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昵称

作者：张晓峰

父亲识字不多，也不善言谈，很拙于表达内心的情感。由于父亲很早就成了孤儿，父爱这个字眼儿在他的记忆里是个空白。他非常爱他的四个儿女，但却不知道怎么表白，可能是因为他的生活里没有可供学习的榜样吧。不知道他是怎么会想到给我们起一个昵称来表达内心的情感的，在我的印象里，这通常是西方人表达情感的方式。

父亲生养了七个儿女，有三个都夭折了，剩下我们四个都是父亲的心肝宝贝。大姐生在雪天，父亲给她起的名字是雪荣，可从我记事起父亲就一直给她叫“小妮儿”。哥哥出生时，父亲一定非常高兴，因为父亲已是三代单传，哥哥的出生意味着第四代又后继有人了。哥哥的名字叫金祥，这是个有着吉庆色彩的名字，可父亲每次称呼他都是“小孩儿”，直到哥哥娶妻生子都是这样。二姐生在三伏天，她的名字叫伏荣，父亲给她起的昵称是“伏妞”。我的名字是大姐起的，那时据说是拥军爱民提得特别响，我的名字叫拥军。可父亲总是叫我“军妞”（过去豫北一带男人的名字后面也总带一个“妞”字）。

父亲叫我们的昵称，不仅在家里叫，在外面也叫；不仅当着熟识的人叫，也当着陌生的人叫，有时甚至于还当着我们的同学和朋友的面叫。我们虽然不好意思说什么，可在心里还是怪父亲有些不分场合，有些老土，有些叫我们难堪。有时候还想，要是父亲称呼一下我们的名字该是什么滋味？

如今父亲已经离开我们十多年了，我们的这些昵称全都没有用场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的耳边仿佛又响起父亲那低沉而又亲切的唤我昵称的声音。这声音，常使我魂牵梦绕，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