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密苏里在酒吧见面。
见面的第一天晚上,我和他确定了恋爱关系。
朋友们都知道他是海王,都劝我对这段感情不要抱太大希望,早点离开他。
三个月后,我提了分手,希望能和他干净利落地分手。
但是每天都堵在我家门口,面容憔悴,声音沙哑。
「不幸的是,你又骗我了,好吗?单击
1
姜悦来电话的时候,我刚准备好晚饭。
想挂电话的时候,我迅速接到了:“喂,小岳?”
她那边噪音很吵,但仍然能听到她急切的声音:“可惜,你在哪里?”" "
“我?我在家。今天说想吃糖醋排骨。我刚做好,等他回来。”
“等他吗?”姜烈快发火了。“你等个屁吧,他今晚不回去了!”
我的心是:“发生了什么事?单击
“还会有club的,这个狗杂种在这里!我刚才看见他和一个女人进了安全通道,那个女人一直拽着他的袖子,惹我生气。我真想上去替你打一巴掌,都爱上你了,还想和别人纠缠。
姜烈喋喋不休,和我一起诉说着各种缺点。
情绪激动的时候,她骂我:“叶夕啊,起来吧,全世界都知道他是海王。只有你每天被他迷迷糊糊,结果你都不知道怎么被甩的!”
她发泄了一阵,我只是在电话那边静静地听着。
最后,我悄悄地小声说了:“也许吧。那个女人对他有事情。”
“我靠,你真是无可救药!单击
姜悦留下这句话,立刻挂了我的电话。
糖醋排骨的香气弥漫在客厅里,温暖的黄色灯光照亮周围,房间里寂静可怕。
我抓起手机,想着要不要和莫打电话,问他能不能再回来吃饭。
盯着熟悉的电话号码想拨,但试了几次,最后放弃了。
快到12点的时候,我缩在沙发上,听到钥匙插进洞里旋转的声音。
开门的瞬间,我和他的眼神在空中相撞。
他有点吃惊。“为什么还没睡?单击
“你回来不是说想吃糖醋排骨吗?”
我站起来,指着桌子上的排骨:说:“你还吃吗?我去给你热一下。”
不要突然变硬。
他看着我,好久没说话了。
“发生了什么事?”我笑着问。“你不吃吗?”
“不。”
脱下外套,换上拖鞋,慢慢地不要走到我身边。
他比我高一半以上,所以我只去了他的肩膀。他的身影笼罩着我,我的体型变得更小了。
陶氏慢慢抓住我的胳膊,不要伸手。
身体有一瞬间的排斥,但只有那一刻我恢复了正常。
“可惜。”
“嗯?”
不要说想说的话,但他又停止了想说的话,最后说了:"没什么。"" "
“我出去了一整天,还想你。单击
我在听他的心跳,里面有他的钱的故事。
腰被他紧紧抓住,我爬上他的肩膀,“我也是。”回答说。
“我很想你。”
莫伊吃完排骨的时候,已经是凌晨12点30分左右了。
疲劳感弥漫了全身,我简单洗脸后躺在床上,眼睛也没对准。
意识即将完全消失的那一刻,后面有人拉着我把我抱在怀里。
“我累了,不要取笑我.”
我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喃喃自语,没有告诉莫伊。
他笑着,耳边散发出温暖的气息。「不要烦你,告诉你一些事。单击
“什么?”
“明天有比赛。下午两点来看我的比赛吗?”
我想了想,明天下午没有任何计划就答应了他。
“好吧。”
莫俊显然很激动。他又紧紧抱住了我。“那明天下午我来接你。”" "
“好吧。”
谈完了,睡意再次升起。
我打了哈欠:“我真的睡了。我睡着后不要掐我的脸。这段时间把我脸上的肉都掐了。”
听了我的埋怨,不要假装我这时候真的困了。因为我困的时候,精神不醒,总是乱七八糟地说不出话来。
比如,事实上,捏脸不会让脸松,纯粹是这几天我一个人胖了,把罪都挂在会头上。
“不要捏你的脸,睡觉吧。”
不要透过月光包裹我的腰,我看到他右手手腕上有明显的咬痕。
那不是小猫小狗的痕迹,一看就是人为的。
2
说起我和密苏里的经历,听到的人都不可信。
写小说都觉得荒谬。
一个月前,姜悦要带我去迪斯科舞厅。我一再推开,结果经不起她的软磨,被她拉走了。
她的朋友早到了,开了卡座。我和他们都不熟,介绍后缩在沙发的角落里喝了一口酒。
正在抿着,我发现不对劲。
我喝了长岛冰茶。
刚来的时候,看到有“茶”字,就选了这个,所以姜悦告诉我,这个东西的度数比普通啤酒高。(威廉莎士比亚,哈姆雷特,车,车,车,车,车,车,车,车。
胃很热,感觉不舒服又一次。我跟姜悦打招呼,找洗手间,抱着洗脸台疯狂呕吐。
吐完之后,我刷牙准备回去。
刚一进门,就传来了女孩的哭声。
“我哪里不好,为什么要和我分手?”
下一秒,一个男人回答。
「你很好,我配不上你。单击
是的,标准渣男分手语录。
但是应该说男人的声音很好听。
在他们后面
又接着说了些什么,我听不大清,只听到最后响起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外面渐渐没了动静。我趴在门上半天,确定没有一点动静了,这才拉开门。
打开的瞬间,我看到一双眼眸。
棕色的瞳孔,平静无波。
男生的左脸处红痕明显,可他丝毫不在意,食指和中指处夹着一根还未燃尽的香烟。
忽明忽暗的环境。
他看到我,手指顿住。
“偷听别人的墙角,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在我快要低头走过去时,他冷不丁说起这句话。
我脚步一停,没有看他,说了句:“对不起。”
他扔下香烟,走到我身旁。
浓烈的烟草味充斥四周,我微微皱起眉头。
没有任何预兆,他突然抱住了我。
更加浓郁的味道飘进我的鼻腔。
掺杂着他胸膛上的体温。
那一瞬间,我的救命几乎脱口而出。
可还没说完,他低头,堵住了我的唇。
我二十六年来,保存的初吻,就这么没了。
虽说我之前也谈过两个男朋友,其中一个刚在三天前分手,但我和他们最亲密的时候,仅仅只是拥抱或者牵手。
我从不会和他们接吻。
快喘不过来气时,他松开了我。
我一耳光打了上去,
知道他左脸挨过打,所以为了让两边对称,我选择打他的右脸。
男生脸上,分别显现出两个清晰的巴掌印。
他舔舔唇角,随即轻笑一声:“又挨打了。”
“你活该,谁让你耍流氓。”
酒劲上头,我晕晕乎乎,脸色酡红,说话开始不大利索。
“你再耍流氓,我打的可就不止是脸!”
我挣脱他的怀抱,歪歪扭扭朝着前方走去。
刚走两步,腰后方伸出一双手,再度圈住我。
男生从背后拥住我,脸颊紧贴在我的脖子处。
他说出来的话像是撒旦的诱惑。
“喂。”
“你要不要当我女朋友啊?”
或许是酒精过了头,又或许是内心失了智。
我在他怀里慢慢回身,打量起他的长相。
桃花眼中夹杂着细碎微光,栗棕色头发垂在眉毛上方,嘴唇微薄,鼻骨俊俏。
嗯,是个帅哥,确实有当渣男的潜质。
我不自觉抚上他的唇,嘀咕道:“我听别人说,薄唇的人,大多数都是生性凉薄之人。”
“看来你也是,刚和别人分手,就立马向别人表白。”
他听我说完,只是笑。
然后,他回道:“我只和漂亮女生谈恋爱。”
情话真是一门高深莫测的技巧,他说这句话的意思,既挑明他想和我谈恋爱,又在夸我漂亮。
哪个女生不喜欢被别人夸漂亮?
尤其还是一个帅哥。
于是,在club昏暗的灯光下,我看着他那双眼眸,情不自禁说出了一个字。
“好。”
3
很久以后,据姜悦回忆,当她看到莫予淮牵着我的手回来卡座时,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震惊的状态。
“谁能想到你居然跟他好了。”
姜悦告诉我,莫予淮是个标准的海王,身边的女朋友,不管多好多优秀,三个月期限一到,他身边必定会有新的接班人出现。
从不重复。
这是个众所周知的事实。
可这都是后话了。
那晚被莫予淮堵住唇的时候,我不知道。
第二天醒来,身旁的位置空荡荡,我探手摸去,早已没了温度。
昨晚又是凌晨四点多才睡的,我头脑晕涨,黑眼圈明显。
我起身洗漱,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
跟莫予淮在一起一个月,我其实并不知道他具体的行踪。
甚至连他的背景,了解也是微乎其微。
他从不主动和我提起自己是什么工作,家里有几口人,除了现在这套公寓外他名下还有没有其他房产。
我只知道,他是个富二代。
这个消息,还是姜悦告诉我的。
“莫予淮家里是做生意的,他对女朋友很大方,基本对方想要什么他都会买。”
姜悦撺掇我:“反正迟早要分手,你就趁跟他在一起时多捞点油水,别最后什么都没得到,还被人白白占了三个月的时间。”
我笑着岔开话题,回避了这个问题。
他愿意给,那我就要。
不给,我是不会主动去要的。
手机收到一条新信息,是刘茂发来的。
他是“临夜”杂志的主编,有次偶然间在网上看到一组我拍摄流浪猫的照片,联系上了我,希望我来给杂志社拍摄一组照片。
约的是上午九点半,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叶惜啊,来了没有?”
“马上马上,不好意思。”
我匆忙换好衣服,头发随意梳理几下,遮掉黑眼圈后立即出门。
到临夜时,我还以为自己迟到了。
结果刘茂告诉我,约好的模特堵车还没来。
他看我这么风尘仆仆的样子,略有歉意:“抱歉,她跟我说的会提前到,我才专门让你先来……”
“没事的,本来我也是应该先来的。”
我笑笑,没有抱怨。
化妆师,服装师陆陆续续都来了,大家聚在一起,独独拍摄模特还没有来。
现在已经十点半了。
“怎么回事,还来不来?”
“烦死了,我一会还要去另一个棚给别人化妆,这模特是家里没表吗……”
现场的工作人员不满嘀咕,刚开始只是小声窃窃私语,到最后时间越拖越久,声音也逐渐大了起来。
“什么东西啊,到底还拍不拍了?”
气氛越来越僵持,我躲在角落里,怀里抱着相机不语。
刘茂见气氛不对劲,连忙打圆场:“哎呀,雅珠刚参加完活动,时间很紧迫,她一结束就立刻赶过来了,迟到是意料之外的事,大家多担待一下,等拍摄结束后我请大家吃饭。”
话说到这个份上,刘茂又是主编,大家也不再好说什么,议论声渐渐停了下来。
十点五十左右,模特终于到了。
黑色的奔驰停在外面,从上面下来一个女人。
她很高,起码一六八靠上,皮肤白皙,鼻骨小巧,杏眼鹅蛋脸,跟她火辣的身材相比,产生一种巨大的反差感。
天使面孔,魔鬼身材。
我大概知道她为什么能当模特了。
听刘茂说,周雅珠是最近火起来的一个小网红,算不上正儿八经的职业模特。
不过刚红起来,还没多大水花,架子倒是摆的有模有样。
按理说,她迟到这么久,不说给每个人挨个道歉,起码基本的歉意应该是要有的。结果周雅珠下来后,趾高气扬,蔑视地看了我们一眼,随后踩着高跟鞋哒哒去了化妆室。
留下一众人面面相觑。
服装师是个暴脾气,她忍不住。在周雅珠进入化妆室后,直接破口大骂,也不管她能不能听到:“破玩意儿,有几个小粉丝还真把自己当成人上人了?!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和嘴巴,谁没有?我干这行这么久,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没脸没皮的人!”
刘茂是个和事佬,他慌忙解释:“姐,别生气,她估计是太累了,顾不过来,等结束后我让她给你赔个不是……”
他们还在接着说,我却一句也听不进去。
原本的计划是,等我拍完这组照片,差不多是十一点半左右,吃完饭刚好赶得上去看莫予淮的比赛。
可现在情况有变,我不确定还来不来得及去看比赛。
拍摄正式开始的时候,已经到十二点了。
今天这组照片拍完至少需要两个小时,还是在模特极度配合的条件下。
但周雅珠,不是什么善茬。
我每拍一张照片,她都要挑三拣四,一会说我把她拍矮了,一会说我把她拍黑了,亦或者是角度选的不好,没体现出来她的美丽。
这场拍摄完,我筋疲力尽。
手机时间显示两点二十四分。
莫予淮给我打了十几个电话,微信消息九十九加。
“你在哪呢?我让人去接你。”
“怎么不接电话?”
“惜惜?”
“出什么事了吗?”
……
我来不及看完消息,正准备给他回电话,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
“喂,请问哪位?”
那边回答:“是嫂子吗?”
我懵了一下,“嫂子?”
“我是淮哥的朋友,我叫徐阳。”
他一说淮哥,我就明白了。
“淮哥说让我来接你看比赛。之前我给你打电话一直占线没打通,不知道什么原因。你现在已经到比赛现场了吗?”
他打不通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同时期,莫予淮也在不停轰炸我的手机。
“还没有,我有些事情给耽误了,现在刚刚结束。”
“啊那正好,你在哪里,我去接你吧。这个时间点估计刚开始没一会儿,过去了还能看一半。”
我和他说了我现在的地址后,简单收拾了一下,去门口等着他来。
周雅珠碰巧从我这个出口出来。
我和她并肩而立,天空飘起毛毛细雨,随风落到我俩的身上。
虽然没和她对视,但我可以感觉出来,她一直在打量我。
目光里的敌意不言而喻。
我不明白,第一次见面,为什么她对我有这种眼神。
徐阳十分钟就到了,下车时,他看到我身旁的周雅珠,愣在原地。
周雅珠笑道:“小阳,好久不见了。”
小阳?
徐阳讪讪道:“雅姐,好,好久不见。”
听到“雅姐”这个称呼,周雅珠轻哼一声,语调下降不少。“变得够快呀,这才一个月就改口了,之前喊嫂子不是喊得很亲切吗?”
“嫂子”这两个字一出,徐阳急忙看向我。他想说什么,却又不好说什么。
我站在原地,一阵风吹来,灌进我的袖口里。
周雅珠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看向我,她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足够让我理解。
我当然能够理解。
一个月,徐阳和她认识,还喊她嫂子。
她应该就是那晚我在club未曾谋面,只听其声,以为是被渣男抛弃的女生。
难怪我听她声音如此熟悉。
不过我从没见过她,她是怎么认出我的?
这个问题萦绕在我心头,久久未散。
徐阳见我愣神的样子,赶紧伸手将我塞进车里。“嫂子,我先送你去看比赛。”
说完,他看都不敢看周雅珠,低着头小跑到驾驶座上,一脚油门溜之大吉。
周雅珠本想再说些什么,奈何徐阳跑的太快,气的她原地直跺脚。
忽然,她想起了一些细节。
“看比赛”。
莫予淮痴迷赛车,两人以前在一起时,他曾带自己看过不少比赛,有别人的,也有自己的。
大型赛车比赛场地在江城只有一个地方。
恰巧车子过来,助理问她要去哪里。
周雅珠抬腿跨坐而上,嘴唇开合。
“明兴路七号场。”
4
七号场门外聚集了不少人,很多人没有搞到门票,只能在外面听里面的声音过过瘾。
徐阳把迈巴赫停在不远处,他让我走侧边的小门过去,莫予淮安排了人在那里接我。
进去后,有个穿着蓝色卫衣的男生站在门口。
他见我过来,问道:“是嫂子吗?”
这个称呼我在徐阳口里听的快免疫了。
“我是,不过我叫叶惜,下次不用叫我嫂子了。”
莫予淮哪来的这么多弟弟?
但是,不管是徐阳,周雅珠,或是眼前这个还不知道名字的男生,我都是第一次见到,为什么他们可以第一眼就认出我?
我知道自己不算美女,顶多是个大众脸,可就算再大众脸,能让每个人第一次见到我就认出来的嘛。
男生挠挠头发,似乎不太好意思。“淮哥比赛开始一阵儿了,我带你进去吧。”
莫予淮留给我的是第三排,算是靠前的位置。
赛场上,几辆颜色各异的跑车一辆挨着一辆,距离离得并不是很远。
选手穿的几乎一模一样,我实在看不出来哪个是莫予淮。
正规的赛车比赛,时间差不多在两个小时以内,三百公里出头。
但莫予淮参加的是不是这种,我不得而知。
四点半,比赛结束。
场内的观众陆陆续续离开,我挤在人群中,重心不稳,几度欲要摔倒。
徐阳今天开的是莫予淮的迈巴赫,我给莫予淮打电话,铃声响了许久,他都没接。
以前我打给他的时候,几乎每次都是秒接。
这次不知道是因为手机没在身边,还是他在怪我没接他的电话在和我闹脾气。
倚靠在车门上,我低垂着头,百无聊赖,只能乖乖等着莫予淮回来。
有脚步声响起,我以为是莫予淮,条件反射般抬头。“回来了,比赛怎么……”
“样”字还未说出口,我整个人呆在原地。
不是莫予淮,却是另一个让我熟悉的男生。
他身上穿着比赛服,左手挎着黑色头盔放在腰间。黑色的头发贴在耳边,右耳上有颗银色的耳钉,是一个半边爱心。
另一边则在我的收藏柜里,积落成灰。
我和他面对面相视,没有说话。
莫予淮走过来,看见我在这里,脸上先是一喜,随后渐渐暗淡下来。
他指着我对面的人,清清嗓子,语气平淡:“这是我发小陈翊朝,前几年去了国外,这两天刚回来,我俩都特别喜欢赛车,这次比赛就是他组织的。”
介绍完他,莫予淮接着介绍我:“这是我女朋友叶惜。”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并没有过多介绍我。
我知道,即使不介绍我,陈翊朝也知道我的名字。
甚至是我的喜好,我的生活习惯,我吃饭的口味。
一清二楚。
手忍不住有些颤抖。
这种狗血的事情居然会真的发生在我身上。
现任的朋友,是前任。
陈翊朝扬起嘴角,重复道:“叶惜?”
他伸出手:“你好,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莫予淮眼神一瞬间冷下来。
我看着眼前的这只手,进退两难。
最终,我虚握上去,“你好。”
快要退出来时,陈翊朝忽然用力握住了我的手。
他眼神复杂,酝酿着莫名的情绪。
5
莫予淮带我去了附近的一家私人餐厅。
同行的还有陈翊朝。
车上,气氛沉默。莫予淮开着车,眼睛紧盯前方,不肯看我一眼。陈翊朝坐在后座,望向窗外。我摩挲着安全带,头靠在车窗上,偶尔莫予淮会急刹车,我总是被摔两下。
停好车后,莫予淮下车,绕到副驾驶打开车门。
陈翊朝提前下车,他站在不远处,点燃一根烟。
我抬脚下去,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滑滑的。
我下意识地抓住面前莫予淮的袖子,他反应比我快,直接扶住我的腰,将我搂在怀中。
突如其来的小插曲似乎打破了我和他之间因为电话而产生的某层隔阂。
莫予淮之前的冷漠全然不见,他脸上略有担心:“没事吧?脚崴住了吗?”
我摇摇头:“没事。”
我没注意到,角落里的陈翊朝,手中刚刚燃起的香烟,掉在了地上。
莫予淮订的是一个小房间,原本的计划是只有我和他。
陈翊朝是个意外。
莫予淮喜欢吃虾,每次出来吃饭,必定点一道带虾的菜。
这家餐厅最出名的就是蒜蓉粉丝虾,莫予淮第一个点的就是这个。
“要蒜蓉粉丝虾。”
“不行。”
莫予淮刚说完,陈翊朝打断了他。
除了我之外,点菜的服务生和莫予淮同时看向他。
“为什么?”
“我不喜欢吃。”
“你不喜欢?小时候你不是最喜欢吃虾,还天天来我家蹭饭专门吃虾。”
莫予淮合上菜单:“这家的虾很出名,你可以尝尝。”
陈翊朝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那是小时候,我现在不喜欢吃了。”
两人在无声对峙。
服务生有些为难:“那这道菜,请问还点吗?”
“点!”
“不点!”
两人声音响亮,似乎要一决高下。
服务生小哥被惊得一哆嗦,手中的点单平板差点掉下去。
他刚好站我身边,我替他扶稳平板,说道:“点吧。”
陈翊朝看向我。
我躲避掉他的眼神,装作看不见。
这一切都被莫予淮看在眼里。
他不是傻子,能看出来我和陈翊朝关系不简单。
在服务生出去后,莫予淮靠坐在椅子上,双臂交叠。”你和惜惜,之前认识?”
“不认识。”
陈翊朝还没说话,我抢先回道。
我的回答让莫予淮更心生怀疑。
这顿饭,我们吃的心思各异。
半途中,有人给莫予淮打电话,他看到手机上的号码,微微侧身,把手机移到我看不见的位置。
他夹了一个虾到我碗里,手机又嗡嗡响起。
莫予淮起身拿上手机,“我出去接个电话。”
“嗯。”
他从我身前走过,袖口挽起。
那道咬痕依然明显。
关门声响彻房间,只剩下我和陈翊朝。
我夹起虾,准备吃掉。一只手握住我的手腕,筷子没拿稳,应声而落。
“你能不能吃虾,应该不需要我来提醒你吧?”陈翊朝冷声道。
都五年过去了,他还记得清楚。
我对海鲜过敏,之前和陈翊朝在一起时,他不知道我过敏,煮了很多虾给我吃。结果我吃完后差点过敏休克,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捡回来一条命。
自此之后,陈翊朝再也不允许我吃虾了。
虽然他很喜欢吃。
“我想吃。”
“你想个屁,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陈翊朝仗着男女力量悬殊的优势,夺走了我的小碗,将碗中的虾直接倒进了垃圾桶里。
一阵死寂。
我率先打破沉默:“怎么突然回来了?之前不是说要在国外定居?”
说出这个话的瞬间,我就后悔了。
果然,陈翊朝听到之后,脸色立刻阴沉。
他嘲讽似地开口:“是啊,当初本来是要带某个人去的,结果临出国前一晚,她反悔了。”
我手心猛然攥紧。
“其实……现在说这些事没有意思。”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毕竟当年我确实当了逃兵。
后来听周围朋友说,陈翊朝一直在机场等我,整整一晚都没走。
还是他家人硬把他给拖上飞机的。
“确实没意思。”
陈翊朝扬扬手机:“走吧。”
“走?”
“莫予淮没告诉你吗?他有事不回来了,让我送你回去。”
陈翊朝穿上外套,“打车回去吧,他把车开走了。”
莫予淮提前结好了账,陈翊朝走在我前边进了电梯。
直到离开,那盘蒜蓉粉丝虾只吃了四只。
三个被莫予淮吃了,剩下的一个,陈翊朝不留情面给我扔掉。
他没让我看莫予淮给他发的信息。
“你先替我送惜惜回家,周雅珠来找我了。”
6
出租车进不去别苑居,我在大门外下了车。
陈翊朝紧随其后。
“你不回去吗?”我问他。
他面无表情:“莫予淮让我务必把你送到家门口,如果出了任何一点事情唯我是问。”
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再推脱似乎显得我很矫情。
“你跟莫予淮同居了?”
我摁下电梯,点点头。
电梯显示楼层缓缓下降。
快要到达一楼。
“叶惜,你跟以前变了很多。”
“是吗?我没觉得。”
“以前和你在一起时,连亲一下你的脸颊都是妄想。”
陈翊朝说的是我俩高中的事情。
那是我和他所有故事的开始。
高二分科,我选了不擅长的理科,稀里糊涂进了一个实验班,又稀里糊涂地和陈翊朝成了同桌。
像所有小说的套路一样,刚开始,我沉默寡言,他喋喋不休,整日缠着我,要我给他讲题。
我真以为他是个学渣,耐着性子,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给他讲题。直到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他考了年级第一。
我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后来,无论他再怎么缠我,我皆沉默以对。
说来奇怪,我们班主任太懒,一次座位都没有换过。班里许多人坐着坐着彼此已经习惯了对方,也就没人要求老师换座位。
陈翊朝和我坐同桌,坐了整整两年。
临近高考那段时间,某日晚自习,有个男人来到教室,说要接我回家有事说。
我看着男人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默默收拾起书包。
路上,男人猛然扯着我,将我拉进一个小胡同里。
胡同里黝黑无光,他一个巴掌呼到我脸上,骂道:“赔钱货,都是因为你!要是没你,老子至于落得今天这个下场吗?”
我被打得偏过头去,跌坐在地,嘴角隐隐有血丝渗出。
他再次抬起手,手掌没有落下。
因为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
我抬头望去,陈翊朝背光而立,他眼神冷淡,一使劲,眼前的男人被他摔到对面墙上。
“你怎么在这里?”我惊呼出声。
“我不在,你就任由他打?”
陈翊朝拉起我,将我护至身后。
那天晚上的事情,其实我记不太清了。
唯一记得的是,陈翊朝把男人打了一顿,男人见不占上风,朝我们吐了几口唾沫后落荒而逃。
也是那个夜晚,陈翊朝向我表了白。
“叶惜,我喜欢你。”
“你能不能,和我在一起?”
……
错综复杂的回忆充斥整个脑海,恍惚间,我以为自己回到了从前。
电梯“叮”的声响唤醒我的思绪。
“变了很多,是很正常的事。”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
我进入电梯,靠紧身后冰冷的电梯壁。
“陈翊朝,谢谢,再见。”
谢谢,代表对他今天送我回来的感谢:再见,不是真的想再见他。
而是永远不要相见。
7
莫予淮在晚上八点多回了家。
这算是他为数不多的早归。
我简单做了些饭菜,他今天胃口不高,随意扒拉几口便回了房间。
等我过去时,他已经躺在一侧睡着了。
我轻手轻脚关灯躺下,背对着他。
细微响动传来,莫予淮转过身,从背后抱着我,问道:“为什么迟到了?不是说好了两点来看我比赛吗?”
声音委屈。
“工作上出了些问题,耽误了一些时间。”
我没有告诉他遇见周雅珠的事。
“那下次不要工作了,我养你。”
我转过去,“这怎么行?”
“你的是你的,我不需要用你的东西来满足我的需求。”
“可我愿意。”莫予淮像是要不到糖的小孩子,不达目的不罢休。
“我想天天和你在一起。”
我笑道:“现在不就是天天在一起吗?”
黑暗里,我和他彼此看不清各自的眼神。
莫予淮突然扣住我的脑袋,吻上我的唇。
他撬开我的牙关,长驱直入,攻略我的城池。
我有些溃不成军。
一吻结束,莫予淮喘息道:“惜惜?”
“嗯?”
他抚上我的后背,摸到我的蝴蝶骨。“你愿意吗?
床上说出这句话,是成年人都懂的意思。
我愿意吗?
我在心里问自己,我真的愿意吗?
不等我回答,莫予淮又一个吻落下。
他的手扯下我的睡衣,露出我光滑的肩头和锁骨。
紧接着,密密麻麻的吻接踵而至。
我终是彻底沦陷,喉咙处发出细碎呻吟。
最后一刻,我听到莫予淮说了一句话。
“惜惜,我爱你 。”
我缩在他怀里。
“我也是。”
往后一段的日子,过得很平静。
姜悦经常约我出来逛街shopping,偶尔会和我吐槽一下莫予淮。
“小惜,你不会真的对他动心了吧?
姜悦恨铁不成钢:“他啊,他啊,他啊!!他可是莫予淮!你别真听信他那些花言巧语,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谁信以为真谁就是傻逼!”
我知道姜悦是为我好,可我也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吐槽。
日子转瞬即逝,眨眼间,两个月过去了。
莫予淮最近总是早出晚归,不知在忙些什么,回家后满脸疲惫。
有一次,我发了一条朋友圈。
“好想吃提拉米苏。”
那晚,莫予淮拎着城东一家甜品店的提拉米苏带回来给我。他黑眼圈浓重,却不忘叮嘱我,提拉米苏一定要尽早吃完,放久了味道会不好。
莫予淮的公寓处于市中心的位置,开车去城东,即使开很快,一来一回,最少需要将近两个小时。
只因我发的一条朋友圈。
深夜,莫予淮勾住我的腰,沉沉睡去。
我轻轻放下他的手,起身去客厅倒了一杯水,坐在沙发上,望向窗外的月光。
想了想,我拿起手机,打开锁屏。
刺眼的亮光使我一瞬间睁不开眼。
找出我发的那条朋友圈,我点开右侧的三个点。
“是否确认删除?”
我摁下“是”。
凌冽的月光倾泻而下,铺展在地板上曲折蜿蜒。
日历表提醒我,距离和莫予淮分手的时间,还有一个月。
这是我给自己的闹钟和警醒。
在这段感情里,需要时刻保持我的理智清醒。
8
周六早晨,莫予淮还在睡梦中,我醒了过来。
莫予淮不吃早餐容易低血糖,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除了早上他出门特别早以外,基本上每天我都会给他做早餐。
低血糖是比高血糖,高血压更可怕的存在,人们往往容易忽视它,却不曾想,一旦发作起来,要人命是很简单的事情。
也不知道一个大老爷们儿,居然跟小女生一样有这个毛病。
油锅烧热,我打进去一个鸡蛋。或许是距离过高,几滴细小的油滴喷溅在我手背上,高温使我不禁紧皱眉头,往后退了几步。
这一退,撞上了一个温热的胸膛。
莫予淮双眼朦胧,似乎还未完全清醒过来。他趴在我的肩头处,“什么早餐啊?”
“煎鸡蛋,一会给你热杯牛奶。”
“今天你要去哪里?”
“今天我没事情,怎么了?”
莫予淮一般有事会直说,他这副犹犹豫豫的样子,我倒是第一次见。
“我想……带你去见见我的朋友。”
我拿着锅铲的手僵在半空中。
姜悦曾和我说过一件事。
“莫予淮从来不会将他女朋友介绍给周围任何人认识,他觉得没必要多此一举,反正过几天又会换个新的,不如省掉这个环节。”
“除了他那个前女友,好像叫什么雅珠来着,听说两人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她步步紧逼,他这才不情不愿介绍给了周围的人。”
“他是个喜欢浪的主,绝对不会让别人来控制自己的自由和行踪。”
所以为什么,现在莫予淮会让我去见他的朋友。
不知名的情绪啃噬着我的心脏。
莫予淮见我迟迟没有回应,喊道:“惜惜?”
我回过神,铲出快要煎糊的鸡蛋。
“好啊。”
莫予淮带我去了附近的游乐场,这算是我俩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约会。
在快要到三个月的时候。
游乐场里人山人海,正值周末,全是家长带着孩子来游玩的,我和莫予淮显得格格不入。
虽说地方很大,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可以玩的项目。排队的时间远远大于在器械上游玩的时间,我和莫予淮只玩了几个后,便去了一个餐厅里坐着休息。
他时不时看向远方,眼神飘忽不定,手机不断响起消息提示音。
我看出他的心不在焉,问道:“怎么了?”
莫予淮连忙摇头,“没事,没事。”
他撒谎的技术着实不太高明。
也不知道是怎么骗过他以前女朋友的。
莫予淮的手机再度响起,他看了眼手机,随即长出一口气。“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神神秘秘,倒是引起了我的兴趣。
餐厅后方空旷处,一个喷泉正在涌动。在那里围了一群人,身穿各种服饰,看上去年龄和莫予淮相仿。
人群最不起眼的地方,陈翊朝一身黑色风衣,垂下头,手中燃起香烟。
他看我一眼,识趣地绕到更远的地方,将身影藏匿于喧嚣中。
阵仗这么大,加上莫予淮今日的恍惚,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退缩感越来越强,我想要逃跑。
我承受不起这样的局面。
脚步没来得及挪动,远处传来一个尖锐的女声:“莫予淮,你不可以!”
所有人循声望去。
周雅珠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健步如飞。她快步来到莫予淮面前,眼神愤怒:“你不能跟她结婚!”
在场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我目光落下,果然如我所料。
这段时间莫予淮的奇怪举动,全是为了今天。
但他的计划里,没有算到周雅珠的到来。
她一句话,把他这些天的努力化为泡沫。
莫予淮沉脸将她拽至一旁,他声音冰冷:“周雅珠,你来干什么?”
“我干什么?我不来,你怕是准备明天就带这个女人去领证的吧?”
周雅珠此刻像极了乡野村妇,毫无形象可言,和屏幕上的优雅知性判若两样。
“我要和谁结婚,我想和谁结婚,我能和谁结婚,是我的事情,你没有权利来这里对我说三道四!”
“尤其是,你没有对叶惜说教的权利!”
莫予淮咬牙切齿,几乎是一字一顿。
“和她结婚?”周雅珠冷笑,“你觉得叔叔阿姨,会同意你跟这样一个女人在一起吗?她无权无势,嫁给你毫无用处,你为什么非她不可?!”
“莫予淮,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巨大的争执声吸引了园区内其他的游客,渐渐地,一小部分人站成几排,在不远处观察着这里的情况。
周雅珠见说不动莫予淮,继而把目标转移到我身上。
她没有说话,在我怔神发愣期间,她突然掉头,朝着我的脸颊就是一巴掌。
周雅珠力气很大,仿佛用尽了毕生所有的劲。
我身后便是喷泉池,她算准了我会站不稳掉进去。
事实确实如她预想。
我跌入池中,全身湿透,头发黏在后背上,连着呛了好几口水。
这个喷泉设计很深,我脚尖几乎触不到池底,小腿不合时宜地抽筋,让我更是毫无挣扎的机会。
在我快要呼吸不过来那刻,另一道落水声响传入耳中。
模糊不清的视线中,我看到了一道人影。
他穿着黑色的衣服。
剩下的,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9
睁开眼,我看到的第一人,是守在床头的莫予淮。
他黑眼圈深重,下巴处冒出许多小胡渣,眼角红血丝显著。
看到我睁眼,莫予淮立刻迎上来。“惜惜,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身体上哪儿不舒服的?”
他眼里紧张的情绪,藏都藏不住。
我开始怀疑姜悦跟我说的话。
莫予淮,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支起身子,勉强靠着枕头坐起来,这才发现周遭都是白花花的一片,身上穿着病号服。
“我没事。”
大概是太久没说话,我一张口,声音沙哑。
莫予淮倒了杯温水递给我。
我一饮而尽,在这之后,看不见的沉默开始蔓延,我俩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末了,莫予淮低声开口:“我那天,准备要和你求婚……”
“我知道。”
“周雅珠是个意外,我没有想到她会来。”
“我知道。”
“惜惜,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问你什么?”
“问我,关于周雅珠的事。”
我握紧水杯,“我对你的过去不感兴趣。”
莫予淮抿住双唇,良久,他说:“好。”
“你不想知道,我就不说。”
醒来的时间是半夜十一点多,我看着莫予淮憔悴的神情,说不心疼是假的。
我移出半边床,“你睡这里吧。”
“不用,我不累。”
我叹口气:“你黑眼圈马上长到脸颊上了,再不睡觉,我怕明天我就没有男朋友了。”
听到我的最后一句话,莫予淮眼神立刻亮了起来。
他乖乖躺到我身侧,拥我入怀。
“惜惜。”
“嗯?”
“我睡不着,你能唱歌给我听吗?”
我勾起唇。“好。”
深夜寂静无声,我轻音低哼。
是一首英文歌。
“So go,my little one.”
“I will sing a song until I know.”
“All the night elves keep an eye on you.”
“For days and moons.”
“And days and moons I wander.”
“The days are long but honey the moons are longer.”
“Stars alight up my way.”
“When I close my eyes and pray.”
莫予淮的双眼渐渐合上。
在他睡熟后,我依旧在重复。
“So go,my little one.”
……
“When I close my eyes and pray.”
这句歌词,不知是唱给他,
还是唱给我自己听的。
10
医生给我的身体做了各项检查,确认无恙后,告诉我可以出院了。
求婚的事情,不了了之。
日历表上的日子日益减少,我竟生出一股不舍感。
这让我心生恐慌。
我不该对莫予淮抱有希望的。
他处处留情,余生怎会只钟情于我一人?
花花公子的情话,犹如毒品,一旦沾染,便会万劫不复,欲罢不能。
自从和莫予淮在一起的第一天,我就警戒自己,对他不可以动真心。
绝对不能沦陷。
距离分手还有一星期,某日莫予淮问我,想不想出去游玩。
“哪里都行?”
“哪里都行。”
其实我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除了江城临近他市交界处的一座姻缘寺。
小时候,妈妈曾带我去过那里。
那时的我小小一个,牵着她的手,周遭一切都是陌生的,几个和尚围绕一块打坐,口中念念有词。
寺庙里并没有很多人,树叶盖满整条小路,衬得萧条寂静,无限落寞。
妈妈要来一张姻缘签,在上面写下几笔,随后挂在院中的桃花树上。
“惜惜,你长大后,一定不要像妈妈。”
她蹲下身,对着懵懂的我说道:“不要轻信任何男人的话,不要信他们对你的所有承诺。”
“你的心是你自己的,千万不能轻易把它给别人。”
我点点头,好像懂了,又好像不懂。
时隔多年,我再次想起妈妈的话。
想起那颗桃花树,还有落败的姻缘寺。
凭借我仅存的记忆,我找出了那个地方。
“去这里吧。”
莫予淮不理解,“这里?看上去不像是一个旅游的地方。”
图片里的寺庙砖瓦错落,颜色浅淡。
我依偎在他身边。
“我想去写姻缘签。”
隔日,莫予淮开车带我去了这个地方。
我们在山上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问了附近的村民,才知道,八年前,这座寺庙就被拆毁了。
现在荒草一片,毫无人气。
除了那颗桃花树被保留下来,其余一切都不复存在。
临近一月份,空气寒冷,桃花树上只剩枯枝烂叶,踩在脚底,发出“嘎吱”声。
没有姻缘签可以买了,我从住的民宿里借了一张白纸和笔,来到树旁,蹲下身,垫在腿上写起字来。
“写的什么?”莫予淮也蹲下来。
我捂住字迹:“不能看!”
“愿望如果被看到就不灵验了。”
他哭笑不得,却还是由着我的性子。“好,我不看。”
写到一半时,我突发奇想,撕掉一半递给莫予淮,问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写?”
他怔愣几秒,笑起来,接过纸张,同样蹲在我身侧,
“好。”
我将纸条叠成四折,塞在树底下的泥土处。
莫予淮学着我的样子,也将纸条埋在下方。
“你写的什么?”我好奇道。
“不告诉你。”
莫予淮故作保护状,挡在我身前:“是你刚刚说,愿望看到就不会实现了。”
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和莫予淮在这个地方待了两天,逛了逛周边的景点。
离开的前一夜,夜空悠悠落下雪花。
午夜时分,我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眠。莫予淮被我折腾地醒了过来,他看我丝毫没有入睡的迹象,提议说要不要出去转转。
我说好。
民宿是个三层的小别院,最上面有几张桌凳和木藤秋千,专供游客休闲娱乐。
白雪覆落秋千桌面,凝目之处,银白一片,茫茫看不到头。
我拨落一层雪,坐在秋千上,雪花洋洋洒洒染白我的头发。
莫予淮陪着我,我俩望着远处的山,没有说话。
许久,我靠在他的肩膀上,问了他一个无厘头的问题。
“莫予淮。”
“嗯?”
“你会爱我一辈子吗?”
他揽住我的胳膊,力道温柔,像是捧住一件易碎品,声音低沉:“会。”
“除非死亡,否则没人可以分开我们。”
我想,他会不会以前,跟无数个女人,说过同样深情款款的话。
在这个仿佛一瞬就白头的地方。
三个月,得到浪子的真心,太难了。
我不能对任何人产生依赖感。
尤其是莫予淮。
11
该来的终究会来。
早上,日程表上显示一条提醒。
“分手。”
简洁明了。
我照往常一样,起床给莫予淮做早餐。
或许是觉得这是最后一次,我在厨房磨蹭许久,做了好几种样式,出来时,莫予淮已经换好衣服,坐在餐桌前。
一切都很平静,他给我谈起最近发生的趣闻,津津乐道,我偶尔会回复他几句。
出门前,莫予淮拉住我的手,语气带上几分撒娇的意味:“我今晚想吃糖醋排骨。”
我环住他的腰,听到他铿锵有力的心跳声,眼底不自觉溢出温柔。
最后一次,让我最后一次感受他的温存。
“那你晚上早点回来,不然排骨会凉。”
“好。”
莫予淮离开后,我洗刷碗筷,将它们摆放进消毒柜里。
之后,开始收拾行李。
行李并不多,我的衣服不似普通女生,来来回回,带上冬天的衣服,只装了一个行李箱。
莫予淮曾给我买过几件大牌衣服,我把它们塞进衣柜最底层,标签都没有拆掉。
确认所有东西收拾完毕,我抹去了一切我在这里生活的痕迹。
一张字条被我放在门口的鞋柜上。
“走了,勿念。”
餐桌上,颜色鲜泽的糖醋排骨静静躺在盘中。
芳香扑鼻。
12
离开不算突然,在我和莫予淮同居前,我知道跟他迟早有分开的一天,所以没有退掉之前租的房子。
房间里陈设摆件依旧,只是蒙了一层薄薄的灰。我将行李暂时堆放门口,上上下下把屋子收拾一通,满头大汗。
手机被我设置成静音状态,等我忙完一切,拿起手机一看,满屏显示的都是莫予淮的信息。
微信,电话,短信。
但凡能联系上我的方法,他全部尝试了一遍。
早上离开匆忙,我忘了拉他进黑名单。
正当我操作时,他的电话再度打进来。
我毫不留情挂断,而后点击黑名单,将他拖至其中。
手机快要没电,我索性不充电,扔在沙发上,去冲了个澡,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我有很严重的神经衰弱,失眠是家常便饭。
睡个好觉是我的愿望。
和莫予淮的这段时间,我经常趁着他熟睡,轻轻溜到客厅,倒杯水,散乱思绪发呆。
他偶尔也会半夜惊醒,然后游离般出门寻我,问我怎么了。
我从未和他说过。
夜幕已深,可我的脑海里,不断重复播放着和莫予淮的点点滴滴。
我自认为,抽身很迅速。
但还是缺失了一半的心留在他那里。
这一夜,注定无眠。
天空微亮,我下床,不紧不慢给手机充好电,开机后,一个陌生号码跃然屏上。
我第一反应是莫予淮,所以没有接。
等到它自动挂断,我想要拉黑它。
手机短信亮起,“接电话。”
“我是陈翊朝。”
我滑动的手指一停。
又是那个号码,犹豫再三,我摁下接听键。
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传来:“叶惜。”
“是莫予淮让你找我的吗?”
陈翊朝回答:“他知道我们的事了。”
我像是被人扼住脖颈,呼不上来气。
“是你告诉他的?”
“……是。”
或许我早该知道,莫予淮肯定会有知晓真相的这一天。
“你接一下他的电话。”
“他很担心你。”
我骤然抓紧手机,“莫予淮会担心我?”
“叶惜,你不能总是当一个逃兵。”
“五年前你就是这样,五年后你还想重蹈覆辙吗?”
“你知不知道,我那晚在机场等了你多久?”
陈翊朝的声音听上去并无大碍,可我知道,他越是冷静,反而越崩溃。
“所有人都把我当成神经病,一个男生,在候机室,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原地拗着劲,非要等一个永远不会来的人。”
“过去的事,我只当它过去了。叶惜,如果你真的喜欢莫予淮,那就去和他说清楚。”
“他这次,和以前不一样。”
“叶惜,你总要面对自己的心。”
陈翊朝说完,等待我的回答。
我不停琢磨。
自己的心?
我有勇气去面对吗?
有勇气真的告诉莫予淮,我爱你,你能永远和我在一起吗?
“陈翊朝。”
“以后,不要和莫予淮说任何关于我的事。”
挂断陈翊朝的电话,我同样将他拉入黑名单。
而后,缩在墙角,无声哭泣。
我知道,我此刻一定像个神经病。
连我自己也这么认为。
13
莫予淮找上门,是在一星期后。
我以为,我已经自愈成功,可以不再一闭眼便是莫予淮的脸庞,躺在床上时会贪恋他拥抱我的温度。
可当我打开门,发现他眼神憔悴,整个人精神衰败,头发凌乱站在门口那刻,我承认,我心软了。
但我不能展现出来。
莫予淮见我开门,喜出望外。“惜惜。”
我冷声道:“你怎么来了?”
大概我的语气过于冷淡,之前从未有过。莫予淮明显被我这个反差惊到了,他抿唇,底气不足:“我……我来找你。”
“找我?”我反问他,“找我干什么?不是已经分手了?”
“那是你说的,我不同意!”
“莫予淮,这可不是你的作风。”
我抱起双臂,倚在门前,故作云淡风轻状:“号称情场高手的莫予淮,前女友无数,只染花香,不留其身。”
“怎么现在像是个痴情种,非我不可?”
他声音降低:“那是以前,以前,我确实很混蛋。”
“以前?”我嗤笑打断,“所以你现在告诉我,你幡然醒悟,发现我是你命中注定,然后不愿分手,对吗?”
“你给我一个理由。”
“不需要理由,我玩腻了。”
莫予淮瞳孔骤缩,他想进来,我赶忙关门,却还是抵不过他的力气,被他闯了进来。
他逼迫我至墙角,狠狠捏住我的肩膀,力气大到快要揉碎。“玩?”
“不是吗?莫大公子,谁不知道你对女朋友的期限只有三个月,到期定点更换,我不过是提前履行了我的职责。”
“叶惜!”
莫予淮突然大吼。
我早知他会情绪失控。
“莫予淮,纠缠没意思,你我心知肚明。”
他依旧不死心:“叶惜。”
“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莫予淮眼神灼灼,誓要我给他一个准确的答复。
“没,有。”
我心跳加速,说话一字一顿,为的就是让他确信,我真的没有喜欢过他。
“我不信。”
“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什么答应和我在一起?为什么会半夜里等着我回去吃糖醋排骨?为什么在民宿那晚,问我会爱你多久。”
我忽然想起他的誓言。
“除了死亡,没人可以分开我们。”
我手心出汗,“那是我骗你的,你居然真的信了。”
谎言如刀,直刺心脏最深处。
寂静几秒,莫予淮沙哑开口:“那你再骗骗我,好不好?”
“如果可以,我宁愿你骗我一辈子。”
他如今,卑微至极。
要的仅仅是我一句不分手。
如果今天处理不完这件事,往后的日子里,会有更多麻烦。
陈翊朝的身影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我默默做了决定。
“莫予淮,实话跟你说吧。”
“我和陈翊朝复合了,复合你懂吗?”
“我们,没可能了。”
……
莫予淮跌跌撞撞离开,我猜,他去找陈翊朝了。
我本不该牵扯他参与其中。
可我真的想不出其他理由。
缓神片刻,我摸出手机,颤颤巍巍将陈翊朝解除黑名单,拨打过去。
电话很快接起:“叶惜?你怎么了?”
“陈翊朝。”
“对不起。”
陈翊朝先是疑惑几秒,然后立即严肃起来:“你干什么了?”
我深吸一口气:“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我们假装复合,可以吗?”
14
陈翊朝约我在咖啡馆见面。
“时光咖啡馆”,位于我和他高中附近,以前周五放学,我们经常会来这里。
陈翊朝穿着灰色外套,头发利落,轮廓凌厉。
他跟莫予淮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老样子?”他问道。
我点点头。
“两杯卡布奇诺,一杯双倍加奶加糖。”
服务生走后,我发现他嘴角青紫,鼻子上也有隐隐的伤痕,
“他……去找你了?”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陈翊朝双手随意搭在腿上,歪着头:“我是真没想到,为了摆脱他,都把我给牵扯进来了。”
“对不起。”
除了道歉,我别无他法。
陈翊朝忽然话锋一转:“那个男人,还在纠缠你?”
他指的是我生物学上的父亲。
也是高中那晚在胡同里肆意殴打我的男人。
“早就死了。”
“三年前,他来问我要钱。后来回去的路上醉酒驾驶,车毁人亡,警方判定他全责。”
我淡淡提起,像是诉说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
我恨我的父亲。
这个秘密在我心中藏了十几年,除了陈翊朝,谁都不知道。
我妈年轻时长得漂亮,在一家公司给老板做私人秘书。小姑娘涉世未深,再加上男人的刻意挑逗,很快便陷了进去,信了男人亲口给她承诺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直到她怀孕七个月,被一个女人带人找上门,她才知道,自己无意间做了别人的小三。
我妈不愿背负破坏别人家庭的罪名,更不愿我从小出生就生长在一个畸形的家庭中。
于是,她带着我远走他乡,从未和我提起过关于父亲的任何话题。
有时我问起,她只回答:“你爸爸不在了。”
十岁那年,妈妈乳腺癌去世。医院里,有个男人浑身酒气,衣服邋遢,拽住我,口齿不清说道:“我是你爹,走,跟我回去。”
后来,我便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男人的老婆得知我的存在,她眼里容不下沙子,要求和男人离婚。当初男人是入赘她们家,离了婚自然是要净身出户。
一夜之间,他变得一无所有。
因为我。
所以,他认定我是扫把星,把所有的气撒到我身上。打骂是家常便饭,我的身上常年淤青,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
有时我会恶毒地想:他怎么还不死。
如果他死了就好了。
大学期间,男人不断骚扰我。陈翊朝看不下去,想要带我去国外生活,彻底摆脱他。
我答应了他。
走的前一天,我后悔了。
临阵逃脱。
朋友不解我为什么这么做。他们得知我和陈翊朝分开后,时常感慨:“陈翊朝那么好的一个人,你说你为什么脑子一抽跟他分手?”
答案只有我自己知道。
因为我害怕。
害怕对某一个人依赖,对他充满期待,对他产生不舍的感情。
我的性格敏感多疑,会因为许多不经意的小细节辗转多思,会害怕惹人厌,会害怕被人抛弃。
妈妈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我始终谨记她告诉我的那句话。
“不要轻易把你的心交给一个人。”
我封闭心口,希望永远不要有人进来。
儿女情长,不过是人生风景中的寥寥几笔。它不应是我生命中的全部。
“叶惜。”
陈翊朝唤回我的思绪。
卡布奇诺飘出热气,“啊?”
“假如,我是说假如。”
陈翊朝语气轻松:“我们假戏真做,你觉得怎么样?”
我怔住。
耳边响起耳鸣声,好像什么东西都听不清。
印象中,落水那次,下水救我的人,身形和他几近相似。
见我不知所措,他“噗嗤”一声笑出来。“好了,我骗你的。”
“不过莫予淮那边,我只能撑住这一次,以后,我保不准还会发生什么。”
“有这一次就够了。”
我晃动咖啡匙,“我会和他划清界限的。”
划清和莫予淮永远的界限。
15
往后的一个月,我每天都能遇见莫予淮。
他像是放弃了生活中的其他事情,每日都蹲在我家门前,低声下气求我复合。
我想,如果我不是我就好了。
这样我便可以和他在一起,肆意在他怀里撒娇,柔声柔气说自己哪里不舒服,让他照顾自己。
可我是叶惜。
我不能让别人来牵扯我的情绪。
最严重的一次,是某个深夜,我拍摄夜景回来,莫予淮手中捧着一个蛋糕,蜷着腿靠在门前,眼神落寞。
电梯门开,他见我身影,立刻起身,明明很疲惫,却还是声音欢喜:“惜惜。”
“我给你买了提拉米苏,你拿进去吃吧。”
包装盒精致小巧,他说着,就要递到我手上。
我退后一步,狠狠拍下蛋糕。
承受不住我的巨力,蛋糕从他手中滑落,摔在地上。完好的整体瞬间四分五裂,奶油黏了一地。
“我不要。”
我略过莫予淮,转身开门。
他在我摔掉蛋糕后,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叶惜。”
合上门的瞬间,我听到他唤我名字。
下一秒,我用力关上门。
关掉了他的话,阻止传入我耳中。
我不知道,这一晚,莫予淮坐在蛋糕附近,坐了整整一夜。
他宛如丢失心爱玩具的小孩子,失魂落魄,伸出手指想要触碰地上蛋糕的残骸,犹豫几许,最终还是缩回了手。
月光皎皎,偶尔会有汽车鸣笛声。
“最后一次了。”
莫予淮喃喃自语。
像是告诫,又像是诀别。
“以后我不会来了。”
“叶惜,再见。”
16
姜悦最近新交了个男朋友,看她面色红润,打字速度飞快,我猜,她一定很开心。
她经常和男朋友黏在一起,陪我的时间越来越少。
重色轻友,我能理解。
毕竟我和莫予淮在一起时,也时常会冷落她。
从别人口中,我经常听到莫予淮的最近动态。
譬如他女朋友又换了,口味不一,周雅珠依旧纠缠他,不死不休。
还有,他和陈翊朝决裂了。
听说两人打了一架,直接把对方打进医院,甚至手上打着点滴也不停歇,彻底撕破脸皮,老死不相往来。
有人说是因为我,还有人说,两人本来积怨已久,只是在这时段爆发了。
真真假假,个人自有评判。
我像是没有发生过这些事,每天正常吃喝。刚开始,姜悦担心我和莫予淮分手,会寻死觅活,结果我不仅没事,反而比以前更加欢乐,逛街玩耍,一样不落。
所有人都认为,我没事了。
只有我明白,我根本走不出来。
愈发频繁的失眠,导致我每晚都要靠安眠药才能入睡。白天精神不佳,我只能喝咖啡强撑,好不容易有睡着的时候,做的梦全是那晚跟莫予淮在民宿里的谈话内容。
“你会爱我一辈子吗?”
莫予淮的回答,反反复复回荡在我脑海里,犹如魔咒一般挥之不去。
后背渗出冷汗,我猛然惊醒,大口喘气。
这种情况持续了半年之久。
有时我在想,我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会有人牵挂我吗?会有人想念我吗?
我很害怕,自己老去的那日。
容颜不再,声音低哑,佝偻着腰,听不清别人说话,在街上羡慕那些谈笑风生的青春少女。
即使我告诉自己,没关系,大家终有一日都会变老,可我始终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我累了。
我想要结束了。
17
夏日炎炎。
我将卡上所有的钱全部捐给了联合国儿童基金会,他们送了我一个戒指。
我戴在手上,尺寸不大合适。
“陈翊朝,出来见一面吧。”
我和他漫无目的在街上闲逛,肩膀时不时擦过去。
“找我出来什么事?”他问我。
“没什么,想给你道个歉。”
“因为我的问题,让莫予淮找了你的麻烦。”
他停下脚步,“不关你的事。”
我知道,他这么说,是不想让我有负罪感。
陈翊朝对我掌握透彻,我任何小心思都逃不过他的眼。
就这样,我俩在街上走了一下午,晚饭我请他在街边一家麻辣烫随便吃了点。
回家路上,我走的很慢。
他跟随我的速度,配合着我。
昏黄路灯拉长两人身影,我双手无意识握紧,思考很久,长吐一口气,喊道:“陈翊朝。”
他看向我:“怎么了?”
“如果……我死了的话,你会不会伤心?”
他眼中一闪而过震惊和不可置信,停住很久没说话。
我们二人目光对视。
陈翊朝喉结轻动:“不会。”
“但莫予淮,可能会伤心。”
得到他的答复,我内心一松。
“莫予淮吗……”
我苦笑:“他恐怕,已经不记得我了。”
“不管怎样,谢谢你了。”
跟陈翊朝道别后,我慢吞吞上楼梯,开门,关门,换衣服,洗澡。
热水浸湿我的脸颊。
走之前,总要干干净净,不是吗?
借着屋外的月光,我翻出抽屉里的安眠药,倒了杯热水,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进入屋内。
说是安眠药,其实它的功能仅仅只是安神而已,真正令人致死的安眠药,早就不允许售卖了。
我涂上口红,对着镜子,想要让自己笑一笑。
试了几次,我始终笑不出来,索性放弃。
安眠药送入口中,溶解在热水里,一阵苦涩。
困意涌上心头,我凭借最后的意识,握紧小刀,狠狠朝手腕处割去。
鲜红的血液渐渐涌出,我却感受不到疼。
或许是我早就麻痹了吧。
其实很早之前,周雅珠曾来找过我。
她将一张报告单甩在我面前,“我怀孕了。”
“是他的。”
她警告我:“叶惜,识趣点就自己退出。”
莫予淮手腕处的那道咬痕,我猜,就是她咬的。
我没有说话,沉默地收起报告单。
这件事我谁都没有告诉,包括莫予淮。
明知他纵情无数,可我还傻傻对他抱有希望。
希望他在我身边,不再招惹其他女人。
但这终究变成妄想。
所以在分手时,我才会如此绝情。
我知道报告单可以伪造,但我相信,周雅珠说的是真的。
因为莫予淮天性风流,他不会在我这里停靠岸边。
自由是他的追求。
他想要,我就给。
一段故事错误的开始,必须要有一个正确的结束。
眼皮越来越沉,我望着窗外的月亮,慢慢闭上了眼。
我很喜欢月亮。
之前在医院,哄莫予淮睡觉的那首歌,名叫《DAYS AND MOONS》。
直译过来是:白天和月亮。
但我更喜欢叫它:
日月流转。
世界万千,瞬息不停,唯有月亮和时间永久长存。
最后一句歌词,“When I close my eyes and pray”.
我闭上眼睛,为你祈祷。
莫予淮,我爱你。
当我长眠于故土,我会永远为你祈祷。
愿你遇到真心喜欢的女孩,同样,你也会对她欢喜不已,厮守一生。
万事顺遂,白头偕老。
番外
莫予淮以为自己忘记叶惜了。
他身边美女如云,成群结队往他身上扑。
一个女人,忘记不过是时间问题。
可是每个深夜,他躺在空荡冰冷的床上,眼眸里全是叶惜的身影。
她的味道,她的音容相貌,她对自己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模样。
半年过去,某天,莫予淮接到一通意想不到的电话。
“陈翊朝”。
他只是看到名字,便挂了电话,依旧一杯一杯朝嘴里灌酒。
铃声不断响起,他被吵的头疼,无奈接起电话。“喂。”
“莫予淮。”
“叶惜自杀了。”
……
病床上的女孩面容平静,嘴唇鲜艳,黑色长发散落在床沿处。
不仔细观察,真的以为她只是睡过去了。
姜悦守在床边,哭的泣不成声。她一遍遍自责自己:“为什么我不能早点发现你的异常,都怪我,我以为你真的忘了莫予淮,真的放下了,你怎么藏的这么深啊……”
莫予淮如遭雷击,顿在原地。
陈翊朝眼眶红肿,看莫予淮现在病房门口,他走过去,沉默拉住莫予淮的胳膊,将他扯到病房外关上门。
正值深夜,走廊亮着刺眼白光,除了值班护士,空无一人。
“她……因为我,自杀了吗?”
陈翊朝本想抽烟,后转念考虑到这里是医院,又收起了烟盒。
“你是在问我吗?”
陈翊朝本想抽烟,后转念考虑到这里是医院,又收起了烟盒。
“你是在问我吗?”
陈翊朝讽刺道。
莫予淮只感觉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紧握,握的他喘不过来气。
“如果放不下我,为什么一直把我往外推?”
他情绪崩溃,泪水不自觉溢出眼眶。
莫予淮很少哭,更少为某个人哭。
陈翊朝的悲伤不比他少半分。
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递给莫予淮。“她留给你的。”
莫予淮闻声,接过纸张,颤抖将其打开。
里面是叶惜隽秀的字体。
满满一大张,诉说了她这些个日日夜夜的焦虑和不安。
她说:“莫予淮,我爱你,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分开。”
“我希望我只爱你,可我又害怕,我只爱你。”
“一生太短了,短到随便一个疾病灾祸都能带走一条生命。”
“可一生又太长了,长到连一句相守一生的承诺都实现不了。”
莫予淮看着密密麻麻的字眼,如鲠在喉。
“你说除了死亡,没人可以分开我们。”
“你在床上吻我,问我愿不愿意。”
“我在想,你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是不是在同一时段,也和别的女人说过相似的话。”
“我很害怕,我对你开始有所期待,希望你能够待在我身边,满心满眼都是我。”
“浪子回头金不换,可惜你没有回头。”
“莫予淮,如果能够重来,我希望不要遇到你了。”
“如果有来生,我也想做一个可以窝在家里听雨声吃薯片,看韩剧哭到抽泣,随时能够躲在某个人怀里哭泣的小女生。”
写到这句话时,叶惜涂涂改改,重复好几遍,最后改成了:“莫予淮,或许我们的故事,就像你的名字一般。”
莫予淮,莫予怀。
不要给她怀抱。
“有你的二十六岁,大概是美满幸福的二十六岁,可我不想一辈子只活在那三个月里。”
最后一行,叶惜写到:“莫予淮。”
“下辈子,你不要再抱我了。”
他记得,第一次遇见叶惜,是在club的洗手间。
他看着女孩小小一个,脸色红润,晕晕乎乎往外走。
胸口有念头在疯狂叫嚣。
抱抱她。
就一下。
谁也未曾料到,初遇时的拥抱,会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莫予淮忽然觉得,叶惜真狠心。
她何尝不是用三个月,困住了自己余生的八十年。
日夜轮转,星辉相映。
他应该怎么在每一个没有叶惜的日夜,去临摹她的模样。
那天,陈翊朝跟莫予淮说了很多叶惜从前的事。
“她有很严重的焦虑症,整夜整夜失眠,睡不着觉,反复起来喝水再躺下,如此循环。”
“她从来没和你说过?”
莫予淮蓦的没了力气。
他想起来有天半夜,自己迷迷糊糊醒来,发现叶惜不在身边。
客厅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他还以为是家里进了贼,后来才发现,叶惜手中捧着一杯水,望着窗外,不知在沉思什么。
她看到自己出来,问了句:“吵到你了吗?”
莫予淮当时没觉得不对劲,他单纯以为叶惜只是口渴喝水。
却没想到会是他和她永别的开始。
陈翊朝压低声音:“她怕疼,所以想在睡梦中死去。”
空旷走廊偶尔传来几下脚步声。
“其实我和叶惜根本没有复合,她说的那些话都是骗你的。”
陈翊朝告诉了莫予淮叶惜家里的事情。
“她性格在高中便是这样,不依赖别人,不希望别人依赖自己。”
“她之所以不敢告诉你,是怕在你知道以后,会嫌弃她,不要她。”
“从我认识叶惜开始,她就是这种性格。绝不向任何人坦露心事,尤其是最在乎的人。”
陈翊朝自嘲:“真好啊,她还爱过你。”
“可我什么都没有。”
叶惜自杀之前,曾问过陈翊朝。
“如果我死了,你会伤心吗?”
陈翊朝本想回答“会”,可他不想让叶惜觉得,自己还在乎她。
“不会,不过莫予淮可能会伤心。”
女孩面容苦涩说出“他估计早就忘了我”那句话,烙印在他心口。
陈翊朝想,如果自己说会,叶惜会不会因为自己,而选择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
可惜没如果。
没有重新来过。
莫予淮知道,周雅珠曾经找过叶惜。
说她怀孕的事。
其实纯属子虚乌有,周雅珠跟他打赌,叶惜会信他还是信她。
他笃定叶惜对自己的信任和感情,毫不犹豫说:“叶惜会信我。”
他高估了她对他的信任。
她低估了他对她的感情。
莫予淮和叶惜或许从没想过。
他们同时失手了。
一个不相信对方可以上岸,狠狠抑制住自己的心动,绝口不提爱他。
另一个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困于某个女人身边,却在叶惜手中遭了殃。
阴差阳错,永远错过。
冥冥注定的结局,不会改变。
……
后来,莫予淮在家人的安排下,跟一个认识了一年的女生结婚了。
家室,背景,三观,两人还算符合。
那个女孩笑起来时,眼角弯弯的样子,很像叶惜。
周雅珠不死心,婚礼当天大闹现场,彻底惹怒了莫家二老。
自此以后,莫周两家断绝联系,再无来往。
陈翊朝没去现场,而是给莫予淮包了个红包。
两人的关系渐渐缓和。
有次莫予淮出差,来到了他曾经和叶惜去过的寺庙附近。
鬼使神差般,他来到原先的桃花树下。
不知道纸条还在不在。
莫予淮试着剖开泥土,指尖处满是黑色泥泞。
幸运的是,他居然真的找到了。
看来这地方,果真荒无人烟,时隔这么久,字条还在。
怀揣忐忑心情,莫予淮打开了两张字条。
他自己写的是:“希望和她长长久久。”
叶惜的则是:“希望他平平安安,万事如意。”
她从来没把自己列入莫予淮的生命中。
因为她知道,自己总会有离开的那天。
莫予淮颓废坐在地上,他望着灰蒙天空,慢慢吐出两个字。
“骗子。”
莫予淮每年生日,都会收到一条叶惜的音频祝福。
那是她自杀前,录给自己的。
她录了七十三条,刚刚好到一百岁。
“莫予淮,我祝你百岁无忧。”
“我会在寂静中,永远守护守护你。”
叶惜死后的第六年,莫予淮的孩子出生。
是个女儿。
当天,他收到了医院两通电话。
一通是妻子告诉他女儿平安出生的消息。
另一通则是陈翊朝被发现自杀于家中。
死法和叶惜一模一样。
莫予淮浑身无力,陈翊朝父母年事已高,他瞒着他们,只说陈翊朝外出出差,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自己一人操办了陈翊朝的后事。
莫予淮知道陈翊朝为什么自杀。
前几日,陈翊朝曾给他打过电话。
他说:“莫予淮。”
莫予淮想不出来合适的词语回应他。
陈翊朝断断续续说道:“我不想忘记她。”
“我不能忘记她。”
“如果我忘记她,世界上就不会有人记得她了。”
而后没几天,陈翊朝自杀于家里。
或许是他觉得,这样子,能够永远记住叶惜吧。
莫予淮没有注意到,陈翊朝手中,有张白色小字条。
上面是他写给叶惜的话。
“人正常的脉搏跳动是一分钟接近一百次。”
“叶惜,我希望下辈子,这里面的某个百分之一,是为我而跳。”
陈翊朝爱叶惜。
生生世世,至死不渝。
他渴望着,下辈子,叶惜的爱,能够分他一点。
一点,足够。
尘世漫漫,红尘中的痴情男女,终会找到他们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