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与你邂逅的薇薇’那天与你邂逅的薇薇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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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冬至那天,我无意间看到老公的微信,整个人恍若被雷击中,险些站不稳。
我刚洗好澡出来,头发还没吹干,发尾滴着水。家中暖气开得很足,即便在大冬天只穿着薄薄的睡衣也不会觉得冷。
此刻我却觉得如坠冰窖。
他和那个人的微信聊天只有寥寥数语,但每一个字都在我的神经上跳跃。
——“我爱你好多年了。”
——“你会离婚吗?我一直在等你。”
——“明天来乌林广场吧,我想见你。”
这些是他前不久与那人发的消息,最后一条消息约定了明天见面。我不敢往上翻,光是这几条消息就已经让我心如刀割。
眼泪无意识滴落在手背上,炙热滚烫。
这么多年,我第一次开始审视我们这段荒唐的婚姻。
我认识林倾江是在我十三岁那年,到如今整整十一年。这些十一年里,我们有太多纠葛,太多高高低低的身不由己,太多重复的纠缠不清,甚至最后走到结婚这步,其实也并非他情愿。
若不是那件事太过离谱,他又迫于我父亲的关系,我想,或许我连这段短暂的泡影都无法拥有。
我在这段感情里,把自己的地位放得太卑微了。从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的单相思,所有的喜怒哀乐也都只是我自己一个人的。
他从未参与过我的爱恨,我们的感情似乎并不相通。我觉得是上天眷顾的婚姻,或许在他眼里是坟墓。
窗外又飘起了雪。
闪烁的霓虹将白雪照映得五光十色。
我泪水汹涌,视线逐渐模糊,铺天盖地的雪花里,我的记忆缓缓飘向那个兵荒马乱的秋天。
2
那是平凡又不平凡的一天。
清晨六点的风如往常一样泛着凉意,二食堂的鸡蛋饼依然夹杂许多葱花,我仍旧是第一个到达教室的人。
但又不那么一样。
我把最后一口鸡蛋饼塞进嘴里,从书包里拿出那本粉色的笔记本,翻到最新一页,工工整整地写上:
11月21日,晴。
好开心啊,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十八岁的成年人啦!
林倾江,今天我最先想到的是你。躲躲藏藏喜欢你已经第五个年头了,今年终于有了一丝曙光。成年人的身份就像是一件铠甲,给了我上战场的勇气。
晚上你应该会出席我的生日派对吧?你是我爸爸最好的朋友,从我初中起就从未缺席过我的生日,今天也一定会出现的。
好期待啊。
真希望早点放学。
-
“陶雪。”
门口忽然传来一道女声,我吓得手一抖,笔掉落在地上。
“老师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刻苦学习是好事,但是也得注意休息呀。你每天来这么早,回宿舍又晚,小心身体吃不消。”
那道声音越走越近,温柔和善,却让我胆战心惊。来不及捡地上的笔,我手忙脚乱地合上日记本,就要往课桌里藏。
“身体是本钱,呐,”她走到我面前,把牛奶放到桌角,“你吃早饭没,把这瓶牛奶喝了吧,老师煮热了的。”
“谢谢温老师。”我顺利把日记本放回课桌里,抽回手。
内外温差使桌角的牛奶散发着热气,隐隐能闻到奶香。
她瞥见我最后一秒的动作,垂头看向我,见我目光闪躲,眉头微蹙,起了疑心:“你往桌子里藏什么?”
“没、没什么。”
“陶雪,”温琪说话声音很轻,白色的风衣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软软糯糯的针织阔腿裤,“你一直很乖,成绩也十分优秀。今年是高三,老师相信你能分得清轻重,对吗?”
是提醒,还是威胁,我分不太清。
她就那么淡淡地与我对视,片刻,手伸到我面前:“东西给老师,我帮你保管,保证毕业后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六点二十分,陆陆续续有学生进入教室,喊“温老师好”。她笑着回应,又回头看我,食指关节轻轻在桌子上敲了两下,无声地催促着。
我抠着桌子边缘,嗫嚅道:“是日记。”
她眼底露出洞悉一切的神情:“老师向你保证,不会看的。”
教室里人越来越多,有同学注意到我这边的情况,偷偷打量着。我终于扛不住压力,把日记本递给了温琪。
鼻头有些泛酸。
温琪拍拍我的肩膀:“好好学习。”
-
接下来一整天,我都有些魂不守舍。
虽然温琪答应我不会看那本日记,但我总是忧心她出尔反尔。毕竟,大人总是喜欢打着“为我们好”的旗子,做一些践踏我们隐私和喜好的事情。
小时候母亲偷偷开了我的房门,翻到我抽屉里的日记,发现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音乐家后,就砸了我存了好久的零用钱买的吉他,每天接送我上下学,将我的私人时间挤压到零。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再写日记。
直到遇见林倾江。
第一眼看到他,我就确定,我需要买一本笔记本,记下这浩浩荡荡的心动。
那是盛夏,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我家空调坏了,他和父亲一起半蹲在地上捣鼓空调,穿着薄薄的白色衬衫,手边是灰色的塑料板和一把螺丝刀,正专注地检查着线路。
身后的窗户开着,随着我推门的动作,刮起一阵穿堂风。他听到,转过头来,眉眼深邃,衣角在风里飞扬,身后是盛夏郁郁葱葱的绿色枝桠。
那一幕我记了好久。
即便是现在回想起来,也依旧觉得那天的他闪闪发光。
3
“陶雪。”
又一道声音唤回了我的思绪,我回头朝声源处看去,竟是一向与我不合的徐依依。
她似乎心情很好,眉飞色舞,冲我笑得欢快:“温老师叫你去她办公室一趟。”
已经是下午第二节课,体育老师叫我们跑了四百米,劳累过后,我悬了一整天的心终于随着汗水排出体外,又被她这句话提得老高。
“知道了。”我从地上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食指上的倒纤,心情沉重地往老师办公室走。
徐依依跟在我旁边,很不理解地发问:“陶雪,你不好好学习,喜欢一个老男人干什么呢?”
“啪”的一声。
脑子里那根绷得紧紧的弦断了。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世界天旋地转,轰然倒塌。我想质问她,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你爸爸的朋友,”她丝毫没注意到我的不对劲,咂了咂舌,十分嫌弃,“那得多大了啊。”
到了办公室我才知道,温琪履行约定没看我的日记,但徐依依早上看到了我交出日记本那一幕,于是趁这节体育课,借口肚子疼溜到老师办公室,趁温琪走开偷看了我的日记。
我们俩从进入高中起成绩就你争我赶,也因此势同水火,她对我的黑料一直很感兴趣。
没想到一翻开日记却看到了满满的暗恋篇幅,从字里行间判断出他是我父亲的朋友,当即便发现宝藏似地告诉了温琪。
温琪大抵也没想到我的暗恋如此惊天动地,再顾不得其他,连忙把我叫到办公室,打电话通知我父亲来学校一趟。
我站在办公室里,木讷地盯着自己的鞋尖,白色的帆布鞋干净得一尘不染,往上是蓝色的校服裤腿。脑子已经彻底死机,没法思考,甚至想象不到父亲来之后的画面。
等待的一分一秒都很煎熬。
温琪当班主任不久,第一次遇到我这么棘手的情况,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拿了《发现学生暗恋怎么办?》的书籍找到资深老师,询问妥善的处理方式。
能有什么妥善的处理方式呢?我暗暗想,难不成能带我去医院做开颅手术,将关于林倾江的记忆都抹去吗。
不知道等了多久,匆匆有人赶来,一进门便问:“温老师,陶雪怎么了?”
祸不单行大约便是这样。
我抬头,怔怔地看着来人,整个人像被千万粒钉子钉在空气中,不能动弹分毫。
“陶先生吗?”温琪闻声过来,惊呼一句,“您真年轻。”
“不是,”他微微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衣裳和头发,“我是陶仲尧的朋友,他实验室走不开,叫我来看看。”
“哦哦,不好意思,”温琪将手里的书放下,余光忽然瞥见桌上的粉色日记本,一愣,“您说您是谁?”
“陶仲尧的朋友,”他说,“我叫林倾江。”
4
一身卡其色的风衣,身形颀长,里面搭了件白色衬衫,最上面一颗纽扣解开着,隐隐能看到里面的肌肤。手腕上戴着一只做工精细的表,手背青筋凸起,关节分明。
怎么看也不像是与我父亲同龄的人。
事实上他也并不与我父亲同龄。他比我父亲小了十二岁,如今正二十八岁,风华正茂的年纪。
他当年大学毕业后进入我父亲所在的研究所工作,两人工作上多有交流,他家在外地,父亲逢年过节便喜欢邀请他来我家,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为了朋友。
温琪盯着林倾江发愣了许久,露出一些理解的神色,而后长叹了一口气,将桌上的日记本交给了他。
林倾江接过,疑惑地准备打开。
长达五年的暗恋就要被当事人掀开,我无法想象他看到这些内容后会如何看我、我们之后该如何相处、我父亲知道这些又会如何。
我近乎绝望,用尽全力扑过去,试图阻止这一切发生:“不要!”
“不要看……”话一出口便泣不成声,眼泪毫无征兆落下来,汹涌地滑落,顺着脸颊流到下巴处,凝聚在一起,重重地滴在他手臂上。我哀求地看着他,喃喃重复同一句话,“不要看。”
一旁的徐依依被我的眼泪吓到,幸灾乐祸的表情逐渐凝固,呆呆地看着我,不知所措起来。
“好,我不看,”林倾江合上日记本,轻轻抚摸我头发,“别哭,眼睛哭肿了就不好看了,我们小雪今天可是大寿星,要保持漂亮啊。”
他像哄小孩一样,俯身用指腹揩掉我的眼泪,柔声道:“叔叔给你准备了礼物哦,再哭就没有了。”
他不知道,他就是我心中最好的礼物了。
从初二那年起,我每一份值得珍藏的回忆都是关于他。
虽然事实上我们不常见面,大部分时间我在学校,他在研究院。想起买日记本的时候我跑了好几家文具店,特意买了100多页的厚本,怕记不完我们之间的故事。
结果五年才写了一半。
但这一半的厚度,就占满了我关于青春的回忆。满是枯燥的题海的青春生活里,掺杂他的那部分记忆就像薄荷味的风,让我清醒又着迷。
走廊里忽然响起铃声。
温琪松了一口气:“陶雪、徐依依,你们先回去上最后一节课。”
林倾江从兜里拿出一小包纸递给我:“去厕所洗把脸再去。”
徐依依趁势过来拉着我往外走,小心翼翼地观察了我几秒后,开始道歉:“对不起。”
我咬着唇没说话,侧了侧头。
十八岁这年,我已经长到了1米68,侧过头时,视线刚好能看到办公室的窗户。
我看到办公室里,林倾江打开了日记本。
5
他随手翻开,看厚度应该是第一年春节时。
那年春节,他与父母发生争执,初四便早早来了A市。
他来时半夜,父亲去接他,临走前哄我与他同去做个伴。
一推门,冷风直直地灌进脖子里,我忙往后跳一步,飞快地钻回卧室,翻找暖手袋。
父亲以为我不愿意去了,在门口利诱我:“叔叔肯定给你准备了新年礼物啊,你不想要吗?快走了,陪爸爸一块儿去吧。”
我嗅到了商机,从房内探出脑袋,竖起两根手指头:“给我买两根糖葫芦我就陪你去。”
“好。”
机场里人不算多,偶尔下来一批旅客,我便踮着脚,小心地查找着人群里有没有林倾江的身影。
他飞机晚点,比预计时间晚到了半个小时。
我怀里的暖手袋已经变得温温吞吞,有些不高兴,噘着嘴把暖手袋递给他:“你来得好晚,已经不热了。”
“叔叔不冷,”他笑着捏捏我的脸蛋,而后瞧见我兴致缺缺的模样,两手捧住我脸颊,“这个比暖手袋热乎。”
我喜笑颜开,与他并排上了车。
春节剩余的几天他都住在我家,带我去欢乐谷玩,又带我去江边看烟花,万千烟花在天空中绽放的时候,他捅捅我的胳膊,说:“对着烟花许愿很灵的,你快许个愿。”
我看着他,一板一眼地戳破谎言:“那都是骗小孩儿的。”
“笨不笨,”他笑起来,指指自己,“这不是有现成的活菩萨么?你确定不许?那我可收回了。”
我这才明白他是想实现我的愿望,怕他反悔,赶紧闭上眼睛许愿:“我想要一把吉他,和一个练吉他的地方。”
少年时我爱音乐,但母亲总觉得这是不务正业,强势地阻断了我一切学习的途径。
林倾江听到我的愿望,轻笑一声:“原来你喜欢音乐啊,还以为你只喜欢学习呢,每天看到你都是在做作业。”
“叔叔答应你,但是你也得答应叔叔,”他垂头,很认真地告诉我,“学习不能落下,成绩也不能掉。”
“好,”我伸出小指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他轻声应和:“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
那天之后,我一有空便借口补课往林倾江住的地方跑。
高一那年春季,某音乐节目铺天盖地地发出比赛广告,放学回家的路上,风朝我怀里吹来一张传单。
我心动不已,脚下一转,朝林倾江家跑。
他刚下班,正在做饭,系着棕色的围裙,整个人在厨房的背景下显得异常温和。
我跑得气喘吁吁,激动地把传单往他面前塞:“我想参加这个比赛。”
他瞟一眼时间:“海选在周六。”
“嗯!”我小鸡啄米般点头,“复试也是!”
“什么比赛啊?”客厅里忽然传来我父亲的声音,我毫无预料,吓了一跳。
他放下手里的数据报表,凑过来,看到我手里的传单,大惊失色,一把抢过去丢掉:“你疯了,让你妈知道咱爷俩都得玩完,不行,我不准,你想挨打别拉着我!”
“爸……”我拉长了音调,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我真的很想去。”
“很想也不行,”父亲捂住耳朵,一脸我不听“我不听王八念经”的架势,“正好借这件事教教你,人生在世十之八九不如意,爱而不得才是世间常态。
“闺女啊,社会就是这么残酷,你提前感受一下也好。”
父亲是妻管严,母亲说一他不敢说二,我软磨硬泡许久他也没同意。
说得口干舌燥后,我恹恹地坐在沙发上,抠着书包袋子,恨不得自己一夜长大,到达做事再也不需要别人同意的年纪。
即便真如父亲所言,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我也更希望这份不如意是我选择后的失败,而不是没有选择的权利。
“去吧,”头顶忽然传来林倾江的声音,他说,“出了事我帮你兜着。”
是三月春风。
温柔却有力量。
我抬头望他,微风徐徐拂过头发,他再一次闪闪发光。
后来我回忆了很多次,大抵便是在那时彻底喜欢上他的。全世界都叫我好好学习的时候,他出来帮我兜住了梦想。
6
浑浑噩噩度过了最后一节课,我往办公室去,发现父亲也来了。
他拧眉,翻阅着那本厚厚的日记本,又抬头看着眼前的林倾江,紧皱的眉头一刻也没松过。
林倾江也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目光涣散地看着远处的桌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半天,我听见父亲问:“你多少岁了?”
林倾江回:“28。”
“家里催婚催得急吗?”
“急,”他思考片刻,“昨天还在打电话叫我回去相亲。”
“去见见吧,”父亲看向他,“看在我们这么多年朋友的份上,你帮帮我。”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他顿了很久,才又重新开口,“我不想让她误入歧途,你能明白吗?”
林倾江点点头:“嗯。”
我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会认为林倾江是歧途。他22岁毕业于国内重点大学,在校期间拿了无数奖,一毕业就进入研究院工作,并与父亲一同做研究,28岁就已经成为研究院独当一面的项目负责人。
这样一个天之骄子,为什么会是我的歧途?
因为年纪吗?
还是仅仅因为他与父亲是朋友?
我想不通,情绪在刹那崩溃。我蹲在门口大哭,憋着哭声,断断续续,眼泪很快打湿衣服。
父亲和林倾江一同出来,叹息一声,将我扶起来:“回家吧。”
回去的时候林倾江开车,父亲与我坐在后座。
我其实很少哭,从记事起,母亲对我的教育便是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也不能获得任何利益,于是我很少哭。
但此刻情绪失控后,大约是想将这些年的压抑全都一起发泄出来,眼泪似决堤洪水,怎么也止不住。
喜欢林倾江这件事完全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我无计可施,只能寄希望于这两滴不值钱的眼泪。
我悄悄从椅缝伸手去扯他衣裳,压抑着哭腔,双目红肿:“林倾江,你能不能等等我?”
他手臂一颤,像被电击中一般。
车子随着他的动作偏了一下,他慌乱纠正方向盘,沉声斥责我:“别再胡说八道。”
“我没有胡说八道,”我倔强地咬紧牙关,半晌又泪流满面,“你等等我,我已经成年了,明年就高中毕业,再过两年就20岁了。”
“陶雪,”他抬头看了眼后视镜里的我,“你只是错把对我的依赖当成了喜欢,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我不是小孩了!”他触及我的逆鳞,我撕心裂肺地吼,“我成年了,今天是我十八岁生日,国家都承认我是个成年人了,为什么你们还觉得我是小孩!
“我有自己的思想了,能独立思考问题!我明白是非,明白道理!我懂什么是喜欢!”
“够了!”父亲再也听不下去,颤抖着甩了我一巴掌,“你还有没有羞耻心!你才多大,把情情爱爱挂在嘴边。”
“你应该关心的是怎么把成绩提上去,怎么考一个好一点的大学!而不是死皮赖脸地缠着一个跟你爸以朋友相称的男人!”父亲气得胡子发抖,胸部也剧烈起伏着,不停用手拍打着胸口。
我脸上火辣辣地疼,头晕耳鸣,脑袋像灌了铅,重得不行。
视线早就模糊,后视镜里,我隐约看见林倾江朝我看了看,朦胧的目光里大约有心疼,但最终还是什么动作也没有。
回到家,我被父亲罚跪在客厅。
他找来小时候打我手心的细长竹竿,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打在我的脊背上,逼迫我承诺,不会再喜欢林倾江。
我闭口不言,他愈发生气,狠狠一杆下来,竟是直接将竹竿折断。
断裂的竹片擦着我的脸而过,落在前方。
脸上被倒刺划出好长一道口子,血过了好久才慢慢渗出来,糊得满脸都是,张牙舞爪。
父亲惊慌失措,连忙找来纸巾替我拭血迹,但越擦越多,于是又马不停蹄地将我送去医院。
他将我背在背上,心疼又懊悔地问我:“疼不疼?”
我抿着唇不回答,目光往前。长长的街巷,清冷的月光洒在树叶上,折射出寒冷的光。
我其实想告诉他,心脏的地方更疼。
像有人拿了小刀,坐在旁边,有事没有就往上面捅一刀,而后踮着脚碾着伤口跳一圈。
疼得我快要招架不住,感觉像要死了一样。
可他板着脸叫我不准再喜欢林倾江的模样不停地浮现在我脑海里,我不敢说,也不愿意说。
十八岁这天的最后时刻,我是在医院里度过的。医生替我清理了脸上的伤口,从里面夹出一截长长的刺,告诫我要多注意,不然很可能会留疤。
医院的夜晚,人依旧很多,过道里人来人往。我坐在长椅上等去拿药的父亲,有人在我旁边抽烟,浓烈的烟味熏得我眼泪直流。
这一天对我来说实在是痛苦,我仰头看斑驳的天花板,暗暗想,不知道长大后的世界是不是一直这样难过。
这就是成长吗?
不断地失去什么、放弃什么,直到什么也没有、再也不会失去什么,就完成了脱变?
7
那天之后,林倾江便很少来我家。
我变得沉默寡言,不再同别人分享我的情绪,把自己埋在铺天盖地的习题里,一心一意去解那些形式多样的题。
其实在我眼里解题很简单,那些题目虽然千变万化,但万变不离其宗,只要找对切入点便能轻松解开。不像感情,没有标准的对错,也没有可以应用的公式,甚至,有的题根本没有正确答案。
怎么做都是错。
-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便到了高考。
最后一科考试结束时,我看到许多考生露出解脱的表情。
我倒是没什么感觉,淡淡地答完最后一道题,将卷子检查好几遍,在铃响时交了卷,走出校门。
有些人激动难忍,将手中的文具丢了发泄,亦或与门口等待的父母紧紧相拥。
我却没有一身轻松的感觉。
青春在这一刻彻底结束,我交上了完美的答卷,却始终对林倾江难以释怀。
父母在门外等我,两人额上都是汗,大约比我更紧张。
看到我后,父亲朝我挥了挥手,逆着人流艰难地走到我旁边,递给我一瓶水。
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遍我的神情,确定还算乐观后,他斟酌措辞,问我发挥得如何。
“还好。”我拿过水喝了一口。
“那就好,”父亲放下心来,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搂着我往停车场走,心情不错,问,“人生的一大难关过去了,想去什么地方玩吗?”
“S市。”我说。
听说那里是著名的情缘之乡,许多人在那里与自己的另一半邂逅,风光也绮丽。
“行,”父亲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扭头问母亲,“我这周末都有空,你呢?”
我赶在母亲回答之前打断他:“我想一个人去。”
“什么?”父亲愣怔片刻,在看到我坚定的神色后,顿了顿,“也行,你也是大人了,自己独立出门转转也好。那你到那边记得每天跟我们通个电话,注意安全。”
“嗯。”
-
如果世界上有时光机的话,我想,我一定会选择回到这一刻,阻止自己去往S市。
这样便不会有那段荒唐的婚姻。
或许我会因为得不到林倾江难过许多年,但也比现在得到再幻灭好得多。可惜世界上没有时光机,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我也预判不了未来。
我买了火车票去S市,火车沿着城市边缘开,沿途是大片的山和树,偶尔在田野间也有人家,傍晚的时候升起袅袅炊烟。
我抵达S市时是晚上九点,那里人竟然很多,女孩们穿着各式各样漂亮的裙子,头上戴着花环,眉飞色舞的地穿梭在明亮的古城里。
男孩们也结伴而行,沿路看花和鲜活的美女,偶尔停在路边买一串烧烤。
小小一座城,盛满了人间烟火气,热闹非凡。
我也跟着开心起来,在路边买下一串手链,找了辆三轮去到订好的民宿,将行李安置好,出门找吃的。
民宿就在古城中,出门过了第一个路口右转,便是香气四溢的美食街。我出门没走两步就被一阵火锅香气馋得走不动道,扭头找香气来源,看到一家火锅。
中式建筑,墙面刷的是复古红漆,门口挂了两个红红的灯笼。
“您好,几位?”服务员跟随我旁边。
“一位。”
“这边请。”
已经近十点,人竟然还很多。服务员一路带着我穿过人群,停在一张八仙桌前,问:“您要什么锅底?”
“林倾江!我今天可是三十岁生日,你竟然就送个抱枕!你大爷的,也太抠了。”
这声尖锐的抱怨和服务员的询问一同钻进我耳朵。
我听到林倾江的名字,难以置信地转头。
不远处的包厢门未关,里面坐着挺大一群人,约摸八九个,都是男生,只有说话的男人身边坐了个年轻的女孩,正扑闪着眼睛,笑眯眯地看着男人。
林倾江背对着门,闻言插了一个丸子递到男人面前:“够不够?”
声音里带着揶揄,笑意浓厚。
好久未见,恍如隔世。
眼眶忽然就湿润,我怔怔地望着包厢的方向,出神良久。
“那个,”大约是我的视线停留时间实在太长,男人注意到我,回望过来,良久,“对面那个美女,我们不认识吧?你别这么看着我啊,我家小孩还在这边呢,一会儿该误会我了。”
“怕不就是你以前那些风流债,”林倾江随口调侃一句,手搭在椅背上,慢悠悠转过身,看到我时瞳孔骤然收缩,“陶雪?”
8
好像过了很久,距离我们上一次见面。
我被男人热情地拽进来,安排在林倾江旁边,余光望着他握着餐具的手,暗暗想着。
“你怎么会来这儿?”他问。
“旅游。”我后知后觉地想起是林倾江跟我推荐过这个地方。
早些时候他跟我讲过,他大学是在这座城市读的,这里风景秀丽,氛围舒适,也热闹,很适合短暂地待一段时间。
“打算玩几天?”
“没定,”我如实道,“好玩就多待几天。”
“嗯,”他夹了一筷子毛肚过来,“你瘦了不少。”
“你俩叽叽咕咕说什么呢,喝酒啊,”生日的男人从座位上起来,醉醺醺地给我倒酒,“妹妹成年没?”
我点点头:“成年了。”
话音刚落,一只手摁在我面前的酒杯上,林倾江盯着男人,提醒道:“刚高考完的小姑娘。”
“啧啧啧,”男人轻哼一声,“还挺护短,怎么没见你护过我们?”
他扫视周围一圈,引起战火:“是不是?”
大家纷纷附和,就这样,后半场他们莫名喝起酒来。
林倾江被轮番灌酒,醉得一塌糊涂。我也偷偷喝了一点,很难喝的味道,刺舌头,满是气泡,喝到肚子里后总是打嗝,酒味返到鼻子里,难受得直皱眉头。
但他们好像很喜欢喝,笑着闹着,一直喝到半夜才散场。
林倾江送我回民宿,他已经醉得很严重,要走条直线都难。夜晚的风很大,吹得头发直往我脸上扑。
街上的人比刚才少了很多,路灯很亮,从头顶射下来,在脚下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我们并肩走在街上,没有说话,气氛久违地平和。我不想结束这黄粱一梦的偶遇,借着他酒醉不清醒,拉着他绕着古城走了一圈又一圈。
走到第三圈时,林倾江终于忍不住,站在树下,双手抱胸,挑眉看我:“陶雪,你是不是真以为我喝醉了?你住在天边吗,走这么久还没到。”
民宿就在他身后,我盯着牌匾半晌,胆大包天地忽悠起来:“你应该是真的醉了,我们才走了十几分钟。”
“是吗?”他狐疑地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已经凌晨一点,我们十一点五十几离开的餐厅。
我面不改色地报晚了一小时:“我们十二点五十几分才吃好的饭。”
“……好吧,”他捏了捏眉心骨,“喝太多了,有点难受,走一会儿就像走了好久。”
再走一圈的计划被他这句话瓦解。
我不忍心看他难受,指了指他身后:“到了。”
他扭头看了一眼,抬脚往屋内走:“走吧,送你上去。”
到了楼上才发现门禁被我锁在了房里。
正准备返回一楼找前台时,林倾江坐完电梯头晕目眩,一倒头吐在了门口,而后靠着门,痛苦地闭上眼:“抱歉。”
“没事,”我将他扶到干净的角落,“你在这儿等我。”
而后独自下楼找到前台,说明情况,拿了备用卡,才又上来。
林倾江已经倚着墙睡着了,眉头紧皱。
我摇摇他的肩膀,想喊醒他,但他睡得有些沉,嘟囔两句,把我推开。
这样的状态,他也没法独自回去。
我若是送他回去,依他这酒后倔强的性子,恐怕又非要送我回来。一来二去,我们俩今晚都不用休息了。
我望着他,无奈叹息一声,将门打开,扶着他进了屋。
林倾江一沾床便睡得很沉。
我替他把鞋子脱了,又用湿帕子替他擦了擦脸和手,才去清理门口的污秽。
等清理完,已经快三点。
我睡意过头,没了睡的念头,一回头看到林倾江睡颜,没忍住凑了过去。
那张脸安静祥和,紧蹙的眉头不知何时已经舒展开,眉眼轻轻地闭着,睫毛浓密。
我近乎虔诚地端详着那张脸,越看心中悲哀就越浓。
他睡得安静,呼吸轻柔,淡红色的唇轻阖在一起,随着呼吸轻轻律动。
扑通、扑通。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振聋发聩。
我们离得好近,我越靠越近,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大约我也醉了。
我在离那张脸五公分的地方停住,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唇,半晌,豁出去地闭上眼,低头一吻。
兴奋、感动、悲哀、恐惧……万种情绪在一瞬间火山喷发似地跑出来。
我面红耳赤,心如擂鼓,细细地感受唇上的柔软。
忽然,他加深了这个吻。
他双眼仍紧闭着,只是手慢慢伸过来,模模糊糊地与我唇齿交融。
我不敢动弹分毫,怕惊醒他。
然后渐渐地,他不满足于这个吻,眼睛终于睁开一条缝,喃喃地喊我:“晴柔。”
我对这个名字有一些印象,他的前女友。
他们是在我初三那年谈的恋爱,方晴柔追的他,女人很漂亮,踩着高跟鞋,烫着大波浪,言语轻挑,一举一动都勾人心魄。
但他们交往不到三个月,她就甩了他。
她热烈似玫瑰,漂亮但带刺,永远追求新鲜感,很快便觉得林倾江无趣,毫无留恋地离开。
林倾江因此萎靡了好一阵,天天醉酒。
那段时间父亲常常拉着我在他家街头巷尾的烧烤摊找他,然后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将他搭在背上背回家。
我跟在父亲身边,仰头看他烂醉如泥,总偷偷牵他的小手指。
-
他越吻越动情。
鬼使神差地,我伸手摁下关灯键。
四周陷入漆黑,唯有窗帘的合缝处透进来一丝薄弱的光线。
9
次日清晨。
太阳明晃晃地挂在空中,风依旧很大,窗户没关紧,窗帘被风拂动,屋内忽明忽暗。
我昨晚睡得迟,早晨在生物钟作用下醒来一次,很快又睡着,一直到到十一点过才悠悠醒来。
醒来时林倾江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床边。
他目光深深地看着我,眼里愧疚满得就要溢出来,抱着头痛苦万分:“对不起。”
“我喝多了,以为是方晴柔,”他说完,沉默好久,愤怒地抽了自己一耳光,毫不留情地骂着自己,最后道,“我会对你负责的。”
他是那样懊悔,压抑着情绪,后牙槽咬得老紧。
下午,他说带我回去见我父母。
我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父亲十分不能接受我喜欢林倾江这件事,母亲则从小就对我家教严格。
昨晚的事若是被他们知晓,我必然要少一层皮。
我硬着头皮随林倾江回去,一路上腿都在抖。
林倾江跪在我父母面前,坦白了昨晚的前因后果。
父亲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漆黑的眼眸里有狂风巨浪。母亲望着空气出神,脸上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和大十岁的暗恋男神醉酒醒来后,他火速上我家提亲了
最后林倾江替我挨了打。
快三十岁的男人,跪在地上,被父亲用实心的木棍狠狠打了好久,白色的衬衫上都渗出血来。
我在一旁看得魂飞魄散,想要去拦住父亲,又被母亲狠狠制止。
林倾江被打得很严重,等父亲的怒火终于平息时,他背上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
母亲叫来救护车,把他送到医院。
他处理完伤口,医生建议住院疗养,一直到半个月后才能勉强下床走动。
半个月里,父亲和母亲已经与林倾江的父母商议了我们俩的结婚事宜。
我年纪还未到法定结婚年龄,他们便让林倾江买了戒指和金条,订下婚事,等我完成大学学业再登记结婚,举办婚礼。
-
逝水东流,叶落纷纷。一晃眼的功夫,我们已经结婚两载。
这些年来,他一直陪伴在我左右,我们也一起经历了生死一线的危机时刻,我以为他对我多少有了些爱意,虽不及我爱他,但已然令我满足。
我信任他,从不翻看他的手机,也不接他的电话。
若非这一次他在洗澡,叫我帮忙接一下微信电话,想必,我还会继续被他蒙在鼓里。
多年间虚假的平和土崩瓦解,到头来,我的婚姻不过是黄粱一梦。
我怔怔地望着窗外大雪纷飞,觉得自己是真的可怜又可笑。
林倾江终于洗完澡出来,腰间围着浴巾,身材还是很好。他一只手擦着头发,一只手拿着吹风机,朝我走来。
见我出神,他顶着满头水往我脖子里蹭,见我没反应,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是谁?”我扭头看他。
后者眼里透出迷茫:“什么?”
我喉咙干涩:“方晴柔吗?”
他仍是一脸困惑:“怎么忽然提起她?”
“林倾江,你别再骗我了行不行,”我崩溃地捶打他的胸膛,“你的心是铁做的吗?我爱你这么多年,你若是不爱我,跟我说就行了,我不是不能放你走!你婚内出轨算什么!”
“你对谁念念不忘?等了谁许多年?”我将他的手机砸进他怀里,眼眶泛红,“明天又要去见谁!”
他闻言,眼中的困惑消散,忽然诡异地笑了,挨了打也毫不生气,撑着下巴,悠哉游哉看着我震怒的表情,像在欣赏珍品。
我被他盯得毛骨悚然:“你干什么这么看着我!”
他轻笑出声,凑过来揉揉我的脑袋,又轻轻在我唇上啄了一下:“你生气的样子好可爱。”
???
我在生气啊!
可爱什么?
我推开他,莫名其妙:“你是不是有病啊。”
“没。”他捡起怀中的手机,找到那个微信,当着我的面,拨通了对方的视频电话。
那头很快接起来:“喂,林倾江,干什么?”
画面里,陈亿猫着身子正趴在猫眼上往里看,抽空看了眼手机。
哦,忘了说,陈亿就是当年在S市过生日时骂林倾江小气的男人。
我十分茫然,挂在眼睛边的眼泪摇摇欲坠,不好意思再掉下来。
“什么情况?”我抽抽搭搭,拿纸擦掉眼泪,擤了擤鼻涕,“你没事跟陈亿发这种信息干嘛?”
林倾江十分无奈地耸了耸肩:“是陈亿有病。他嫌他老婆不粘他,于是让我给他发这个信息,他再故意把手机丢在老婆面前,让她产生危机感,粘他一点。”
“然后——”林倾江看着屏幕幸灾乐祸,“他老婆就把他赶出家门了。”
-
误会解开,我靠在林倾江怀里,顺势问出好久之前就想问的问题:“你爱我吗?”
他毫不犹豫:“爱的。”
我像吃了蜜枣一般,甜得嘴角直往上翘,冷静下来后却又怀疑:“什么时候爱上的?”
我记得他起初对我是只有愧疚的。
“你上大二那年吧,”他眯起眼睛,陷入回忆中,“那年陈亿叫我们几个一起去滑翔,结果飞到中途刮起了大风,我们被吹散在那片人迹罕至的山林里。”
随着他的话语,我的记忆也飞回那一年。
大约是我正在忙比赛研究作品那段时间,我一心埋在实验室里,连周六周末也不例外。
那天我做着实验,忽然没由来地心慌,一分神,化学试剂放多了,造成了一阵小爆炸。
我左手被飞溅的玻璃划伤,还没来得及处理伤口,林倾江的电话就打来,说滑翔途中出事故,落在了山林里。
那边信号不好,他话没说清就挂断了电话。
我忙联系了当地的救援队,赶去后随他们一同进山。
一直找到夜幕时分,陈亿和几个人陆续被救出来,还是没有林倾江的消息。
这片山林晚间有狼群出没,为了安全,救援队在天黑时收队。
我随着救援队一同回去,心里却七上八下,十分不安,于是找了时机,去市场买了防身和照明用具,只身闯入山林。
白天救援队已经搜查过许多地方,只剩下靠北边的山林还有山顶那一片没来得及上去。
我径直往那块地方赶去。山林人迹罕至,越往高处越是崎岖,许多路甚至不通,费尽力气走过去却是死路,又要返回重新寻找路径。
我找了他好久,手掌在与树枝摩擦间已经布满伤痕,下午被玻璃割破的地方已经发炎,高高地肿起。
四下都是黑漆漆的树木,仰头也是,密密麻麻的,几乎遮住整片天空。累和渴让我感到绝望。
我无比疲惫,机械地往前走着,丝毫没注意到不远处,有一处叶子不同寻常地厚重。
是一处陷阱。
我一脚踩上去,脚下的叶子和木架承受不住我的重量,哗啦啦往下掉。
我跌进陷阱里。
却在陷阱里遇到了林倾江。
他双眼紧紧闭着,额上冷汗遍布,身上却烫得不行。
来时我为了防备这种情况,特意买了一些可能会用到的药品。我找到背包,将手电筒放好,从一堆乱七八糟的药品里找出退烧药,轻轻将他摇醒,喂他服下。
他吃了药、喝了水,身体情况终于好了一些,同我挨在一起取暖,问:“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你遇到什么危险,”我翻出一袋压缩饼干递给他,“救援队说这片森林有狼群出没。”
他接过饼干,忽然沉默,手停在半空中悬着,掀起眼皮,定定地看着我:“你不害怕吗?”
自然是怕的。狼是群居动物,一出现就是一大片,倘若遇上,只怕我也不能全身而退。
但是……我一想起他一个人在山林中或许会遇到狼群,身边也没有利器,或许摔下来还受了重伤、行动不便,想到他遇到狼群毫无抵抗力的样子,我就顾不得其他。
“不怕呀,有什么好怕的,”我故作坦然,拍拍随身携带的背包,“我买了刀呢,还让老板给我磨锋利了一些。”
他没再说话,月光从头顶洒下来。
我似乎看到他眼里有泪光闪烁。
好半晌,他抱住我,说:“好冷,这样暖和一些。”
抱着我的手臂细细颤抖着,很用力,像要把我勒入骨血。
-
原来是那一刻,他爱上了我。
那晚我们坐到天亮,太阳从山那边钻出来时,我放出买的信号弹,救援队很快到达。
我心里都是劫后余生的后怕,压根没注意到其他事情,也没注意到他看我的眼神自那一晚后逐渐改变。
现在想起那一晚我仍是有些后怕,往他怀里缩了缩,感叹道:“那晚真的太可怕了,我几次以为自己会遇到狼群,命丧于那片山上。越往上山路也越不好走,我被荆棘刺得满身是伤。”
他手指贴在我脸颊上,问:“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上山找我吗?”
我垂眸思考半晌:“会的。”
“为什么?”他笑,“明明体验过那种胆战心惊还去?”
“因为……”我看着他,赤诚之心一如十三岁那年,“我爱你。”
不是一腔孤勇,是明知山有虎,只要他在山上,我便永远会向虎山行的坚定选择。
这次我终于听到他的回应。
他低头吻住我,睫毛微颤:“我也爱你。”(原标题:《暗恋有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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