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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时间
你会来看一看我吧
看大雪如何衰老的
我的眼睛如何融化
——《漠河舞厅》
漠河摄影协会陈德成 图
这里是零下30度的漠河,中国最北端的城市。“东北文艺复兴”的风潮,终于轮到此地,忧伤的《漠河舞厅》曲调,伴随着城市上空的清冷阳光,一遍又一遍地在人们耳畔流转。
10月,音乐人柳爽的一首《漠河舞厅》成为今年最火爆的歌曲,也让这座几乎被人们遗忘的边境小城重新进入大众视野。
一起被记起的,还有一段悲伤的过往。
据柳爽介绍,《漠河舞厅》是以一位名叫张德全的老人的故事为创作背景的。他的妻子在1987年大兴安岭“五·六”特大森林火灾事故中遇难身亡,此后30余年,老人没有再婚,也无子女。他经常去“漠河舞厅”独自舞蹈,以纪念生前爱跳舞的妻子康氏。
现实中,漠河确实还有一家舞厅在营业,它的老板是54岁的李金宝。
在商业街一个偌大空旷的地下室里,五彩斑斓的灯球在闪烁,简易的雅座和卡座靠墙摆放。不同颜色的光不时会照亮舞池里舞者的脸,那都是有了岁月痕迹的面庞。但跳舞时,旋转、倾斜的身姿依然挺拔。李金宝说,来跳舞的多是五六十岁的老人。
歌曲走红后,李金宝把之前女儿起的舞厅名字“梦知艾”换成“漠河舞厅”。每天在这里打卡的大军有四五十个,多的时候能有上百人。
人们最好奇的还是“张德全”的故事。几乎没有人见过张德全,有人说,老人在2020年左右离开了漠河。
不过,“张德全”其实也是那一代老漠河人的缩影。可以说,“漠河舞厅”里的老人舞者们,都是“张德全”。
漠河舞厅,对他们来说,既是怀念,也是疗伤。
漠河摄影协会陈德成 图
黑色记忆
我从没有见过极光出现的村落
也没有见过有人 在深夜放烟火
晚星就像你的眼睛杀人又放火
你什么都没有说 野风惊扰我
——《漠河舞厅》
顾兆发,就是李金宝舞厅里的常客。
他曾经在漠河多家舞厅做过键盘手,后来他还和妻子一起经营过一家舞厅。
他是最懂漠河舞厅的当地人之一。不过,他有点不懂《漠河舞厅》。
这首歌火爆全网后,朋友也发给他听。“我觉得这首歌没什么特别的”,58岁的顾兆发说,“不是太板正”。正在老去的顾兆发显然不大喜欢年轻人爱听的民谣风歌曲。
但就像其他老漠河人一样,他仍然被触动了。歌里面的故事是“悲伤的,凄惨的”,唤起了回忆。
那场夺走了“张德全”妻子性命,也震惊了全国的大兴安岭火灾,已经过去了34年。那是新中国成立以来,最大的火灾之一。据官方统计,最终火灾造成了211人死亡,226人受到不同程度的烧伤。
对顾兆发来说,闭上眼睛,一切都仿佛重现——红透的天,熊熊的烟与风,整座城陷于热浪,然后是满目焦土,只有砖砌的烟囱孤零零地矗立着。
1987年5月7日下午5点,在贮木场工作的顾兆发,下班回家刚吃完饭。他寻思着打理一下自家院子,却看到昨天着火的西边又起烟了。
5月6日是着火的第一天。据官方调查,最初火源是林业工人违反规章制度吸烟,以及违反防火期禁止使用割灌机的规定,违章作业造成的。
原本,火情很快得到控制。但5月7日中午开始,大风突然刮了起来,一度达到八九级。河湾、古莲两处火场死灰复燃。
5月7日下午六点前后,火烧到了一公里外的西林吉贮木场。县城里的人们感到不安,纷纷从家里往外逃。顾兆发推着刚买的自行车,妻子用毛毯抱着刚三岁的孩子,俩人一起往大林河方向赶,那里是安全的避难地。
沿路上,浓烟弥漫,人们呛得直咳嗽。“牵狗的,赶猪的,推车拉着皮箱和行李的……到处都是人”,顾兆发向本刊记者回忆道。
李金宝也在人群中。两个月前,刚满20岁的他来到漠河姑姑家。大火来时,他什么都来不及拿,走着走着,还和姑姑嫂子挤散了,只好独自牵着表弟表妹,跟着人潮来到大林河的永红桥下。前面已经有上千人,他们就站在水里。
当时,漠河都是红砖和木头砌的平房,家家户户门口堆着柴垛。张建林记得,离家五六百米的地方就能看到火球,风把树木、柴火这些都卷了起来。顾兆发觉得这场火着得很奇怪,它围绕着县城转圈往中间烧。像攻城拔寨的军队,大火所到之处都被点燃了,偶尔还有火往上窜的爆炸声。
大火持续烧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五点,顾兆发和家人回了家,房子只剩下空架子和烟囱,满目狼藉。整个县城,只有车站、一个宗教场所、医院、部队、和一个路边厕所没被烧毁。
这一天,李金宝和家人去县城里找失散的姐夫,路上到处是烧焦的遗体,面目模糊。有个妈妈抱着一个孩子的尸体,一直在嚎啕大哭,丈夫在旁边拉她,爷爷奶奶也在旁边哭。路过的李金宝也跟着哭起来,不忍心再多看。
回忆起这场大火,大兴安岭五·六火灾纪念馆副馆长马景春说,漠河整座城有多少人,受灾人数就是多少。
随后,带着伤痛,人们开始重建。漠河挤满了前来援助的人,还有各省市的建筑队。李金宝记得,整座城市的重建花了一年多的时间。
“那时候人们是一种应激的恢复状态”,漠河市文体广电和旅游局局长冯广庆说,什么都没有了,亲人遇难了,但人们还是得生活下去。
漠河摄影协会陈德成 图
精神乐园
三千里 偶然见过你
花园里 有裙翩舞起
灯光底 抖落了晨曦
在1980的漠河舞厅
——《漠河舞厅》
火灾后的第二年,私营的大众舞厅在漠河出现了。
在思想解禁的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人们刚开始有点娱乐生活,舞厅文化开始重新风靡全国。
在漠河这座极寒偏僻的小城,一开始是没有舞厅的。据漠河人张建林回忆,火灾发生前,人们也跳舞,大多是林业局工会和县里举办的舞会。
火灾后,伴随着漠河小城的重建,人们的生活逐渐恢复,舞厅也开了起来。
1989年,“百乐舞厅”开始营业。顾兆发回忆,那时就是在一个简陋的大厅里,只有一盏灯,放着一台卡式录音机,连影碟机都没有。音乐一出,大家就开始跳起来。费翔的《冬天里的一把火》最火,时髦的年轻人们都开始烫爆炸头,戴蛤蟆镜,穿喇叭裤。
紧接着,百乐舞厅迎来了竞争对手——大世界歌舞厅。他们搞出新花样,从佳木斯请来两位乐手,一个弹键盘,一个吹萨克斯,组成一个现场乐队。从那以后,现场乐队加歌手的表演形式成为固定风格。
经历过火灾这样的集体性创伤之后,舞厅一度成了人们走出悲伤情绪的疗愈之地。
“人们像上班一样,每天到点就去,像吃了兴奋剂一样,大家一到舞厅就精神焕发,非常高兴。”李金宝说,九十年代初,自己开始从广州进货,倒腾外国旧服装。漠河的冬天,下午4点天就黑了,他没什么事干,和伙伴们相约着去舞厅。
为了能跳好舞,他还专门花200块钱请老师来教了一个月,华尔兹、快三、慢三、花步……慢慢都学会了。
漠河舞厅里,跳舞的人们
大家都穿着最新潮的衣服出现在舞厅里,很多年轻时的回忆都留在了这里。李金宝还记得自己穿过一件小立领高领衫,纽扣往脖子上一系,再加上西裤和皮鞋,一身板正又利索。
交谊舞要找舞伴,那时候舞场上女多男少,大家都在挣,“但自己舞伴还挺多”。
张建林、李金宝和顾兆发都是舞厅里的常客,十几二十年的情谊是因为跳交谊舞结下的。1992年,顾兆发开始在当地舞厅做键盘手。白天去机关上班,五点下班后回家吃饭,七点去舞厅弹琴,一直待到十点人群慢慢散去。有近二十年的生活,他都是这么度过的。
除了琴技,顾兆发更擅长营造氛围,捕捉情绪。舞厅当晚年轻人来得多,他会多挑点慢曲,把灯光调暗,让年轻人多些唠嗑和搂搂抱抱的时间。中间休息,他会用录音机放几曲迪斯科,打开动感灯球,年轻人就开始激烈扭动起来。这时他就往椅背一靠,喝口水,透口气。
放快曲的时候,灯火明亮,他能看到舞池里的人正在兴头上,汗水挥动。就在这时,他掐准时机,把曲一停。还没有跳够的人们,就开始打算起明天的安排。
1990年代的漠河,其他娱乐活动很少,只有舞厅挤满了人群,形形色色,各个年龄段的人都有,工薪阶层、做小买卖的,还有一小部分离婚、丧偶的男男女女。
后来,歌舞厅、KTV各类娱乐场所慢慢兴起,消费的档次也有了提升,舞厅里的人渐渐固定在40多岁往上。顾兆发妻子调侃道,慢慢的,漠河舞厅就变成了“穷鬼乐园”。
九十年代后期,赶上林场工人下岗潮,曾经竞争激烈的三家舞厅相继关停,舞厅的时代也渐渐落幕。
李金宝说,那时候跳舞就是找开心,不管白天经历了什么,沉浸在舞步和曲调里,什么烦恼都忘了。
李金宝的漠河舞厅
孤独的舞厅
可是你 惹怒了神明
让你去 还那么年轻
都怪你 远山冷冰冰
在一个人的漠河舞厅
——《漠河舞厅》
在灯光昏暗的无数个夜晚里,张德全是否也和顾兆发他们一样,跳着自己一个人的舞蹈?
《漠河舞厅》走红后,漠河当地人都在讨论张德全的故事。
柳爽后来承认,歌曲背后的故事其实是在现实基础上,加入了文学想象和细节填充。而在漠河人脑中,也对“张德全”有不同的想象。
冯广庆说,如果“张德全”在1987年大火之前结婚,他大概是二十七八岁年纪。改革开放不久,年轻人刚有了一些娱乐想法,会交换一些翻录的港台流行乐,比如“靡靡之音”邓丽君、张行、张帝,和女朋友交往的方式在那个时代也是酷的——听听音乐跳跳舞。
那时,大兴安岭地区的经济还是以林业为主,“张德全”可能从事着林区某个工种的工作,比如伐木工,还有“三手”——搅拌机手、油锯手和拖拉机手。他们合力完成了木材从机器砍伐、装车到运输的全过程。
木材产量极大,林业工人们一般要上六天班,后来变成了五天半。只有在周末时候,他们才能找时间和女朋友约约会。
1990年代末期,漠河人的命运发生了改变。大约在1997年前后,大兴安岭国营林场陷入“资源危机”和“企业危困”,一直抱着铁饭碗的林业工人面临下岗或者转岗局面。
冯广庆说,1990年代后期,建筑材料更新换代,比如塑钢窗出现了,传统建筑材料里对木材需求日益减少。加上国家逐步改革开放,木材开始从俄罗斯、巴西进口,林区木材渐渐没有了竞争力,卖不上好价钱。
张建林就是第一批“买断”工人,他之前在林场当司机。2001年前后,他失去了这份工作。2014年,这个地区全面结束天然林的商业性采伐,开始封山育林。林业工人开始大量转型转岗。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漠河曾是一座移民城市。
1964年,国家开始正式开发大兴安岭地区。林业工人和城市建设者们奔着“更好的生活”来到漠河,有知青、复员军人、其他林场转调的林业工人,还有很多想来这里寻找机会的人。
在《漠河舞厅》的故事里,“张德全”是跟着知青父亲来到漠河的。张建林从隔壁内蒙林场调来漠河;李金宝来自吉林,年轻时跟着搞建筑的姑姑一家来到漠河;顾兆发原籍山东,在内蒙出生,1980年代初从家乡来到漠河找生计;冯广庆的父亲是军队的复员兵,1980年携全家来到漠河;马景春是辽宁人,因为家庭成分问题,父亲被迫出走内蒙,后来又来到了漠河。
冯广庆回忆道,在漠河开发初期,待遇不错,工人们享受地方津贴,在哈尔滨挣100块,到漠河就挣155(待遇多加55%)。而且,来漠河直接给城市户口,吃供应粮。虽然天气极寒,环境恶劣艰苦,来的人还是不少。火灾之前,很多家庭已经拥有了电视机、录音机。
虽然只是一座边陲小城,但“张德全”和顾兆发等人的一生丝毫不寻常。他们经历了个人奋斗带来的命运改写,经历了东北工业化早期的繁荣,经历了让家庭破碎的无情火灾,也承担了经济转型后的下岗代价。
生活是苦的,舞厅是可以逃避现实的去处。也许关上舞厅那道窄门,他们在里面都享受过片刻把人生重担全部放下的轻盈。
漠河舞厅里,跳舞的人们
2000年开春,漠河的三家舞厅已经接连倒闭,顾兆发和乐手们没地方干活了,他打算自己经营一家。于是,和妻子张罗着开了起来。
很多同龄的林场职工都下岗了,有的分流到其他单位,也有很多人去了外地。他说,那时候,正好赶上很多老工人的孩子考大学,经济条件都很艰苦。夫妻都在外边找活打工,要不去饭店当服务员,要不就去宾馆当清洁工。
顾兆发记得,老工人们,有些是两口子一起,忙完一天的工作,一起来舞厅跳两三个小时,然后再舒心地回家睡觉。
除了舞厅,KTV、游戏厅等娱乐场所越来越多。但是,一小时40块的KTV老人们消费不起,而顾兆发的舞厅月票则一直保持在30块。
舞厅里的灯光依旧,只是当初在舞厅里热闹的年轻人们变老了。
2010年,当地老干部局要拆迁,顾兆发的舞厅也一起停业。
那是漠河舞厅的第二次消失。这些漠河老年舞者们的生活,再次陷入平静。
2018年,李金宝朋友的地下旱冰城倒闭。他看着这片600多平米的空间,他又想起了往昔在舞厅里的美好时光。李金宝想,自己可以再开一家。
李金宝去找顾兆发商量,顾兆发觉得老人们的娱乐方式太多了,可以去社区开的舞厅,夏天可以在广场上跳广场舞,“舞厅早不挣钱了”。
不过,李金宝还是坚持把它开了起来。他也没有想太多,刚营业的几个月,每月还能进账几千块,勉强支撑着。来跳舞的,也大都是见证过漠河风光,又经历过惨烈大火,后来生活归于沉寂的老人们。
刚开了一年多,疫情来了,舞厅也一直是赔钱的状态。他一度有过把舞厅关了的想法——直到《漠河舞厅》走红。似乎一时间,漠河舞厅,成了当地的一个文化符号。李金宝觉得,自己还是要把这个舞厅开下去,不管赚不赚钱,“让漠河的老人,有个跳舞的去处。”
如果有一天 我的信念忽然倒塌
城市的花园没有花 广播里的声音嘶哑
如果真有这天的话 你会不会奔向我啊
尘封入海吧。
尘封入海吧。
——《漠河舞厅》
#2021城事# 将2021的故事重新讲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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