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同情

我的名字叫东汉,毫无疑问是一座古老的城堡。始祖叫雨果,耀皇帝的臣子是他发明了次任,我们祖祖辈辈都跟随他的姓。

东是东南西北的东。汉是武汉的汉。但我不够武汉,舞枪弄棒不是我的特长。我虽然曾经当过副连长多年、代理连长一年,并没参过军,领导过村里的民兵连。我去年79岁,今年还是79岁,但不是没有进步。去年是牛年,我虚岁79,今年是虎年,我周岁79,以虚带实的飞跃,上山虎。特别是抗疫宅在家,百无聊赖,神交了方清平老师,学一学单口相声。神交,就是模仿他的电视节目,与真人没有来往。

我回忆69年前的我,学习不好,却也与众不同,会写颠倒字。入学头一天放学回家,大人们就考我。要求我一笔写个阿拉伯数字“9”字,我隔着桌子用粉笔写了个“6”字。大人说“不对”,我说:“您在我对面,我写9,你能认成6!”大人们都笑了。对同一事物,观察角度不同了,观点态度也就不同。这是后来才懂得的。

我能有今天,感谢我的老师们,把我这个差生当特长生培养。他们,设身处地的观察角度、善于诱导的观点态度,我真地没齿难忘。现在的个别教师,和我的老师们相比较,有明显的差距。

最近,网上传出一个学生作文,是一首四言诗,诗曰:

“半夜三更,

厕所没灯。

老师小便,

掉进茅坑。

与粪抗争,

壮烈牺牲。

为纪念他,

厕所安灯。”

这首诗写得整齐,流畅,押韵,有节奏。厕所没安灯的后果,可能没那么严重,但摔伤人是极有可能的。这是批评管理人员工作疏忽的进谏诗。若是遇到我的语文老师,不给百分也会给96分。遗憾的是,小作者的老师连69分都舍不得,给了个零分!批语写道:“我不去厕所都被你笑死了。”我估计,再可笑不过笑得岔了气,不至于嚥了气。但这零分可能把一棵文学作家的幼苗揉烂、损毁了。

我比这位小作者幸运得多了。我那年在杜曲小学上四年级,教数学的李老师教我们每人编一道“和差应用题”。我编的应用题是:

“甲、乙两个人共吃(空白)25个,甲比乙多吃5个(空白),甲、乙各吃(空白)多少个?”

然后,我列式计算:

25-5=20

20÷2=10

10+5=15

最后,答:“甲吃(空白)15个,乙吃(空白)10个。”应用题要用数字,还要有名称及单位量词。我本来想的是:吃苹果,那时,使用的繁体字“蘋”字,我不会写,暂空着,等想起来填写。学习委员催缴作业时说:“就剩下你一个人了!”,我顿时还想不起来,急中生智,赶忙给空白处一律写上“人”字。那应用题答案就成了:“甲吃人15个,乙吃人 10个。”第二天,发数学作业本,叫到我名字时,李老师瞪了我一眼,忍不住笑了一声。我心里猜测凶多吉少,双手接过作业本,敬了礼,回到座位上。我忐忑不安地翻开作业本一看,老师打的是对号,在对号上又加了一笔,表示:不全对,但又不是半错半对。李老师在讲评编题时就说:“对于自编“和差应用题”,绝大多数同学都学会了。个别同学对“和差应用题”的理解是正确的,但编题不合情理,违背生活真实,有吃人现象!旧社会人吃人的现象,一去不复返了!”我听到这里,忙低下了头。下课后,我第一件事就是询问苹果的“苹”字怎么写。

我的语文比数学强不了多少。有一次,老师教我用“象征”一词造句,我不知道这“象征”是哪两个字,光顾得听读音,我造的句子是:

“苏联人民吃的面包像蒸馍。”句子内含有“像”“蒸”二字。惹得老师和同学都笑。老师纠正这病句,花了半节课的时间。

我的美术成绩比语文好。我每逢上美术课就格外兴奋。一堂课下来,总是获得七、八百,上千分。原来,老师在黑板上做示范画,同学们不滿足于照猫画虎。同学们的自由作画,老师给高分。接近十位同学要我代笔,说我画的兔吃萝卜又快又像。结果,老师给他们都得一百分,连我的加在一起,有时可不是上千分?班主任吳老师见我画的好,就教我为本班壁报画报头。壁报主题是选代表,宣传选举人大代表的事。我先画个舞台,台口正中站个人,是代表。舞台下许多人皆背影,正在鼓掌,欢迎代表发表《当选感言》。群众背影好画,鼓掌可把手举过了头,其中有两个人侧脸,顾盼着,面带笑。难画的是那位代表。画年轻吧资格不够,那就画上些胡须。穿什么呀?天气冷,穿上棉袍。戴上什么帽子呢?那时,老汉都剃光头,像方清平。可是光头也像个老和尚,和尚当代表先由寺庙和尚选,台下群众也得换成光头。把代表画成长头发吧?发型难以确定。干脆画成戴便帽,便帽的帽舌儿在帽子正前面,更难表现。画成半圆墨圪垯,又画成了帽盔,也叫帽衬儿,帽衬儿头顶得有个纥繨儿。老师去吃饭,我很快就画好、回家了。

第二天,各班壁报都贴出来了。围观的同学不少,有几个同学去找班主任,说我胡画哩,要告我的状,我紧跟在后边。他们见班主任吳老师,抢当原告说:“老师!哎老师!外班的壁报画的是选代表,咱班壁报画的是斗地主!”我立刻就辩解道:“咱选的是老代表!”同学们又都改口道:“那也不能把地主选上!”……

其实,头戴帽衬儿,身穿长袍的老汉,在当时,不像地主,起码也像富农。穷人刚翻身,穿不起棉袍的人是多数。

老师仍让我重画,我用白纸盖了地主帽衬儿,改为白羊肚手巾裹着头,紥成英雄巾——老英雄当选了人民代表!

上六年纪时转学到汤房庙小学,董老师教语文。我有一次写作文,开头第一段写得很简短:

“周三下午,我们全校同学在校长带领下,去杜曲小学听了赴京特邀代表倪老师的传达报告。”也许记得不准确,反正特点是:短。老师夸我言简意赅,开门见山。就这一次表扬,把我的兴趣从美术变为语文,成就了现在的我。摇篮中做的变性手术,使画家变成文学作者。我把美术常识忘得只剩下了三原色:红得(的)、黄得(的)、蓝滴(的)。

我初中毕业后学稼,务农十年后从教,教初中语文。有个学生听了老师讲道:红军饭未熟,敌人进攻,战士们用帽壳盛着半生半熟的米饭,边走边吃,投入战斗。他据此写作文,诗曰:

“二万五千里长征,

革命故事我爱听。

发扬红军这种精,

打起仗来吃生生。”

我读了以后,特别表扬了他懂得押韵的优点,指出他不该用“精”单字代替精神,用“生生”叠词表示生饭。这个错误在于:拆开词为单字,还有七言四顿的要求等。我给全班教了《快板十三道辙》。我没有挖苦、嘲讽他,而且受其启发,给全班补了一课。我为什么这样做?当年我的“和差应用题”编成了那样,老师都原谅了我。我文章开头好,老师就表扬我。这叫上行下效,老师拳术高,学生不拧腰。

写《厕所没灯》的那个学生,要是遇见我,我就给得百分,绝对不会给零分。好汉不说当年勇,没有咱,别人会干得更好。那位给学生打零分的老师,说不定用的激将法,甚至于个别辅导,也未可知。咱也不必自作多情,好为人师,毕竟老了。却又难以释怀,我奉劝给《厕所没灯》打零分的老师,凑歪诗曰:

学生心系厕所灯,

诗得零分理不公。

因材施教勿嘲讽,

鼓励才是指路灯。

谢谢!

2022-1-21-于樵仙居。

毋东汉,长安人,中共党员,中学高级教师,儿童文学作家。中国毛泽东诗词研究会会员,中国散文诗研究会会员,省、市、区作协会员。著有长篇小说《热土情焰》,书海网发表。出版《怪灵外传》《同窗俊友》《育圃寓言》《樵仙居诗草》等15本书。省儿童文学研究会和省柳青文学研究会理事,区政协文史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