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远在台湾的老兵汪呈松终于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女儿王秀兰。

一开始他并不敢确认这是自己的女儿,他拎着东西站在一旁,多年艰苦的异乡生活已经让他瘦弱不堪。

王成松

刚开始,他谨慎地盯着王秀兰,眼中充满了戒备,好像见到的不是家人而是敌人。但王秀兰一见到这张满是皱纹的面容,就断定这是自己的父亲。

她在父亲满是戒备的目光中掏出了口袋中的两枚银元,银元保存得十分完好,可以看出拥有的人十分珍惜。

汪呈松急忙过去抓住了王秀兰的手,对着银元一看再看。他脸上的表情出现了松动,嘴里喃喃地叫道:“女儿,女儿,爸爸没有照顾好你啊……”他的声音哽咽,含糊不清地一遍遍喊着。

王成松和王秀兰相拥而泣

在确认身份的那一刻,他那张苍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为数不多的笑容。他颤抖着双手紧紧拥抱着女儿,生怕一松手多年未见的女儿就消失了。

身为女儿的王秀兰更是因为这次的重逢热泪盈眶,父女相见,唯有眼泪深表思念。她抱着父亲佝偻的身子,眼泪不断地打在父亲的肩头。

自从王秀兰2岁开始,父亲汪呈松就在她的生活中消失了。她唯一知道的就是父亲在解放战争中牺牲了,但是望着眼前活生生的汪呈松,她还是不明白父亲怎么又会在台湾“死而复生”呢?

王秀兰

听闻父亲在世,展开寻亲行动

这件事情的源头还要从一个电话讲起。

2014年底,王秀兰正在家中整理着过年的年货,隔壁房间里却突然传来了一阵手机铃声。

王秀兰拿起电话一看,是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

“你好,请问是哪位?”对方简单介绍了自己,是一名记者。两人并不相识。但是从对方口中却说出了一个沉寂已久的名字。

“你好,请问你的父亲是叫汪呈松吗?”

王秀兰

乍一听到这个名字,王秀兰就有些怔愣。父亲王成松不是早早参军牺牲了吗?为什么又有人问起呢?而且对面好像说的是汪呈松,不是王成松。

还没等她思考原因,对方紧接着说出了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

“你的父亲还活着,现在在台湾,他希望能够见你一面。名字不对是因为,当时当兵登记错了。”对方话音刚落,这通电话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电话那头顿了顿,继而说道:“你父亲的三个兄弟是不是叫王成根,王成银和王成进?”

王秀兰

过了不久,她哽咽地说,“在我只有两岁的时候,父亲就去打仗了,听说后来牺牲了,为什么现在又说父亲还在世上?”

根据王秀兰所言,父亲王成松是在解放战争中牺牲的,是一名光荣的烈士。每年政府还向他的家属发放抚恤金,那么父亲又怎么会去到台湾呢?

这一切的真相太过复杂,电话里的三言两语根本就说不清。也许王秀兰只有见到本人,从他的口中将真相揭开,才更有说服力。

父亲参军被迫离家,留给女儿两块银元

在这通电话结束后,王秀兰的心情有些激动起来。她从记事起,最大的愿望莫过于再见父亲一面。但是在她的印象中,父亲王成松早已牺牲,这样的愿望更是遥不可及。

王成松刚到台湾照片

她虽然对电话里的内容感到难以置信,但是作为一个女儿,她心里无比期盼着父亲还活在世上。王秀兰从抽屉里拿出两枚银元,紧紧攥在手里,这是父亲王成松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在王秀兰4岁那年,她隐约听到家里人在谈论父亲的事情,偶尔会听到“死掉”和“战争”这样的字眼。小小年纪的她并不知道这代表着父亲和自己早已天人永隔,她只明白父亲是去打仗了,是去了很遥远的地方。

而还是孩子的王秀兰,唯一能做的就是盼望着重新回到父亲的怀抱。失去了父亲的王秀兰,童年也过得有些黯然失色。没有父亲的陪伴,她的生活中少了很多欢乐。

王成松

再后来,王秀兰的母亲改嫁,她便随着三伯三婶一起生活。在她的印象里,母亲改嫁的场景已经变得模糊,记忆中最清晰的,莫过于母亲递给她一块包着东西的红色手帕。

手帕看起来有些破旧,她小心翼翼地揣在兜里,想要留着回屋再看。在母亲临走之前,向她解释了这件东西的来历。

“这是你父亲上战场之前,托人捎回来的。他特别嘱咐了,要留给自己的宝贝女儿。你现在也懂事了,是时候给你了。”

在母亲走后,王秀兰赶忙奔向屋子里,将兜里的手帕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打开手帕后,里面是两块闪亮的银元。

王成松

父亲在临上战场之际,还挂念着家中年仅2岁的女儿。王秀兰还小,似乎还体会不到这样的爱,但是她的心里却涌入了一股热流。

年少时光如白驹过隙,王秀兰很快就成了一个大姑娘。年龄愈来愈长,她也愈来愈意识到,父亲留给她的两块银元,包含了多么深重的爱。

她想要了解父亲的一切,经常坐在堂屋里听着几个叔伯聊起父亲。父亲王成松是于1949年参加解放战争牺牲的,当时正在攻打金门。牺牲后的父亲被评为烈士,政府每月为烈士家属发放200元的抚恤金。

王成松

所以在王秀兰眼中,父亲王成松一直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每次午夜梦回,她都好像见到了记忆中模糊的父亲,但是醒来后,却只有沾满泪水的枕头。

跨过万水千山,终于找到女儿

或许是她的思念太过浓烈,远在台湾的父亲也心有灵犀,还为此在报纸上刊登了寻亲启事。

2013年11月,台湾《联合报》上,出现了一则寻亲启事。发起人是一个年逾百岁的老兵汪呈松,他正在寻找自己的女儿王秀兰。

这则新闻辗转到了大陆,受到了“老兵回家”公益行动的关注。在对老人进行了一番了解后,活动负责人立刻联系了老人所在的台湾村庄——宜兰县三星乡尚武村。

报纸报道王成松相关情况

寻亲的具体消息很快就得到了回应,老人汪呈松,出生在江苏省姜堰市曲塘镇王垛村,家有妻女,妻子名叫邵秀贞,女儿名叫王秀兰。除此之外,他的家中还有三个哥哥。

收集到更多消息后,公益组织开始为汪呈松寻找他的女儿王秀兰。幸运的是,这则消息一发出,就有很多网友提供了有关消息。

最终,汪呈松将女儿现在的所在地锁定在了现在的海安县雅周镇王垛村。一经确定,公益组织立刻联系了当地的片警,根据信息的对应情况,在重名的人中排查出了最符合条件的王秀兰。

台湾省宜兰县三星乡尚武村

此时的王秀兰已经68岁了,在联系到她的时候,她说自己的父亲叫王成松。虽然名字不太一致,但是完全可以理解,那个年代的老兵几乎都不太识字,登记名字的时候容易出现问题,这种情况也十分常见,所以汪呈松这个名字一用就是几十年。

除此之外,王秀兰所说的父亲年龄与汪呈松老人所说的并不一致。报纸上所登老人已经102岁了,但是在王秀兰的推算下,父亲应该只有87岁,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除了这两点之外,王秀兰和汪呈松的信息十分匹配,几乎可以确定两人就是父女。在有了充足的证据后,公益组织立马联系了台湾尚武村的村长陈慧琳。

王成松和志愿者

听闻消息的陈慧琳顾不得挂电话,就跑到了汪呈松的家中向他说明情况。本来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但是奇怪的情况却出现了。

好不容易找到女儿,老人却提出质疑

已是耄耋老人的汪呈松端坐在椅子上,脸上的表情非常镇定,甚至不去询问女儿的信息。气氛凝滞了一会,汪呈松才开口,他希望王秀兰能够拿出一些证据证明她是自己的女儿。

至于之前的两点,名字问题确实是登记错误。就连年龄,因为当时为了能够参军,所以也是虚报的。

王成松住所

但是没有真凭实据,谁能证明这就是她的亲生女儿?正因为如此,汪呈松希望能够有更多的证据。

但是王秀兰对于这个父亲早就没有了太多的记忆,思来想去也只能想起父亲的小名。她把父亲的小名告诉了陈村长,托她转告。

然而汪呈松老人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却声称说自己没有这个小名。然而双方的信息在其他方面几乎完全匹配,基本上可以确定是父女。但是正因为小名对不上,让远隔万里的父女之间,互相蒙上了一层疑虑。

王成松

汪呈松老人固执地觉得,这个人肯定不是自己的女儿,甚至不再接受通电话。这样的反应让整个寻亲流程陷入了困境,谁也不明白为什么老人会突然转换态度。

到后来还是村长陈慧琳跟王秀兰一行人通了电话,解释了其中的缘由。原来早在这之前,汪呈松就思女心切,发布了寻亲启事。但是最后寻来的却是一场空,那人谎称自己知道王秀兰的消息,骗走了老人50万台币。正因如此,老人才充满了警惕。

如今这种局面,汪呈松老人那边又难以说动。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只有王秀兰亲自前往台湾见面,才能破局。

在决定去台湾的前一个晚上,王秀兰心中既忐忑又期待。

等王秀兰到达村子后,她的想象也就此破灭。她东看看西看看,就是没有看到符合年龄的老人。在那一刻,王秀兰像一个泄了气的气球,浑身都提不起劲来。

陈慧琳村长一看王秀兰露出失望的神情,连忙安慰道汪呈松老人应该正在过来,不用过于着急。就这么等来等去,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过了半个小时后,村里的路上才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随着人影越来越近,王秀兰看清了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不知是心灵感应还是怎么的,她一下就确信,这就是自己的父亲!

王成松和王秀兰见面

她再也坐不住,猛地站了起来,加快走向老人。她的神情有些紧张,但是眼中满是喜悦。她快步走过去,想要搀扶父亲。

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汪呈松一下就甩开了王秀兰的手,接着推开了她,大喊道:“不要欺骗我!”他一只手上有把钳子,一只手上有把椅子,看起来有些生人勿近的模样。

被甩开的王秀兰呆呆地站在一边,眼中泪光闪烁。汪呈松瞧她这副模样,瘪了瘪嘴,别扭地解释道:“我还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我女儿,才不让你拉我。”

王成松和王秀兰交流

还没等王秀兰反应,老人一连串的问题就砸了过来。“你伯父叫什么?”王秀兰一五一十地说了伯父的名字,但是汪呈松脸上的表情依然没有丝毫松动。

这个信息已经被报道过,现在谁都知道了。他又接着问:“你奶奶叫什么名字?你的母亲叫什么名字?家里的地在什么位置?”

接二连三地问题问下来,气氛也变得越来越凝固,王秀兰有些问题知道,有些却并不知道。

她急得额头上都冒了汗水,周围人也为她捏了一把汗。这断断续续地提问下来,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王成松和王秀兰

眼见这场寻亲将要不欢而散,原本低着头的王秀兰突然抬起头,好像想起了什么。

“你当年去打仗之前,有没有托人给了我两块银元?”说罢,从裤兜里掏出了两枚银元。

银元一出现,汪呈松老人的冷漠顿时有了变化。王秀兰也意识到父亲认出了自己,不由得痛哭流涕,“有人说,这是给他的宝贝女儿的,这是给他的宝贝女儿的……”

银元一出现,所有的一切都有了答案,这就是他的亲生女儿啊!此时的汪呈松克制不住自己的心情,转身抱紧了女儿,嘴里不住地道歉,“爸爸不好,爸爸没有照顾好你。”

王成松和王秀兰相认

两次成为战俘,辗转到了台湾

父女俩坐下后,那段尘封的历史才被揭开,为何王成松辗转到了台湾,为何他还活着呢?

1948年,王成松离开了家出门买盐,就在他回家的路上,街上突然爆发起了一阵骚乱。远远的就听见有人喊着,“我们是解放军,不要害怕。”

原本准备拔腿就跑的王成松,一听是解放军,也就因此镇定了下来。然而他却没想到,自己被赶到了乡里,还给他分发了一套黄色的制服。

这哪里是解放军,分明就是国民党。他手中拿着制服,心里却十分慌张,他向最近的军官恳求着,自己还要照顾两岁的女儿,不能去当兵。

王成松和王秀兰

但是对于当时的他来说,命和女儿只能选一个。临近出发的时候,他在街上遇到了一个同乡。王成松意识到这一去恐怕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便掏出兜里仅有的两块银元,嘱托同乡带给自己的宝贝女儿。

进入军队后,他被分配在了21军,但是很快就打了败仗。成为战俘的他被解放军感化,毫不犹豫地加入了解放军。

解放军的连长一直告诉他,等消灭国民党,很快就能回家了。在当时,王成松满脑子都是想着回家。但是战争容不得多想,很快,王成松就随军参加了金门战役。

王成松和王秀兰

但是金门战役不幸失败了,王成松又再次成为了战俘。命运似乎总是不放过他,在经过一波三折后,王成松又被编入到国民党军队,直到1955年才退役。退役后的生活十分艰苦,再加上自己是战俘的原因,就连战友之间的交往也少得可怜。

他独自一人生活在陌生的土地,心中唯一的慰藉就是日日思念的女儿。他无法找到工作,不得已只能睡在车站或者路边,强烈的不安全感一直裹挟着他。

1987年,两岸开放,老兵终于有了机会返乡。王成松听闻这个消息后也尝试写了几封信,然而都石沉大海。

王成松与家乡亲人在一起

但是现在王成松老人的心愿得以实现,他紧紧抱着怀里的女儿。女儿早已不是以前稚嫩的模样,而他也早已不是女儿记忆中的父亲模样。

2015年4月1日,王成松离开了台湾,返回了家乡。在临走之前,他整整用了半个小时锁好家门。用铁链上锁,再用铁丝将锁扣紧紧缠住。

这样的行为显然是缺乏安全感,常年的异乡的生活让他身心俱疲。好在他重新回到了家乡,重新回归了家庭,回到了最有归属感和安全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