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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件事要怎么说起呢。

我和萧天枫的这场冤孽。

一个没人敢娶,一个没人敢嫁。

我其实也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不过就是喜欢养些花鸟虫鱼的,闲情逸致,陶冶陶冶情操,我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世家公子看到我的大王花海东青吊睛白额大虫就没命的跑。

是他们不够威猛吗?

那我的扬子鳄总该够可爱了吧,他们为什么还是不喜欢。

阿娘为了把我嫁出去,强制地把我的花鸟虫鱼都送走了,说我今年必须嫁出去,不嫁出去就不把我的心肝儿们还给我。

我痛心疾首,闭着眼睛在阿娘给的人选里面摸了一个,摸到萧天枫了。

我想这就是命吧。

生在公卿之家,我以为我这样的人就够缺心眼了,萧天枫比我还要缺心眼,他身为天潢贵胄,却有情有义。

说来他也是个神人,生来就是京城纨绔的头头,以前的太子现在的荣王。

他为救他的堂兄萧天霁,折了一双腿,自己放弃了九五至尊的位子。

今上萧天霁虽是藩王子弟,却雄才伟略,堪称不世而出的君主之才,先帝心胸狭隘,自然容不下萧天霁,与鞑子一战,设局要困死萧天霁。

萧天枫的父皇精心布局要杀萧天霁为他的皇位铺路,他却为了兄弟情分,深夜奔袭,硬生生从阎王手中抢回萧天霁一条命,此后更是禅位于萧天霁。

萧天霁感念兄弟之情与救命之恩,继位后下的第一道旨便是封萧天枫为荣王,尊萧天枫一母同胞的姐姐为凤鸣长公主,还将萧天枫的生母册为章懿太后与淑懿太后并尊。

可谓是极尽荣宠。

按说以萧天枫的名分地位,哪怕他折了一双腿,也并不缺女子投怀送抱,但无奈他眼光高,非世家嫡女不娶,非才貌双全不娶,非性情相投不娶。

这样的女子,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出来,谁又肯嫁给萧天枫这样一个残废的闲王呢。

凤鸣长公主为此头疼不已,但也不愿以皇权逼迫世家女子,萧天枫便同我一样,一年一年地耽搁在了那儿。

在萧天枫第三百二十次被凤鸣长公主拎着耳朵催婚之后,在我第三百二十一次相亲失败之后,皇家和柳国公府终于找到了彼此。

听闻当时我阿娘与凤鸣长公主握着彼此的手,一听婚事成了,竟执手相看泪眼,凝噎着互相亲热地叫了一声,“亲家。”

凤鸣长公主一把我定下来,第二日便催着内务府的人提着黄金珍珠大鸭子来下聘了,我阿娘隔天就把我的一应用品嫁妆全部搬进了荣王府。

按说没有在年下办喜事的先例,但双方都怕夜长梦多,婚约定下不过十日,我与萧天枫就躺在了一起。

我劝过阿娘说不用这么着急吧,我哪怕嫁人了也不见得就能有药可救,何况对象还是萧天枫,萧天枫诶!

这个生下来就是京城纨绔头头的萧天枫,头脑简单四肢还不发达,除了好事什么都做的萧天枫诶!

我阿娘白了我一眼,大概是马上要把我嫁祸于人了,她心情特别好,给我解释都没有不耐烦,反而循循善诱,“婵儿,你这就错了不是,正是因为我与长公主对你们俩已经半点希望不抱了,才会寄希望于你俩结合了能生个天赋异禀的小崽子出来。”

阿娘还颇为认真地寻思了一番,“人家不都说嘛,俩傻子的孩子,都是天才。”

我:“……”

好吧我也能理解我阿娘,我是家里最小的女儿,上面有六个姐姐,三个哥哥,个个出挑的要命。三个哥哥全部进士及第,为政一方,算是朝廷栋梁;六个姐姐个个貌若天仙,娴静淑婉,及笄之后求亲的人都快踏破门槛。

柳家的女儿可谓是难能一求。

而我,阿娘本来是不想要我的,她怀我的时候已经三十好几,可谓是老蚌生珠。谁都不知道她有了。

阿娘大喇喇的揣着我去骑马,期间射中了三匹野狼,五只狡兔,还亲自上手剥了一只熊瞎子的皮。

直到徒手掏熊心的时候泛起了恶心,叫大夫一看,竟然是有了。

我还没来到这世上就瞧着我阿娘动了这么多杀孽,罪过罪过。

因为我是幺女,又是老来得子,阿娘与阿爹就偏宠了一些,待我不像几个哥哥姐姐一般的严厉,好处是我自小被娇宠长大,无法无天的过了少年时代;坏处就是,我实在的不成器。

不成器到我及笄说对象时,我阿娘想了又想猜了又猜,最后把花名册往桌子上一放,深深地一叹,说这时代的男孩子心思可真奇怪。

明明她在寻女婿,也有好青年在寻贤妻,但两拨人各找各的,互不打扰。

最后她必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开始数落我,然后开始回想当初姐姐们议亲的时候是如何的一女百家求,偏到了我就这般的行情冷落。归根到底还是我太废物了。

做事缩边边,吃饭垒尖尖,琴棋书画一窍不懂,洗衣做饭一概嫌累,自己都养不活还非要养些花鸟虫鱼。

若是这样也就罢了,偏模样长得也不算可人,想把我包装的骗一骗男人也不行。

说到这里阿娘又要开始叹气,“想当初你五姐,比你还废物呢,可那小模样,别说男人了,我看着都酥了骨头。你呢,你呢!”

阿娘身旁的谷嬷嬷可谓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从小待在我阿娘身旁,又经历了哥哥姐姐这么多场婚事,劝我娘早就劝出了经验,只见她开口道,“夫人莫急,这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十姑娘有十姑娘的好。”

我一听到这,眼睛腾就亮了,“嬷嬷你说说,我有什么好!”

谷嬷嬷憋了半天,脸涨得通红,愣是说不出来我有什么出挑的优点。

我一下子给嬷嬷整不会了,最后嬷嬷认真地道,“咱十姑娘身体好。”

我,我,我:!!!

好在这世上并非我一个人这般无用,我有时候不能不感激萧天枫的存在,有他衬托,我总算显得没那么废物。

反正我知道,他心里有人。

没关系,我心里也有人。

我们俩就是搭伙过日子,给世俗一个交代。

2

大婚之夜,我与萧天枫躺在床上,眼瞪着眼,谁都不肯去吹灯。

萧天枫往里缩了缩,“你去!这么大冬天的,我不想起。”

我裹着被子缩得更紧,“我身上长的不是人皮吗,我最怕冷了,我也不去。”

我今日成婚顶着几十斤的凤冠走了一路,好容易等到萧天枫这个天杀的回了洞房,我跟他从小就认识,相视一眼后赶紧各脱各的,终究是我略胜一筹抢先上了床,窝住被子,“你后一步,你去吹灯。”

萧天枫不负纨绔大名,当即耍赖,扯过另外一条被子盖上,“我腿脚不便,你能不能尊重残疾人。”

我朝他怒目而向,“你去逛窑子的时候可没把自己当残疾人!”

萧天枫理直气壮,“那我不管,现在我也在床上了,我是你夫君,柳婵儿你懂不懂三从四德?”

我又紧了紧被子,“那谁都别去吹灯,我们就这么躺着吧。”

萧天枫:“不行,本王就是见不得光。”

我:“因为你长得丑吗?”

萧天枫大怒:“放屁!”

我:“那你就自己起来。”

萧天枫:“……那还是就这么躺着吧。”

我今日里三层外三层地包着,又枯坐了一晚上,早就累得眼皮子都合不拢了,既然萧天枫不闹了,我就砸吧砸吧着嘴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际我听到萧天枫叫了我两声,我已经快睡着了,当然不想理他,萧天枫听见我没回答他,一把把我的被子掀开,“起来!爷还没睡着呢,你就先睡了!你都这个年纪了,你怎么睡得着的!”

被子被掀开,聚集在心口的热气散开,我哆嗦一下醒了过来,大怒,翻身过去掐萧天枫的脖子,“王八蛋!敢闹醒你姑奶奶!”

萧天枫虽然腿脚不便,但他终究是个男人,手上的力气不是吃素的,我们俩也算势均力敌,从床头打到床尾,又滚下床继续打。

萧天枫可没有什么不打女人的规矩,他一向秉持的原则就是众生平等。

最终新婚之夜,我跟萧天枫不但没圆房,反而打了一架,打到最后我把萧天枫压在地上,“你叫一声爹我就原谅你!”

然后我被阿娘狠狠训了一顿,萧天枫在一旁抹着压根儿不存在的眼泪花,一边抹一边说,“我早同娘子说了,这大婚之夜我们该做点正事儿,可娘子非要同阿枫这个废人比划拳脚,岳母不要怪娘子,都是阿枫身子骨弱,禁不得娘子打。”

他一边说一边遮遮掩掩他的脸,我阿娘自然上去关心,一拂开,上面肿了老大一块青紫。

奶奶的,萧天枫身上怎么一股子茶味儿。

告完状萧天枫大摇大摆地挂着那块被我打出来的淤青去厅堂吃饭了,我阿娘真是看一次便愧疚一次,便往萧天枫碗里夹一次菜,便转过头来训斥我一次。

好你个萧天枫,你不仁不要怪我不义。

凤鸣长公主来府上看我们过的怎么样时,我一句话也没说,只陪在一边掉眼泪。

掉眼泪可不容易,我可是上厨房檐下找了积年的老辣椒。

萧天枫瞅着我那样,瞠目结舌,凤鸣姐姐立刻叉腰,“你怎么对你媳妇儿了!让人家哭成这样!”

萧天枫刚想辩解,我便柔柔弱弱地扯出帕子轻点鼻子,“不干王爷的事,都是妾身不好,鼻子太灵,闻出王爷身上有别的脂粉味儿,若是妾身不这么敏感,不就不知道了吗。”

凤鸣长公主大怒,“你又上哪儿捣鼓莺莺燕燕了!”

萧天枫还没来得及解释,凤鸣长公主在他身上两三下摸出了王爷玉牌扔给我,“小婵儿,拿着!他没这块牌子就不能支取银子,随你拿捏。”

我马上收了眼泪,笑颜如花,“多谢凤鸣姐姐。”

萧天枫:“……”

3

终究还是我阿娘最懂我,她只说了一句话,我立马结束了与萧天枫的分房状态,当晚吩咐小厮把萧天枫的床铺打包进主屋。

阿娘凉悠悠地在我耳边说,“听说黄小茉的夫君独宠她一人,连只母蚊子都不碰。”

高门大院里的女人,终身所能比的事业就只有夫君和孩子。

黄小茉是隔壁刑部侍郎的女儿,我们俩从小明争暗斗,她比我腿长三寸,我就得比她腰细五分,就连出阁的日子前后都只差了两天,她与我的院子就隔了侍郎府与侯府的两堵墙,然而小丫头小幺儿乃至猫儿狗儿都绝不来往。

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胜负欲上来了我!

我决定要跟萧天枫狠狠恩爱,我卷死她我!

于是当天晚上,我特地换了身嫩粉色的裙衫,脉脉温柔,亲自下厨给萧天枫做了几个菜,等他回来我俩好好喝一盅,前尘往事就一笔勾销,往后,我俩就是天底下最恩爱的夫妻!

烛光下我盈盈起身,给萧天枫倒了杯酒,朝他递了秋水一波,“夫君,请用。”

萧天枫骇然,“你眼抽筋了?该治咱得治。”

我眉心处青筋暴起,忍了又忍,强笑,“多谢夫君关心,尝口菜吧,这是妾身亲自下厨……”

“你亲自下毒?你为什么要亲自下毒,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毒死我!”萧天枫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我忍,“我是说这是我亲手做的!”

萧天枫这才放下心来,“早说嘛,你今天说话扭扭捏捏跟个娘们似的。”

他伸出筷子,夹了口放进嘴里,嚼着嚼着脸色变得古怪起来,“你为什么要亲自下厨?王府的厨子都回乡过年了吗?”

我忍无可忍,一把掀翻了桌子,指着萧天枫的鼻子骂,“你居然也能有媳妇儿!”

萧天枫这才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生气了吧!生气了吧!爷就喜欢看你生气的样子,啊哈,柳婵儿你没吃饭吗?骂大点声!”

我忍无可忍,抢过小厮手中的扫帚追着萧天枫的轮椅打,可恶这厮实在的灵活,三两下就窜出门去了,只留下一阵爽朗的大笑。

我只是没想到,第二日我凶悍跋扈,追着残疾夫君满府上下跑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京城,男人们都用一种同情的眼光看着萧天枫。

同情他娶了个母老虎。

我,我,我:!!!

4

气头过去了之后我反应过来,被萧天枫这么一搅和,我跟他还是没圆房,这可不行,阿娘说了,我跟萧天枫有了小崽子之后她就把我的花花草草鸟鸟鱼鱼都还给我,随便我在荣王府怎么造作,她绝对再也不伸一根指头。

于是我痛定思痛,反思了一下为什么上次我的策略没能成功,最后我得出的结论就是,我跟萧天枫,那就是太熟了,所以清醒的状态下谁都没法对谁产生一点那什么。

我大手一挥,喊来我的陪嫁赖妈妈,“上酒!今天晚上我非把萧天枫灌醉!”

醉了总该好办事了吧,萧天枫醉了,乖乖的躺在床上任我宰割,那画面,啧,美妙!

我喜滋滋的想着,吩咐人去将阿爹阿娘凤鸣长公主还有哥哥姐姐们全都请来王府,凑了一大桌子,晚上萧天枫一进门,满屋子的人直勾勾的望着他,吓的萧天枫不由自主的往后缩,“柳婵儿你又在搞什么。”

我亲自将萧天枫的轮椅推到正中来坐下,又亲自为萧天枫斟酒,“妾身往日骄横,做下许多错事,冒犯了王爷,今日斟酒赔罪,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王爷可不能不喝妾身这一杯酒。”

“……哦,原来你是想灌我酒。”萧天枫笑眼弯弯,悄声在我耳旁说道。

我扬了扬眉,眼珠子往四周一转,“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你就说喝是不喝吧!”

萧天枫勾唇一笑,顺从地喝下了一杯。

我满意的点头,喝了一杯那就有第二杯,我拿起酒壶,准备再给他倒上一杯,萧天枫却把我的爪子按住。

他喝了酒,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眸色亮亮的,“诶,夫人莫急。”

他哑着嗓子,低沉的声音格外动听,我一下不察,当真被他夺走了酒壶。

萧天枫给自己满斟了一杯,举到身前,微笑着面对满桌宾客,“入冬以来天枫的腿疾便时有发生,太医叮嘱了要少饮酒,因此今日天枫便失陪了,众位亲老海涵。”

说完,萧天枫满饮此杯,把干干净净的杯底亮给众人看。

我大姐立马赞道,“都说天枫荒唐,可我瞧着这成亲以后倒是稳妥许多了,无妨无妨,都是自家姐妹,不讲究这些虚礼,身子要紧。我们都等着你与婵儿的喜讯呢。”

其他人也都望着萧天枫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我顿觉不妙,只见萧天枫笑意深深的朝我望了过来,“这杯,敬王妃,阿枫从前也有许多荒唐事,望王妃原谅。”

我我我瞠目结舌,怎么一下子就到我喝酒了!剧本不对啊!

我刚想拒绝,萧天枫就故作委屈,“王妃不肯饮下这杯,难道是不愿意原谅阿枫吗?”

哥哥姐姐们威胁的眼神递了过来。

他妈的。

喝。

我刚喝完一杯,萧天枫这天杀的居然又倒了一杯,“久闻王妃千杯不醉,闺中女儿里少有的雅量。”

……

我也不想喝的,可是他夸我诶。

于是我又喝了。

没关系,我又不会醉。

……

然后我就没意识了。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我头疼欲裂,赖妈妈在我旁边絮絮叨叨。

我捂着脑袋,迷迷糊糊的睁着眼问赖妈妈,“昨晚我跟萧天枫有没有圆房?”

赖妈妈背过身去收拾凌乱的床铺,干脆的回答,“没有。”

我痛心疾首,“我都这样了,我都这样了啊,萧天枫是不是不行,他是不是不行!”

赖妈妈斜睨着我,不知道为什么神情很奇怪。

然后赖妈妈告诉我,我喝醉后的事。

包括但不限于,我抱着萧天枫不松手,掀开他的袖子,啧啧赞叹他的手臂好白,然后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骂他是负心汉,骂他是王八蛋,骂他祖宗十八代,骂着骂着自己翻到桌子底下去了,抱着桌脚死活不起来,萧天枫来拉我,我还打他。

用赖妈妈的话来说,不知道萧天枫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我抱着他哭的像个漏水的缸子。

但为什么我记得是我躺在他怀里,双颊酡红,搂住他的脖子,眼睛里含了泪花,“夫君,你为什么,不同我圆房,你是不是讨厌我?”

我寻思着我这操作没毛病啊。

我问赖妈妈,“难道我记得的这些是梦吗?”

据赖妈妈回忆,是这样的。

当时我醉眼朦胧的看着萧天枫,萧天枫似乎是有些把持不住了,他缓缓地低下头来,似乎是想亲我。

然后,我凑近,吐了他一身。

太丢人了。

我不活了。

5

开个玩笑。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萧天枫。

但我想,毕竟以后还得一起过日子,我不能叫萧天枫嫌弃我了,就亲自去厨房给他做了碗杏仁乳酪,等在王府门口,保证给他最真挚的问候与最亲切的笑容。

萧天枫被人推着回来了,他的眼神一看见我就躲闪,我当然不放过他,“你脸上是什么?”

萧天枫满脸的红唇印子,他跟我嬉皮笑脸,“哎呀,春满楼的姑娘们都太热情了,对不住王妃,往后,我都把脸洗干净了再回来。”

我上手,“过来过来我看看,这唇脂颜色挺特别啊。”

我用力的揪住萧天枫的面皮,狠狠擦了一下,果然,胭脂下面是青紫印记,“哪家姑娘的唇脂用紫色的,小别致还挺东西啊。”

萧天枫一本正经,“你也不能干涉人家的私人情趣啊。”

“你是不是打架了?”我不接萧天枫的话茬,直截了当的问。

萧天枫妄图狡辩,“瞎扯,本王一品亲王,本王能打架?”

“你输了?”

“……大庭广众的谁让你说出来。”

我指着萧天枫旁边的小五,“你说,他为什么打架,打架就打架,还输了,身边带这么多侍卫干嘛的?以多欺少不会啊!”

小五也是痛心疾首,“王妃你不明白,王爷那脾气一上来,天王老子都拦不住,人菜瘾还大。”

然后,我在小五的嘴里听到了事情的全过程。

我倒是没想到,萧天枫是为了维护我。

一群纨绔在花满楼斗蛐蛐,一只青壳威猛大蛐蛐被一只褐色短腿小蛐蛐逼的无路可逃,四周的纨绔瞧着都笑了,“你们瞧,这小蛐蛐倒是勇猛,把这大蛐蛐都斗倒了。”

“诶,这你就不知道了,指不定这是一公一母呢。”

纨绔们中间更爆发了一阵大笑,“原来是惧内啊,那就不足为奇了。”

“说到惧内,现在京城里谁比得过咱们荣王萧天枫啊,说来也可怜,荣王妃曾同我议过亲,旁的闺秀养些猫猫狗狗就不得了了,她,养了只吊睛白额大虫!对!大虫!你敢信?成日与野兽厮混,难怪性情那般孤僻怪异,成了老姑娘都嫁不出去,啧……”

这话没说完,就被萧天枫一拳打趴下了。

众纨绔看蛐蛐看的聚精会神,一不留神被萧天枫闯了进来,他将轮椅操纵自如,打完人后立马退回去,冷冷的看着众人,“本王的王妃岂容尔等议论。”

然后他丢给众人一个冷峻的眼神,摇着轮椅转身要走。

到这里,他都还是帅的。

然后,他的轮椅,卡住了。

对,卡住了,他推不动。

背后的纨绔们回过神来,怒了,打了人还不走,还留下来挑衅!

这个时候萧天枫的护卫们冲上前来护住,与其他纨绔的侍卫动了手,混乱之中,萧天枫也不知道被谁打了几记闷拳。

那些纨绔明着不敢做什么,暗中动点手脚却是敢的,在场人数那么多,即便萧天枫天潢贵胄也不能将这些人一一捉来惩戒,只能吃下这个暗亏。

我听完之后啥也没说,好嘛,居然敢动我的人。

第二日我换了男装直接杀到昨日纨绔们闹事的花满楼,他们还是在斗蛐蛐,我和蔼的进去搭上一个兄弟的肩膀,“斗虫呢?加我一只虫呗。”

那人斜着眼,“我们这标准很高,你的是什么虫。”

我招了招手,小黄听话地跑上来,“吊睛白额大虫。”

小黄绿莹莹的眼睛瞪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喉咙中发出嘶嘶呜咽,额头的王字威风凛凛霸气十足。

我往小黄身上一坐,扬了扬手,“谁先上?”

晚上我相当得意的摇着折扇到萧天枫面前耍帅,将扇子一合,把他下巴一挑,“兄弟,以后你柳姐罩着你!”

我本来以为萧天枫会像以前一样同我插科打诨,没想到他突然捏住了我的手腕,将我手掌翻过来,掌心的血痕淋漓,他抬眸看我,神情忽然叫我不敢逼视,“疼不疼?”

我空手接了一鞭子,本以为伤在掌心,他不会发现呢。

我心下生了些异样的感觉,不自在的将手抽回来,“不疼,怎么说咱俩也是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我为兄弟找回场子,不疼。”

萧天枫嘴角一弯,似笑非笑,“好歹你是我明媒正娶的王妃,怎么上赶着给我那父皇当便宜女儿。我俩当初拜的是高堂不是关公吧?”

他声音沉下来的时候莫名的动人,我忽然感觉脸颊烧起了火,脑子也一阵一阵的眩晕。

内室只有我们两个人,气氛莫名的暧昧起来,我忽然鼓起了勇气,凑到他眼前,迅速吻了他一下。

他眼底闪动着情欲,气息紊乱,我顺从的闭上了眼睛,感觉他的气息离我越来越近。

半晌,他没有动静。

我依旧闭着眼睛,睫毛不停的颤抖。

最终,他在我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一声长长的叹息,“睡吧。”

我闭着眼睛,直到听见他轮椅的声音滑到外面青石板上,眼泪才突然掉了出来。

我没有说谎,萧天枫心里有人,我心里也有人。

只不过我心里的人是萧天枫,他心里的人不是我。

我差点就要以为,他已经忘掉她了。

沈绵桉。

萧天枫的书房里,有一格秘密的屉子,里面只珍藏着那一封信,信封上面虽然没有写名字,但那火红的鸢尾花印记,是沈家独有的。

赖妈妈清顿王府暗室的时候发现的,拿来叫我看,那封信搁在小几上一下午,我终究是没敢看。

我怕她写了什么情深义重的话才叫他珍藏到如今,我也怕她没写什么也能叫他一直念念不忘,显得我这个旁边的第三人,格外的狼狈。

没关系没关系,我安慰自己也安慰赖妈妈,反正她如今远走江南,不在京城。

这样,我至少可以假装,我和萧天枫,过得很好。

6

我阿娘一直以为我与萧天枫婚前充其量算是彼此认得一张脸,其实不是,我很早很早就和萧天枫熟稔了。

第一次同他说话的时候我大概,十三岁吧,那时候我还不像张大嫂厨房下挂的几条咸鱼,对自己还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期待,家里的姐姐个个身怀绝技,连阿娘口中最不成器的五姐也写的一手好字。

我那时就不信邪,旁人能学会的诗书画,偏我就学不会吗?

于是我晨起练琴,午时习字,傍晚跳舞,晚上不拨两下琵琶就睡不着觉,然后我知道了,对,偏就我学不会。

阿爹阿娘对我从没有什么太大的要求,哪怕我做条米虫她也愿意养我一辈子,我知道他们养得起。

可是我不愿意,我更想做个聪明通透的女子,就像我的姐姐们一般,蕙质兰心,容貌出众,走到哪里都是柳家女儿的活招牌,怎么偏就我一个要砸了这招牌呢。

我想变的优秀,就这么难吗。

我最痴魔的时候,一天只睡两三个时辰,其余时间除了更衣与用膳,全都拿来练习绘画,我想总要有一样是我能学会的吧。

可我永远只得形似而不得神似,夫子说我的画看似富丽传神,实则空洞呆板,他教我要仔细体会形与神,还让我去请教一下一点就透的三姐。

三姐是聪明灵秀的女子,彼时她坐在临窗的位置上,不过望了一眼窗外,手下略略几笔便是一只活灵活现的喜鹊,生动的几乎要跃出纸面,对我说,“很简单呀。”

她与夫子相视一笑,一切都在不言中。

可她愚笨的妹妹,此生都不曾体会过他们那样轻而易举的聪颖。

那以后我便倦了,对学堂实在提不起兴致,阿娘便也避免在我面前提到与之相关的一切,可她那样小心翼翼的态度反而更加刺痛了我。

我闷闷不乐地缩在云袖姐姐的小院中不肯回家,云袖姐姐是京中有名的雅妓,一曲千金,因缘际会之下我与她相结为友,她的箜篌真的弹得很好,我说不出什么优雅的赞美之词,只是知道真的很好,没有人能比得上的好。

听了我的困恼,云袖姐姐笑,“还当是什么呢,小婵儿若真这般烦恼,便跟着姐姐学箜篌如何?”

我心想反正也学不精妙,学一学也没什么,万一呢,就答应了。

与云袖姐姐说定了后我便每月到她的小院三次听她指点,有一次云袖姐姐出去了,我便抱着箜篌在她院中那棵很大的梨花树下等她。

云袖姐姐倾心教我一场,我不想叫她失望,便趁着她还没回来,又再练习了两遍。

第一遍弹完,我刚要起第二遍,树上突然传来一个很不耐烦的声音,“停停停,你再弹下去小爷还要不要耳朵了。”

我那时不知他身份,心情又烦躁,便不顾形象地吼了回去,“要你管,爱听不听,不听滚出去。”

他被我一通吼,居然半点都没有生气,反而惊奇的凑上前来,“你是哪家的闺秀,居然会骂人,天可怜见,我萧天枫活这么大居然见着会骂人的闺秀了?”

我弹成这副鬼样子,并不愿叫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便理直气壮地答道,“谁家的闺秀也不是,我就是一个孤女,跟着师父学手艺吃口饭罢了。”

他上上下下看了我一眼,然后摇头笑道,“云袖才不会收这么笨的徒弟呢。”

我气得一把将箜篌砸在了他身上,抹着眼泪转身就走。

后来在宫宴上遇见他,我装作没见过他的样子,他却不打算放过我,悄悄吩咐宫女把茶泼在了我的裙子上,引我去偏殿换衣服。

我刚换完衣服便看见这个无赖倚在殿门口,笑眼弯弯,“我就说你是个会骂人的闺秀,你看你还不肯承认,这不是被我逮着了。”

我装傻,“臣女不知道太子殿下在说些什么。”

萧天枫便笑,“全京城都知道爷是纨绔子弟,出现在清倌的院子里也就罢了,你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出现在那,影响怕是不太好吧。”

他威胁我!

我眼睛瞪得圆圆的,萧天枫嘴角的笑咧的更大,“爷又不会说出去的,只不过想知道,你学箜篌来干什么。”

我垂头,“因为我想像姐姐们一样的聪明灵秀。”

萧天枫挑眉,“谁说箜篌弹的好就是聪明灵秀了。”

既然已经说了,我就干脆把我的苦恼一股脑全告诉了萧天枫。

萧天枫笑弯了腰,“你是柳国公的幺女诶,又不需要卖艺取悦人,何苦这么为难自己,再说了,谁规定女子一生的成败以嫁不嫁的出去为标准。”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新奇的理论,“那我应该做什么。”

萧天枫耸耸肩,笑眼眯起,“做你自己。”

7

萧天枫点醒我后我才猛然意识到,这些年我跟在哥哥姐姐们身后亦步亦趋,几乎他们擅长的我都尝试了个遍,但结果却并不如人意。

以至于萧天枫问我,“你自己喜欢什么”的时候,我怔了许久都没想起来,我自己究竟喜欢什么。

萧天枫仿佛逮到了什么新鲜物种一般,只要他有空,能溜出宫,便带着我到处尝试,他带我去捏面人,去唱戏,去天香楼学做菜,去彩绣阁学裁衣,他甚至曾与我共乘一骑夜游京城。

我蒙着面纱被他揽在怀里,周遭的人来来往往,夜色如醉,没有人知道我是谁,也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心若擂鼓之间,天地仿佛只剩下我和他。

我快乐地几乎想要尖叫,是萧天枫让我领会到,原来人世间,还有这样多的活法。

原来并不是每一个女子,都要活在被预设好的轨道里。

我与萧天枫刻意在人前回避掉我与他的熟识,心照不宣地这样保持了四年,十七岁那年我兴致勃勃地告诉他,“我终于知道我喜欢什么了。”

我喜欢照顾花花草草、猫猫狗狗,看着它们在我的照顾下生机活泼,没有什么比这更有成就感的了。

萧天枫知道了兴奋地两眼发光,隔天他给我带来了一只小老虎崽子,他说这是他从猎人的捕兽夹下救下来的,母兽已经死了,小崽子怪可怜的,既然我喜欢,那就给我养着。

我在小黄的身上花费了很多心思,费了老大的力气才将它养活,因而它很依恋我,哪怕长大了也不愿回归山林,我便将它养在萧天枫的一处别苑里。

我从这里,才开始真正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我学会了更多的东西,跟着阿娘管家,将内外仆从安排的井井有条,把银钱归置得妥妥当当,看着我的家人在我的照顾下平安健康,我心里有莫大的成就感。

阿娘也很高兴,她觉得我如今既然是内宅管理的一把好手,倒也不愁嫁不出去了。

可我想嫁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萧天枫。

但我还没来得及得知他的心意,他就出事了。

他再也站不起来了。

其实我不在乎,不管他能不能站起来,我都愿意一辈子陪着他,他没了腿我就当他的腿。

那是个阴霾沉沉的春天,微雨拍打着门帘,我去见萧天枫,我蹲在他面前,诚挚地问他,“萧天枫,我想嫁给你,只想嫁给你,你要不要娶我?”

萧天枫脸上再不复意气风发,他笑得沧桑,“你值得更好的人。”

我摇头,执意要嫁给他,萧天枫默然半晌,叹了口气,“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我不信,“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你从来都没有向我提起过,你不过是找个借口诓我。”

他惨然一笑,“你现在追问这些,有意义吗?不管是谁,终归我已经没有资格站在她身旁。”

萧天枫从来开朗阳光,我第一次听见他说这么丧气的话。

那之后,他不肯再见我。

可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天资愚钝,认定了的事就是认定了,百转千回绝不松手。

我也想像他说的那样,把他忘得干干净净,就像记忆中从没有这个人一样,但我无法欺骗我的心。

是萧天枫教会我的,人活在这世上,就要遵从自己的心意,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所以我毫不费力的,做出了我的选择。

阿娘费心替我办了一场赏花宴,将京城所有家中有优秀子孙的夫人都请来了,想给我营造一个好名声。

我什么也没做,只是将小黄牵出来溜了一圈。

那场赏花宴后,再也没有媒人敢登临我的家门,都说柳国公的幺女野蛮粗俗,与野兽厮混,天生的下贱坯子。

我以这样几近决绝的方式向萧天枫表明:不会了,我不会遇见比他更好的人。

他自认双腿残缺,是个废物,我也成了废物,废物与废物,岂不是天生一对。

然后便是昌平王谋反,七年动乱,整个王朝都处在兵荒马乱之中,他追随兄长出征前线,我只当自己此生都再也嫁不出去,把自己锁在院中开始吃斋念佛。

后来王军得胜归来,被战争耽误婚事的闺秀一个一个都嫁了出去,唯独我,依然将自己锁在院中,无论阿娘如何劝说,咬死了不肯点头议亲。

打破僵局的,是威北侯府世子突如其来的续弦求亲。

威北侯世子是这代青年中数得上好的佼佼者,人品外貌皆属一流,七年之乱中还曾立下军功,二十有七便做了骁骑营统领,有爵位,也有实打实的兵权。

这样优秀的一个人,若非续弦,也不会来求娶我。

可我柳婵儿,除了低嫁或是给人做填房,就嫁不出去了吗。

我知道阿娘已经有些心动,她是真的怕我一辈子嫁不出去。

但不管阿娘如何舌灿莲花,我都只有一个坚决的回答,“绝不。”

我没想到的是萧天枫会在此时托凤鸣长公主向我家求亲。

既然他敢来,那我自然敢答应。

在双方亲长喜出望外之下,我们成了婚,心照不宣的就当不曾有隔阂的那几年,每日装疯卖傻的过日子也不是不行,世间最不缺少的就是糊涂夫妻。

可是我心底就是有个不甘,我不能不借酒装疯,问他一问,“当初你死活不肯娶我,现在你怎么就又肯了呢,萧天枫,我做这一切只是因为我想做,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不用觉得你欠我的,不用勉强你自己,绑在我身边。”

我醉眼朦胧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说,“你我相识一场,总归我不能叫你嫁给你不想嫁的人。”

我听见这句话一下子就炸了,带着哭腔,“那我现在跟嫁给不想嫁的人有什么区别!你见过哪对新婚夫妻分床分房睡的,你见过吗!”

我翻了个身,泪水无助地落下,“我不要成为你的愧疚和负担,我虽然有点奇奇怪怪,可我明明也是个很好的姑娘,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呢。”

然后,我就没意识了。

8

我宿醉后醒来,侍女端水来服侍我洗漱,我揪住我的小被子就想往回钻,赖妈妈连忙拦住我,“王妃,睡不得了呀,太后娘娘召见。”

太后?

我困的眼睛都睁不开,“哪宫太后啊?”

赖妈妈把我拎起来,一边利索地给我穿觐见的诰命服装,一边答道,“章懿太后,咱们王爷的生母。”

一听是章懿太后,我只能痛苦地呜咽了两声,视死如归地坐到梳妆台前,任侍女搓圆揉扁。

也是,淑懿太后向来慈祥和蔼,体贴小辈,不可能这么大清早的唤我进宫,只能是萧天枫的亲娘,近来喜怒无常的章懿太后了。

我规规矩矩地裹在盛妆华服之中,稳稳当当地走到章懿太后跟前,向她行礼,“儿臣拜见母后。”

章懿太后见我来了,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倨傲地道,“起来吧。”

我素来知道章懿太后是什么样的德性,并不在意,自在地站起来,却不想突然一阵晕眩袭来,我眨巴了眨巴眼睛,倒了下去。

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被崔姑姑按在内室,一道帷幕遮着,我隐隐约约能看见外面的状况,外面的人却难以注意到我。

我刚想询问这是什么状况,突然发现自己嘴里被塞了一团布,我只能呜呜咽咽,不能发出多大的动静。

我瞪着崔姑姑,崔姑姑冷漠道,“王妃稍安勿躁,这是太后娘娘的吩咐,不会要了您的命的,您便屈尊在此处歇息一会。”

我知道挣扎是徒劳的,便不说话了,我就想看看,太后能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章懿太后正携了一位美貌女子说话,满脸笑容。

我真是奇了,章懿太后对谁都是不咸不淡的,对亲女儿凤鸣都没这么和颜悦色,这女子是什么能耐,居然能得到太后娘娘一个好脸。

“多亏了绵绵的导引术,哀家的头疼缓解许多,夜里总能睡个好觉了。”

绵绵?

有些耳熟的小字,却记不起在哪听过。

我心下疑惑,却见她已经站起身来,阳光透过帷幕,我瞧见了她安静秀美的侧颜,黑眸沉静,一身雪白,仿佛仙子谪世。

我一下子如遭雷击。

她是沈绵桉。

萧天枫心底的人,一时一日不忘的那个女子。

她回来了。

沈皇后的妹妹,天圣神医的关门弟子,医术独步天下。以羸弱女流之身出入敌营,为王军传递决胜的兵舆图,胆识过人,智慧超群,也是太后曾属意的儿媳人选。

跟她谪仙般的气度一比,我什么都不算。

“母后,你找我?”

轮椅滚碌碌的声音传来,我瞥见萧天枫的身影从殿外而来,他看见沈绵桉的那一瞬间,我敏锐的发现,他的眼睛亮了一下。

他微笑着向她问候,“回来了?”

清冷如沈绵桉,却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他们之间的气氛融洽温和,处处透露着熟悉亲切。

我感觉心如下坠的雨滴。

我怔怔的透过帷幕看着他们。

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看见他们两人脸上的微笑一直都没下去过。

我第一次在萧天枫脸上看到那样清浅的笑容,他在我面前从来放肆不讲理,什么时候这么人模人样过。

他从没对我这么温柔过。

我只是不知道,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萧天枫,有一天也会对着一个女子谦和温柔的笑。

我心里泛起了酸,太酸了,比赖妈妈春天给我吃的青杏还酸。

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崔姑姑是什么时候将我嘴里的那团布拿走的。

我眼前泪水朦胧,却哭都哭不出来。

章懿太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面前,居高临下,“你都看见了,哀家也不必再同你多说什么了,你同枫儿这桩婚事,原本就是他与凤鸣趁着哀家不在自作主张,既然哀家回来了,那自然就该各归各位了,隔日你便自请离去吧,都是体面人家,别闹得脸上不好看。”

回府我越想越委屈,越委屈眼泪掉的越厉害。

我心想虽然我有时候是挺不着调的,可是我明明也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我用力的热爱着我身边的一切,为什么我就是不能被那一个人喜欢呢。

我回府便叫赖妈妈收拾行装,我为这段感情已经尽了我最大最大的努力,也许我和萧天枫就是那句话,有缘无分。

傍晚一切打点妥当,我只等萧天枫回来,我同他最后一起用一次晚膳,怎么说都是夫妻一场,好聚好散吧。

这餐饭吃的是意料之中的冷寂,萧天枫难得的沉默正经,我也没有开口说话。

终于,我碗里最后一粒米也被我吃干净了,我不得不放下了筷子。

“我有话对你说。”萧天枫开口。

“我知道了,不用你说。”我轻扯嘴角。

“你知道了?你怎么知道的?”萧天枫的语气很是惊诧。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我没什么好声气,“算了,萧天枫,我今日才算是明白了,人心这种东西,从来勉强不得,你我夫妻一场,就不要说出来让彼此难堪了,好聚好散吧。”

萧天枫皱眉,“你真的知道我要跟你说什么吗?”

“不就是你要娶沈绵桉了吗!”我吼他,突然眼泪四下,委屈决堤,涌上心头,我不由得抽噎起来。

我觉得这样的自己实在难堪,站起身便往外面冲。

外面的仆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我哭着跑出来都惊了,一个个来拦我,我全都闪开,径直往外跑,忽然手腕被人大力扯住,拽回,我落入一个温暖强有力的怀抱。

“怎么话都不说完就往外跑。”萧天枫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我恼怒非常,对他又踢又打,“我跟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不是一直心悦沈绵桉吗?我现在走了还不好吗,我给你腾位置!”

“你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萧天枫的声音里居然还透露着几分愉快!

我愈发恼怒,“你母后亲口跟我说的!”

“母后?她是说要我休了你,可我拒绝了啊。”萧天枫的声音愈发愉悦。

“我才不信呢!你明明就,明明就喜欢沈绵桉……”我委屈的抽了抽鼻子。

“我?我喜欢沈绵桉,怎么可能?沈绵桉早就有婚约了。”

“你居然喜欢有婚约的女子!”

我抬起头来,泪眼朦胧的指责萧天枫。

诶,为什么我今天需要抬起头来看他。

“你你你,你腿好了?”

我一下子顾不得哭,瞪大了眼睛看着笑盈盈站在我面前的萧天枫。

身姿颀长,如芝兰玉树。

萧天枫挑了挑眉,“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事。”

我惊讶地张大了嘴,两颗眼泪珠还挂在睫毛上,显得我多少有点滑稽,萧天枫以指腹轻轻为我拭干眼泪,“哭成这样,柳婵儿,你还真是喜欢我啊。”

我脸爆红,“谁,谁喜欢你了!”

“好吧,那我喜欢你。”他忽然的收了笑,一脸正经的看着我,“很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从见你的第一面,到现在,一直喜欢的,只有你。”

她是高官嫡女,名声跋扈无人敢娶,嫁给残疾王爷却被宠上天

尾声:

柳婵儿那个小傻子在我旁边睡着了。

她说我全凭一张嘴狡辩,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她。

我能怎么办,我只能用实际行动证明我很喜欢她咯。

所以她现在累的睡着了。

我问她为什么会误会我和沈绵桉,她颠三倒四地说些什么我看着她温柔一笑,而她低眉回应我,那幅画面简直就是岁月静好,又说她在我书房发现了一封与沈绵桉的信件,我珍藏到如今,就是我喜欢沈绵桉的铁证。

天地良心,但凡她拆开看了,我也不至于这么百口莫辩。

那就是一幅穴位图。

沈绵桉但凡肯落笔在上面写上两个字我都觉得我俩可能不清白。

当初我腿疾难愈,寻了沈绵桉求个能重新站起来的法子,她就给我寄了这么一张图来,托人给我传了四个字:自行研究。

至于我为什么想站起来,自然是为了这个躺在我怀里的小傻子。

她不是一个擅于保护自己的人,七年前王朝与我命运都是变化莫测,万一叛军攻破皇城,她作为我的枕边人便是必死无疑。届时我双腿残疾,能为她做什么?连死在她前面都不能够。

所以我希望她嫁一个更值得的人。

我只是没想到,她会用那样决绝的方式向我表明:她不会嫁给除我以外的人。

这个小傻子。

听到她将赏花宴搞砸的时候,我苦笑着扶额叹息,知道自己是这辈子都摆脱不了她了。

铺纸研墨,我给沈绵桉写下了求助的信。

我要重新站起来。

刚开始的时候,双腿像面条一样软,我就仿佛是一个从来没有站起来过的人,无数次的跌倒我都咬着牙站了起来,不管膝盖摔的怎样鲜血淋漓。

我只知道,我一定要站起来,我必须要站起来。

这事并不容易,我用了整整七年才初步有了成效,我想再等一等,等我能站起来同她拜堂的时候再去迎娶她,只是没想到竟然有人半路同我抢,我自然坐不住的托了阿姐去帮我提亲。

我知道她不会是母后喜欢的儿媳,所以我速战速决,十日内将她娶回了王府,名入宗室玉牒,不管母后如何生气,如何威胁,只要我不动如山,她就是铁打的荣王妃,谁都没办法。

母后以为她将沈绵桉召回能打动我,哼,我只高兴,我的大夫终于回来给我治腿疾了,大概这就是柳婵儿看到的眼睛一亮?

她喝醉酒之后我承认我是有些把持不住的,尤其是她哭着问我为什么不能喜欢她。

我明明就说了,我喜欢她,我一直喜欢的都是她。

但这傻子,睡过去了。

我同她说的那些剖白爱意的话,她全都没听到,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没关系,明天早上,我还可以慢慢讲给她听,我们还有一整个余生,一整个来日方长。(原标题:《荣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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