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首发于2018年2月22日《南方周末》)

虚构类提名人:

王小妮、姜逸青、陈晓明、阎晶明、付秀莹、谢有顺、李西闽、殷实、杨黎、谷禾、黄发有、汪政、钟求是、周明全、王久辛、弋舟、陆梅、刘瑞琳、李宏伟、李浩、金理、葛水平、顾文豪、陈希我、耿翔、黄梵、蒋蓝、凸凹、王威廉、夏榆、赵瑜、赵荔红、瓦当、黄孝阳、何英、何言宏、高兴。(排名不分先后)

《白山》,卢一萍著上海文艺出版社,2017年9月

卢一萍曾说,会在45岁开始写一部“有趣的辽阔之书”,《白山》兑现了这一诺言。小说直接吸取现实力量,与国内文学创作日益面临的小说同质化现象具有明显区别,其所独具的审视与反思意义,使这部小说具备了强烈的辨识度,为当代小说创造了一个新境界。当下的汉语作家们倾心于变着花招“讲故事”,其实是用一系列的“事故”来推动小说的发展,他们羞于、疏于对人物的塑造。而塑造丰满人物成为《白山》的亮点。这部小说的两个特色:诗意的话语大密度呈现,与一般小说家最为缺失的思辨力,均有锋棱毕露的表达。这是一部关于谎言的寓言,让我想起了乔治·奥威尔、扎米亚京、阿达莱等作家。卢一萍采用了黑色幽默、荒诞、魔幻、反讽、复调、穿越,成了这部辽阔之书的笔触与修辞,也逐渐形成了我心目中的“雪域边防线的百科全书式小说”。在我看来,《白山》不但属于卢一萍写作生涯中的里程碑,也是当代小说里新颖人物塑造方面的一部成功、大器之作。

(蒋蓝)

《好人宋没用》,任晓雯著十月文艺出版社,2017年8月

《好人宋没用》讲述了一个自幼从苏北逃难到上海的普通女人的一生,时间跨度是1921至1995年。小说中涵盖了中国现当代的重要历史事件,也展示了上海这座城市多面的风貌。但这部作品的终极目的,不是要书写历史和风土。它想要追问生命和苦难的意义,探讨至关重要的死亡问题。宋没用生命中有四个重要人物:没有名字的母亲,因为怕死而变得自私苛刻,抓到什么神仙,就拜什么神仙,最终在药水弄的滚地龙里饥寒而亡;婆婆杨赵氏,胆大包天的女强人,敢于质问天地鬼神,末后以嘲弄命运的倔强态度,病死于自家老虎灶的阁楼上;东家倪路得是基督徒,因为政治运动,离开了自幼居住的小洋楼,不知所终;女儿杨爱华,满腔热血远赴云南当知青,最终客死他乡。这四位女性对待死亡的态度是鲜明的,各不相同的,同时也都是非常“中国”的。她们的内心风景,构成了中国人在信仰和死亡问题上的精神光谱。而宋没用旁观着,经历着,穿越漫长一生,历经种种苦难,最终走向了自己的死亡。

(李浩)

《梁光正的光》,梁鸿著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11月

梁光正可能有一个侠客的梦想,但梁庄不是那片可以仗剑行侠的江湖。尽管如此,他还是按照自己心中的那个“理想”来改造“现实”。“理想”和“现实”不再如光明和黑暗般格格不入,而是相互渗透,读到最后,我们渐渐发现,这个世界好像带上看一点梁光正的色彩,而当梁光正终于离开我们的时候,我们也感到了一丝落寞。梁光正在自己那段明暗相间的岁月中,成为一个斑驳的理想主义者。梁鸿不仅仅给中国当代文学贡献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农民形象,也贡献了理想主义者的全新变体,完全区别于上世纪五十年代与八十年代的“新人们”。梁光正的执拗、自大、顽强……这一切难以被定义,也难以被忽视。因为《梁光正的光》,我们必须正视这类斑驳的理想主义者,也必须重新面对斑驳的现实和人性。

(李西闽)

《早上九点叫醒我》,阿乙著译林出版社,2017年12月

阿乙的长篇小说《早上九点叫醒我》是一次对中国乡野人心的深掘,更是一次对传统秩序瓦解的记录与挽歌,而这都依赖于作家极为丰富和成熟的叙事技艺。叙事以宏阳这个乡村一霸的死亡到葬礼为始终,在很短的客观时间内扫描了数十个人物,他们有各自的故事,他们讲述着自己的故事,从他们的讲述中,也能看到宏阳生前的片段。宏阳以及其所象征的那类人,终究只活在人们的讲述中,而在现实层面,他们死后连自己的棺材都保证不了。这些讯息在我们的阅读中不仅凝聚成了一个生前耀武扬威、死后如灰尘飘散的恶霸形象,而且还凝聚成了一幕生而为人的日常悲剧,有着击中人心的力量。小说文本中洋溢的“先锋精神”是一种有力的启示:文学的探索是远未终结的,叙事的技艺带来了勘探的深度,在这个信息扁平化的时代没有比深度更重要的艺术品质了。

(王威廉)

《甲马》,默音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年9月

云南少年谢晔到上海寻找抛家弃子的生母,由于偶然看到退休教授苏怀殊的家庭相册中的“小爷爷”照片,他和苏怀殊的外孙女安玥结伴而行,去寻访亲人们的身世和过去的秘密。这就像《纳尼亚传奇》里的孩子们,推开教授家的衣橱,走进了浩瀚的传奇。作品将西南联大、知青时代的景洪农场、千禧年前的上海奇妙地串联起来,在现实与幻想之间游荡,力图突破想象的现成框架。作品有类型化倾向,但又努力摆脱烂俗的模板。文字细腻,充满质感,具有很强的可读性。作品后半部为了营造那种始料未及的惊奇效果,堆砌了太多的巧合,反而有点画蛇添足的意味。这部书有瑕疵,但比不少“高大上”的书有意思。

(黄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