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于佃俊
风雨中的父亲
不知为什么,已到知天命之年的我总想起一些童年的事,也许这就是年龄大的人爱回忆的缘故吧!而最近常有一个四十多年前的场景反复在我记忆的屏幕上回放:急风里、暴雨里,泥泞的乡间土路上,一个中年男子在扛着一辆半旧的加重“飞鸽”牌自行车在一步一个趔趄地走着,后面的两个孩子牵着他的衣襟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 …
那位中年男子,就是我的父亲,就是一生从教、桃李满天下的我的父亲,那就是从小到大养育着、培养着、疼着、爱着我的父亲。
记得大约是1976年夏日的周末。从十几里远的学校刚刚回家过礼拜的父亲,在我和哥哥的软磨硬泡下,终于答应用家里唯一的自行车带我们到五十华里外的县城看一场电影。长到八九岁还从未去过城里、从未进过电影院的我和大我两岁的哥哥欣喜若狂。消息公布后的当晚,我们像两只兴奋的小鸟唧唧喳喳到半夜,想象谈论着城里的繁华和精彩。
星期天一大早,我们每人泡了碗玉米面饼子后,父亲就驮着我们上路了。我坐在前边自行车大梁上,哥坐在后面的货架上,父亲就这样拖着他的两个宝贝儿子弓着腰执着地蹬着自行车在坑坑洼洼的路上行进着。坐在车上的我们,心里直着急车子太慢了,根本顾不上看一眼满脸沧桑、满身疲惫的父亲。
电影是在中午13时左右放映完的,片名大概是《卖花姑娘》。意犹未尽的我们缠着父亲带我们逛逛县城。看着阴沉沉的天,父亲抚着我们的头说:“今天不能玩了,咱得抓紧往回赶,别淋在路上。”随后,父亲给我们每人买了一个烧饼。至今我记得很清楚,父亲就没有舍得在城里吃一点点午餐。当时我们可无暇顾及,我哥俩津津有味地吃着烧饼,坐上了车子,父子三人就匆匆的踏上了回家的路。
走出县城约十几里路的时候,天空一连响了几个雷,先是刮起了风,一会儿功夫,雨就下起来了。开始,雨点不大且稀疏,好一会才落下几滴。我和哥哥把看电影的兴奋转到对雨滴的嬉戏上,每当一滴雨点落到我的脸上、头上、身上,我们就欢快地叫着,而父亲只是半躬着腰,急急地蹬着车子。他急促的喘息呼出的热气,一次次喷在坐在前面的我的头上,那亲亲的、暖暖的、痒痒的感觉,令我感到说不出的舒服。
又走了几里路,天色更黑了,风更急了,雨也大起来了。天好像扯了个大口子,雨水哗哗地从天上倾泻下来。那时从家到城里的路还都是土路,不象现在村村通了柏油路。时间不长,路上的泥巴就沾满了自行车的轮子,没法骑了。父亲在雨中,脱下他那厚厚的外衣,递给哥哥,说:“儿子,你和弟弟头上搭上我的褂子,别让雨水淋激着,在后面一起跟着我走”。说完,父亲把自行车扛在右肩上,在前面一步一个趔趄地走着。风雨中,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父亲的身影,成为我和哥哥的主心骨。我们紧跟着父亲,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孩子,害怕吗?”又一个响雷之后,父亲问。
“不怕,有爸爸呢?”我和哥哥异口同声地回答。
就这样,在风雨中一大两小的身影艰难地向着家的方向走着、执着而坚定地走着、乐观而无畏地走着。
于风雨的模糊目光中,父亲的身影在我心中高大起来,父爱的亲情让我身上温暖起来。
从此以后的三十多年来,那风、那雨、那情、那景都铭刻在我心中。
于是,漫漫人生路上,我笑对困难、笑对坎坷、笑对挫折、笑对失败。铿锵的足音成为我跋涉征程的交响!
父亲坚定而高大的身影永远是引领儿女乐观人生、执着追求、永不放弃、永不言败的一座永恒闪烁的灯塔!
今年已经八十多岁的老父亲虽然病卧床榻,已没有风雨兼程的英姿,没有刚强挺值的腰板,但仍然精神矍铄,思路清晰,话语铿锵,家教有方,依然昂扬着后辈人富家强国向前、向上、向更加美好的希望和力量!
怀念母亲杨爱芝
想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反复琢磨文章的题目:“忆母亲”、“怀念我的母亲”等等,觉得可能会有许多重复的题目,所以,很久也没下笔。我想我的母亲就像中国亿万母亲一样,只是一个平凡的农村妇女,她用她平凡一生的苦累和善良,著就了这一篇用很少人知道的“杨爱芝”名字为题目的文章。
1942年秋天,在燕南飞、菊花香诗意日子里,我的母亲诞生在鲁西北黄河故道的老杨庄(夏津县北城街道办西杨村)。
那时,中国还没有解放,读过书的外祖父给她挚爱的女儿起了一个温暖而有生机的名字:杨爱芝。现在我想,这也许是寄托了一位父亲对女儿的祝福和希望吧:杨树扎根沃土,挚爱肥沃土壤,日子芝麻开花节节高,蕴含着家富国强、枝繁叶茂的心愿。
母亲在日子殷实的家里一天天长大,在新中国的旗帜下成了学堂里的幸福娃娃。完小(小学)毕业的母亲,那是也算得上是个文化人了。
成年后的母亲,外祖父母就张罗给她们的宝贝女儿找个称心的婆家。媒婆一个一个踏破门槛,十里八乡挑选好儿郎。
老杨庄西出四里远有个千人村庄---于家仓。有一个文化人家,一个贫穷小家,只有母子俩。儿子六七岁上,当老师的父亲因病去世。年轻的母亲和儿子相依为命,苦和泪点亮日月星辰的光,儿子上了聊城师专,接续父亲成了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人民教师。我的外祖父母和我的美丽母亲就选择了这一家---我正直善良、吃苦耐劳的奶奶和父亲。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母亲一进了家门,就撑起来里里外外一把手的重任。忠诚家国的父亲在外村教书,只有周六回家,周日下午就返回学堂。这一天半时间,也只能尽力多干些力气活。一家人,一位小脚颤颤巍巍的婆婆,一个不着家的丈夫,后来又陆续添了四个年幼调皮的孩子。想象不到,母亲一个身高不足一米六的女子,心中澎湃着多远大的希望,身上有多少源源不断的力量。
母亲常对儿女们说:你爸爸是老师,你妈妈也是完小毕业生。我们家再穷,也要攻你们上学读书,文化就是我们这个穷苦家庭的希望,也是你们未来幸福的梦想。
那时候,下地干活实行工分制,小队会计负责记每个劳动者的工分,凭工分分配生活必须的油棉粮等,那是一家人生活的指望。我记得,母亲总是一听到生产队的钟声就赶紧下地。她抢着干男劳力的活,那个记全工分;她也一样干妇女的活,那个她干的很出色。
那时候,我们在家门口等着下地干活的母亲,看到许多人都回来了,总也不见她瘦弱的身影。终于等到她回来时,或者扛着看不见人的柴禾垛,或者背着绿草满满的竹筐。她最知道,家里等着柴禾生火做饭,猪羊鸡鸭等着用草喂养。
就这样,她一天天汗水闪光;就这样,她追逐自己的梦想;就这样,她坚信自己的方向;就这样,她从不报怨,日夜忙碌;就这样,她用不知疲倦的身躯、彻夜不灭的灯火、温暖宽厚的胸怀,蓄力着儿女成长、成熟、成人、成才的力量。她昏花的目光,照亮了一个完小毕业女生的诗意远方和老宅老屋老家向往的方向。
长路坎坷,人生跌宕。那是1989年春,四十七岁身强体壮的母亲,被县医院诊断脑子长了一个肿瘤。亲人们紧张急了、害怕急了,怎么办、怎么办啊?在县里上班的舅父,第一次为家庭私事找到领导汇报,交通不便,得急着去省城济南住院治疗啊!领导破例允许:情况紧急,可以用公家的车,把病人送往济南军区总医院,路上车油费用自己承担。
经历了近两个月的治疗,母亲的手术狠成功,但也留下了身体活动不便后遗症。回到家里,不服输的母亲,再一次相信了自己奋发图强。她忍着疼痛,咬着牙进行恢复训练。一天天过去了,慢慢的,她终于丢掉了拐杖,儿女们又听到了她呼唤回家吃饭的嘹亮嗓门。那时候,土地已经承包到户。干活,母亲更加摸黑恋晌。
在她和父亲的汗水里,我们家拆了老屋,建了宽敞的大瓦房,三个儿子娶进了三房媳妇,一家人的日子,天天充满生机,荡漾真情挚爱和美的芬芳。四个孩子中,培养了一个大学生、一个中专生、两个高中生,成就了三个党员干部、一个人民教师。而您和父亲却也已经满头白发苍苍,满脸风雨沧桑。
晚年里,儿女们每孝敬一点点东西,您总是说:勤俭持家,日子还长着呢。忙碌时孩子的电话问候,您总是说:我们挺好,忙你们的吧,注意身体啊。一句句叮咛,暖在心上;分分秒秒的牵挂,提醒儿女的责任担当。您和爸爸,对儿孙们的恩重情长,家风家教开启后代风雨兼程、勇往直前的更美风光。
母亲一生没享过福,但当她看到和美的一大家子人日子一天天好起来,她就感到十分幸福。母亲一生没出过远门,但当她知道儿女人走南闯北奋斗的收获,她就是看到了最美丽的风景。母亲一生没有过什么荣誉,但当她看到后辈们取得的一张张奖状、一枚枚勋章,她就在父老乡亲们面前绽放出灿烂的自豪和荣光。
母亲一天天年老体衰,但做儿女的多么期盼父母能够健康长寿啊!
然而,岁月无情,不该来的还是来了。2020年冬月初一那天,阳光惨淡,朔风呜咽,我那挚亲挚爱的七十九岁的母亲,在经历了急性脑梗导致卧床两年后,在满院哭声里撒手人寰。哭声里,您的音容笑貌还是傲雪凌霜的飒爽;哭声里,您的唠叨叮咛还是儿女做人做事的本份坚守。
母亲出殡的那一天,我蘸着泪水写下一首诗---《诗心哽咽,笔尖泣血铭祭文》,诗中写到:
仰天唤母 白云悠悠情思长
俯首喊娘 长河滚滚爱浪泣
我哭母亲 以母亲的血流我的泪
我哭母亲 以母亲的贤良传承家风贤良
我哭母亲 以母亲的生命延续我的征程
我哭母亲 以母亲遗留的家业光大家国大业
我哭母亲
一滴滴泪化作一朵朵祥云
伴着母亲英灵福运更远的远方
笔尖跪姿写下这篇以母亲讳名为题目的文章,就是想在心底深处栽下这个青松一样的名字,让母亲不屈不服的坚强、无怨无悔的担当、和睦邻里的善良、家国情怀的敞亮成为我们一代代后人追梦远方的永恒力量和漫漫征程的激情昂扬!
(图片源自网络)
【作者简介】于佃俊 男,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省散文学会会员,德州市作协会员,夏津县文联作家委员会主任。先后获省青年作家2004年度作品一等奖,“淄博人家”杯全国文学大赛散文类一等奖,齐鲁晚报“孝行齐鲁,共建和谐”济钢杯有奖征文优秀奖;“海口杯”全国文学大奖赛征稿一等奖; 山东省委组织部“庆七一 迎盛会”作品征集诗歌类一等奖, 山东省总工会“颂伟大时代、为祖国喝彩”征文优秀奖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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