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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飞’以为忘了的家?

时间:2023-04-15 10:39:05 阅读: 评论: 作者:佚名

今天是女儿燕子的生日。

她在英国拉夫堡,我在中国北京,远隔万里重洋,又有时差,她此刻还在睡梦中,我不知道如何表达我的祝福。

女儿出生时,医院产房里只有妻子一个产妇和一个助产士值班。我问她医生咋不见来呢?她说,下午政治学习,他们有任务,我在这里接生,有情况再找他们。说着就指挥我:去把器械盒子拿过来;帮我把衣服后边扣好;去推个氧气瓶过来。我听从指挥,麻溜地干好接生准备工作。

由于妻子没吃上早餐,中餐也只是一点红糖水,临产时,助产士尽管命令她“用力用力再用力”,但妻子只能虚弱地说“我已没有力气了”。从十二点进入产房,到三点多,孩子迟迟下不来,助产士听完胎心后说让我把氧气瓶拉过来,我的心一下子揪到嗓子眼儿,紧张地看着助产士,她看我紧张,就说:没有危险,插氧气主要是防备性的。

下午四点,孩子终于生下来。当孩子那哭声响起时,我的眼泪憋满眼眶,我松开妻子的手,凑近去看孩子,助产士平静地告诉我:女孩,六斤二两。我一叠声地说,好好好!

助产士又开始指挥我:去把那个柜子里装针的玻璃管子拿过来;再把那个装线的软袋子拿来;把玻璃管用镊子敲开;把装线的袋子撕开。缝合完伤口,帮着助产士脱下工作服,我才开始抱上女儿送往病房,回来再抱妻子回病房。

坐在病床边,看着她们母女相互依偎着躺在床上,我被苦苦等待的幸福淹没得眩晕。

这时,我才看到窗外小雨不紧不慢地飘着、洒着……

新生的女儿,圆圆的、红润的小脸,两只黑眼睛水亮水亮地睁着,看着这新奇的世界,一声也不哭。妻子端详着说,像你,有点丑。我说,但她与众不同呀!

此后好多年,我总是夸女儿一生下来就是个乖乖女,产房里别的孩子刚生下来都是眼睛不睁,一个劲地哭,可是我的女儿却与众不同:不哭不闹,睁眼看世界。

女儿,是我参与接生来到这个世界,所以我对女儿的爱,比常人多着一层特殊。

我和女儿相差二十四岁,我们俩都属猪。她自小总给亲友们说:我爸是大猪,我是小猪。那时我和妻子还是两地分居,一个月能探一次亲,坐火车回去大多是夜里,从火车站走下一个大坡,远远可以看到妻子教书的学校,那个微弱的窗口灯光,就是我牵挂的家。每次在半坡看到灯光,我都是一路小跑奔过去。

进得家门,就直奔女儿,但她大多已熟睡在床,我看着她那粉嘟嘟的小脸,总忍不住伸手抚摸,妻子挡开我的手,不让弄醒她。

待她醒来时,看见一个陌生人,就怯怯地瞪大眼睛审视,满眼都是疑惑。我抱着她亲她,她总是不正眼瞧我,求助似地看着妈妈,如果妈妈离开,她就会哭起来。

不在孩子身边,不知道养儿育女的艰难,只是每次回来,都收获着惊喜:哇,会翻身了。哇,能坐起来了。哇,会爬了。哇,会叫妈妈爸爸了。

那时没有家人在身边照顾她,也没有钱雇佣保姆。亲戚们偶尔有空会去帮忙一天半天。妻子有时上课没人看护女儿,就看哪个老师没课让人家临时照顾一下。还有,就是控制女儿睡眠,让她到上课前睡觉,四十五分钟一节课下来,还没醒来。

尽管这么多招数,但也有不灵的时候。一次眼看要上课了,但女儿一点困意也没有,倍儿精神。喂奶、唱催眠曲,都不灵。上课铃声响了,孩子还没法安置。情急之下,妻子想起女儿喜欢玩水,就弄一小盆水,再弄一块花手帕放到水盆里,让女儿在教室的门口玩水,她在讲台上讲课,教室门开着,她可以看见女儿,女儿也可以看见她。各自忙着各自的,相安无事。一节课终于上完了,妻子赶快去照看女儿。当她拉女儿站起时,女儿的小腿已经蹲得麻木,无法站起。再看,两只小手在水里已经泡得起皱了。

女儿一岁那年正月十五,家乡闹社火、搞灯展。我觉得妻子清苦持家,很少娱乐休息,就自告奋勇在家看孩子,让妻子和岳母去看灯展。

最初,女儿和我玩得开心,并无异常。但时间久了,她发现就我一人在他身边,明显有不安全感,眼神不住往门外张望。再下来就开始叫妈妈、喊妈妈、最后开始哭妈妈。我绞尽脑汁生出花样逗她玩,一个花招也只能维持五分钟,家里所有能用来做道具的家伙什,我都用上了,最后,锅碗瓢盆全敲打,也止不住她的哭声。

哭累了,睡着了,眼角挂着泪痕,时不时还抽泣一声。

女儿开始学走路时,我回家探亲,牵着她去操场观看学校的学生做广播操,她忽然开始模仿也做起广播操,小胳膊小腿做得憨态可掬,逗得学生们也哈哈大笑。

此后,只要广播操的音乐一响起,她立马停下手头的玩耍,要我带她去做广播操。

妻子的小妹妹在学校上学,一次练习唱歌时带着女儿,回到家,女儿就举着小手,跺着小脚,高唱“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呀,阿里山的少年壮如山”,把我们惊讶得快掉了下巴。

快三岁时,妻子带她到我工作的洛阳小住几天。回去后,女儿就把去洛阳的故事讲得清晰生动,丝毫不差。

一个亲戚要到洛阳找我,问家里人怎么找我,家里人也说不清楚。这时女儿就接茬说:我知道,坐火车到洛阳站下车,坐头上长辫子的101电车,到王城公园下车,穿过马路,有个小胡同,走一段,黑门一开,白门一开,就看见我爸的瘦瘦脸啦。

亲戚就按照女儿说的路线、走法,竟然顺利找到我。回去后就到处夸我女儿“小人精”!

三岁时,我们一家才团聚一起。女儿也开始上幼儿园。我们给她买了《365夜故事》《365夜儿歌》,她特别喜欢,不长时间,已经记得滚瓜烂熟,常常拿着书一页一页装模作样地朗读,其实是背诵。单位有一同事来家,惊奇地看她读完《365夜儿歌》,问我们怎么教她认识那么多字?妻子说,她是背诵的,其实她并不认识。同事当场验证:用手盖住儿歌,只露出一两个字,结果女儿摇头说不认识。同事感叹,记忆力如此惊人。

那时,我们五家人住一个四合院,邻居家孩子买了电子琴,请了家教,开始学习弹琴。女儿去邻居家观摩,回来就用圆珠笔在桌子上画出琴键,用小手指有模有样地弹奏。妻子说,女儿音乐天赋好,咱也给女儿买一个电子琴吧,我说咱家太穷了,还是买个《娃娃画报》让她看吧。

后来,女儿考上大学,头一次放假从北京回来,就说,同学们吹拉弹唱各有绝技,只有我,一把年纪,啥也不会。爸爸你什么都会,为啥不早早把我培养培养?我只好自嘲地说,人穷见识短,马瘦毛凌乱。

女儿自己购买了吉他,学习弹奏。此后那把吉他一直伴随她,从国内走到国外,从本科读到博士。博士期间,她还参加了大学合唱团,演出照片登载到当地媒体,刚好有女儿引颈高歌的突出形象,她的导师才发现她唱歌唱得好,拿着报纸找她夸奖。

女儿从小体弱,发烧感冒,吃药打针,受罪受疼。每次打针,都乖巧地说“阿姨您慢点扎”,如果是输液,回来后还要模仿护士的样子在我手臂上消毒、拍打、找血管、扎针、贴胶布、弹一弹输液管、摆弄流量开关,最后还郑重其事交待我:不许乱动奥,跑针了,就要再扎。

有一次,我出差回来,看见她一个人坐在藤椅上,左脸蛋上贴着膏药。我急忙问咋回事?她淡定地说:我发烧,脸肿了(腮腺炎),妈妈带我去西关找医生,不知道路咋走,就找路边一个人叫个“老伯”,人家告诉我们路咋走,到医生家,给我贴了这个,说三天就会好起来。说完,她低头抠着自己的小脚丫,不看我。我忍住泪,默默地抚摸她的后脑勺。

自开始上学,女儿学习上从未让我们操心,我们(其实主要是她妈妈)只是关心她饮食睡眠、衣服冷暖。她写作业总是一边看电视一边写作业,我们也听之任之。亲戚朋友来家看见就大惊小怪:这样不行,要管管,不能看电视耽误学习。其实除了看电视,她把金庸的武侠小说也几乎全看了。

我们家是一个开放自由、没大没小的氛围,记得女儿一次回来告诉我学校要开家长会,我说咱家没有家长,都是家庭成员,咋办?他说反正你们俩得去一个,我说咱家你看谁说了算,就让谁去,她左顾右盼一下,用小手从腋下偷偷指指她妈妈。

如今想来,我对女儿学习的关心,也只是有限几次接送她上学。一次在送她到学校门口吃早餐,吃完后结账,老板说已经有人付过钱了。女儿就开我玩笑:老爸,天下谁人不识君呀,喝个豆腐汤都有人“买单”。上高中时,女儿开始学习骑自行车,刚学会还不老练,上学时她在前面骑车走,我跟着车子跑步,招呼着她,以免摔倒。老练了,冬天早上出发太早,我担心路上不安全,就也骑着车子陪她一起,送她到学校门口。

2000年女儿考完大学,我问女儿想去哪里玩我陪你去,女儿选择了西藏。我们到达西藏时,看到蓝天是蓝天、白云是白云、青山是青山、绿草是绿草,色彩格外明亮清晰,雅鲁藏布江那种清澈让人无法形容。

我们俩兴奋不已,商量各种游览计划,要大饱眼福。谁知晚饭过后,我们开始高原反应,头晕得有些肿胀,夜里睡眠由于缺氧也一会一醒。第二天一早,女儿满血复活,撒欢出去游玩,我还晕沉沉躺在床上。

女儿从拉萨街上回来,就兴奋地给我讲许多街头见闻,并趴在酒店房间的地毯上学藏族人“叩长头”。

我们在西藏除了拉萨附近,还去了纳木错湖、羊卓雍湖、藏北草原,还去了藏族牧民家里做客,拿刀子削着吃牦牛肉,大碗吃酸奶,还借用藏民水貂领的藏袍,我们俩穿着一起合影。游玩了八天,没有戴遮阳帽,没有戴墨镜,也没有抹防晒霜,我们俩被高原的紫外线晒得犹如藏人一般,满脸紫铜色。

2001年,我参加全国公考到北京工作,女儿得知消息后,高兴之余又故意埋怨:你咋不早点考到北京呢?那我在北京参加高考,就可以考上清华北大了。

那时妻子还没有到北京,我每到周末都联系女儿问回家不?接你不?她如果不回家,我就到她学校附近的“雕刻时光”咖啡店,约见她,聊聊天或者就静静地看她写作业。如果回家,女儿看我租住的屋子脏乱,就自觉打扫收拾。但下一周回来,又是乱糟糟,冰箱里也没有食品。她就打电话给她妈妈,快点来吧,我爸一个人生活“不中”,家里除了灰尘啥储备也没有。

2003年非典,我们一家三口封闭在家,不能户外运动,女儿开始教我打功夫扇,她极其认真,我却学得马马虎虎,气得女儿说,教你咋就这么费劲。

2004年毕业后,她自己申请去英国留学,一切都是她自己操办,临走之前,她在我的笔记本电脑里,装了一百多集动画片《猫和老鼠》,说:你有空看看,解解闷、找找乐。其实她是怕我思念难耐,让我借此分散一下心思。

在飞机场送行时,看着排队出关的人群中,女儿又瘦又小,像一个小蝌蚪,背着双肩包,挎着电脑包,拉着行李箱,我心里沉重而酸楚。尤其是我们连一个手机也没有给女儿,她折腾到英国大学后还是借用别人的手机给我们报了平安。

硕士快读完时,导师给了她博士的录取通知,并说可以给半额奖学金,但女儿觉得一半的学费我们家也负担不起,她不愿意再花父母的辛苦钱。她告诉导师,要先去工作挣钱,不能读博士,并跑到考文垂开始工作。最终还是导师为她争取到全额奖学金,她才又开始读博士。

女儿出国后,我们只能通过视频聊天见面,或者发电子邮件交流。但她学业紧张,又有时差,总有不便。女儿开了博客,写下自己的日常生活,我觉得挺好,也要她帮我也开一个博客,我写下我的所思所想,我们相互通过博客,形成深度交流,开辟沟通新渠道。

我的博客主要是以女儿为倾诉对象,所以写起来朴实真诚,没有虚言和粉饰。日常生活、乡村旧事、家族历史、时事点评、亲情回忆,几乎每天都更新。也许是这份洗尽铅华的朴实引人关注,我的博客粉丝迅猛增长,一些文章还上了封面。后来出版社朋友挑选一部分出版,我觉得博客是因女儿而开,也主要是写给女儿看的,就让女儿写个序言,三天后,女儿发来她写的《爸爸的文字——根》,附带还画了一个插图。

我的杂感集《梨花院落》出版发行后,许多熟人告诉我,全书中你女儿写的序最出彩。

女儿一路学习都轻松,但到了博士最后阶段,压力山大,她说读计算机博士的女生很少,自己是混到这个博士堆里的小矮人。我们学历低,隔得又远,对她的困难一无所帮,只能干着急。每次聊天都小心翼翼观察她的脸色情绪。她本来就瘦,现在更瘦了,我们心痛就劝她干脆不读这个博士啦。她笑着说,你们可不敢拔气门芯,气可鼓不可泄。

女儿千辛万苦读完博士,答辩通过那天,我在安徽出差,电话里听到她说“小改通过”四个字,我喜泪长流,一个劲地说说“好好好”。

我早早就已做好参加毕业典礼的各项准备,女儿也做好迎接我们到来的准备,并申请了家长坐席的入场券。可是组织没有批准我的出国申请,而是派我到别的国家执行公务。

我深入骨髓的遗憾,心里觉得愧对女儿,视频告诉女儿时,我们彼此沉默了一会,女儿说,没有事,我寄照片给你们。

女儿戴着博士帽的照片,使我爱不释手,但又心里隐隐作痛。我特意放大两幅,悬挂在家里留给她的房间。

接着,女儿的博士论文又被一家德国出版社出版,女儿特意寄给我。看着精美的煌煌巨著,我小心翼翼地翻看,虽英文一字不识、计算机一窍不通,却一行不落地细读。文字我没看懂,但女儿的心血我懂。

女儿是我们家族里连续四代人中第一个女孩子,在家族历史上具有独特的地位。女儿也是我们家族里第一个出国留学并取得博士学位的人。女儿给我们家族带来了光荣和梦想,也给爸爸妈妈带来无尽的欢乐和阳光。

2011年11月19日,女儿出嫁,女婿是拉夫堡大学物理系的同学。那天上午,在英国拉夫堡一座教堂里,我牵着女儿的手,踏着管风琴的音乐节奏,在所有人的站立注目下,缓步走向圣台,走向早在等候的新郎和伴郎。

从来素面朝天的女儿,那天请高手给化了妆,本来就浓眉大眼,更加靓丽。平时一身学生休闲装、背着双肩包的女儿,那天穿着自己创意设计的中西合璧的婚纱礼服,一套飘逸的西式白裙,配一件中式白色提花的九分袖上衣。高高盘起的头发上戴着镶嵌着珍珠的银质花冠,白纱带从花冠飘下。头上的花团锦簇,长裙的外摆拖地,上衣小立领、盘花扣的端庄,使女儿一出场就赢得满堂喝彩。

婚礼简洁流畅,高雅个性,气氛祥和,其乐融融,温馨中还有宗教的圣洁和崇高。所有流程都是女儿自己亲力亲为设计谋划。婚礼所用请柬、桌签、签到簿、餐盘、蛋糕雕塑等,都是女儿设计并手工制作,连婚礼音乐女儿也没有选用常规的《婚礼进行曲》,而是一首轻松欢快的钢琴曲,并找人现场弹奏。

看到女儿幸福的笑容,我心里充满温暖。28年的养育历程,和女儿的种种亲密快乐温暖都涌上心头。

女儿后来留校在英国拉夫堡大学计算机系教书,白天上班她要带一大拨研究生,晚上下班又要照看两个上蹿下跳的小孙子,紧张和劳累可想而知。我们每周的视频聊天,总会看到她不由自主地打哈欠,妻子劝我,少聊一会吧,让孩子多休息会儿。

如今,相思已成我的享受,我想念她时,会一个人默默坐在那里看这幅戴着博士帽的照片。

今天,她生日,我不能唱生日快乐给她听,也不能切蛋糕给她吃,我拿起画笔,看着照片,画着她,想着她,祝福她……

我沉浸在爱里,也神游在梦里。

来源: 光明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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