。”回过脸来也收起笑容,我打断他的话,“速战速决。”
抿住下唇,莫雨任由我牵着他的手支到桌子上。
“各就各位——”自然不会放过这么有趣的比赛,何彦很自觉地走了过来,手指抵在嘴边假装有哨子,裁判架势十足,“预备,开始!”
而比赛结束得也比所有人预想的都快,那边看热闹的盛辉甚至还没来得及拉开椅子,这边的赛事就已经尘埃落地,而比赛的结果也如同所有人预料的一样——
莫雨赢了。
扳手腕从来没有赢过我的莫雨,这一次,终于赢了我。
“哦豁。”何彦笑得幸灾乐祸,“这么说是我们的白雪公主在撒谎咯。”
“我反对!”王桐衫“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她秀眉倒立,“成年男女性的力量差距本来就很大,科学研究证明男性的肌肉力量平均是女性的8.5倍,这个比赛根本就不公平!”
“没事的杉杉,这比赛本来就是我提出的,我觉得公平就好。”我笑着摆摆手,眼眶却忍不住热了,“就像时间也是公平的,过去的那个人终究也只存在于过去。”我转过身,含泪笑着,“你说对吧,老莫。”
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莫雨只是呆呆地盯着他的右手出神。
一场闹剧最终在何彦的插科打诨下告一段落,补充了些零食点心,游戏随之进入第二阶段,各个分组被随机分配到了其他组的童话房间进一步搜寻证据和线索:
王桐衫和莫雨的灰姑娘组被分到二楼的《小红帽》房间,陆盼琴和赵芙的小红帽组被分到三楼的《白雪公主》房间,父亲和盛辉的小美人鱼组被分到二楼的《灰姑娘》房间,而我和陆望笛的白雪公主组被分到一楼的《小美人鱼》房间。
不知是不是受我与莫雨之间奇怪气氛的影响,除了王桐衫走之前看了我好几眼以外,众人离开审判厅的时候都有些沉默,无形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发酵。
身为“白雪公主”的我和身为“小矮人”的陆望笛被分配到了一楼小美人鱼的童话房间,审判厅本身也在一楼,我没走两步就推开房门,只见整个房间的墙壁都被涂成了大海的颜色,头顶脚下一片蔚蓝,叫人待久了当真有种自己正处在深海的错觉。
眼睛里灌满了能扑灭大火的颜色,我径直过去打开南边的窗户,直到后花园泥土的气息迎面扑来,胸中那种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觉才稍稍缓解。
“姐…咳,姐。”身后的陆望笛几乎是咬着舌头说道,“你,你和他怎么了?感觉你俩之间……有点不对劲。”
“没怎么。”我转身靠着窗台,避重就轻地调侃道,“话说你以前不是巴不得我俩分手吗?现在怎么反倒开始关心起我和他了?”
“谁关心你俩了!”陆望笛耳根涨红,扭过头去眼睛还眨得厉害,“我就是看那家伙有些可怜……我,我只是单纯地在怜悯他而已!只是怜悯!”
见状,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陆望笛虚张声势地瞪我。
“也没什么。”随手关上窗户,我几步过去掐了掐他嫩嫩的脸颊,“只是突然觉得,有个口是心非的傲娇弟弟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不等陆望笛后知后觉地脸红跳脚,我腰间的对讲机就又震动了起来。
掏出“滋滋”作响的对讲机,就见那边面红耳赤的陆望笛也掏出了他的对讲机,“看什么看!”他凶巴巴道,“我的对讲机也响了不行吗?!”
“行行行。”我摆摆手,又无奈又好笑,心中的某个角落却不由得一软。
“滋……这封信是我无意间发现的,落款人正是小红帽遇害的外婆……”
也就在这时,对讲机里传来了何彦刻意压低的声音,再加上“沙沙”的录制杂音,叫我不得不把对讲机贴到耳边,全神贯注地去分辨他的话语,“我想,这里面一定有外婆留下来的信息,有关狼人真正身份的重要线索……”
余光中的陆望笛同样也紧锁眉头紧贴对讲机——很明显这是游戏里推动剧情的环节,而我们现在正在听的,正是外婆留给小红帽的绝笔信。
耳边何彦的声音又慢又小,好在他讲得故事还算精彩有趣,我听得正入迷,对讲机里的录音却戛然而止,我不禁抬起头,却见那边的陆望笛依旧一动不动地专心听讲。
“嘘——白雪公主,不要出声。”
何彦再次回到了对讲机,比起之前的游戏录音,他此刻的声音听起来要鲜活清楚许多,“你现在出房间,到三楼走廊尽头的房间领取你的角色额外信息。”
角色额外信息?我心中一跳,难不成……我真是那个隐藏的大反派狼人?
嘶,狼人竟是我自己。
连当事人都隐瞒,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想要骗过别人,就要先骗过自己”了吧。
终于察觉到我这边的异常,分不过神来的陆望笛只是侧头用眼神匆匆询问了我一眼。
“厕所。”冲陆望笛打了一个口型,我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把对讲机贴在耳边,装作还在听录音的样子,直到出去关上门,我才敢放下对讲机。
这个时候其他人应该都在房间里专心听录音,三层走廊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无声中营造出了一个绝妙的紧张氛围,怀揣“砰砰”乱跳的心,我推开三楼最后一个房间的门,却见房间空无一人,几步外的桌子上还摆着一个黑色的信封。
拆开信封才看了三四行,不等我完全消化掉那些没头没脑的文字,腰间的对讲机就又响了起来:“My princess,请到别墅前院的大树下来,我将给你第二个线索。”
玩个实景剧本杀还真是废腿脚啊……心中这么吐槽,我脚下还是老老实实地下楼走到前院树下,奇怪的是何彦并不在那儿,左等右等等了好一会才见他慢悠悠地推开大门合上大门,再慢悠悠地晃到我面前。
“大爷,您高寿了?腿脚这么不利索?”我忍不住朝他翻了一个大白眼。
“哎呀呀。”何彦笑眯眯地也不恼,他背着手信步走到树荫之下,“玩游戏就是要享受这个慢慢进展的过程嘛。”
“行吧,那你告诉我,既然我是真正的狼人,为什么我到现在才知道?”我咬牙切齿地举起手中黑色的信纸,左眼皮跳得厉害。
“哝,答案尽在这封信里。”拿出他藏在背后的白色信封,何彦眯起一双桃花眼,故作神秘道,“看完之后一切你都会明白了。”
然而我刚想接信,何彦却又把手缩了回去,“想要吗?”何彦三两步绕过我迈到树后,探出脑袋笑嘻嘻道,“叫我一声‘何哥哥’我就给你。”
我:“……”
我:“别闹了,何彦。”
我目光平静地望向他,“我们是没有可能的。”
似乎是没料到我会拒绝得这么自然,何彦反倒愣住了,他身上那种无时无刻不在开玩笑的玩闹态度消失了,突然现实到甚至有些可怜。
我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当然也可能只是我的自作多情——但我还是想说清楚,我爱莫雨,就像他爱我一样,我希望你也能找到那个与你相爱的人,但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我。”
怔怔地望着我好一会儿,看得出来他很想像平时一样嬉笑而过,何彦的嘴角别扭地不上不下,好半晌,他才解脱般的同样叹了一口气,“说实话……你是一个挺好的女人。”
“我知道。”我耸耸肩,对他的赞美不客气地照单全收,“所以我的信呢?”
将信递到我的手里,何彦笑得轻快而放松,“所以我都有些不忍心问你接下来的问题了。”
信封才拆到一半,我按下动作狐疑地抬起头,“什么什么问题?”
“顾逢春。”
何彦眼中闪着诡异的光芒,他举起手,越过我的肩膀直指向我身后那冒气黑烟的别墅。
“你为什么要放火?”
“你为什么想烧死他们?”
12.
火。
能吞噬一切生命的大火。
不远处别墅顶上的黑烟越升愈浓,犹如一头矫健的黑色猎豹,嘶吼着扑向惨白的天空。
莫雨!
我立刻意识到。
莫雨他们还在里面!
然而也就在这一秒,一只手猛地从我脑后伸来,鹰钩似的一把掐住我的脖子狠命往后一拽,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白色手帕随即遮蔽天空,摁向我口鼻的力道似乎是想将我生生闷死。
“唔!?”
我拼命摇着头,用尽平生最大力气去反抗。
“嘘,嘘,乖。”耳边何彦的声音依旧轻佻含笑,胜券在握得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反派,“乖,白雪公主,吃下毒苹果的你,该入睡了。”
“唔唔唔唔唔!”喉咙像是要被捏碎,痛苦挣扎间我满脑子都是王桐衫之前说过的那一句“男性的肌肉力量平均是女性的8.5倍”。
“唔……”
乙醚开始发挥作用,我浑身的力量迅速流失,眼前的事物也开始模糊,身子逐渐软倒,何彦也顺势放松些劲道好叫我倚在他身上——
就是现在!
迷蒙的眼神瞬间清明,插在左兜里的手连带着“滋滋”电光一同掏出狠狠刺向身后何彦的左腰,随着他一声惨叫我迅速抽回身一面将防狼电棒扎向他的胸口一面趁机抢夺他手中的手帕捂上他的口鼻。
局势迅速逆转,我和他两人皆失去重心,连栽着一同直挺挺倒向身后的草地,何彦的脑袋正好磕在大树根部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他瞳孔陡然涣散,而我也顾不及擦伤的膝盖和我此刻扭曲的姿势,拼了命地扒在他的身上,一面用最大电量电击一面用最大力气压住手帕。
“唔呃呃呃……”身下抽搐的何彦渐渐翻起了白眼,而我丝毫不敢松手,直到隐约闻见了肉质烤焦的气息,我这才缓缓松开压在何彦口鼻上的手帕,俯视着他因为重创加电击再加吸入过多乙醚而虚白昏迷的脸——确定他不是装昏,我顿时瘫倒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
只是当我再细看向那个被我攥到变形的手帕时,心底又是一阵冰凉。
因为那手帕不是别的——
正是我不久前丢失的那块。
改不掉阿婆教会的卫生习惯,就算现在在城里有更方便干净的餐巾纸可以使用,但我还是习惯随身带一块手帕,上面有我亲手绣的“顾”字,就算不用,放在兜里手偶尔碰到也会感到安心。
可就在那晚去侦探事务所了解完车祸真相后,我随身揣着的那块白色手帕就不见了,当时只觉得是自己慌乱间遗失了,一点也没往何彦身上去想,现在看来,只怕就是他那时趁着挽留拉扯我的动作中顺走了我的手帕。
用我的手帕迷晕我——何彦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没时间再细想,空气中弥漫的烟味越来越浓,重新将手帕盖上何彦口鼻,我手脚并用地挣扎起身。
“莫雨!陆望笛!着火了!你们快出来!”
四肢因为方才的剧烈挣扎而一时虚脱,我近连滚带爬地跑向别墅大门,拉了拉却发现大门关上必须要用钥匙才能打开。
该死!
心中恨透了何彦,我不得不重新跑回他身边在他衣服裤子里上下翻找,但除了游戏用的特制对讲机以外连半个钥匙的影子都没瞧见。
“混蛋!”不留余力地踢了昏厥的何彦一脚,我咬牙切齿地握着对讲机就往后花园跑去,边跑还边胡乱按着上面标着“1”“2”“3”“4”的按钮,恨不得把嗓子直接接到对讲机里去,“着火了!别墅着火了!大家快出来!快出来!”
得不到一点回复,我已经冲到了一楼小美人鱼房间对应的窗户下,“陆望笛!”我一把推开窗户,对着里面还在贴着对讲机专心听故事的陆望笛喊道,“屋子着火了!你快出来!”
骤然从故事情节中脱离出来的陆望笛先是一怔,呆愣愣看向窗外的我时眼里还带着“这是什么游戏环节?”的疑惑,见状,我急得直拍窗户,“不是游戏!是真的!别墅真的着火了!你快点出来!”
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陆望笛立刻从地上弹起,推门出去但不多久又很快回来,他一手捂着肩膀,脸色煞白,明显是才尝试过撞门,“大门被锁上了,打不开。”
什么?!
我心头一震,从里面也打不开吗?
勉强还能保持镇定,陆望笛毫不犹豫地就走向我站着的窗户,我也连忙后退一步给他腾出翻窗跳下的空间。
“怎么会突然着火?那个疯子主持人呢?”仰头看了看屋顶的黑烟又见外面只有我一人,陆望笛的眉头愈发紧锁,“爸爸和姐姐呢?其他人呢?他们怎么还没出来?屋子里难道没有火警设备吗?”
别墅外的烟味已经开始呛人,来不及回答他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我心脏狂跳,鼓动胸腔发出的“砰砰”声音叫我自己都快听不清自己的大喊,“莫雨!着火了!你们快出来!打开窗户!窗户!”
“爸!姐!着火了!不是游戏!是真的着火了!”陆望笛也跟着我大喊。
然而回应我的,却是“啪!”的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
“小心!”及时将我往边上一拽,我整个人跌向身边的陆望笛怀里,电影慢动作似的眼睁睁看着几片尖锐的玻璃擦过我的发丝又坠落在我原本站立的地上。
“小春!”“春春!”
与此同时,莫雨和王桐衫的声音从头顶接连响起。
仰头看去,就见莫雨从二楼的窗户里探出半个身子,一边的王桐衫手里还抓着一只高跟鞋——显然方才她就是用它砸碎玻璃的。
“小春你没事吧?!”从没听过莫雨如此焦急的声音,我连连朝他摆手,“我没事!你们怎么样?”
“窗户锁是坏的,房间门被锁上了!”单脚穿着高跟鞋,王桐衫斜着身子一手扶着窗户,声音里难掩恐惧,“而且把手也烫得吓人!春春,你……”
她表情惊恐,“你真的放火了?”
身边的陆望笛明显一僵,转过脸来看向我的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
“你在胡说什么?”我却是一脸疑惑,“我怎么可能会放火?”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抢过王桐衫手中的高跟鞋,莫雨用鞋跟敲碎窗户边缘剩余的玻璃渣,“我们的手机都被收走了,现在报不了警等不来救援我们只能自救。”
立刻明白了莫雨的意图,我拿眼比量楼层的高度,从二楼窗户到地面至少也有三四米,而莫雨的右小腿骨折还没好全,这几天不是坐轮椅就是撑医用腋拐,我不禁担忧道,“老莫!你的腿!”
“不要直接跳下来!”随即也跟上了莫雨的脑回路,陆望笛在跑酷方面有些了解,他大声指导道,“你先坐到窗边!然后用一侧的手撑住同时转身!让你整个人面向墙面然后两手抓着窗沿!用身体的长度减少跳下的高度!跳下来的时候记得膝盖弯曲!下面是花丛和泥土也可以缓冲!”
眼见莫雨整个人随着陆望笛的指挥挂在窗边,我的心脏也随之悬到了嗓子眼,“老莫!”
好在莫雨最终顺利地跳了下来,尽管他有意避开右脚落地但如此大幅度动作下小腿骨折处难免二次创伤,莫雨坐在地上抱着腿脸上毫无血色。
“老莫!”两步上前就扶住了他,见他一头冷汗打湿了额前的刘海,我既心疼又后怕,“你的腿……”
“我没事…嘶!”莫雨咬着牙,痛得连话都快说不清了,“还有其他人,救,其他人…找人……”
被他这么一提醒,我拽住那边还在朝楼上大喊的陆望笛,“望笛!”何彦的这座别墅是新开的楼盘,由于债券问题其他建筑都成了烂尾楼,唯独他这栋自费建完了,来之前要不是有导航带路我都不知道这么偏的地方竟然还立着一栋能住人的别墅,“你跑得快,你快去找人,借手机报警!”
“可是……”陆望笛的嗓子已经喊哑了,他又望了眼依旧不声不响的三楼。
“这边我会处理好的!”我推了他一把,催促道,“你快去!”
充血的小鹿眼深深地盯了我两秒,陆望笛转身就跑。
咬唇看了眼他的背影,我转过脸来又问莫雨,“老莫,方才我在外面大喊,你在屋里能听得见吗?”
莫雨试着站起身,可最终还是狼狈地摔在地上,“不能……”他脸色越发难看,“那个窗户好像有隔音效果,关了门窗在屋里外头一点声音也听不见,要不是王桐衫闻见烟味我根本没注意到着火了。”
王桐衫之前说二楼的门把很烫,说明火源应该就在二楼,如果里面的人听不见外面的呼喊又像陆望笛那样完全沉浸在故事中没注意到烟味,那屋里剩余的人——
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春春!我,我不敢跳……我,我恐高!”攥着窗沿的手关节收紧到发青,向来大大咧咧像个假小子一样的王桐衫头一次当众露出这种脆弱的表情,“要不,我还是等救援来吧……”
“不行!”我果断拒绝,“救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火势更不知道会蔓延成什么样蔓延到哪里!你现在不跳到时候逃都逃不及!”
不待她再犹豫,我捡起地上被莫雨砸完玻璃随手撂下的高跟鞋就使劲砸向二楼窗户——
但老天似乎是想和我开个玩笑,我扔出的高跟鞋不偏不倚正好停在二楼的窗台上,稳稳当当地像是被王子托在手中,等着去寻找适合它的灰姑娘。
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我抬头又命令道,“王桐衫!把你脚上的另一只高跟鞋扔给我!”
“啊?”没想到我不仅就这么不管她了还突然向她提出这个要求,王桐衫先是一呆,但在我强硬的语气下还是乖乖脱下剩余的一只高跟鞋扔了下来。
我捡起那只高跟鞋,吸取教训重新判断力道和方向——
“嘭!”
这一次,高跟鞋狠狠敲响了二楼的另一扇窗户。
没有反应。
我又捡起瘸了跟的高跟鞋,又砸向二楼灰姑娘房间的窗户。
“嘭!”
听见响动,屋里的人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只见磨砂的窗面贴上了一个掌心,像是在尝试打开窗户,当他发现推不开后,那贴在窗户上的掌心移开又顿住,隐约只能瞧见一点手指的轮廓,像是在与另一人确认什么,紧接着——
“哗啦——”
碎裂的玻璃后伸出一个雕金的凳腿,凳腿收进去后探出的就是父亲与盛辉那两张不安但还算沉着的面孔。
“小春?”看见我的父亲明显一愣,他随即皱着眉,“发生了什么?你还好吗?”
盛辉则是迅速扫了楼下的我和莫雨一眼,“琴儿呢?”
“别墅着火了,大门和各个房间的门也都被锁住,陆盼琴她……”
话语顿住,汗水流进眼睛刺得生疼,可我却丝毫顾不得去擦,事实上此刻我的眼睛一眨不眨。
因为我仰起头——
分明看见了三楼窗户里浅浅的火光。
而陆盼琴和赵芙还在里面。
我陡然想起,三楼是白雪公主的房间,无论是地上铺着模拟草坪的绿色地毯还是周遭装饰的假树,都是一点就燃的东西,而陆盼琴又天生体弱,赵芙还怀着孕……
从我呆住的表情中读出了我未说完的噩耗,盛辉的脸瞬间煞白,下一秒,没有任何技巧、没有半点犹豫,他就这么直接翻身跳下了窗,落地时我甚至还能清楚地听见他脚腕错位的脆响。
“啊!”他跳下的姿势太像自杀,另一边窗户里还在踟蹰的王桐衫忍不住惊叫一声。
然而盛辉本人却像是感觉不到一样,他满眼的红血丝表情狰狞可怖,拖着一只变形的脚不管不顾地就往一楼窗边爬,“琴儿…等我…我来救你了……”
“危险!”被我搀着勉强移动位置的莫雨不忍见他这样,甚至忘记了自己的腿伤踉跄着就想过去拦他,“二楼和三楼都已经着火了!楼梯也是木质的很可能也都……”
“滚开!”可盛辉就像是头发狂的野兽,他在地上狼狈地扑腾,对任何一个阻拦他的人露出歇斯底里的獠牙,“我要去救我的琴儿!我的琴儿还在里面……我的琴儿还在里面!”
在他的嘶吼间,父亲和王桐衫两人接连跳下,按照陆望笛之前说的技巧,王桐衫除了摔得在地上滚了两圈以外毫发无损,而父亲则因为上了年纪行动不便跳下来时摔折了小腿,坐在地上痛得冷汗泠泠。
“姐!”也就在这时,陆望笛跑了回来,他满脸是泪,挤满哭腔的嗓音哑成了破锣,“我找不到人!这附近一个人也没有,我……”
顺着盛辉的目光看去,陆望笛戛然止住了哭喊。
“不!不!不啊啊啊啊啊啊——”
我没有说话,所有人都没有说话,每个人的耳朵里都灌满了盛辉绝望的吼叫,因为每个人都看见了,那个彻底被血红火光吞噬的三楼窗户。
“姐……姐姐?”
“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陆望笛喃喃着,那双总是湿漉漉的小鹿眼如同死了一般。
“不……不该这样的……”
第二个跪下的却是王桐衫,她痛苦地揪着短发,泪流满面,“春春……春春你怎么可以这样!?”她浑身颤抖,“之前你把我拉进卫生间,和我说你总觉得有人要害你,所以你想先下手为强烧死所有人……当时我只以为那是你因为最近精神过度紧绷导致得妄想,休息一会就好了,谁想到你竟然……”
她话中的信息量太大,时空在这一刻静止,耳边除了烈火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响,安静得简直能分辨每一个人的呼吸声。
所有人都死死凝视着我,震惊的、愤怒的、犹豫的等等各种目光齐齐聚焦在我的嘴唇,等着我发出下一句辩解或是承认。
只是我才张了张嘴,耳边传来的声音却是一道男声——
只见远远走来的何彦额头渗血,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和他此时的凌乱外表一样狼狈:“逢春,你自首吧。”
他的神情痛苦而哀伤,手中蹭上血迹的手帕上“顾”字随风褶皱,“你明知我爱慕你,和我诉苦说总觉得有人要杀你,我发誓会保护你,可你却竟然这样利用我……”
像是回忆起往事,何彦不堪地闭上眼睛,声音却足以让每一个人听清,“方才你趁我单独发布任务卡的时候用乙醚迷昏了我,偷走我身上的钥匙和对讲机,把各个房间和别墅的大门都锁上——我没想到你竟会这样残忍,你竟想烧死所有人!”
对上盛辉赤红的眼睛,看得出若不是被受伤的腿脚拖累,他定会当场扑过来将我碎尸万段。
“不是的。”我连连摇头,脚步后退,“我没有……”
“你没有?”像是彻底死心,何彦睁开眼,目光悲愤而决绝,“那你口袋里的火柴盒又是怎么回事?”
!!!
犹如被拨动发条的木偶,陆望笛动作僵硬地抬起头,眼中全是破碎的信仰和情感,“火柴盒?”他声音颤抖,“小红帽的火柴盒,你真的……”
“小春。”父亲也终于发话了,他脸上闪过挣扎,但最终还是回归严肃,“最近你的精神状况一直不对,爸爸也咨询过医生,医生说你这属于常见的妄想障碍的亚型,本想等你完婚后就带你去最好的医院看病,可没想到你的病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甚至害死了你妹妹……”
提起陆盼琴,他喉间滚出一声哽咽,“小春,我是你父亲,也是小琴的父亲,我不能这样包庇你,你……”深深叹了一口气,父亲像是一下老了许多岁,“你自首吧,在那之后我会给你找最好的精神科医生,爸爸会一直陪着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我沉默了。
视线缓缓扫过众人,我将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原来——这就是你们的目的?”
“污蔑我有精神病,陷害是我放的火,然后将我抓进监狱或是医院?”
众人与我对视,却没有人回答我,每个人吸入鼻腔内的空气灼热而塞满灰尘。
“所以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被莫雨的那一句‘七天后我就会死’吓得得了被害妄想症,觉得有人要害我所以发疯地想要先下手为强?”
不再后退,我反逼近几步,站在人群中央,“所以我才利用玩实景剧本杀的由头聚集起所有人,找机会迷晕何彦后拿走他身上的钥匙锁上门,最后再一把大火烧死所有人?”
目光在王桐衫和何彦身上徘徊,我甚至是直接笑了出来,“我的好闺蜜,我的好侦探,其实你们不是这么觉得的对吧,或者说——你们事先不是这么计划的对吧。”
“首先,你们倒是真想逼我得个被害妄想症或焦虑症什么的,毕竟我要真能被你煽动得放火杀人,也就省得你们亲自动手了。”
盯着那边跪在草地上深埋着头的王桐衫,我试着从她身上找出半点当年在地铁里挺身而出的影子,“可惜我三观健全精神稳定,所以你只是口头鼓动,也不指望我真‘先下手为强’,反正后来黑黑白白不都靠你这个大律师张嘴说说的事?”
收紧了腿上的手,王桐衫依旧没有抬起头。
“别藏了。”我嗤笑一声,“你脖子上那个录音项链早就暴露了,卫生间里的对话你都录进去了吧,身为律师的你应该知道教唆别人犯罪也是同罪——你爸妈的洗脑能力真是厉害,叫你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扶你那个废物弟弟。”
浑身一震,王桐衫惊骇地抬头望向我,可我已经不再舍得把一点视线分给她,“其次就是你,好一个痴情种,好一个痴情心。”意有所指地瞥了眼他胸前的焦黑,何彦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既然不能逼疯我,就干脆嫁祸给我是吧。”
我拿手指点点下巴,“让我想想,如果真让你们得逞了,你会怎么和警察说。”
我学着何彦平时玩世不恭的语气:“警察叔叔,我们在玩剧本杀,按照剧情我要在游戏的第二阶段把狼人剧本交给小顾顾~所以我才单独把她叫到别墅前院,谁知她竟乘我不备迷晕了我,等我醒来时她已经放火烧了别墅,我与她搏斗,用她的手帕反将她弄倒,但为时已晚,不幸已经酿成……”
望着何彦微微瞪大的眼眸,我停下模仿,“人对自己的爱慕者往往会产生好感——但你没想到,你自以为可以拿捏在手心的‘白雪公主’不仅没有被你所谓的‘暗恋’迷惑从而放松戒备,更是在你的行动中直接放倒了你。”
掏出口袋里的防狼电棒,我在他眼前摇了摇,“疯帽子爱的是爱丽丝,你爱的‘爱丽丝’又是谁?”
“何家的老幺,没人帮持连肉渣都分不到的私生子。”我打心眼里觉得讽刺,“你爱的爱丽丝,是何家的继承位。”
事情变化得太快,莫雨呆仰着脸,盛辉也满脸泪痕,干张着嘴不知是哭傻了还是听傻了。
“一个为了扶弟,一个为了争位,个个贪心不足蛇吞象,把自己害得这幅狼狈样。”我耸了耸肩,“不过他们还都比不过你,为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顾氏集团,甚至愿意献祭自己的两个亲生女儿。”
侧过头,我视线恭敬似的下垂:
“您说是吧。”
“父亲。”
!!??
陆缊纶那张保养得当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
“先夺去一个女儿的性命,再夺去一个女儿的自由,为的就是等外祖母死后你能顺利购入她名下的所有股份。”我转过身盯着他的眼睛,“陆缊纶,在你眼里钱和权真的比你女儿的性命还要重要吗?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很快调整好了表情,陆缊纶语气温和又夹杂着被女儿怀疑的哀伤,“小春,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出轨、欺骗、劈腿、被小三,脚踏两只船,另外,你最近身上广藿香和麝香的味道真叫我恶心透顶。”
陆望笛猛地抬起头,望向我的瞳孔黑到吓人。
就算之前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此刻真正对峙时我还是无法克制自己滔天的愤怒,我咬着牙根,“踩着女人的尸体走到这一步,你很开心吧。”
陆缊纶瞳孔一缩,但还是不露声色,“小春,你小时候被拐卖的事终是爸爸对不起你,我知道你记恨爸爸,等爸爸带你看过医生后你想怎么责骂爸爸都可以,好不好?”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也懒得与你费口舌了。”
我摁下主对讲机上的3号键,“毕竟,我可不想闷坏我的好妹妹。”
!?
随着那两道本该葬身火海的身影出现在一楼的窗边,所有人都呆住了。
“你不是……”王桐衫下意识道。
“我没死,让你失望了。”一改平日的柔弱风格,陆盼琴扔开掩住口鼻的湿毛巾,冷冷地上下剜了王桐衫一眼,“真难看啊,就你这样的人,也配做我姐姐闺蜜?”
指关节捏得发青,王桐衫脸上红白交错。
小心翼翼地扶着赵芙跨过窗栏,陆盼琴随后跨出窗户,也这才看清窗下七歪八扭倒着的盛辉。
“阿辉!”眉眼顿时软了下来,陆盼琴焦急地蹲下身,“你的腿怎么了?你还好吗?”
只见方才还歇斯底里要手撕了我的盛辉在看见陆盼琴的那一瞬间眼泪就出来了,他嘴唇哆嗦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埋在陆盼琴怀里是放声大哭。
“姐!”终于分清眼前活生生的陆盼琴不是幻觉,陆望笛也哭着扑了上去,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紧紧抱着陆盼琴比赛似的掉眼泪。
扶住那边惊魂未定外加一头雾水的赵芙,我望着眼前这感人的一幕,心中说不出是欣慰还是羡慕。
“比嘟、比嘟、比嘟——”
警车救护车消防车的笛声夹杂在一起由远及近,悠扬又安心犹如金色大厅里上演的交响乐,宣告着惊险故事的谢幕,又预示着全新故事的拉开。
闻声何彦脸色愈发难看,转身就想逃,却被时刻盯着他的莫雨拿高跟鞋砸中后脑勺倒地不起。
“你自以为把女人玩得团团转。”转过身,我凝视着地上陆缊纶灰败但不甘的面孔,“现在,轮到女人把你玩得团团转了。”
警笛彻耳,一袭黑裙的女人温婉、美丽、乖顺地像一只绵羊,踩着优雅的步子缓缓走来。
“恭候多时,我美丽的帮凶——”
我笑着,提提衣角,朝来人行了一个屈膝礼:
“我的继母皇后。”
13.
三年后。
夜晚,车辆在高速上疾驰。
车里喷了莫雨最爱的香水,我手握方向盘,莫雨的声音通过车载蓝牙响起在时不时被路灯照亮的车厢内。
明天是我与莫雨结婚三周年的纪念日,也是陆盼琴与盛辉举办婚礼的日子。
不管盛辉那急性小子怎么急怎么求,陆盼琴都坚持一定要与我在同一个日子里结婚,因而在连日连夜赶掉一个大项目的我今晚说什么也要赶回G市,亲眼看见妹妹穿上婚纱的样子。
“有时候我真的怀疑要不是我国法律不允许,你妹妹其实更想和你结婚。”才洗过澡的莫雨在电话那边打趣道,“你不知道为了这事老盛在我这儿发了多少飞醋,昨天单身派对上他喝多了还哭着嚷着叫我看好你。”
“噗,都是要当新郎官的人了还这么幼稚。”我忍不住笑,“那请问莫雨同志,你看好我了吗?”
“看好了。”毛巾摩擦头发的声音顿时停下,莫雨的语气郑重而笃定,“从青梅到新娘到老婆——你这辈子我都看定了。”
嘴角弯起便再也压不下去,我心中甜蜜,嘴上却还是要逗他,“果然油嘴滑舌,比起你来盛辉那小子还真是嫩了些,难怪望笛管你叫‘大姐夫’而管他叫‘小姐夫’。”
“那可不。”莫雨得意地直哼哼,“何况老盛的那一声‘小姐夫’还是他用折了的一条腿换来的,而我可是单纯靠我的真心实意打动你弟弟的那张倔嘴的。”
“说你胖你还就真喘上了。”深夜的道路宽阔又车少,我单手搭着方向盘,笑道,“你难道就没断一条腿?”
“那本质不一样!”莫雨在那头跳脚,但想了想,他又自我反驳道,“好像也一样,都是为救妻,不过。”他强调道,“比起老盛拖着瘸腿不明不白地就往火里冲,我的‘救妻’显然要更高端更智慧也更惊险。”
“是是是。”附和着他的自夸,我的思绪也不由得被牵扯回三年前,“说起来当时你是怎么想的,从医院醒来张口就说自己重生了,你就不怕万一我真信了然后把你送去精神病医院?”
自从三年前的那件事后还发生了很多事,比如照常举办婚礼、接受警方调查、将搜集的证据呈送法院、联合继母孙云黛一起状告陆缊纶等一干人——
最后将我的亲生父亲亲手送进监狱。
才脱下婚纱的我为了这些事忙得几乎脚不沾地,直到我亲眼看见那个生我不养我甚至还想杀我的男人套上他罪有应得的囚服,我才彻底吐出一口压抑太久的气,只是不久,外祖母驾鹤西去,又换上孝服的我为了稳定集团收买股份以及各种有关事业家族的事忙得继续连轴转,而这一转,也就是三年。
如今一晃三年过去,这还是我第一次主动和莫雨谈论起三年前的“那件事”。
“当时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满脑子只有如果真有人要害你我该怎么保护你,但我想来想去都觉得自己的力量太弱太小了,根本无法从看不见的敌人手中保护好你……”
回忆起当年的挣扎与无力,莫雨的声音低沉了下去,“所以我才突然想到‘重生’这一招引蛇出洞,如果他们信了,碍于我‘重生者’的身份多少会有所忌惮,就算他们不信,我这样也能打乱他们的阵脚,叫他们以为自己的行动被发现了。”
不得不为莫雨这超脱常人思路的一招拍案叫绝,从结局上看,莫雨如此一闹的确是误打误撞混淆了陆缊纶等人的视听,让他们误以为自己暴露了,从而慌了手脚出了下策。
“现在站在上帝视角回看,陆缊纶谋害的最关键点就是你平白无故不会提防他这个‘心怀愧疚渴望与被拐女儿拉进关系’的亲生父亲,因而趁你毫无防备在车上动个手脚造成你意外车祸的假象也根本没人会怀疑。”
职业病苏醒,莫雨梳理得认真而客观,“这是他的上策,假如这个上策得逞,外祖母死后多半会像传言里一样将顾氏集团传给陆盼琴,但陆盼琴从小不喜权势,到那时候陆缊纶再以父亲的身份哄骗她转让股份也完全有可能。”
向来喜欢听莫雨这样专业又用心地叨叨,我顺着接口道,“谁料半路杀出我这个‘陈咬金’,虽为女儿但与他不亲不熟,而且一旦和你结婚还要讲究夫妻共同财产,到嘴的鸭子飞了,他这才起了杀心,安插保姆陆姨到我们家监视我俩的动向,知道那晚我们与婚礼策划师约了会面——但他没想到,那晚我俩正巧吵架,你赌气开了他动过手脚的车出去,更幸运的是还只撞伤了小腿。”
“所以说人算不如天算,你我命不该绝。”虽然只能听见声音,但我还是能够想象出另一边家中的莫雨会是怎样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坐在床边不住点头。
“随后就是你那一通惊为天人的‘重生宣言’,那天他的秘书王承运也在场,听到你的‘疯话’想必他肯定慌了神,因为不管我信还是不信,从那以后我必将多加防备,这样他就很难再找机会让我‘出意外’了。”
想起陆缊纶那张总是温润含笑的虚伪面孔,我就一阵反胃。
如果可以我真想找把剪刀剪开他的胸膛,看看里面跳动的到底是人心还是兽心。
这样一个丧失人性的男人,只怕在得知两岁的我失踪后他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我的安危而是他在集团的地位是否会因此受到威胁,在我多年后被外祖母找回时他的第一想法不是欢喜和庆幸而是我的出现会毁了他这么多年的势力收拢和精心布局——
他付出的成本太大了,所以他宁愿除掉我。
这就是我渴望多年的“父亲”和“父爱”。
真是可笑到让人想哭。
察觉到我的情绪低落,莫雨连忙转移话题,“小春,其实我一直以来还有个问题,你是怎么说服你的继母给你做内应的?”他说着说着又不自觉用上了记者腔调,“如果陆缊纶计划顺利成功独占顾氏集团,作为他的法律上承认的妻子,你的继母也会受益不是吗?”
“我的答案可能会叫你感到有些吃惊。”
自然地配合他玩“采访游戏”,我勾起一边的嘴角,眼前好似又浮现出那个生性软绵,但为了爱情和家人却又能狠戾到叫人胆寒的身影:
“因为不是我去找的她,而是她来找的我。”
电话那头传来了莫雨的惊讶声。
“从高中相恋到大学异地再到后来生子结婚,她的青春和爱情全奉献给了陆缊纶,而陆缊纶又是怎么对她的?”我冷笑一声,“大一时陆缊纶就又和一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在一起了,毕业后他更是父凭子贵背着孙云黛入赘进了那个大小姐的家,后来大小姐难产死了,留下一个两岁的女儿,怀孕的她这才稀里糊涂地被接进大小姐的家,成了陆缊纶的第二任妻子。”
不知该对这个可怜又可恨的女人抱有什么感情,我干脆学着莫雨用讲故事的方式继续叙述道:
“这时的她才明白,她‘被小三’了,她忠贞守护的爱情在她丈夫那里不过是一纸笑话,她一婚成二婚,甚至还多了一个两岁的继女,可她无法去恨那个叫她死去活来爱了十几年的男人,她想去迁怒那个同样‘被小三’了的女人,可那个女人已经死于难产,她无人可以发泄,于是她盯上了那个才两岁的小小姐。”
“被仇恨冲昏头脑,她买通保姆要保姆毒害那个孩子,好在保姆拿了钱却没胆子办事,将女孩扔在公园后自己携款回乡,后来大概也遭报应死了,总之那个女孩被人贩子抱走,从此杳无音信。”
“得知这个消息的她又庆幸又后悔,她曾想办法寻找女孩但都石沉大海,因而心怀愧疚的她常常无意识地对她的大女儿念叨那个继女,耳濡目染下她的女儿虽然从未见过那个所谓的‘继姐’,但却在心里默认了这么一个家人。”
“再后来被拐的女孩意外间认祖归宗,她良心稍安,本以为从此太平,却惊愕地发现她的丈夫竟然正在谋划着想要杀掉那个才找回的女孩。”
“也正是这么一下子,盲目沉溺爱情十多年的她终于清醒了过来,她忽然意识到,如果他的丈夫能够为了利益杀掉他的亲生女儿——那么将来他也可能为了别的什么利益杀掉她和她的子女。”
话语一顿,我右手不自觉地摸向小腹。
“她是个女人,也是个母亲。”
“所以她决心战斗。”
沉浸在戛然结尾的故事中,电话两头忽然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老莫,我……”“阿切——”
我的声音和莫雨的喷嚏一同响起。
“好了好了,故事也听完了,快把头发吹了去。”
知道他是因为顶着湿发和我聊天着了凉,我只好先压下到嘴边的惊喜催促他快去吹头发。
吸吸鼻子,莫雨争取道,“再等一下,最后一个问题!”
“谁跟你最后一个问题,你真当这是采访了是吧?”我又好气又好笑,但还是忍不住纵容他,“有话快问有屁快放!”
“老婆最好了。”莫雨“嘿嘿”憨笑一声,“所以那天在别墅里,你其实早就察觉到了何彦等人的计划,所以才在扳手腕的时候故意往我这边发力,为的就是暗示我‘你在撒谎’,是不是?”
“别告诉我这事你三年了才想明白。”我笑出声,“就是这样,一切尽在我的掌握,唯独怕你这家伙跟盛辉一样冲动,所以我一面演戏给那些人看一面还要提醒你稳住别冲动——好在我们夫妻间的默契一直在线,最后打了一个漂亮的夫妻配合仗,好了,最后一个问题也问完了,你给我麻溜地吹头发去。”
又吸吸鼻子,莫雨依依不舍地应了一声,电话那头这才响起拖鞋磨磨蹭蹭摩擦地面的声音。
不一会,吹风机的嗡嗡闷响响彻车厢,我听着也才放了心。
方才一句“我怀孕了”到嘴边又被莫雨的喷嚏打断,我遗憾又犹豫,本来打算等回了家再当面告诉莫雨这个好消息,但不知是因为孙云黛的故事还是怀孕后生理变化影响情绪,我总觉得心头突突乱跳,回忆和思绪被乱跳的心脏搅在一起叫我无法再继续铺垫惊喜。
我不禁又想起了孙云黛,在我两岁那年,她怀上了陆盼琴,当时的她又是什么心情?
三年前的孙云黛主动找到我,用她母亲对孩子特有的温柔声音亲自给我揭开虚假温情下的真相,比如我母亲难产而死的疑点,比如在我被拐卖后陆缊纶的默许,比如一直健康无恙的外祖母怎么会突然衰竭……
种种问题全部指向陆缊纶,听完这一切的我几乎当场发疯,我难以相信被我口口声声唤做“父亲”的那个男人怎么能如此心狠,可哭啊叫啊的我最后还是在孙云黛默然的注视中平静了下来。
她告诉我这些,但她也不是什么好人——
而恶人就须恶人磨。
从此我与孙云黛达成协议,联手搞死陆缊纶,约定事成之后永生不复相见。
于是在很早之前我就开始演戏了,表面上我与孙云黛还是水火不容的继母女,私下里我们却是相互交换信息和情报的盟友,我暗中保护她与她的儿女,她告知我陆姨的监视、王桐衫的背叛以及何彦的虚情假意……
所以从一开始,谁在说实话谁在说谎我都一清二楚。
但我清楚,想要骗过别人,就要先骗过自己,于是众人在那说学逗唱,我也陪着唱念做打,为的只是在这生死利益抉择的关头,看清周围人的善恶真假。
也多亏莫雨长久以来的言传身教,从进入别墅拿到火柴盒,再到耳听王桐衫煽风点火,我很快想通了他们放火嫁祸的计划,将三楼房间里的陆盼琴和赵芙两人转移到一楼卫生间……
耳边吹风机的声音忽然停下,昏暗的车厢里随即挤进了莫雨的远远嘟囔,“我不想吹头发,小春……我想你了。”
不禁哑然失笑,面对这个过期三年但依旧深爱着我的新郎官,我心软得一塌糊涂,“乖,不吹干头发睡觉会着凉的。”瞥了眼前面的指示牌,我又踩下些油门,“放心,我很快就到家了。”
行至高架桥,远处城市的霓虹灯像是天上五彩的星星,我迷恋地望向远方,想着我与莫雨还有宝宝的美好未来,恍惚间眼前的五彩星星越来越少,少到只剩下两颗最大也最亮的金黄色星星——
不对。
那不是星星,那是……
车灯!
“老莫!”
我几乎是尖叫着疯狂打转方向盘,好在反应及时,如山般庞大的卡车与我险险擦肩而过。
心脏狂跳,刺眼的灯光伴随着尖锐的鸣笛猛兽一般掠夺完我的惊吓又迅速奔去,不等我松一口气,我扭头就见自己的车头正对着高架桥的单薄围栏。
“老莫!”我尖叫着,拼命踩下刹车,可车子却毫无反应,“刹车!刹车坏了!莫雨!”
就听电话那头安静片刻。
然后吹风机的嗡嗡声再次响起。
“莫雨——!”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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