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5号曾经是我一年中最喜欢的日子之一，因为很喜欢圣诞节的氛围，不管是自己的心情还是街上的氛围烘托，总觉得一切都是开心的。

但就是在2022年12月25日的上午，我的爸爸离开了我。

现在想起来觉得还像梦一样，我是我们家第一个阳的，公司前台小妹妹先阳了然后回家休息，之后过了两天同事阳了，第二天我感觉不舒服，也申请了居家休息。

我是下午量了体温38°感觉浑身无力，喉咙干干的此外没其他症状，本来想等到38.5°就吃布洛芬，谁知道傍晚感觉身体就不发热了量了下37°了，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就恢复正常了，当时还觉得自己是轻症没什么感觉。

因为跟爸爸妈妈一起住，感觉不舒服已经分餐分屋尽量不接触了，但是毕竟在一个家里，上厕所无可避免，又过了两天妈妈有了感觉，也是先发烧吃药睡觉，爸爸反而一直正常。

第三天我基本没事了，妈妈也退烧了就是感觉嗓子有点干，爸爸说自己有点头疼，但是中午还包了饺子量体温也不发烧。

晚上的时候爸爸早早去睡觉了又去量了下体温39°，赶紧吃了一粒布洛芬就睡觉想着观察下不退烧就去医院，第二天量38°还是有点烧，出门买了点葱姜红糖回来熬水喝出了汗又弄了个冰袋物理降温，睡到下午妈妈弄了点馄饨爸爸吃了一点说还是想躺着，此时此刻我还没有意识到不对，只是感觉体温慢慢降了下来。

爸爸也一直说没事，最近不管是身边的亲戚朋友还是新闻上的各种报道一直在降低大家的恐慌情绪，身边各种阳的朋友网上也各种分享感受，似乎这真的只是一个小感冒发烧，熬过去就好了，爸爸也一直说没事，还一直跟我说我偶尔咳嗽要我多喝水。

妈妈也是刚恢复，晚上就隐约听到妈妈起来倒水，两点多我上厕所又去给爸爸量了下体温37°当时心里还觉得应该是差不多快好了，但是早上的时候妈妈跟我说爸爸晚上又吃了药然后都吐出来了。

六点多的时候妈妈说看着爸爸脸色不对要我打120，赶紧打了120可是家附近根本没有急救车，虽然我家附近就有好几家医院但现在的高峰期根本叫不到，说可以从龙湖那边比较远的一个医院调过来一辆车需要20分钟，我说好的让车过来吧。

然后赶紧换衣服拿东西准备带爸爸去住院，此时此刻爸爸意识还是很清醒，只是浑身无力还很嘴硬说不需要叫救护车，可是我跟妈妈根本弄不动他，没办法弄下楼弄到车上，整好东西我妈喊我爸爸突然说叫不醒了爸爸没有回应了，我赶紧也去喊可是他就是不吭声了，我当时还没意识到那就是死亡了，还一直在喊着“爸爸，爸爸……”可是没有回应了，赶紧又给120打了电话问车到哪里了，车马上就来，120的接线姐姐教我怎么做心肺复苏。

我赶紧下楼去接急救医生，等我们赶到家里，医生开始电击看心电图，出来的已经是全部都是直线了……

医生说人已经走了……

前后不过十分钟，太突然了。

感觉还是像梦一样，妈妈泣不成声，我整个人都是懵的但是理智告诉我必须要坚强起来，询问医生接下来该怎么办，医生说人已经走了没必要拉到医院了，给亲戚打电话吧，看需要解释的话医生都在可以帮忙解释，然后去医院开死亡证明……

医生一直安慰我说最近因为发烧走的人太多了，不管老人小孩年轻人都有可能因为发烧掉以轻心……这个病不是感冒发烧，一不注意身体免疫力差一点的真的很危险。

网上现实似乎每个人都在阳阳阳，大家的普遍反馈都是难受一两天似乎就恢复正常了，我自己好像也是这样，就没当回事。

直到后来我才意识到原来无法发声的人已经离去了，哪里还能分享自己的感受呢？

去年爸爸拔牙没办法吃饭几天时间瘦了好多，我当时内心就有种恐惧的感觉，感觉自己完全没有长大还没办法承受死亡发生在至亲身上，我什么都不会啊……怎么能接受呢？

后来爸爸的假牙安上了能吃东西了，过完年生日的时候专门去拍了全家福，带爸爸妈妈去成都玩了一圈，想着以后的日子还长，总能越来越好的……

可是谁都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说着不会不会，真的到这个时候了，不会也得会了。

不靠你靠谁呢？你谁也没办法依靠了……

妈妈在家给亲戚打电话我去医院开死亡证明，然后等待开死亡证明的时候我看着医院大厅人来人往，急救车的声音，咳嗽的声音，问值班人员药怎么吃，拍CT在哪里，核酸在哪里，打疫苗在哪里……

似乎每个人都在生病，全世界都在发烧……

医生跟我说原因无法写新冠，要不然没办法火化，最后写了“心源性猝死”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几个字我突然就绷不住了，泪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心里一直说要坚强还要办事我要撑住我要撑住……最后我去楼梯间的垃圾箱旁边，擦泪水和鼻涕用完了身上带着的两包纸巾才算整理干净。

接下来要给殡仪馆火葬场打电话，然后安排下葬，然后开始办生前的各种身份证明手续该注销的该转移的……我一步步记下，先打电话老家的火葬场不接收，户口在哪里就要去哪里火化，然后给郑州的火葬场打电话说要先给殡仪馆打电话安排车去拉才能安排火化，殡仪馆的电话理所当然的打不通，打了20个之后，告诉我说现在需要排队，排队到30号的下午……

当时才25号，排到30号，这几天我要怎么保存爸爸呢？

然后开始问身边的朋友边在网上搜索怎么办，都说现在特殊时期都没有办法，花钱找人都不一定能办成，人太多了，爸爸已经退休了单位也不管了要给社区打电话，社区给了殡仪馆的电话也不管了，哎……深深地无力。

哪怕自己开车送去但自己的车送过去火葬不接收还是没办法，哎真的没办法了，只好又给殡仪馆打电话，想着不管花多少钱只要能办也行，谢天谢地爸爸保佑，打过去的时候接线员跟我说刚好当天下午五点有个人取消了，我赶紧说好的就这个点过来拉人就行。

当时是中午一点，两个叔叔来到家里了，叫了外卖，妈妈跟阿姨出去买寿衣，回来大家随便吃了点，给爸爸换寿衣，我摸着爸爸的手，记忆里爸爸的手从没有这么凉这么僵硬过，突然想起小时候我还总想着尸体多可怕呀，奶奶爷爷去世的时候我还小记忆不是特别深刻，真到此刻了才明白，怎么会害怕呢？那是我最亲最亲的人啊！

爸爸躺在家里的床上，明明看着就像是睡着怎么就不会醒来了呢？

他的脸色还很正常，因为家里的暖气，背上摸着明明还是温的，除了身体不正常的僵硬，一切看着都跟睡着一样，怎么就离开了呢？

也许是上午哭完了两包纸巾下午一直很坚强，给爸爸换好寿衣，就等着车来拉人，下午五点半车来，电话里跟我说家里要准备好抬尸体的人，只是开车，但是我家亲戚只有两个叔叔，最后掏钱大家一起帮忙把爸爸抬下楼，总算上了灵车，当时我以为只要人拉去了就能直接火化，还想着不管晚上几点只要办完就行。

谁知道把人拉去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才是关关难过关关过……

殡仪馆在郊区比较远的地方，从我家开车过去要一个小时差不多，当时去的到的时候晚上六点半了，已经开始下雪了，妈妈说因为爸爸是冤死的，想开玩笑一样就走了，太突然了。

我坐在车上看着窗外的雪景和城市熟悉的夜景，想着这个地方我们来过，这个地方我们也来过，爸爸开车送我来这里开会，我们一起开车过来吃饭等等……

我还在车上坐着，可是司机已经不是爸爸了……

但殡仪馆的人和车依然是很多，我们地下停车场门口等待一辆辆灵车或者急救车过来，每一辆车过去门口保安会喊着，这辆车的家属过来，然后跟着车下去，一起把人抬下来，到我们了一起下去，下去才知道原来满地的尸体……

下面像一个大的地下车库，排排摆着红色的纸棺，如果是平常我应该是会害怕的，但是因为身边是爸爸也因为人多并不可怕，下去先给一个黑色水笔写上名字和日期然后就开始拉进去放着，我看了下地下摆着的日期全是当天的，还有昨天和前天的，本来工作人员让我们往里进去我一看靠近门口的有个位置就说放这里吧，因为爸爸不喜欢闷着，放好后签个名字说明天过来办手续。

殡仪馆是七点半开门，工作人员说七点半过来就行。交代完就又去抬下一个了。

我以为七点半开门然后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这样的话我们明天五六点就得过来先排队了，心里想了下是不是干脆在附近找个宾馆算了，后来想着算了还是回家吧早点出门，现在特殊时期宾馆也不安全。

又回头看了眼爸爸，其实也是红色的纸棺材，一排排的，真的感受到世事无常，生命的脆弱。

晚上回家在爸爸离开的屋里开始烧香，睡也睡不着，总想再为他做点什么，后悔之前没有再多说几句话，在爸爸弄不好手机的各种功能的时候没有再耐心一点，总之杂七杂八的想来想去睡也睡不着，下午去打印了遗照摆在桌子上晚上开始烧香，香差不多是一个半小时一换，我基本也是一个小时一睁眼，妈妈也睡不着，我跟妈妈一起挤在爸爸最后走的小屋里的床上（因为我跟妈妈基本都好了爸爸说他比较严重就自己搬到书房小屋睡觉了），轮流看着香，间隔说点话也不敢说太多害怕情绪控制不住，明天还要早起去办事。

五点的时候起来，也吃不下东西，喝了杯咖啡啃了两口面包就准备出发了，到的时候差不多六点多，殡仪馆车都快停满了，叔叔先去停车我跟妈妈去办事大厅排队，办事大厅门口果然已经有人在门口排队了，台阶上还是昨晚下的雪没有化，天气很冷，我跟着排在后面，前面应该是两家人，聊天说着都是因为新冠，一个是在医院没抢救过来，也是找不到车来拉人，医院不让放，最后也是找人让急救车直接拉到火葬场了，另一个也是说昨天就来排队了，听他说我才之后原来不是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是有一个名单的，一天两百个人，因为火化炉一天最多烧两百个，今天排不到就明天再来排队。

我昨天基本是晚上才拉过来今天不一定能排到了……尤其是听人群里说还有昨天前天就来排队的人，虽然希望渺茫还是等着吧。

等到工作时间工作人员会出来念名单，不确定是按照什么顺序，慢慢人多了一起来，我来的算比较早的，往回看台阶上台阶下都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会先念昨天没排到的人的名单，无论如何要耐心等着，工作人员拿了个小喇叭，手里大概有三张纸，随机念名字……

有时候三个有时候两个有时候翻页有时候不翻页完全摸不到头脑，就只能等着，念了大概有三四十个，昨天有些人还没念到开始闹了起来，工作人员估计见惯了直接说再闹念到名字也不办……

反正大家又老老实实等名字，等了一会可能是进去办事的人也满了，工作人员又不念了，也不敢离开因为名单太随机，我跟妈妈就站在比较靠前的台阶也不敢动怕后面听不清，大概等了时间太久了又不比较冷，其中不乏年纪比较大的，最后说找领导先把今天的名字都念完，这样大家等不到的就回家了明天再来，经过一阵沟通协商，工作人员出来念了今天的名单，本来我没听到妈妈说有爸爸的名字。

不管几点，只要有就等着吧。

幸运的是果然有我们，但是算是比较靠后的，大概十一点多才念到了，只允许一个直系亲属进去，妈妈进去办手续，我去另一个大厅门口继续等着念名字认尸体……

下雪不冷化雪冷，广场台阶都是冰，另一个大厅门口也都是人，刚才有幸办上手续的继续等待念名字，中午12：00-13：00休息，我们去附近随便吃了两口，一点又过来开始等念名字，还是因为顺序随机，只好一步也不敢离开，这次念名字更夸张，一次只念两个，一家进去四个人，这四个人说是见遗体最后一面其实也是抬尸体的因为认完就要火化了，所以几乎家家去的都是劳动力。

我家不行，我跟妈妈是一定要去的，有劲儿没劲儿吧还是要见爸爸最后一面的。

人在这时候很难说难受与否或者有什么感想，身体和思想似乎都是割裂的，总感觉一件事接着一件事根本没空去整理心情。

一整天几乎没怎么喝水和上厕所，倒也不是故意的就是没什么感觉，整个人空空的。

我让妈妈站在太阳地我站在厅门口等着，等到下午也是四点半左右终于到了我们，下楼继续排队，工作人员说你们是最后一波了，认完尸体明天再来领骨灰，今天也可以领但要等到晚上十一二点了，今天办完肯定是烧完才下班，工作人员也很辛苦。

众生皆苦。

把爸爸抬到排队间，我看到旁边还有个化妆间，想到了入殓师，但这种满地的情况，这项服务应该是花钱也办不到了，人太多了。

最后掀开白布又看了下爸爸，他的脸色除了稍微白了点感觉还是很正常的，怎么就到这一步了呢？

“爸爸不要害怕，明天我就来接你回家”

之后就是缴费，选骨灰盒，我一眼看到了平安，这是我对亲人最大的愿望了，买了块套铺金盖银的布，第二天来领骨灰，殡仪馆果然又是人挤人，领骨灰盒的也都是人，门口对折骨灰盒拆下来的包装，爸爸身高一米七八，最后只放在了一个小小的盒子里。

家里是有祖坟的，联系好之后算日子下葬，人生最后不过四个字：入土为安。

算的日子刚好是12月31日。

今天的天气很好，之前这些年我过的最有仪式感的日子就是跨年，总觉得新的一年也许是新的自己，可是这次跨年我注定要学会什么是彻底的分开。

感觉也是看了很多影视作品和书籍的人，总觉得面对死亡还是相对豁达的心态，可是真的到自己身上了，这种痛似乎无法在任何作品中找到替代。

就是一种空空的感觉。

我有预感往后余生这种疼痛会一直伴随着我，这成长来的猝不及防。

永远的分离，永世的想念。

什么是死别？

这就是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