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你几乎没打我。装腔作势比打更可怕。

如同被吊上绞架，死了就一了百了，但最后时刻才被宽恕那么将一辈子摆脱不了这个阴影。而且，你多次表明我应该挨打，由于你的仁慈而逃脱，一种强烈的负罪意识自然越积越深。无论我从哪个方向走来，都进入欠你的罪咎之中。”

【思考】儿子秋生长这么大，记得就小时候打过三次。而且也下不了狠手。但生气时“真的想揍你”之类的话说过很多。我只是在表达自己的情绪，没有威胁的意思，而且潜意识里也应该没有让孩子有负罪意识的刻意吧？以前还真没想到孩子会从这种角度看问题。或许对于已经处在对立面的孩子，任何操作都会被看出虚伪或恶意。那怎么办？还是简单干脆——严格遵循“不打不骂不吼”吧。

（13）“母亲对我好得无以复加，无意中扮演了狩猎中轰赶者的角色。一旦你的教育使我产生抗拒心理、反感甚至仇恨，母亲便以温柔体贴、谆谆劝诫、说情把那些因素消弭于无形之中，于是我被赶回了你的圈子，而本来我也许会突破这个圈子的。”

“如果我要逃离你，我就必然要逃离家庭，甚至包括母亲在内。母亲为了你在我们这里和为了我们在你那里受了多少折磨啊，如果她没有对我们的爱和这种爱所带来的幸福感中汲取力量，她就无法承受这一切。”

【思考】在作者的描述中，其父完全是个暴君，所以不单是作者值得同情，作者母亲一样可怜。这封长信本来作者是委托母亲转交给父亲的，母亲压着一直不敢交。所以母亲也是懦弱的受害者。在对孩子的教育上，正常的夫妻至少应在基本原则上保持一致，但在作者这种很明显父权专制的家庭，母亲的角色是很尴尬的。她要是能“肩起闸门，放孩子到光明的所在”，她就不是她，卡夫卡也不会成为卡夫卡了。要批评的始终是真正的恶人——那个为父之人。不过我有一个问题没有答案：如果作者母亲不是那么懦弱，持随时“跟丫干”的态度面向作者父亲，作者会变成怎样呢？更好还是更糟？

（14）“你喜欢说你的艰苦奋斗换来了我们的好日子，我们的不利之处在于：我们无法以我们的磨难自吹自擂，也不能像你利用你的磨难所做的那样压得别人低声下气。”“我能够享受你的给予，但只能坏着自惭、疲乏、孱弱、负罪感来享受。所以为此一切我只能以乞丐的方式来表示感谢，却不能以行动来感谢。......这样的结果是：我躲避着能使身在远方的我联想到你的一切。比如那爿商店，童年时能使我愉快，从整体而言并不是最差的儿童学校。可是由于你渐渐在各个方面都给我带来恐惧而且在我眼里商店和你重叠起来，于是商店开始使我痛苦，令我羞愧，尤其使你对商店职工的粗暴态度。”

【思考】怎么让孩子为父母的付出而心怀感激其实是件很“技术”的事，因为感恩品格的培养更多靠父母的示范、环境的教育，需要春风化雨之功，而不是靠父母罗列自己的付出。而且无论父母付出多少，对孩子精神层面的给养不够会让物质层面的付出一钱不值。这已经是很常见的现象了。前几天朋友老宋聊天时很自然地说自己孩子：“给你好吃好穿，哪里不好了？”说起来很扎心，但事实就是现在很多孩子心里的想法是：需求金字塔最底层的需要你做父母本身就应该满足我，然后你必须满足我更上层的精神层面的需要。对于这种我们眼中貌似“生在福中不知福”（其实不然）的孩子，用经历的苦难去进行教育和压制，或罗列付出去换取孩子情感上的回报，基本没用。

用磨难做教育没问题，但得用孩子理解并接受的方式。我的父母以前喜欢忆苦思甜，我们哥仨毕竟跟着父母过个苦日子，对这一套并不反感，甚至很认同，所以相信“知识改变命运”，都读书走出去了。 若干年后，同是四川人的大嫂带着两个侄子从美国回来看爷爷奶奶，我爹对两个孙子进行忆苦思甜教育，惹怒大嫂，两人居然大吵起来，大嫂一怒之下带两个孩子回了娘家。老爹一直很郁闷——“我哪错了？”我劝他不生气，现在很多人不吃这一套了。面对居高临下说教，非但小孩我们大人也很容易心生反感，说教的内容是啥有时反而不重要了。

（15）“你教育我们对大多数人不能信任（你举得出一个在童年时对我有重大意义而没有至少一次被你说得体无完肤的人吗？），这种不信任在我小人物的目光中从未得到证实，因为我到处看见的都是遥不可及的出色的人；到头来这种不信任变成对自己的不信任，变成了对其他所有人永无止境的害怕。”

【思考】感觉“卡爸”是个负面情绪爆棚的人，是经历过什么心理创伤吗？给周围的美好以赞美，是父母日常必须做的事。如果父母都发现不了生活之美、世界之美，整天牢骚满腹，怼天怼地怼空气，能指望孩子以微笑面对世界？

这种话以前我说不出来，因为我以前挺喜欢吐槽，尤好针砭时弊。老婆曾批评我言语中太多负面情绪，我起初不太在意，觉得多数都是随便一说，并不刻意与人对立，而且也能看见事物好的一面。直到发现孩子有过之而无不及时才发现不妙。秋生看问题总是很消极，很难从他嘴里听到赞美，无论对人、对物还是对任何活动。当一切发生在孩子身上时，我才深刻体会到总带负面情绪的可恶。自此我开始改变自己，给孩子重做示范。其实想转变的话很简单，万事都有两面，我只需把关注点多放到事物积极的一面就行，多肯定、多赞扬其实不难。

当然这世界上真的有坏人，真有人不值得信任，不过不是“卡爸”说的那样。再说学会保护自己与培养正面情绪并不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