涓涓溪流进入黑河,晨雾围绕山峰旋转,斗城转移到干坤,公鸡报告希望黎明。
公元1945年是农历鸡年,仲夏,抗战即将迎来最后胜利。为了配合热辽战役,彻底打通晋察冀根据地和列辽地区的通道,八路军晋察冀军区主力从西向东发动全面进攻,解放了崇礼和赤城。
平北地位决定撤销容积联合县,恢复赤城县制度,赤城县委组成丰宁县工委,王春明担任丰宁县工委书记,从地方和部队抽调干部忠实投入丰宁县工委。
以特区武工队为基础,在赤城投入了一小队老战士和补充的新战士,在100多人的丰宁县中队、杨登明连长、县工委驻地暂时设置了黑河上游的龙门。
杨登明上任没几天,一枪一枪地打了一场漂亮的战斗,他根据哥哥杨登春发来的信息,在青阳居收到了两支伪满洲军重机枪、两支迫击炮和30多支步枪。
接着,军队连队在八路军主力的协助下开展了“围剿”的拆除斗争,当地干部通过亲戚与包围者里面的人取得联系,晚上进入包围者里面,首先与伪军京斗和卫村长、卫甲长交谈,宣传日本人崩溃抗战要胜利的消息,让形势主动立功赎罪,争取今后人民政府的宽大处理。然后召集群众大会,号召村民站起来,自我解放,重建家园。
白天,八路军在外面吹响冲锋号,一边开枪一边拆墙,伪满洲军和伪警察躲在炮楼里,不敢反击。
围城里的村民们听到外面的喇叭声和枪声,像打开栅栏门的羊群一样,像潮水一样冲破包围,扶着老人,带领小孩子奔向自己住过的小山村。
村民们高兴地像在被日伪破坏和烧毁的房子的过错中建简易小屋或暂时住在窑洞、山洞里重新看到重获自由的村民一样。
县连队和工委干部在组织村级民主政权的同时,和八路军战士一起帮助村民重建家园,恢复生产。
不到一个月,黑河上下来了,摧毁了40多个“包围者”。
就在昨天,三哥杨登明率领八路军主力,一枪不打,顺利解放了近在咫尺的天店和花盆。
正是莺莺长出草的季节。草丛里的蟋蟀和黑河里的青蛙不停地哭,度过忙碌的一天的两只羊早早脱下鞋子上了炕,夏天刘亦娜里依旧热火烧火炕。阳平了,赤潮躺在炕上翻来复去睡不着觉。
三哥交给爸爸的任务也有了进展。杨万富子没事就跑到高架上,拿着马敲着高玉玺。
从京城回来的高玉玺显然老了很多,拿回了能用棍子走路的瞎儿子,可能是外面听说满洲国崩溃,日本人完蛋了。整天被困在高价队员里,很少出门,往日的耀武扬威风气消失了。
即使平时像疯狗一样到处咬人的张宏顺,现在也很少每天躲在炮楼里和孙福才及其伪满洲君打牌、赌博、喝酒,在栅栏内外晃悠。
人穷,有奶就是母亲。“张弘顺这些卖国贼没有文化,脑子里完全不知道什么是家国、美丑、善恶。为了一口吃的人,为了骨头摇尾巴,让主人咬的话,他闭不上嘴。就像疯狗一样,主人无影无踪,他害怕穷人手中的狗棒。
梁登海躺在炕上睡不着觉,琢磨周围的人。真的像刘亦娜里说的人是动物转世一样,看到一个人的长相和举止能联想到什么。
张宏顺有一双狗眼睛。前世肯定是条狗。高玉玺像老狐狸一样,眼神中带着狡诈的表情。爸爸像一头牛一样哭喊,工作性质倔强,大哥像一头羊一样诚实厚道。三哥就像一匹马,整天跑来跑去,从青铜走去的表情和下巴上长着胡子的更像一只老猫。
杨登海躺在被窝里琢磨自己又“嗖”转世了吗?出生在兔年,前世长得像兔子吗?“不,兔子也要做一只野兔。可以像三哥一样自由奔跑,不能关在笼子里喂和屠宰。”脑子里想着这些有趣的事情,手里攥着破蒲公英,扇着扇子睡着了。
被包围的大公鸡叫了第三遍,汤耀安慢慢地从黑暗中开始明亮起来,王柏带着八路军回来,给他送来了箱枪,手下的100多只羊瞬间变成了一个八路军战士,蔡连长命令他
带一个连战士攻打河西围子。刚准备冲锋波涛汹涌的黑河水就挡在他们面前,围子炮楼里的敌人不停向河对面打枪,他背上四颗手榴弹一头扎进不见底的黑河水游向对岸,爬上岸后他藏在大青石后面,接连向向四个炮楼投手榴弹,炮楼瞬间被炸成平地,他一跃而起向身后高喊“同志们!冲啊!”。。。睡梦中的杨登海猛然间从炕上坐了起来,他左手摸摸身上一丝不挂,右手攥着的是那把破蒲扇根本不是盒子枪,这才明白刚才是做了一个梦,呆呆坐在炕上,脑子里不停回忆梦里那些细节。清晨,万物都仿佛从梦中苏醒,黑河水在“哗、哗”流淌,偶尔能听见围子里的鸡犬叫声,羊圈里的羊群也“噗通、噗通”热闹起来,大楝树树枝上的喜鹊开始喳喳叫个不停,小燕子在黑河与房顶上来回盘旋,坡坎上到处是盛开的喇叭花,空气中夹带着淡淡的花草、泥土清香。
他穿上衣服顺着打满露水的小路慢慢走到山梁高处,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四处张望,围子里的炊烟已经袅袅升起,街上偶尔有人影晃动,四个岗楼上和围子大门口看不见往日背着大枪站岗的满洲军大兵。
想起三哥他不由自主向着黑河水上游方向望去,这一望不要紧,他用力揉揉眼睛使劲掐掐脸蛋“不是做梦是真的”,自上而下的黑河边小路上走来一串长长的队伍,虽然远看不清是什么人,队伍前面鲜艳的一面红旗告诉他一定是日夜盼望的八路军。
他兴奋地跳下石头,顺着土坡向小路狂奔,顾不上脚下一人多高的坎棱和密密麻麻的酸枣刺,嘴里边跑边喊。
队伍中的杨登明发现小路上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正在向着队伍狂奔而来,从跑路动作、姿势就猜到是自己的五弟杨登海,他甩开队伍迎着跑了过去:“五弟、五弟。。。”,“三哥、三哥。。。”,兄弟两人嘴里大声呼唤着对方,杨登海紧跑几步扑倒了全副武装的杨登明,两个人倒在泥泞的小路中央,紧紧抱在一起不停翻滚,十八岁的杨登海趴在哥哥怀里“呜、呜”哭的就像三岁孩子,杨登明无法控制的情绪也跟着“唰唰”掉眼泪。
快步走上来的王春华、蔡连长拉起满身泥土的哥俩,王春华把杨登海紧紧搂在怀里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好了,孩子不哭了,咱们胜利了!咱们团聚了,应该高兴才对!”
杨登海这才想起什么,赶忙用袖子擦干鼻涕和眼泪,挺直身子给王春明、蔡连长敬礼:“报告!儿童团团长杨登海向首长报到!”
蔡连长上前狠狠照杨登海肩膀给了一拳“好小子!都长这么高了,好样的!”边说边一把他紧紧揽住。
县中队战士第一次看到一向勇敢、坚强的黑队长兄弟团圆竟然动容得像个孩子,个个眼角湿润。
蔡连长向身后喊道:“警卫员!赶紧从背包拿双新鞋、新衣服给杨登海换上”.
听蔡连长这么一喊,杨登海低头才发现脚上的布鞋跑丢一只,剩下这只仅有一缕布条连着,打满补丁、四处漏风的单裤已经被荆棘挂的一条一绺,裤裆里男人的家伙儿都露了出来,脸顿时通红不好意思的摸自己脑袋。
换上警卫员递过来的一身崭新八路军军装,杨登海立马像换了一个人一样精神抖擞。“三哥,快给我几颗手榴弹!”杨登海想起几个月前三哥对他的承诺,“你要手榴弹干唰儿?”,“你忘了上回你回来咱俩说好的,四个炮楼抢眼里一个扔一颗手榴弹,我帮你们把炮楼端喽”。
蔡连长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这回恐怕又让你失望了,我们的侦查员昨天夜里就来了,炮楼里的满洲军早趁着天黑逃跑了!”这回又是千家店伪警察辛桂林跑来报的信,千家店据点被端掉他又侥幸跑了出来。
半夜时分孙福财带着他的伪军小队和张红顺、辛桂林等伪军警、汉奸偷偷翻过摩天顶逃回了丰宁。
杨登海恍然大悟“哦,我说大清早起来咋没看见有站岗、巡逻的满洲军大兵。围子里的人肯定还不知道满洲军跑了,我出来时候还朝围子望望大门还关着呢!”。
“这帮汉奸是属耗子的,他们是半夜偷偷钻排水沟溜的”王春华在一旁哈哈大笑说道:“今天是河西解放日子,等到围子门口我们冲天上放三枪,就当是庆祝胜利的鞭炮吧!”杨登海高高兴兴的从哥哥杨登明手里接过一把崭新的盒子枪。
大队人马到了围子大门口还没到往常围子打开的时间,战士们整齐地在围子外面列队。
王春华首先举起手中的枪,冲围子里高喊“乡亲们!我们胜利了!你们解放了!”紧接着几个战士推到围子的大门,杨登海学着王春华、蔡连长和三哥的样子,把盒子枪举过头顶“啪、啪、啪”冲天空打了三枪,枪声代表黑河川老百姓终于结束了十二年的苦难和奴役。
司号员“滴滴答答”吹响了手中的军号,清脆的枪声和嘹亮的号声划破黑河的宁静,王春华、蔡连长、杨登明带领战士们打着红旗冲进围子,边跑边喊“胜利了!解放了!”
衣衫褴褛的村民听见枪声、号声、喊声不知道大早晨发生了什么事,纷纷从简易的家里跑出来,扶老携幼跟着前面的人跑。
队伍在大楝树下停下来,杨登海抢过战士手里的红旗站在树杈上拼命舞动。围子里的村民刚刚吃过早饭还没人出围子干活,大楝树下人越聚越多,足有五、六百人黑压压一片。
王春华站在井台上高喊:“乡亲们!静一静!”嘈杂的人群淹没了他的喊声。
杨登明顺势爬到楝树,站在树杈上大声喊“乡亲们!安静一下”,“快看,树上说话的不是菜树沟杨家三小子吗?打红旗的不是放羊的穷秀才吗?”人群顿时安静下来,指着树杈上穿着八路军衣服的两个年轻人议论。
“乡亲们!是我,我就是菜树沟杨家老三杨登明,今天带着八路军打回来了!我们胜利了!”
杨氏眼神不好,杨登凤旁边搀着母亲站在人群中,嘴里嘟囔:“老三!说话的是我三儿子吧?”,一旁的三婶一边抹眼泪一边说“嫂子!是老三,树杈上站着说话的就是咱家老三杨登明”,杨登凤趴在母亲的耳边大声说:“妈,就是我三哥”
日思夜想、担惊受怕已经五、六年没见面的三儿子就在眼前,杨氏放开嗓子喊了一声:“三儿呀!我的儿”,说完差点儿晕倒,多亏一旁的杨登凤和三婶两个人扶着。
站在树杈上的杨登明听见喊声寻着声音望去,看到了母亲被搀扶着站在拥挤的人群中,纵身一跃跳下树干朝母亲的方向冲去,拥挤的人群顿时让开一条小缝。
望着眼前白发苍苍的老母亲,整整七年提着脑袋在日本人枪口下风餐露宿,再苦、再难、再险没有掉过一滴眼泪,有家不能回的黑河汉子,跑过去把母亲紧紧揽在怀里放声大哭,哽咽着说道:“妈,是我,儿子不孝让您担惊受怕、受苦了!”,“回来就好!回来比唰儿都好!”
杨氏嘴里一边喃喃说道,一边用袖子给儿子擦眼泪,她仔细端详面前的三儿子,颤抖着用手把儿子从头到脚摸了一个遍。“妈,放心吧!儿子没缺胳膊少腿,你看好着呢!”杨登明用拳头用力击打自己的胸膛。
旁边站着的乡亲们被母子团圆的场面感动得低头抹眼泪,三伯在人群中高声喊道“三小子好样的!”杨登明转过身跟身边的伯伯、婶子、兄弟、姐妹和乡亲挨个拥抱。
那些不知杨登明底细的乡亲们这才明白,五、六年没回家挑着挑子“锯锅锯碗”的杨登明原来是当了八路军。
周老先生让人从学堂里搬来一张桌子靠在楝树上,杨登海伸手把王春华拽上桌子。
王春华站在桌子上大声说道“乡亲们!请安静,我宣布一个特大喜讯:昨天晚上刚刚得到消息,日本鬼子投降了!伪满洲国也跟着垮台了!一九三三年到一九四五年整整十二年,我们受尽凌辱的黑河人终于迎来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从今天起你们彻底解放了、彻底自由了!”
话音刚落,人群发出山呼海啸的欢呼声。
王春华这个昔日的文弱书生、第一批走向抗日战场的年轻人,高举右手奋力一挥,发自肺腑高喊“共产党万岁!八路军万岁!抗战胜利万岁!”
日本人投降的消息昨天晚上只有王春华、蔡连长和杨登明几个干部知道,任务紧急还没来得及给战士们传达。
持枪站在四周的八路军战士、县中队战士听到这个消息更是无比振奋,跟着高喊“共产党万岁!八路军万岁!抗战胜利万岁!”
三三两两抱成一团喊着、跳着、流着泪笑着。
没有经历艰苦卓绝生死考验的人,无法体会这些枪林弹雨走过来的八路军战士的此时心中的喜悦和激动。
中国有句俗话“人都是逼出来的”
这些曾经没饭吃、没衣服遮风挡寒的年轻人,内心的勇气和胆量就像弹簧,外面给的压力越大就会弹得更强、更高。
八路军战士都是穷苦人出身没文化、不识字有些愚昧落后,开始并没有那么高的觉悟和勇气,贫穷与压迫让这些穷苦的年轻人,在一个有信仰为穷人说话的政党影响下,觉悟和勇气被彻底激发出来,先后扛起枪共同走向了抗日战场。
据不完全统计,他们当中每六个人就有一人已经为国捐躯,如果抗战再坚持几年,他们中的很多人恐怕都无法活着看到胜利那天。如果不能打赢这场战争,对于他们来说意味着家里的妻儿、老小都会被株连生死难料。如果没有不怕流血牺牲、破釜沉舟的勇气,恐怕连穿上这身灰军装的胆量都没有。
站在桌子上的王春华心情同样激动,望着眼前衣衫褴褛的村民,突然感觉身上的担子沉甸甸的。
等人群稍稍安静下来,他伸直手臂做下按的姿势,继续说道:“我们大家一起动手拆掉这个牲口圈似的围子,大家可以重返自己的家园盖房子、种地,也可以留下来找房场重新安家。有人说这黑河土地都是高家的,高家愿意吗?我今天想告诉大家土地是人民的、是大伙的,不是哪家的私有财产。高玉玺这么多年跟在日本人后边欺压百姓,盖房的土地他应该给,算是给大伙儿的补尝。不给也得给,民主政府给你们撑腰做主!”
听说八路军和民主政府要给他们撑腰、做主,台下的村民拼命拍起巴掌。
停顿片刻王春华接着说道:“现在大家就回家拿镐头、铁锨跟着我们一块拆围墙,拆下来的石头、木头、砖头都码好,留我们盖新房用。盖新房不要犯愁没劳力,我们这二百多个八路军战士都是壮小伙子,争取入冬前大伙儿都能住进新房。”
杨登明三伯不是哪来的勇气在人群中学着八路军高喊“共产党万岁!八路军万岁!”村民和八路军战士的喊声震得东、西龙山崖头发出嗡嗡回响。
一辈子受剥削压迫、忍气吞声又在围子里像牲口一样被圈了三年的村民终于获得自由,感觉就像搬掉压在身上的大石头浑身轻松。加上王春华的话非常煽情富有感染力,有民主政府、八路军撑腰、又要帮着盖新房,村民的吼声发自肺腑是感激更是发泄。
从这一刻起,黑河川的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就像于青洞嘴里常说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穷人有翻身的那一天”,黑河的穷苦人从这一天开始慢慢起直起腰板做人。
台下一直认真听“老兄弟”王春华讲话的杨万富眼中噙满泪水,这是他做梦都盼的日子,当初于青洞坐在炕上跟他说“翻身”时候他也是将信将疑,感觉即使有这么一天自己也未必能看到,今年他已经年过半百,用黑河川话说自己“已经是黄土埋半截的人了”。
等王春华讲完话从桌子上跳下来,他才走过去用长满老茧的双手,紧紧抓住王春华的双手一个劲“老兄弟、老兄弟”的叫,嘴唇颤抖着想说的话一句也说不上来。
就在外面一群人聚在楝树下高喊口号时候,除了胆大的老四两口子跑出来看热闹,高家人大门紧闭躲在院子里不敢露面。
高玉玺躺在炕上听见外面打枪、吹号就知道是八路军来了,果真被亲家杨万富说中了,庆幸自己多留个心眼儿没把事做得太绝。每一次外面山呼海啸的喊声,他心和肝都是一颤一颤,害怕八路军随时闯进来把他一枪崩了或者一刀砍掉脑袋。
他一遍又一遍吆喝院子里的大儿子高金福:“看看院门插紧没?”。
临死他要好好看看自己,他拿起儿媳彭柳荫京城留下的小镜子端详自己的脸,鼻子还是那个鼻子,脸还是那张脸,岁月的流逝上面已经爬满皱纹,两鬓斑白,连胡子也变成了白色。再看看额头,平日里油光闪亮的大脑门,已经横着长出大小几道壕沟。“堂发暗两眼无神”,用算命先生的话说“一脸晦气”,就连裤裆里那个叫驴一样引以自豪的玩意儿,也没有了年轻时候的朝气、挺拔,蔫头耷脑整日耷拉个脑袋成了只会撒尿的摆设。
从京城回到黑河他脑子一直再想“京城高家因为他家破而亡、妻离子散”是天意还是自己教子无方?河西高家会不会到了他这辈儿老祖宗三百年的基业毁在他手上?曾经引以自豪、如花似玉的二儿媳和聪明伶俐的小孙女没了踪影,家里又多了一个路都看不见的瞎儿子。
二十年前收留于青洞时候,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就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富不过三代”“道德传家,十代以上”。要想让河西高家子孙世代富贵、兴旺发达就要积德行善,他理解“道德传家”就是积德行善。八路军来了肯定会跟自己秋后算账,就算活着今后的日子好过不了哪去,“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天要变了不如主动舍去点儿什么,立功赎罪保命要紧,与其躺在家里等死,不如主动站出来给全家老小找条活路。
他走出高家大院偷偷挤进人群,隔着大大小小的脑袋就听见桌子上的八路说自己名字,断断续续只听见“盖房”、“土地”、“愿意不愿意”、“补偿”这几个字眼。
他用力向楝树底下挤,等王春华讲完话跳下桌子,趁大伙儿不注意的功夫他摇摇晃晃爬上桌子。杨万富发现了他站到桌子,上前拽住他的裤腿“亲家你想干唰儿?下来!”,看到转过身的“锯锅”师傅,高玉玺吓得浑身哆嗦“我出地。。。我赎罪。。。”边说边在桌子上像葫芦一样摇晃,若不是站在树杈上的杨登海一把薅住袄领子,他就从桌子上掉了下来。“老兄弟,这就是河西财主高玉玺”,杨万富边给王春华介绍边把高玉玺从桌子上扶了下来。
王春华问“你打算出多少地?”高玉玺低着头说“出多少都听八路的”
这时候人群正在陆续散去准备回家拿家伙儿拆围子。王春华又重新站到桌子上,说道:“大伙先别急,干活儿时候各家各户都盘算盘算,选哪盖新房?需要占多少地?想好了就到隔壁学堂做个登记。”
一直站在人群不停身子摇摆的于青洞,猫着腰柱着棍子哆里哆嗦走到王春华身边“王。。王。。。先生”。
王春华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叫他,低头仔细端量一番才认出眼前这个驼背、下巴长着一缕花白山羊胡子、手和脑袋不停晃动的老头,竟是几年前和自己坐炕头上辩论“哲学”与“易经”、“阴阳变化”的于青洞。
赶忙上前紧紧抓住那只不停抖动的双手,百感交集“:于先生!真是岁月不饶人呀!您不跟我说话,走对面我也认不出来是你呀!你的手咋了?”,“老兄弟,你是不知道呀!日本人来了于先生说不清儿子于怀成的下落,就在这颗树上被吊了三天三夜,放下来就落下这个毛病,吃饭连饭都端不稳,还多亏高玉玺在日本人跟前说情才捡了一条命。”
听杨万富这么解释,站在一边的高玉玺不住点头,他打心眼儿感激亲家关键时刻能替自己说句公道话。
王春华安慰道:“于先生,让你受苦了!”“你。。。看见我儿。。。子。。。怀成了吗?”于青洞说话时候嘴里还不停的流哈喇子。
“于先生,于怀成现在在八路军老十团跟部队去解放张家口,这小子很争气当班长了。抗战胜利了,他也该回来了!”。
“好。。。好。。。”有了儿子的消息,于青洞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吧嗒、吧嗒”下巴胡子上流的也分不清是哈喇子还是泪水。
王春华扶着让他坐在井台上:“于先生,盖新房的事你是怎么打算的,我想听听。”“就不。。。不麻烦了,我回三。。道梁”。
一旁站着的杨万富急了“这可不行,你那个破土窑好几年没住人了,再说你身边没人照顾咋行?你要么跟我去河东盖房,要么留在河西?”
王春华听他这么说也直摇头:“不行,不行,你那个土窑我知道,根本不是住人的地方,你儿子是八路军,出去当兵打鬼子是为国出力是功臣,你的事民主政府一定要管,而且要管到底。”。
于青洞很倔强,把头摇的像拨浪鼓:“我要回。。回去陪。。。小凤”,“这样吧!你到底去哪,我们开会商量商量再决定,你现在先围子的家休息,我们晚上再聊”,说完扶起于青洞,“大哥,麻烦你把于先生送回去,我赶紧去安排人拆围子、登记各家各户盖新房的事。”。
“老兄弟,登记的事谁也别找了,老五现在字写得好着呢!人送外号“穷秀才”,这事你就交给他和学堂周老先生就行了”。
“吆,五侄子不但长大了也出息了,啥时候成秀才了?”,“他把你送的那本书都翻成面条了,哈哈哈!”。
说完杨万富笑得满脸褶子,抬头冲树上喊:“小五子赶紧下来”。
身穿崭新八路军军装的杨登海噌一下从树上跳了下来,杨万富上前摸摸儿子军装:“臭小子,哪弄的这身衣服,还别说还真像那么回事。”看着儿子长成英俊的大小伙子,杨万富打心里乐。
“爸,新军装是早晨路上蔡连长给我的,你看这是什么?”杨登海从腰带上抽出那把黑亮的盒子枪。
“哟,真家伙呀!你刚才在树上,我还当腰里掖的是你伯伯给你那把呢!别淘气了,把枪还给伯伯,赶紧跟你伯伯登记盖新房的事去,弄仔细了,别马大哈!”。
“伯伯,我现在就是八路军了吗?”,“这衣服是路上蔡连长看你光着脚丫子又露屁股、又露蛋给你的,真枪是让你过过瘾,庆祝胜利才给你的。”
听王春华这么一说,杨登海刚才还笑得一脸阳光立马就阴了下来“:伯伯,我要当真八路军,我今年十八了,你答应过我的!”,“我问你,当八路是为了啥?”,“打鬼子、打满洲军!”。
王春华上前拍拍他的脑袋哈哈大笑:“傻小子,抗战已经胜利了,日本鬼子都投降了,满洲军也跑了,你当八路打谁去呀?一斗的字你现在也就认识一升,别骄傲,该学的还多着呢!争取当个真秀才!”。
一旁低头不语的高玉玺看得真切,心说:“你这个杨万富真行呀!原来在我眼皮底下早就跟八路勾搭一块了,还跟八路当官的称兄道弟,骗我说三儿子出去学手艺去了,老三、老五竟然都是八路,要不是日本人投降了我还蒙在鼓里呢。也好,跟杨家亲戚里道的,他们能跟八路当官的说上话自己也算有个靠山,看今儿八路当官的态度不像要枪毙我。真是山不转水转,驴粪蛋儿也有发烧的时候,这人呀!谁都不能小瞧喽!”
上部完
作者后记
长篇历史小说《黑河川》主要讲述从1900年至今,黑河川翻天覆地的历史变迁和杨、高两个家族的起落与轮回。
目前《黑河川》上半部16.8万字已经完成初稿。
黑河川位于今河北省、北京市的京津冀地区(七环路内),在北京北部的燕山山脉、明长城以外的崇山峻岭中。
黑河发源于河北省沽源县老掌沟和赤城县东猴顶山,在百里山水画廊与白河汇流,流经怀柔,在密云汇合成潮白河,最终注入密云水库。
南水北调以前,北京城六盆水里就有一盆黑河水,黑河也曾是京城千万人的生命之源。
黑河,因河底有青苔,清亮透明,得名黑河。
《口北三厅志》称黑河为里遂黑河,黑河流域在当地也称之为黑河川,它泛指黑河流域,是位于张家口东部、北京北部、承德西部一段地貌独特的狭长地带。
黑河川北抵沽源坝头(七环路外),南至延庆千家店镇,南北长二百多华里,东西宽五六十华里,面积超过两千平方公里,它就像一条长龙卧地百里。
黑河川历史上区划不断变迁。
明代以前为游牧地,清代开始才有建制独石口理事厅所属分讯千总,驻黑河川喜峰砦,并建有黑河川汛千总署,管辖村窑63个1075户,分驻东卯镇外委把总管辖32个村窑676户,千家店防御47个村窑。
乾隆元年设骁骑一员,驻防花盆镇(自《口北三厅志》记载)
日本人扶持的伪满时期,黑河川划归伪满洲国,属热河省丰宁县管辖,是满洲国所谓的“西南国境线”,是察哈尔连接热河的交通要道。日本侵略者对这个地区进行了长达12年的残酷统治,先后制造“千里无人区”,实行“集家并村”,修建“集团部落”(当地人称拘围子),当地老百姓像猪、羊一样被关在“人圈”里。
抗战时期,它处于三个日伪政权“伪满洲国”、“伪华北政府”、“伪蒙疆政府”的结合部“金三角”区域。
1938年夏,八路军第一次挺进黑河川,八路军第四纵队三十六大队在花盆全歼伪满洲军一个营。
解放战争期间,黑河川有着非常明显的区位优势:它处于热河、察哈尔两省中间地带,是两个省的结合部,是北京通往坝上的通道之一。向东可以进出热河、东北三省,向西可往返张家口、归绥,向南可以抵京城,向北能到坝上草原,有着极其重要的战略地位。
黑河川1947年基本解放,比北京解放还早两年,它是解放战争最艰难时期的大本营,是冀热察最坚固的后方,最巩固的根核心根据地,是打响解放战争战略反攻的基地。
据不完全统计,解放战争期间,有上千黑河川热血青年踊跃参军,从辽沈战场一直打到祖国南疆,后来一部分人加入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保家卫国”。
解放战争期间和建国初期,黑河川区划变换非常频繁,先后分属热河省丰宁县、河北沽源县、河北赤城县、河北省丰宁县、四海县、北京延庆县,北京怀柔县,目前的黑河川分别归属河北省与北京市的五个县、区。
黑河川地域广袤、山势巍峨、林草茂盛、物产丰富,最开阔的地段不过五、六华里,两岸狭窄、崇山峻岭、山恋重叠、连绵起伏、沟壑纵横。
一百多年前,以杨家为代表的旧社会贫困阶层,过着近乎原始人般的生活,高家则是靠朝廷指地为界,在黑河川有房、有地富有阶层的代表。
杨家在读书人于先生和八路军干部王春华的启发、影响下慢慢觉醒,通过努力和抗争,到了抗战胜利以杨家为代表的穷苦人,开启从直起腰板到挺起腰板做人的过程,这在历史上也是事实。
小说目前刚刚写到抗战胜利,黑河川还没进入土改,高家已经开始走入衰落。
最代表的是高家三少爷在京城“吃、喝、嫖、赌、抽、贷”(七十多年后的今天,败家又何尝不是如此),不仅败光高家在京城的家业,还把如花似玉的嫂子送进国民党中将司令“韩福昌”怀抱,高家二少爷成了瞎子。
《黑河川》里的主要人物都有历史原型,包括王春华和于先生。
为了写好这篇长篇历史小说,更贴近历史,作者费尽周折购买了《沽源革命老区发展史》、《赤城革命老区发展史》和《丰宁革命斗争史话》做历史参考,这三本书是官方出版的历史书籍,作品中很多历史事件和节点在时间上基本吻合。
黑河川人民为了民族解放、革命事业、环境保护做出了重大贡献和牺牲。
“万千世界千变万化,万物生灵负阴抱阳,生命这条长河就像黑河水奔腾不息。”
这是小说的开首语,也是对整个作品的概括。
世事无常,阴阳在转换,历史在变迁,人生也在起伏中轮回。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人生没有永远的赢家”、“风云变幻,潮起潮落,时极则变”、“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有三十年不漏大大瓦房”、“悲欢与离合”、“贫穷与富贵”、“得意与失落”、“苦难与快乐”,这就是历史,这就是人生,这就是生活。
一部小说写这么长的时间跨度,以家族为背景没有主人公,就是要反映这个主题和旋律。
一个国家的历史,一个民族的历史,一个人的人生,谁也逃不出这种命运。
“泽”字的含义是润泽、恩惠,“翌”字的本义是明天、明年,代表未来。
作者将使用“龙泽翌”的笔名 ,就是想让小说能惠及未来和后代,让后人在小说中得到启发。
小说中不时出现的“阴阳变换”先生、“赊刀人”和后来将要登场的哲学家,都是对小说中心思想的点睛之笔,也是对后人的一种警示。
生命的延续离不开阴阳互动,小说难免会出现x的描写,这是文艺作品的需要,也是人生难以逃避的话题(正式发表前其中的敏感内容和词汇将删除)。
越好的文学作品越有争议,不奢望小说完成后能马上发表,今天不能发,明天不能发,不等于永远不能让读者看到全貌,期待它能成为“华北的《白鹿原》”、新时代的《金瓶梅》。
现在生活节奏比较快,电视剧和短篇小说、短视频更能吸引人的眼球,很少人能坐下来静静地读长篇大作。
从2022年起,《黑河川》将陆续以连载(力争简短)的形式免费发表,让大家一睹为快。
文学作品与影视作品影响力不同,很多内心的东西在影视作品里很难体现,带来的更多是视觉感。写《黑河川》不求名、不求利,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像笔名一样,让后人在读过作品后从中得到启发。
领悟人生淡漠名利,读懂历史牢记轮回。
无论遇到任何艰难困苦都能意识到“明天太阳照样升起”、“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无论做官、做老板,还是一个普通人,无论是贫穷还是富贵,能找到生活的真正乐趣,远比追求无止境的物质生活更有意义。
没有人能先知先觉,但历史的兴衰有它的必然规律、人生的沉浮都有独特的规律。
昔日黑河水曾是穷人的眼泪,穷得只剩下脚下清澈的河水,如今曾经的“穷山恶水”变成了城里人眼中的“绿水青山”,也许有一天,黑河川清新的空气都会成为一笔宝贵的财富。
为了发展、为了生存、为了更好生活,纯朴、善良、勤奋、诚实的黑河川人纷纷走出大山,年轻人开始崭新的都市生活,再过三、五十年这里会成为人迹罕至的生态保护区。
也许再过一百年、三百年,黑河川的山水又将成为人类赖以生存的家园,世事无常,谁也说不准。
读懂《黑河川》领悟人生和历史发展的辩证道理和规律,处理任何人和事就能站得更高看得更远,真正能把人生活得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