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要求你。
从没说过谢谢。
直到长大成人
我才知道你不容易。
每当听到筷子兄弟唱的这个《父亲》,就会想起我的老父亲。
父亲从小就是个爱学习的人,通过自己刻苦努力,1956年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现在的滨州市重点高中北镇中学(那时叫山东省北镇中学,隶属惠民专署)。当时那个年代能够考进北中学习的人很少,好几个村子能出一个北中的学生吧。父亲是北中的第五届学生,那时的校长是原滨县县长高梅坡,他经历过战争年代,带过兵,打过仗,是一位英雄人物,很有名气,能够成为北中的学生,父亲一直引以为豪。
父亲进入北中学习的第二年,家里祸不单行。先是我的爷爷患病住院,做了手术,当时病人大量失血,需要输血。买血花钱很多,家里经济条件不好,父亲和爷爷血型相同,为了减轻费用负担,父亲不顾家人的反对,坚持着把血输给了爷爷。接着我的大伯因为阑尾炎住院做了两次手术,那时我的叔叔和姑姑都年龄还小,这样父亲只能请假陪护病人,由于请假时间太长,父亲不得不申请休学一年。
中学快要毕业的时候,部队去学校里招兵,父亲报了名,圆了他从小想当兵的梦想,他所在部队驻地在莱阳,他成了济南军区的一名防化兵。记得小时候见过父亲当兵时拍的照片,他穿着一身绿军装,帽子上带着一颗闪闪的红星,领口两边是红色的两面小旗样的领章,肩上背着黑色铮亮的冲锋枪,腰里扎着武装皮带,骑在一辆绿色的偏三摩托车上,很威风,很英俊,很帅气。小时候感觉父亲就像电影里的解放军一样,是我心中的英雄。由于父亲在部队严格要求自己,工作训练积极,表现突出,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当上了班长。又因写作好,后被调到连部任文书,最后因为家庭成份问题提干未能批准通过,服役五年退伍回家。父亲复员回家不久,就被村里父老乡亲选举为大队副书记兼团支书,成了当时村里最年轻、有文化的大队干部。
尽管父亲早年就在村里负责,可是父亲和母亲自从结婚就经受着贫穷和劳累的困扰。前些天,父亲和我聊天,就讲了过去的一些往事。我大哥小时候正经历了1960年全国最艰难的年代,逃荒要饭的人很多,每个村里都有很多饿死的。我家里更是穷得揭不开锅,父母没办法只有把大哥送到条件稍好点的姥姥家寄养。那时姥姥家种了一片枣树,每年打下很多小枣,姥姥用枣子和糠做成的‘枣糠饼’成了当时最好的饭食,身材瘦小的大哥吃枣糠饼才保住了性命。过了几年条件好些了,母亲生下了二哥和三哥,二哥比三哥大一岁。那时父亲在外边忙工作,回到家就要看孩子,母亲常年身体不太好,有时病得不能动,父亲就要烧火做饭,干家务活,这样经常忙得父亲从早到晚团团转,累得苦不堪言。父亲说那时累得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把淘气会跑的二哥拴在门框上,活泼爱动的三哥穿布口袋压的时间太长,最后在口袋里能站住了,脱下口袋就会跑了。说到这些的时候,父亲的话语充满无奈和感慨。
我小时候母亲身体不好,家里活多忙不过来,不能照看我,父亲就带着我去忙村里的事情。父亲领着我去过村里的大磨坊,磨坊院子很大,房子也很大。那时村里没有通电,而是用一个叫140的大柴油发动机做动力,带动碾米机、粉碎机。发动机的声音很大,轰隆隆的响声,吓得我躲得很远。每次去了磨坊,开机子的大伯都会逗我玩,不是用胡子扎我的脸,就是高高地举起我来。
最爱跟着父亲去林场,因为那里有一望无边、绿郁葱葱、根深叶茂的树林。每次去了,看管林场的爷爷都会给我拿些好吃的东西,春天有鲜嫩多汁的桃子,夏天有甘甜无比的大西瓜和清香可口的甜瓜,秋天有鲜美清脆的红苹果,冬天还能吃到烤熟的地瓜。那时没有自行车,近的地方,跟着父亲跑着去,远的地方,父亲就背着我去。那时我感到父亲的肩膀是那样健壮有力,我趴在父亲的后背上,有时看到父亲的脖子上流着汗水,腰压得有些弯了,可是他还坚持背着我--这个小儿子稳稳地向前走,不肯放我下来歇一歇。
我们村是一个有着1500多口人的大村,人口众多,不好管理。那是一年的秋后,父亲带领全村男劳动力挖沟清淤。工程开始了,工地上红旗招展,民工们都干得热火朝天,父亲领着我去看工程进展情况。当走到一段工地,看到一伙人在沟底抽烟闲聊,并且这段工地进程很慢。父亲走上前去招呼他们干活,其中一个叫大林的壮汉,看了一眼身材有些瘦弱的父亲,吊儿郎当地翻着白眼说:“公家活,干那么快干啥?你一个新当官的,不能干活,还管我们,你能和我一样把一小车土从沟底推到沟帮上去,我们就听你的指挥”。这时大伙们也都围过来看热闹,那时的小推车是独轮木头的,轮子两边放着两个长方形的、树枝编织成的筐子。父亲知道一小车土份量很重,这活对于他这个上学和当兵多年,没有干过重体力活的人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但是父亲还是爽快地答应了大林,大林首先开始,只见他很轻松地把一小车土推了上去。轮到我父亲推土了,父亲把上身外套一脱,撸起上衣袖子,挽起裤腿角子,蹲下身子,肩上搭好袢带,站稳脚跟,胳膊一用力把小车推了起来。刚推了几步,父亲身体就有些摇晃,有点气喘吁吁,但是父亲还是又咬紧了牙,弓着身子,用尽全身力气一步一步地向上推,最后终于推到了沟帮上。大伙们发出一阵阵胜利的欢呼声,都为父亲喝彩称赞,很快大林和伙伴们自觉地投入到了劳动中。
上世纪七十年代,村里经常召开全体社员大会。天气晴朗的日子里,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吃饱早饭,陆陆续续地走向大队部前面的广场,人人手里提着马扎子或者小板凳,很快广场里坐满了人,妇女们有的给揽在怀里的婴儿喂奶,有的纳鞋底绣鞋垫;男人们嘴里抽着纸卷烟或大烟袋锅子,吐着一圈圈的烟雾,唠着闲嗑;孩童们欢乐天真地在人群中跑来跑去。会场四周彩旗招展,墙上贴着红色的大标语,会场前方墙上贴着毛主席的大画像,地上摆好了几张长桌和几条凳子。到了开会时间,父亲和其他几名大队干部端坐在桌子后边。每次去开会前,父亲都是洗头洗脸,刮干净胡子,穿上干净的衣服,把上衣的所有扣子扣严了。看到父亲打开话筒开始讲话,他的声音高亢洪亮,吐字清晰,富有感染力,很快嘈杂混乱吵闹的会场平静了下来。父亲讲话有时也读一下写好的稿子或者上级下发的文件,由于年代久远,也记不清开会的内容主题了,好像是‘抓革命、促生产’、‘大战三秋夺丰收’等等。小时候我每次听父亲开会讲话,都觉得他很伟大,很了不起。
父亲当村干部,一心想着带领全村人脱贫致富。在他的参与、领导下,村里办起了砖瓦窑厂、大磨坊和弓房、东西两个大林场,开发大湾养鱼,购买了大型拖拉机,给乡亲们贫穷的日子带来了很大变化。后来父亲听说外地铁编(也就是钢丝筛网)生意挺挣钱,于是亲自带领几个人去考察,回来之后在他的指导下办起了大队铁编厂。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政府鼓励农民自己做生意,这样村里很多人利用在村办厂子里学到的经验和技术,利用所在油区废旧钢丝价格低廉的优势,很快地发财富了起来。
1980年以后,农村实行了家庭承包责任制,包干到户,多劳多得,调动了民众的劳动积极性。土地是按人口分的,我家六口人,分了有十亩地,那时大哥在外边干临时工,我和其他两个哥哥都上学,这样父亲成了我家种地的主要劳动力。一年之中,最忙最累的是秋收秋种,我上小学时,每年到这个时候,学校里都会放假,因为学校里的民办教师都也分了地,孩子们放假可以帮着父母干点农活。
地里玉米熟了,吃饱早饭,父亲套上牛车拉着我和母亲来到玉米地,地里玉米一望无边,一棵棵玉米就像整装待发的士兵,个个英姿飒爽,硕大的玉米棒像一枚枚军功章挂在他们胸前,玉米棒头上的樱子像是老爷爷的胡须,又像是少女头上金黄的发丝。秋风刮过,墨绿色的玉米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我和母亲挎上包袱开始掰玉米棒子,父亲紧跟在我们后边用小镐子撬玉米秸,父亲干活很快,只见他低着头、弯着腰、左手抓住玉米桔,右手抡起小镐子,咔嚓一下就撬倒一棵,一棵棵得连着撬倒不停顿,不一会就看到父亲的上衣被汗水湿透了。母亲掰着玉米棒子,她把还鲜嫩的单独放着,带回去做饭就可以煮棒子吃了,那时煮熟的嫩玉米棒子是我们人人吃不够的美食。我和母亲掰着玉米终于到了地头,坐下来休息,看到父亲已经撬倒了一大片玉米秸。不一会父亲也撬到了地头,父亲给我找了几棵‘光棍甜棒’(就是不长玉米棒子的秸子)吃,吃着像甘蔗一样甘甜解渴,这时我看到父亲粗糙的手掌上已经磨起了好几个水泡。父亲拿起水鼓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凉开水,紧接着就又干活了。
秋天的夜晚,一轮明月犹如光芒四射的银盘子挂在天空,照亮了房顶,照亮了大地。偶尔有片白云在月亮上滑过,像是毛巾擦去它身上的灰尘,月亮变得更加皎洁了。树枝轻轻摆动,片片叶儿随风起舞,轻盈地飘落地面,阵阵秋风吹过脸庞,感觉格外凉爽。
院子里地面上放满了一堆堆的玉米棒子,我们一家人吃饱晚饭开始剥玉米棒子皮,父亲白天干活太累,吃饭时喝了一壶老白干,喝得黝黑的脸色变得有些发红,说话也比平时多了,给我们讲过去的一些往事,鼓励我和哥哥好好学习。父亲说:“到了2000年,我们国家就实现了四个现代化,农民种地有了大型机械,不再这么劳累辛苦了,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不再贫穷了,能住上高楼,开上汽车,用上电话了”,那时父亲对未来充满信心和希望。到了今天,父亲多年前的预言真的早已经实现,现在村里农民种地都用上了大型机械,省工省力,不再那么劳累。生意发财的哥哥已经买上了豪车和别墅。夜有点深了,风更凉了,父亲的话语渐渐少了,我和哥哥都困了不断打着哈欠。父亲让我们都去睡觉休息,他拿了件破棉袄披在身上,自己坐在月光下,继续剥着玉米。
村委会老办公楼
我们村最早实施了新农村规划,父亲亲手设计的图纸。从那时起村里一排排房屋整齐好看了,一条条胡同街道宽阔好走了,村道两旁绿树成荫,破屋烂墙看不到了,村容村貌发生了崭新的变化。父亲在村里负责39年,口碑很好,有很高的威望。他热爱养育他的这一方水土,对乡亲们有着深厚的感情。尽管我和哥哥都在市里买了房子,家里也有很多闲置的房子,可是倔强的父亲执意坚持住在村委的办公楼里,这是他工作多年的岗位,他很留恋不舍。他管理着村里的图书室、老年活动中心、文化广场,有时帮忙给村里人送达一下收到的信件。
作者的父亲近照
如今年近八十的父亲身体还算硬朗,耳不聋,眼不花,喜欢看报、下棋、养花,也学会了手机上网玩微信。经常和老友们聊聊陈年往事,啦啦家乡翻天覆地的变化。每天开心快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每周我都要回老家几次,回家最主要的事情就是去看望一下老父亲,父亲两鬓已经发白,饱经沧桑的脸上刻满深深的皱纹,曾经背负我童年的脊梁已经有些弯曲,走路脚步开始蹒跚不稳,父亲真的老了!
“时光时光慢些吧,
不要再让你再变老了,
我愿用我的一切
换你岁月长留,
一生要强的爸爸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父亲操劳的一生是不平凡的一生,我作为子女感到无限的光荣。仰望父亲,浑身充满了力量。愿岁月静好,父亲安康!
作者:吕青河,滨州经济开发区里则办事处王安村人,现供职于魏桥铝业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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