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联系到学生父母时,对方电话里说道:
“我知道我儿子脾气不好,但他在学校打人肯定是老师的问题”。
一
“小志,我差点被我的学生给掐死了”
从西双版纳辗转来到大理,这是见到张老师后她说的第一句话。
这种感觉格外熟悉,因为与张老师在非洲第一次见面时,她说的也是:“小志,我昨天被人抢劫了,你在这儿可一定要小心!”
说完,她指着脖子给我看,上面一道浅浅的红色印迹,是歹徒拿着刀,抵住她脖子时留下的,直到她交出身上的财物才勉强脱身。
我当时问她怕吗?
她笑了笑说,怕啥,非洲这帮人是冲着钱来的,千万别和他们硬碰硬,必要时舍财保命就行。
可是这次,她是真的怕了,她被她的学生双手掐住脖子,死死按倒在床上。
直到被拉开时,这名学生嘴里喊着的还是:“放开,我弄死她,再来问我还要掐死他”这种话。
她说,这次可不是冲着钱来的,险些要命了。
张老师在非洲
二
张老师可不是一般的柔弱女子,研究生毕业于广州体育学院的她是一个标准的体育生,在健美比赛中还拿过奖。
手机里,她还保留着一些当年的老照片,比赛前浑身肌肉、涂满桐油的她看起来像一个金刚芭比,与如今的憔悴模样判若两人。
硕士毕业后,她为了向往的自由,开始了一年的间隔年环球旅行,我们就相识在埃塞俄比亚,一同经历了两个月的非洲大冒险。
那段时间里她勇敢无畏,仗义执言,随便从她朋友圈翻出一张照片,抬着头,咧着嘴,微笑着的她自信又充满活力。
印象最深刻的是一次在马达加斯加,我在海边被盗后很是失落,她手搭在我的肩上,说:没事,以后姐罩着你。
三
回国后,我们都不敢相信,这样一个无拘无束的女孩居然会回到大学当老师,还是做辅导员的工作。
辅导员这份工作事无巨细,需要24小时待机。
学生上课迟到早退,找辅导员;学生宿舍矛盾,找辅导员;学生生病去医院,找辅导员;学生醉酒、打架、夜归,找辅导员;学生评先评优,找辅导员,班级管理,找辅导员;学生开展团日活动,党日活动,找辅导员;学生志愿者服务,找辅导员;学生助学贷款,找辅导员等等,这些都还不是辅导员工作的全部。
我还一度担心这样一个放浪不羁的女孩会受不了这种苦。
不过显然是我多虑了,她在这个岗位上已经工作了一年多。
一个女生管着两个机电班,290名学生,其中有280多个都是男生。
喊她大姐大,一点也不为过。
6月23日,他所在的学校因广州防疫要求,需要师生全员核酸检测。
一整天的时间里,两个班290多名学生都顺利进行了核酸采样,只有一个学生一直不配合工作,她多次在微信群内询问其核酸检测状况,一直得不到回应。
直到晚上8点,学校的医护人员即将离开,她再一次询问那位学生的状况,依然得不到回应。
出于担心,她赶紧和学生助理赶往其宿舍查看。
进入宿舍,那名同学就在里面坐着,事不关己一样,她又急又气,问:你有没有做核酸?你有没有看到我在群里给你发的消息?你是真没看到还是假没看到?
这几句话将他给激怒,瞬间如猛兽一般扑过来,目如铜铃,双手掐住她的脖子,撞向墙角。
一米八的身高,将近两百斤的体重,即便是学体育与健美的张老师也不是他的对手。
她被掐的满脸通红,用手胡乱的拍打着眼前这个庞然大物。同宿舍的另外三个男孩在估计吓傻了,呆坐在一旁,一动不动,学生助理赶紧冲上前将他拉开。
可谁知,拉开后,他又一次地猛冲上前,双手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扑倒在宿舍床上,死死按住。
她说:如果没有学生助理在身后一直用力拉扯,自己恐怕难逃此劫。
直到被拉开,他嘴里叫嚣着的还是“放开,我弄死她,再来问我还要掐死她”这种话。
去年11月和张老师在我的院里小聚
四
事后,他见到了学生助理的女朋友。
她说:你对象吧,虽然有时候情商低了一点,但是关键时刻能挺身而出,是个有担当的好男人,是你可以托付的人,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问她,那你如何评价当时宿舍里他另外三个室友呢?
她说:“作为老师,我得安慰他们,跟这样暴躁的人相处要小心,要注意安全,不要正面冲撞,也不要因为发生在我身上的事而留下心里阴影。”
但她私底下她跟我说:“作为当事人,她打心眼里瞧不起那三个男生,长得高高壮壮却没有一点责任心,自己的老师都快被掐死了也不上来帮忙拉一下。”
我又问他,事后报警了没?
她说:报了。
可警方听说事情发生在学校,第一反应是问她有没有上报给学校领导。
她说:不管我有没有上报给学校,报警都是我的基本权利。
警方这才赶过来录笔录和做伤情鉴定。
由于身上只是一些软组织损伤,无明显外伤,在警方这里构成不了故意伤害,就不了了之了。
当她联系到学生父母时,电话里,对方说道:“我知道我儿子脾气不好,但他在学校打人肯定是老师的问题”。
五
那段时间,她神经严重衰弱,晚上总是失眠,担心对方会报复,下班了还不敢一个人走回去。
单身、没有男朋友,她只能拜托学生或是男同事送她回宿舍。
有一次,他们的几个学生觉察到老师情绪不太对,买了些东西上门探望,由于不知道她具体下班时间是几点,就坐在她宿舍门口等。
她下班后,回到宿舍,看到门口有几个黑影,吓的撒腿就跑,还差点在楼梯间摔了一跤。
后来,她去医院做了心理评估。
鉴定结果为应激反应下的重度抑郁倾向。
她将发生的这些事情,写成报告递交给本学院的书记,但书记向上汇报时,只是简单的说“我们学院有学生打老师”,对于事情的严重性只字不提。
甚至还有老师劝她:“我看到这个学生认错态度不错,应该再给他一次机会”“这个学生的性格就是这样,你不能大声跟他说话,要温柔的小声的哄着他的。”
她觉得很荒谬,纵容对老师的暴力最终只会引火上身。
六
我问她,你希望学校怎么处置这名学生?开除吗?
她说,公平公正的按照学生管理手册处理就好,如果真的开除,最后遭到报复的还是她自己。
“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呢?”
“辞职吧”,她说:“比起被学生掐死,无人问津、没有人情冷暖的学校更让人心寒”
说完,她喝了口水,望了望外面。
大理的天气格外通透,远处的苍山被云海环抱着,隔壁客栈里有人弹着钢琴,我们的桌子旁种着一些苔蕨、三角梅、还有不少多肉,几只锦鲤在脚边游走着,这里仿佛有股让时间停止般的宁静。
和张老师一起冒险的间隔年旅行已过去两年,回国后大家都不免被社会打磨了棱角。
再次相遇在大理,不知你我是否还是当初那个热血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