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恋十年,结婚六年。
我的丈夫跪在地上求我放过他,让他能给小三一个名分。
我指着阳台,让他跳下去我就签字。
他没有一丝犹豫,纵身一跃。
搞笑的是,他这一跳,磕到了脑袋,记忆回到了六年前。
彼时,我们新婚燕尔,正是浓情蜜意之时,邓婉婷也还没出现。
1
“安妍,我求你放过我。婉婷有了我的孩子,我们这样耗着有什么意思呢?”
我的丈夫跪在我面前,语气满是疲倦和哀求。
余光中,我看见团团站在小卧室门前,抓着门框,眼眶含泪。
他是不是忘了,我们也有孩子,邓婉婷的孩子是心头宝,那我的团团算什么?
像是有一只手攥紧了我的心脏,我竟有些呼吸不畅,我抬起头看向天花板,让眼泪回流。
泪眼模糊中,我看到了那个捧着鲜花,站在我楼下挥舞着手,热烈地唤我名字的少年。
强烈的愤恨与不甘涌上心头,我指着阳台。
“林旭阳,你从这儿跳下去,我就签字。你不是爱她吗?就让我看看你能为她做到哪种地步。”
他抬眼看了我一会儿,沉默地站起身,往阳台走去。
我攥紧了手。
看着他翻身坠落的那一瞬间,我的心一片荒芜,愣愣地看向窗外。
今晚的夜色格外的黑,月亮格外的圆,明晃晃地挂在天空,像是破了个大洞。
我恍惚记起,今天好像是中秋啊。
楼下传来惊呼声,一阵慌乱。
团团上前拉住了我的手,用一只手抹了眼泪,语气冷漠。
“他死了才好。”
2
林旭阳没死。
我家在二楼,掉下去最多瘸个胳膊腿之类的,也不知道如果住得再高一点,林旭阳是不是还会这样跳得义无反顾。
他不仅腿瘸了,脑子也磕到了,导致他出现了暂时性的记忆缺失。
他的记忆停留在了六年前,我们刚结婚那阵儿,正是浓情蜜意时。
病房内。
邓婉婷咬着唇,眼睛通红地站在病床前,小心翼翼地想去拉起林旭阳的手,被他一把挥开。
“滚,别碰我,我不认识你。”
他又看向我,瘪着嘴,很是委屈。
“老婆,你把她赶出去好不好,我看见她就烦。”
没让我赶,邓婉婷自己捂住脸,哭着跑出去了。
我把离婚协议书甩在了他面前,上面已经签好了我们两个的名字。
他满眼不可置信,愤怒地拿起离婚协议书撕碎,往地上一洒。
纸屑飞扬间,他的质问铿锵有力。
“李安妍,你要和我离婚?你爱上了别人?你对得起我吗?”
我很疲倦,邓婉婷已经向他说了不下五遍这六年来发生的事情,他们如何相识相知相恋,许多细节让我听得都有一丝动容。
但是他不信,不信自己会爱上别人。
是啊,现在他回到了六年前。那时候,如果有人告诉我,他会爱上别人,我也是不会相信的。
我就冷冷地盯着他,也不辩解。
他被我冷漠的态度刺激到了,加之邓婉婷的话,让他有了一丝慌乱。
他费劲地撑起身子,拉住我的手。
“安妍,我可以不追究,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不要再提离婚的事了好吗?”
明明是他的问题,这个男人自己也意识到了,却还要装作一副善解人意,不计前嫌的样子,好像只要站在道德制高点,他之前所做的错事就能消失了一般。
而遗忘,成了帮他掩埋这一切的最佳理由。
瞧瞧,李安妍,你之前爱的是怎样的一个人?
3
和林旭阳相爱于年少时。
他是老师眼中的问题少年,我是老师家长眼中的乖乖女。
因为近视,父母找老师把我调到了第一排中间。
每到上课铃响,我从厚重的书册中抬起头,推推滑落的镜框,就能见他抱着篮球踏入门内。指尖篮球飞转,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他随意一抹,常有几滴汗珠飞进我的书页,将字体晕染开来。
我时常盯着这些洇湿的痕迹想,这才叫青春吧。
我羡慕他的肆意张扬,他溺于我的乖巧温顺。
他坐在讲台旁特意为他而设的座位,教室面积小,前后间距不大,他稍稍往后一仰,头就能搭上我垒在桌角的书。
他时常这样仰着头和我说话。
“呆子,放学请你吃麻辣烫去不去。”
“呆子,给你个棒棒糖。”
“呆子,昨天路过一家饰品店,感觉这个发夹很适合你,你试试。”
“呆子,给你带了牛奶,趁现在多喝点,还能再长长个。
“呆子……”
直到高三,他像是中邪了一般,开始发愤图强,立志要和我上同一所大学。
我开始在放学后没日没夜地给他补课,感情迅速升温。
一切都顺理成章。
高考那天,我放弃了做数学大题,擦着一本线的边和他上了一所二本院校。
大学里,我们是人人称羡的一对。
就连毕业季是分手季这个魔咒我们都躲过了,一毕业,他火速向我求了婚,他妈妈不是很满意我,他力排众议,坚定地和我步入婚姻的殿堂。
婚后半年,我就怀了孕。
故事直到这里都还是美满的,直到邓婉婷的出现。
这个名字,成了后来我一听,就会歇斯底里的存在。
4
第一次听到邓婉婷名字,是在我怀孕两个月左右的时候。
那时,我胎像不稳,医生建议我在家养胎,林旭阳也让我辞了工作在家休息。
生活的重担一下子压在了他的身上,那段时间他显得特别烦躁。
直到有天在饭桌上,他高兴地告诉我,公司新来了个实习生,985大学毕业,能力很强,一点就透。
老总让他带她,她帮着做了很多策划,他的工作量减少了很多。
女人的直觉向来很准,我的心咯噔一跳,问他那个实习生是男还是女。
他向我说了邓婉婷的情况,又揉了揉我的头,让我别多想。甚至为了减少我的顾虑,他马上拍了张合照发朋友圈,还让邓婉婷帮忙点赞。
我也觉得我多心了。
直到有一日,下着暴雨,我看他车钥匙没拿,他公司那边的位置有点偏僻,我便直接开车过去打算接他。
还没开到他公司楼下,远远地看见他和一个女的顶着外套笑着在雨幕中奔跑,跑到了对面的餐厅门口。
林旭阳还贴心地把那女的额前的湿发拨开,女的微微垂着头,抬眸看了他一眼,双眼交汇碰撞间,两人别开了头,双手却紧握。
我捏紧了方向盘,加大了油门,猛地停在他们面前,溅了两人一身积水。
林旭阳没注意看车型,下意识把她护在身后,拿出纸巾就要替她擦,擦完准备破口大骂时。
我摇下了车窗。
他像是触电般放开那女的的手。
“老婆,你怎么来了。”
我让他上车,在得知那女的就是邓婉婷之后,什么话都没说。
林旭阳向我再三保证,他和那邓婉婷只是普通朋友,我也只是点头。
到家后就让他签了一份协议,如果出轨,他就要净身出户。
伴随着协议生成的,还有我无休止的猜疑。
我可笑地以为,这样就能斩断他俩的爱情萌芽。
5
自从上次医院一别以后,我再也没去看过他。
我忙着做团团的心理工作,上次林旭阳跳楼时,团团的表现让我很是吃惊且揪心。
明明之前不小心踩死一只蚂蚱,她都会抹着眼泪扑到我怀里,说她做了多么可怕的事情,小蚂蚱该多疼。
然而,现在她居然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坠楼,并让他去死。
虽然林旭阳这个父亲做得确实非常不称职,但团团的心理问题显然已经不容忽视了。
父亲长年的漠视,母亲长年负面情绪的影响,渐渐蚕食了她的内心,她变得有点厌世,同理心也在逐渐丧失,明明她才是个五岁的孩子啊。
我意识到我必须振作起来,不仅为了我自己,更是为了我的孩子。
我得带团团一起积极地面对生活。
我开始陪团团一起上课、一起做美食、一起去游乐园、一起逛街……
团团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一切都在变好的时候,林旭阳却回来了。
他站在门前,把一串钥匙都试遍了,却还是打不开那扇熟悉的门。
不见的这些日子,他整个人消瘦了很多,不修边幅,一点也看不出之前都市精英的样子。
听见脚步声,他猛地回头,团团吓得躲在我身后。
“这是我们的女儿吗?”
看着我身后的团团,他显得有点无措,慢慢蹲下身来,张开双臂。
“爸爸能抱抱你吗?”
团团松开了我的手,在我以为她要扑进林旭阳怀里的时候,她冲上前,恶狠狠地用力推了他一把。
“你才不是我爸爸!你不要来我家!”
林旭阳双手撑着地上,满眼都是受伤,像只被丢弃的小狗。
也是,六年前的他,记忆里都是幸福美满的他,怎么会想到,六年后,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会这样厌恶他呢?
我抱起团团,合上了门,掩住了楼道里的哽咽。
6
团团并不是一直都这么讨厌林旭阳的。
她这年纪的孩子,怎么可能不渴望父爱。
只是自她知事以来,父亲只要一回家,家里就是无休止的争吵。
可能厌屋及乌,林旭阳对她也没有好脸色,抱她一下也不肯。
每每团团拿着玩具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想让自己的父亲陪自己玩时,迎接她的只有那不耐的眼神,后面他甚至烦躁地让团团不要在他面前晃。
有一次,他直接把团团的玩具给砸了,让她滚。
那一次,我和他打了一架,两人都进了医院,也就自那以后,团团再也不会主动凑到林旭阳面前了。
我知道这对一个孩子的伤害有多大,却还是固执地不肯放过林旭阳,不肯放过我的这十年。
于是,我加倍地给团团爱,希望连着林旭阳那一份补给她,可是,团团还是越来越沉默了。
那天那句“他死了才好”,给了我当头一棒,我恍然间明白,我究竟做了多错误的一个决定,伤害了团团多么久。
“妈妈,一定不要开门。”
团团怕我心软,拉着我的手叮嘱道。
我摸了摸她的头:“去房间看动画片吧,妈妈去给你做晚饭。”
没有管外面的声音,我去厨房做起了饭。
不多时,外面传来了剧烈的敲门声,还有林旭阳妈妈何芳的大嗓门。
“李安妍,你把你老公关在门外干什么,他才出院,你这没良心的……你别拉我,在医院里不闻不问就算了,回来还不管,还有没有天理了,来来来,你们都来帮我作个证,哪有这样当人妻子的!”
团团从房间里出来,一脸担忧。
“妈妈。”
我捧住了她的小脸。
“妈妈要出去打坏蛋,可以开门了吗?”
团团猛地点头。
“我和你一起去。”
7
当我拎着菜刀打开门的瞬间,门外的声音顿时卡壳。
“林旭阳,你是要我把你这几年来所作所为昭告天下吗?”
林旭阳没来及说话,何芳开口了:“不管我家阳阳做了什么,你身为她的妻子,他在医院躺了半个月你都不来,你还是个人吗?”
“你个死老太婆,不许你说我妈妈!”团团从我身后冲出,跑到何芳面前,使劲锤着她大腿。
“这就是你养的好女儿,和你一样没家教!”何芳也不客气,推了团团一个踉跄。
林旭阳拉住她。
“妈,这是你孙女!”
何芳嗤笑一声:“丫头片子而已,有没有都无所谓。”
我把团团拉了回来。
“是啊,邓婉婷也有了你儿子的种,你是不缺团团这个孙女,但团团是我的宝贝,你不要就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你儿子在外面有了女人,还把大半财产转移到她名下了,有事不去找她,跑来找我这个糟糠之妻干什么?别说住院,就是出丧也别来找我。”
此话一出,周围邻居议论纷纷。
何芳面子有点挂不住,嚷嚷道:“我儿子都要和你离婚了,接触别的姑娘怎么了,倒是你,带着个拖油瓶,心肠这么歹毒,还嫁的出去吗?识相点赶紧搬出去,我儿子要拿来做婚房的!”
“妈!你别说了!”林旭阳神色崩溃,“我是不会和安妍离婚的,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这辈子只认安妍一个人。”
他又看向我,眼圈通红。
“安妍,我是六年前的林旭阳,我不知道六年后我做了什么,这对我来说不公平!我都忘了,你能不能也不要再提了,我们重新来过好吗?”
我看着楼道尽头处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只觉可笑。
“林旭阳,忘的只是你一个人。我没忘、团团没忘、你妈没忘、邓婉婷也没忘,六年来,你对我们的伤害是实打实的,凭什么你不记得了就能抹去一切?”
“姑娘!你怎么了!快来,有人晕倒了。”
楼道尽头传来呼喊声,何芳只看了一眼就狂奔而去。
“婉婷,你怎么了!旭阳,你快来啊!”
8
确定林旭阳出轨的那一天,是个很普通的夜晚,我哄睡着团团,照旧拿起林旭阳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翻看。
他也不睡觉,就看着我拿,脸上带着嘲弄的笑意。
我皱眉,他,今晚好像有点不一样。
翻开手机,点开他和邓婉婷的聊天记录,我愣住了。
不再像之前那样剩寥寥几句工作上的交流,今天的记录格外地多,我拼命往上滑,足足滑了几分钟,像是要把之前没说的话在这一日吐尽一样。
其实很久前,我就发现不对劲了,有时候,他俩的对话完全是牛头不对马嘴。
比如邓婉婷询问某个方案怎么做,林旭阳却回她一句,谢谢,我很高兴。
中间明显是有断层的,但我没追究。
那时候因为我的猜忌,我和林旭阳关系已经有点恶劣了,我不想引起更大的争吵。
我也知道这是林旭阳对我的报复,报复我对他的不信任,报复我没日没夜的监视,他就是要我惴惴不安,要我多想,要我每夜难以入眠。
今日两人的对话格外地顺畅。那句“我真的好爱你啊”刺痛了我的眼。
“都看到了吧?”林旭阳脸上布满恶意:“如你所愿,我和婉婷在一起了,你以后再也不用猜来猜去了。”
我将手机砸在了他身上,刚想大吼的时候,瞥见了睡得正香的团团。
我深吸一口气,压住喷涌而出的愤怒。
“林旭阳,我们出去谈。”
他却一拉被子躺下了。
“有什么好谈的,就是这样,我和婉婷在一起了。你要是愿意离婚,我可以和你平分财产,之前那张协议我已经找到撕了,你也没公证,没有效果的。”
那无所谓的样子深深地刺痛了我的眼。
“林旭阳,离婚你想都不要想,我把最美好的青春都给了你,替你生儿育女,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我不会离婚的,我耗都要耗死你,让那邓婉婷永远都见不得光,让你们的爱情像那阴沟里的老鼠!”
“你每天舒舒服服待在家里,我累死累活回来还得接受你的检查,你的青春是青春,我的就不是了?那就耗着吧,遇到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他吼道,团团吓得哭了起来。
我的眼泪再也压制不住了。
在婚礼上,他说遇到我三生有幸,不过短短一年多时间,他说遇到我倒了八辈子血霉。
9
邓婉婷流产了。
她站在医院走廊上,使劲地锤着林旭阳的胸口。
“你还我孩子!!”
林旭阳一把擒住她的手。
“够了!这孩子本来就是个错误,没有它我们的生活才能回到正轨,我不是你爱的那个林旭阳,你别再来打扰我!”
我就坐在一旁看着这场闹剧,这是多么没有担当的男人啊,自己忘了就能当所有事都没发生过,毫无愧疚,仿佛自己真的没做过那些事一般。
邓婉婷崩溃了。
“林旭阳,这些话你怎么说得出口的?我没名没分地跟了你六年,你说不记得就不记得了?那我这些年算什么?”
林旭阳嗤笑一声。
“你明明知道我有家室,却还要和我再一起,这种结果这不是你咎由自取吗?我或许不是什么好人,但你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邓婉婷面色苍白,踉跄地退了两步,满眼不敢置信。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是你说,你会好好对我,会爱我一辈子的,明明都是你先说的……”
她像是再也受不了这刺激,扭头就跑。
何芳出来看见了,推了林旭阳一把。
“赶紧追上去啊!你知不知道她家多有钱,她爸是你上司啊!你要是惹到了她,你的工作可就黄了。”
林旭阳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看向我,最终还是追了出去。
我站起身,拍拍屁股,去了隔壁的心理咨询室。
是的,我才不关心邓婉婷怎样呢,但是团团一直很抗拒来医院,我便借此机会把团团带来了。
10
推开咨询室的门,团团正坐在医生的怀里,开心地说着什么。
我很吃惊,团团并不是那种自来熟的小孩儿,相反,她对除了我之外的人,都很疏离。
这个医生看来有点真本事,我不经细细地打量起他来。
戴着口罩看不清面容,那双眼睛狭长,眸色深沉,很好看,只是怎么有点似曾相识呢?
走上前,把团团抱起来,摸了摸她的头。
“去门口等妈妈一会儿,不要走开。”
团团拿着医生给的棒棒糖开心地蹦跳出门了。
这医生有什么魔法吗?团团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医生,谢谢你照顾我家团团,刚刚您和她聊了,有没有发现她有什么问题呢?”
他点点头。
“这孩子的父亲是不是一直缺席了孩子的成长?她的防备心很重,这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同时她还伴随着攻击性的行为,这是长期生活在不安定的环境下所造成的。我费了点功夫才打开她的心扉,她又对我展露了很大的善意,并且渴望获得我的关注,这是缺爱的一种表现。”
我叹了口气,说了家里的情况。
“那医生,目前团团的这种情况怎样才能解决呢?”
“你要不要试着给她找个负责任的爸爸?”
我被这话吃了一惊,抬起头,就见那医生扯下口罩。
“赵恒!”
口罩下是一张我很熟悉的面庞,高中时期的班长。
他笑了笑。
“是我,好久不见。”
11
回家的路上,团团的步伐前所未有的轻快,我却觉得尴尬万分。
高中时期,赵恒作为校园男神,是我连肖想都不敢的存在。
然而刚刚我把所有的糟心事说了,这几年的自己过得像怨妇一样,狼狈不已,在面对赵恒时,更显难堪。
“妈妈,那个叔叔好温柔呀,要是让他来当爸爸就好了。”
团团拿着棒棒糖,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我脚步一顿,苦笑道:“团团,那不是妈妈配得上的人。”
……
团团不再抗拒去医院,我每周都会领着她去找赵恒一次。
但我并不想和赵恒有太多的交流,每次都是把团团送进去,自己在走廊外等着,直到团团和他聊天结束,我才会进去和他道个谢,带团团离开。
林旭阳已经很久没来打扰我了,如果不是偶然翻到抽屉里那两个红本本,我甚至都忘了,我和他还没离婚。
我拨了个电话过去,那边很快接了起来。
“林旭阳,回来办一下离婚手续。”
那边许久没回应,正当我以为他依旧挂了电话时,他“嗯”了一声。
“安妍,我都记起来了。”
他的嗓音嘶哑,带着莫名的悲切。
“那就行,免得你后面要死要活地找我。”
那边叹了口气。
“对不起,安妍。”
12
林旭阳很快就回来了,还把之前一些转移到邓婉婷名下的一些财产拿了过来。
我不知道何芳和邓婉婷是如何同意的,亦或是他俩压根都不知道?
这个时候还没有所谓的离婚冷静期,程序走得很快,当天下午我就拿到了离婚证。
站在民政局门前,林旭阳神色落寞。
“安妍,是我对不起你。当我站在六年前最爱你的那段时间,却回忆起六年后的记忆时,我简直不敢相信我做了什么,你又该有多心痛啊!”
他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其实一开始,在面对邓婉婷时,我是有过挣扎的。但是你一直不信任我,一直把我往外推,我和她在一起,很大程度是为了报复你,为了表示对你行为的反抗。”
我定定地看着他,这个男人总在一次又一次为自己的犯错找借口。
“那团团呢?你那么对她,也是为了表示对我的不满吗?”
他不说话了。
我冷笑一声。
“林旭阳,你真不是个东西。”
明明是在攀权附势,却还在给自己找理由。
我不会忘记何芳来的那个下午,那是在我生完团团后的第二个月。
我抱着团团去给她开门,她就站在门外,也不进来。从头到脚地打量了我一番,冷哼一声。
“你这样的女人能搭上我家阳阳真的是上辈子烧高香了。”
然后径直去了大卧室找林旭阳。
我也没打算偷听,只是在路过时,听到了邓婉婷的名字。
这名字像是定身符一样,将我牢牢的粘在大卧室门前。
“你真的打听清楚了?那邓婉婷真的是你们老总的女儿?”何芳压低声音道。
“这还能有假?”
“你不是说那姑娘对你有意思吗,这可得抓紧了,送到眼前的飞黄腾达的机会。”
“妈,你别说了,我有安妍了。”
他嘴上这么说着,后面每天去阳台玩手机的次数却明显多了起来,脸上莫名的笑意也越来越多。
13
拿到离婚证,想起和林旭阳耗的这些年,我如释重负,忍不住拿出手机发了条朋友圈。
【放过自己,重获新生】
配图是离婚证的照片。
发出去没多久电话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我直接给挂了,微信消息却弹了出来。
赵医生:接电话。
我反应过来,连忙拨了回去。
“赵医生,是团团有什么事吗?”
办理离婚手续我怕团团没人照顾,干脆直接预约了赵医生整个下午的时间,把团团送了过去。
那边轻笑一声:“没事,就是想庆祝你重获新生,要不要来我家,我请你吃顿饭?团团现在也在这边。”
我过去的时候,赵恒正系着围裙在厨房忙活着,团团坐在沙发上,双脚一荡一荡地看着动画片。
空气中弥漫着烟火气息,有种家的味道。
菜很快上齐了,四菜一汤。
“准备得有点仓促,下次补你们一顿更丰盛的。”
给我和团团一人夹了一块排骨,他笑着说道。
我摇了摇头:“已经很丰盛了,谢谢你,赵医生。”
他手中的动作一顿:“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赵恒班长。”
“啊?”我有点懵。
他继续道:“高中的时候,别人要么喊我赵恒,要么喊我班长,只有你,会一本正经地喊我赵恒班长。而且你每次见我的时候,为什么老是目光闪躲,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最开始让我费解了好长一段时间。”
我早已记不清当时看他的眼神了,挠了挠头:“可能是你太好看了,让我不敢直视吧。”
14
吃完饭,我打算帮忙洗碗,赵恒把我赶了出来。
“你现在是客人,去外面陪团团吧。”
我出来坐在沙发上,打量了一下整间屋子,很干净和整洁,却没有一点女生的痕迹。
我有点好奇了,这么多年了,赵恒还是一个人吗?
洗完碗,赵恒擦了擦手,很自然地坐到团团身旁将她抱起,放在腿上,捏了捏她的小脸。
我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赵医生,你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
“不是,我有过一段婚姻,她出意外离开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个的。”
他摇了摇头:“没事。过去很久了,我已经释怀了。”
……
自那以后,我渐渐主动和赵恒开始交流,他不幸的婚姻让我对他产生了一丝怜惜,也让我感觉我们之间的差距不再那么大。
据他所说,和妻子结婚半年她就出车祸离世了,这些年他一直一个人过,每天回到家空荡荡的房子都让他感觉十分落寞,他希望团团能多去陪陪他,他也顺便帮团团治疗心理问题。
我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却还是答应了他,团团也确实需要男性长辈的陪伴,而且她也不抗拒赵恒。
因此每次周末下午我就会把团团送过去,然后三人去楼下超市买菜,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渐渐的,我好像越来越期盼周末的到来;期待那顿温暖灯光下,热气腾腾的晚餐;期待在厨房忙碌间,和赵恒的相视一笑……
我感觉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了,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赵恒那狭长温暖的眉眼总会反复在我脑海中飘荡。
我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了,我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但我恐惧,恐惧我和他这些年来产生的天堑,而且上一段失败的婚姻,在一定程度上让我对自己产生了自我怀疑,我有点不敢迈出那一步,于是我开始回避赵恒。
这是我半年来,第一次没送团团去赵恒家的周末。
15
“妈妈,我要去!我想赵叔叔了!”
见我坐在沙发上不为所动,团团扯着我的袖子,哀求道。
“妈妈,今天是我生日……”
我有点心软了,犹豫间,敲门声响起,团团飞奔而去,打开门见是赵恒,激动地扑进他怀里。
“赵叔叔!”
赵恒提着蛋糕,用空出的一只手揉了揉她脑袋,见我在玄关处站着不说话,笑了笑。
“快来帮我提着,我还有东西给团团呢。”
我接过蛋糕,就见赵恒蹲下身,与团团平视,然后从身后捧出一束鲜艳的玫瑰。
“团团小宝贝,生日快乐!这是公主专属的玫瑰,请您签收。”
团团最近迷上了一部动画片,老是幻想自己是里面的公主,闻言“啊”地一声,高兴地蹦跳起来,在赵恒脸上猛亲两口。
我心情复杂地把他迎进来。
他没有问我今天为什么没去,只让团团把窗帘拉上,自己给蛋糕点起了蜡烛。
现在是早晨,拉起窗帘也不是太黑。
他看着我道:“蛋糕原本应该是晚上吃才有感觉,但是今晚有团团期待很久的动画上映,我票都买好了,今晚一起去吧。”
我点点头,他拉起了我的手,一起唱起了生日歌。
团团闭着眼睛,双手交叠紧握,满脸幸福地许愿。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我正要起身开门,赵恒把我按住坐下。
“我去开。”
门一开,就听林旭阳诧异中带着丝愤怒的声音传来。
“你是谁?怎么会在我家。”
16
团团生怕赵恒受欺负,连忙跑过去站在他面前。
“这是赵叔叔,不许你欺负他。”
林旭阳眼里闪过一丝受伤,却还是勉强地笑了笑。
“爸爸没有欺负他,今天你过生日,看爸爸给你带什么来了。”
他提了提右手大包小包的零食,又晃了晃左手的蛋糕。
团团不领情,把他使劲往外面推。
“我不要你的东西,你快走!”
赵恒拉住了她的手,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
“团团,你之前怎么答应叔叔的?你是优雅的公主,公主可不会没有礼貌的。遇到不喜欢的人和事,是会有骑士来帮公主解决的。现在尊贵的公主殿下,您允许我这位骑士为你驱赶不速之客吗?”
团团听懂了驱赶两个字,双眼亮晶晶的,猛地点头。
赵恒让她先进去,掩上了门,不知他们谈了什么,半小时后,赵恒才回来。
我有点纳闷,问他。
“一般的心理医生不都主张要孩子和父亲修复关系吗?你怎么反其道而行之?”
他一把抱起团团。
“因为我的团团公主值得更好的父亲。”
……
下午赵恒要带我和团团去游乐园,我从房间里收拾了出来,等了半天,赵恒和团团却在小卧室半天没动静。
我打算去喊一下他们,刚走到门口就听赵恒询问团团的生日愿望是什么,我有点好奇,停住了脚步。
“可是,听说说出来了愿望就不会实现了。”
“那你告诉叔叔,你的愿望和叔叔有没有关系?”
团团“嗯”了一声。
“那既然和叔叔有关,你说出来,叔叔就直接帮你实现了,不比佛祖快吗?”
团团觉得有道理,看了他一眼,在赵恒的眼神鼓励下,鼓起勇气道:“我的生日愿望是让赵叔叔你当我的爸爸。”
我刚想推门呵斥团团,却见赵恒揉了揉团团的脸。
“好啊,这个愿望叔叔一定帮你实现,不过你得帮叔叔做点事。”
赵恒凑到团团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我在门外僵得连路都不会走了。
17
赵恒向我求婚了,就在晚上陪团团看完电影回家以后。
团团在楼下闹着要去对面的商店买洋娃娃,怎么都不肯上去。
赵恒便说他先将后备箱给团团买的东西提上去,我点点头,带着团团去商店里买洋娃娃去了。
团团拿到洋娃娃后,却直接坐在了商店的椅子上开始摆弄,怎么也不肯回家。
闹了二十多分钟后,被我强制性抱了回去。
一推开门,满是烛光,赵恒立在其中,手捧玫瑰。
他眉眼温柔,唇角带笑。
“亲爱的李女士,请问您愿意让我成为你和团团的骑士吗。”
我愣在哪里,心里天人交战时,团团却一把抱住了赵恒。
“爸爸!我愿意!”
她喊道。
我的眼睛好像被烛光晃住了,不然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流眼泪呢?
我吸了吸鼻子,接过他手中的花,点点头。
他躬下身子,将掌抚于胸前,像一位真正的骑士一样虔诚。
“那请允许我为你献上骑士的承诺。”
他将手翻转过来,一个小小的盒子里,一枚钻戒在烛光的折射下,闪着温暖的光。
我伸出了手,他为我戴上后,拥住了我。
“团团,闭上眼睛。”赵恒轻声道。
我还没反应过来时,唇上一热,我瞪大了双眼。
他轻笑一声,微微直起身。
“你也要闭上眼睛。”
(原标题:《遗忘的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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