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我家在官县城关太平河街洗脚,住在河对岸的杂院里。
(现都江堰市江安桥对面基督教堂下面)因家里人多,买的一间瓦房不够住,只好挨着瓦房再搭三间草房,做为全家人的居住之地。灌县城关,解放前(或形成城市开始)就形成的格局是,有钱人家大多数都居住在城区的青砖瓦房内,(现古城区内,如瑞莲街,大观街,幸福路,曾家巷等)而城外的城郊结合部这种草房子很多,猪市街(现建设路),紫东街,天乙街,蒲阳路,米市坝,太平下街(水街以下至观风桥)几乎都是这种草房。所住的人家也基本是推车抬轿,做工守摊的穷苦人家。草房十分简陋,只有几根立着的柱头和主要横梁是木料外,其余的檩,条都是用川西特有的慈竹捆扎后,盖上麦草就成了。壁头也是竹子编的竹芭,真正的是″笆笆壁头草草房″了,这样的房子造价不高,适合穷人居住,但却有两个很大的致命伤。
草房的第一个致命伤是怕火。一家失火,很可能就能烧毁一条街。《灌口镇志》上就记载了辖区内多次发生一家失火,一条街基本烧光的惨剧。最大的一次发生在1925年,新东门一高姓人家失火,漫延至猪市街,紫东街,玉带桥街,烧毁民房3000多间,导致200多户人家无家可居的惨剧。我也亲眼見了59年我们太平下街发生的一次火灾。车站下首的一个大杂院内的草房在晚上发生火灾,顿时天空都红了半边,火老鸦(带火的草节)满天飞舞,人们都惊恐失措地跑出来观望,惊叫,手足无措。而男人们都爬上各自的草房顶,手拿绑着湿布的竹杆,时刻准备扑灭落下的火老鸦,以免自己遭遇更大的损失。好在当时已有消防队,很快赶来,扑灭了大火,才没有造成很大的损失。
草房的第二个致命伤是漏雨。日晒雨淋,要不了几年草就沤烂了,大洞小洞到处都是。如果不翻修,那就大雨大漏,小雨小漏,不下雨了还要滴雨。黄褐色的阳尘水滴在衣服,補盖上,随你咋个清洗,总还要留下黄褐色的渍迹,让人心烦。有一年,我家的房子也开始漏雨了,待麦收后有麦草卖时,就请了一个姓杨的师傅来翻盖房子。他先爬上房顶把烂草全部掀下来,然后又捆扎好房上的竹壳子(竹子作的代替木檩,条,梁),把新麦草梳理干净后再铺上去。当时也没有天气预报啥的,结果房子都还没有盖完,老天爷就下了一场大雨,顿时,天上下雨,地上流水,我们谁也没有办法,只好抱着东西挤在唯一的瓦房中,干瞪着眼,祈求老天不要下雨了。后来,房子草铺完,杨师傅在压屋脊时,我们发现房子脊两头翘,中间低,(草房越平整越有利于雨水流走而不搪水)就在下面喊他:"杨师傅,房脊是翘的",他在上面哈哈大笑着说:"房子两头翘,屋头银子起窖窖"。其实,大家都没有办法,本身就不是规整材料搭的毛草棚棚叉叉房,那个又能整的好平整嘛!
我在这样的房子里住了很多年,渡过了童年,渡过了少年,渡过了青年,不但没见"银子起窖窖",反而饱受风吹雨淋,担惊受怕之苦。一直都在心头祈祷,好乆住上楼房,就再也不会有这些辛酸的事了。
如今,天翻地覆,旧貌换新颜。这里已成了中心城区的一部份,到处高楼林立,道路宽敞明亮,绿树成荫,河水清彻,草房全部消失了。(不光是城区没有了草房,连农村也没有了,连会盖草房的师傅也没有两个了)我也搬进了新楼房,而且,越搬越宽,越搬越大。住在宽敞明亮的大楼房里,心里坦然的很,舒服的很。再也不用怕刮风了,再也不怕下雨了。有过这种悲喜交加的心态,可能只有经历过的,象我这样的老灌县人,才会有这种切肤般会和深深的回味了。
二0二0年冬 良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