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在中山市开饭店，有个熟客介绍了他的侄子来我这里做学徒工，孩子还小，才16岁，虽说是学徒工，但我还是按照厨房工的工资给了他。

哪知小伙子来了没多久，却让人 大跌眼镜，这孩子的种种表现，令人匪夷所思。

他没有读过几年书，普通话讲不好，结结巴巴的，结果某次因为说话口齿不清楚，被治安抓去讯问。

在老家他没有用过煤气炉，来我们这里后，因为操作不当，差点酿成大祸。

工作期间，他的种种无知而愚钝的行为，令人既无奈，又有些啼笑皆非。

可是没想到，多年以后，他却独当一面，在我的对面，也开了一个相同档次的饭店，成了我有力的竞争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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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子姓韦，叫韦小春，是个孤儿，来自广西河池市的一个农民家庭。

他父亲是个酒鬼，酗酒如命，经常醉醺醺的，酒后会骂人，甚至打 人，他的母亲就是因为受不了父亲酒后的拳头，才跑的。

在韦小春很小的时候，他的父亲怀疑母亲背叛了自己，趁自己外出干活时偷汉子，还说韦小春的妹妹不是他的种子，所以酒后经常找她们母女的碴儿。

受不了父亲的折磨，韦小春的母亲带着妹妹跟人跑了，留下一个酒鬼父亲和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

因为没钱，韦小春读到小学二年级就辍学了，刚开始时帮家里放牛，后来牛被他父亲拿去卖了换来酒钱，他无事可做，成天东游西荡。

后来父亲某次夜里酒后醉倒在雪地里，冻死了，韦小春成了孤儿，大伯和叔叔可怜他，轮流抚养他，他也帮大伯和叔叔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才十三岁，大伯和叔叔便带他出来广东，因为年龄不够，没有一个工厂老 板敢要他。

大伯在果园里给人家帮工，他也跟着住在那里，偶尔给果园的主人做些事，主人也给了他相应的钱。

刚满16周岁，他的叔叔，也就是经常来我饭店吃饭的老韦，把他介绍进来当学徒工，说只要管吃管住就可以，至于工资，给不给由我说了算。

由于当时每天晚上播放电视剧《鹿鼎记》，主人公韦小 宝跟他的名字有一句之差，饭店里的几个小伙子便喊他韦小 宝，于是他便有了这个外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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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道刚来半个月，这个小家伙便给我们惹下了一个不小的麻烦。

我的饭店在中山市南区，没有单独的宿舍，为了节省空间，房东在厨房上面用木板铺成了一个夹层，以做员工睡觉的地方。

夹层只有一米五高，空间狭小，夏天很闷热，几个厨房工晚上觉得太热，常常拿了凉席到饭店门前的一块空地上睡。

那晚下了点雨，天气没有那么热，几个厨房工都没有出来饭店外面睡觉，只有韦小春一个人出来。

大约凌晨两点多，治安巡逻到那里，见到韦小春一个人穿着长裤和衬衫（ 不 穿短裤短袖是因为怕蚊子咬）躺在一块破草席上，便上前询问。

韦小春没有读过什么书，讲的是一口夹杂着家乡方言的普通话，说了半天，治安也听不懂，便把他带到派出所。

次日早上，我从市场里采购回来，没有看到韦小春，便问几个厨房工人，他们都说他晚上一个人在外面睡。

我慌了，这么一个涉世未深的小毛孩，来这里才半个多月，如果走丢了，我该如何向老韦交代？

顾不了多少，我立马跑到对面五金厂里找老韦，老韦也非常着急，当时他们也准备上班，他叫了几个老乡帮忙寻找人。

我们分头行动，沿着马路，厂房周围等一切可能出现的巷道找寻。

我们的事还是被房东知道了，他建议我们去派出所看看，说不定被当作三无人员给抓走了。

他的这一说法，真的把我们给醒悟了。

我们马上赶往派出所，果然在那里见到了韦小春，如果再迟来半个钟头，他可能就被送到收 容所了。

老韦向工作人员说明了事情的经过，他们查看了我们的相关证 件，觉得没有什么破绽，便让我们走了。

经历了这事，妻子对此很不满，让我辞退韦小春。想想老韦和我们还是很有交情的人，我说服了妻子，她才勉强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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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给了韦小春工资，而且还是按照厨房杂工相同的工资给他的。

应该是穷 人家的孩子能够吃苦耐劳，对于饭店里的活儿，韦小春并不觉得有什么累，对他来说，比起在老家下地干活要轻松多了。

每天，厨房里的活儿干完，他还主动出来帮忙收拾碗筷，给顾客端茶送菜，他的勤快是没得说，连我妻子也渐渐地对他产生了好感。

只是他从封闭落后的小地方来，阅历太浅，有些事做起来有点愚钝。

比如某次他给客人开啤酒瓶盖，那个起子一时找不到，他便用牙齿把瓶盖咬开，结果那瓶酒客人不要了，只能我们自己买单。

原来在他们老家，人们喝啤酒也是这么用牙齿起瓶盖的，他学会了，用到这里来，只是这里的人讲究卫生，他嘴巴接触过的瓶口，人家怎么会接受呢？

再有一次，他不懂得关煤气，险些酿成大祸。

那天清早，我打开饭店门，迎面扑来一股刺鼻的煤气味，让人觉得很不好受。

凭直觉，我知道厨房里的煤气泄漏了，于是赶紧冲进厨房，这里有两个煤气罐，我检查了一下，原来有一罐没有拧紧阀门。

我关紧阀门后，迅速打开厨房后面的两个窗户，同时打开抽风机，以及抽油烟机，并拿来收银台旁边的一个落地扇使劲往窗外吹风。

大约十几分钟后，煤气味才逐渐消失，但仍有一些不易觉察的煤气味。

这时候我突然想到，这里的两个煤气罐平时都好好的，在白天，即使我们没有关阀门，也从未出现漏气的情况，难道夜里被老鼠咬了输气管道吗？

我检查了两条输气管，也没有发现问题，这时，我忽然发现其中一个燃气灶的点火开关有些异样，那个本来是上方位置的红色标识，现在却处于下方位置。

我心里一惊，用手顺时针把点火开关转一下，才关掉了火源。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昨夜韦小春自己开煤气煮点东西，完事后，他不懂得关燃气灶。

他没有先用力按点火开关，而是直接反时针转了半圈，见到那个火苗没有熄灭，他便用嘴巴吹气，把火苗吹灭了。

好险，但同时也令人哭笑不得，这么简单的事，他竟然不懂，还弄出了天大的笑话，幸亏没有惹出麻烦来。

原来在老家他从未接触过煤气炉，平时做饭都是烧柴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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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小春虽然在某些方面是很土很无知，但学起东西来很灵活，他一面做自己的事，一面偷看厨师的操作流程。

同时，他的头脑很活络，口袋里有了钱后，他买来好烟，不时地分发给两个厨师，以便自己在不懂的地方，可以得到他们的指教。

有时候，一些比较简单的小炒，厨师懒得动手，便教给他方法，然后让他去做，他更是乐得一蹦三跳地进厨房去了。

到了现在，他比原来长胖了好多，人也变白了，想当初刚来是，他面黄肌瘦的，像个丑小鸭，而现在好看多了。

一年半后，他已经把厨房里的各个流程学得差不多了，偶尔厨师请假回家十天半月，他基本上可以独当一面了。

这时候他提出了辞职，说有事回家一趟，有可能一两个月后才能出来。

我挽留他，并欢迎他几时出来，几时都可以来这里做事，他愉快地答应了。

可他离开这里后，便像消逝的流星，再也不见了他的踪影，而他的叔叔，也就是老韦，在他离开这里后的半年多，也离开了工厂。

此后，我渐渐地把这个绰号叫韦小 宝的人给忘了。

大约八年后，我辗转又来到濠头区另开了一个大排档，每天忙个不停，无 暇顾及其他的事。

不久以后，我饭店的对面新开张了一个跟我同等规模的大排档，只是他们有粤菜和川菜两种，我只是开粤菜，他们比我多出一种。

毕竟同行是冤家，对于他们的情况，我懒得过问。

有一天午后，客人逐渐退去，工人们正在收拾餐具，我搬出来躺椅靠在大门外小憩，这时从对面饭店走来一个穿着厨房工衣的大约二十五六岁的小伙子。

小伙子长得高大健壮，笑眯眯地，看起来有些面熟，但又想不出来他是谁。

我正不知如何是好，小伙子跟我打了招呼：李老 板好！

因为是对面饭店的人，我有些不自然，也回应说你好，然后问他有什么事吗？

小伙子说我是韦小春呀，李老 板你看不出来吗？

哦，当年那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如今长得高大挺拔，变化之大，让人看不出来了。

我问他在这里给人家打工，一个月多少工资？

他说饭店是他开的，他晚上做粤菜，白天做川菜，川菜师 傅是请人的。

我瞪大了眼睛，说你小子行呀，现在都已经赶超我了。

他说他离开我后，去应聘其他饭店做厨师，每个饭店都做不久，因为手艺不精，没几个月便被老 板委婉地辞退了。

但正因为这样，却可以从不同的饭店学到了不同的手艺，两年后，他已经可以在整个中山市的各个大排档做厨师了。

现在有了些钱后，便自己开了这家大排档，刚开始时，他也不知道这个饭店是我开的，直到某一天偶然看到我午饭后出来晒太阳，才知道原来是老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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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禁对他刮目相看了，从贫困且愚昧无知的懵懂少年，到现在能够独当一面的青年，期间所经历的艰辛，是可想而知了。

像他这样年龄段的人，许多的人还在游手好闲混日子，或者在工厂里得过且过地拿着一份不死不活的工资，在他们看来，不向爹娘伸手要钱就已经很不错了。

而韦小春却依靠自己的奋斗，白手起家，当起了一个小老 板，比起我这个已经在饮食行业混了多年的人，还要厉害。

真是后生可畏呀，他未来可期，前途一片光明。

不知怎么的，我对面前的这个同行，却没有感到他是自己的竞争对手或者冤家，而是一个值得令人钦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