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七岁被教练相中,走进跳水世界;到2013年双人十米台世锦赛金牌;再到2017年威胁中国的跳水统治地位。帕特里克·豪斯丁,这个曾经被欧洲媒体评为拥有最对称五官,妥妥颜值担当的老将,为德国跳水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可豪斯丁的30岁,似乎并非一个理想的开头。

上个月,在他生日前一天进行的世界跳水系列赛男子单人三米板争夺中,豪斯丁表现出令人担忧的状态:几乎每一轮的名次都倒数,最后在6个人参与角逐的决赛中,仅获得第五名。

豪斯丁系列赛比得很糟糕

德国人给人的印象:刻板、严肃、执拗。但配合采访的豪斯丁其实是一个异常随和的人。采访前,他正在和女友用手机视频通话。坐在酒店大厅的沙发上,他们低声快速的交谈里藏不住快乐和思念。采访时间一到,他对着屏幕给女友一个飞吻,随即很快进入了采访状态。

专业运动员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训练,在外奔波竞技,所以当有关家乡的话匣子一打开,便一时半会儿说不完了。

虽然领略过世界各地的山珍海味,豪斯丁心中,德国啤酒仍然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用他的话来说,就是“Incomparable”(根本没法比)“捷克啤酒还行吧,青岛啤酒也还算可以,但都远比不上德国啤酒。”

他一连串说了好几种德国本地啤酒名称,脸上洋溢着自豪和兴奋,仿佛想起了以前畅饮的痛快。谈到德国外来美食,豪斯丁强烈推荐了一种名为Kebab的土耳其夹肉饼。“先放一片面包,然后放烤羊肉,蔬菜,酱料……不是像汉堡,像一个墨西哥卷。来德国一定一定要试一试。”扬名海外的德国香肠,包着各种馅的饺子,来了中国每天都要喝的鸡汤,最近一直心心念念,却没吃到的麻团……走下三米板的豪斯丁,没有资深跳水老将的高冷,而是多了几分“吃货”般的接地气。

跳水池里——波澜起伏的戏剧人生

这位看起来平静佛系的运动员,却有着并不风平浪静的运动生涯。

系列赛糟糕的表现,其实早在他的预料之中,就在比赛之前,他发生了意外。

在备战比赛前的一次训练中,他的腿重重地磕在了跳板上,“这造成了很严重的伤势,肌肉变形了,一些部位变得很紧绷,所以我当时非常地无能为力。”豪斯丁甚至用“disable(残疾)”来形容自己的状况。可是这次意外,距离今年世界系列赛开始只剩下两个星期。不过,最终他还是选择站在了赛场上。

“这样的情况真的在击垮我的意志,最近大部分时间我只是尝试熬过去并保持乐观,但这其实很困难。”说到这些,豪斯丁却像在讲述身边人的故事——没有令人压抑的沮丧,没有垂头丧气的失落,他只是理智地分析,从容地应对,客观地接受,即使这不是一场他能控制的比赛,看上去他似乎已经要耗尽自己的能量。

身体不适,准备不充分,“我只是在尝试熬过去”

跳水在德国,相比其它运动,是一个不太受关注的项目。

“德国现在很不容易为跳水招募新队员,因为你必须要很勤奋并且心中充满渴求,必须要一年又一年不断努力来赢得赞赏。”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总结道“我觉得我已经做得不错了。”

“已经做得不错”的豪斯丁,有着充满了戏剧性坎坷和转折的赛事经历。

当谈起2009年时,他用“最令人失望”来描述这一年,平缓的语气中流露出未被时间淡化的遗憾和痛惜。“2008年我在北京奥运会和萨沙一起得到10米台双人的银牌。当时,就觉得奥运会都得奖了,那以后每一年都会成功。”带着对奖牌的渴望,但最终铩羽而归,两手空空。

2012年伦敦奥运会赛前的一次练习,命运又给了他一个令人绝望的“大水花”——从十米台掉下后,趴着入了水。

他当时练习的307B动作,需要非常好地控制与跳台的距离,可以说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也许就是那一毫厘的闪失,豪斯丁的脚碰上了跳台,“我失去知觉,失去方向感,看不见任何东西,当我终于认识到自己需要打开时,已经很迟了。”咳血,全身淤青,足部流血不止,不幸中的万幸是器官均未受损。

好像命运在开了这个玩笑后,又有点过意不去了。豪斯丁居然恢复地很快,获得了进入奥运会的资格,并且最终在伦敦奥运会的单人三米板上取得了第四名。

失控的动作,让豪斯丁饱尝跳水运动的艰难

“渴望”和“绝望”都没能带给豪斯丁好成绩,反而是另一种“清心寡欲”的状态,带他达到了跳水生涯的巅峰。

“2017年世锦赛三、四周前的欧洲锦标赛,是我表现最差的欧洲锦标赛之一,所以参加布达佩斯世锦赛时,我觉得这不是自己的赛季,在这里也不会表现得有多好。于是,就什么也不想,只是单纯地跳水。”在2016年里约奥运会得到三米板铜牌后,豪斯丁进行了两、三个月的休整,那段时间他继续学习,锻炼身体,去军队服兵役,完全从跳水中抽离开来,然而无欲无求的状态,却把他推向了自己跳水生涯的顶点。

“只想单纯跳水”的豪斯丁,在世锦赛的10米台双人项目上和搭档率先成功拿到一枚铜牌。“不带杂念的心态很有帮助,你一开始做得还不错,就不再有压力,因为结果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即使没得奖,所有人也都不会介意。”

带着零压力的状态,豪斯丁越战越勇。单人三米板的争夺中,他对中国队一路“穷追不舍”,与谢思埸展开了巅峰对决。在倒数第2个动作,他并不擅长的109C翻腾动作,跳出了98.80的单轮最高分;然后,又在最后一跳,祭出了男子跳板最难的5156B,尽管略有瑕疵,但是也得到了91.65的高分。在欧洲主场作战,现场观众给他山呼海啸般的支持,也惊出了中国队一身冷汗。

初出茅庐的谢思埸顶住压力,最后时刻保持住了对豪斯丁的领先优势,巨大的压力让这个年轻人夺冠后泪洒现场。豪斯丁则走到谢思埸面前,真诚地祝福,并拥抱了这个哭泣的年轻对手。

惜败中国选手谢思埸,豪斯丁获得世锦赛亚军

跳水池外——做热爱生活的自己

豪斯丁是有故事的跳水运动员,抛掉他德国体育大使的光环,作为普通德国人,他也是个性十足。

看足球,懂足球,踢足球,但豪斯丁就是不喜欢足球,即使他身处一个对足球狂热的国家。“足球运动员收入过高,他们得到了太多的赞赏和荣耀。”

虽然语气中有些不满和抱怨,但豪斯丁对生活的热爱,依然给人留下很深刻的印象。篮球,手球,台球他都有所参与;啤酒,葡萄酒,音乐节......空闲下来的豪斯丁,会饶有兴趣地加入穿着传统服装举行巡游的人群。

豪斯丁永远微笑着面对生活

豪斯丁对于跳水的喜爱,与对生活的热爱相互交汇。20米以上的高度,85公里/时的入水速度,悬崖跳水是让不少专业运动员却步的极限运动。然而,豪斯丁却是这样描述的:“我旅游时看到有个悬崖,然后就想试试看能不能去跳水,于是,就这样啦~”

但豪斯丁也有另外一面,那就是——宅。训练累了,他喜欢窝坐在沙发里,看剧,看电影,和家里养的博美犬玩。

他的爱犬名叫Stitch,取自豪斯丁喜欢的动画片《星际宝贝》中的那只小怪物。虽然豪斯丁没有具体描述,但是不难想象,一米八一的魁梧运动员,抱着生性娇嗔且不足四十厘米的Stitch,大概会别有一种反差萌吧。

两只萌萌的Stitch

跳水带走了专业运动员最好的时光,给他们留下了一身伤病,但也带给不少运动员意想不到的收获,豪斯丁也不例外。

因为跳水,他认识了克罗地亚女子跳水运动员Marcela,从而收获了一份因跳水结缘的爱情。“我在家会做饭,一般是我和女友轮流做。我觉得学会做饭很重要,将来有了孩子,想让他们健康长大的话,就必须学会做饭。否则就只能买快餐,垃圾食品给他们吃,所以虽然我没有很多时间,但我仍然努力在学。”

2017年布达佩斯世锦赛豪斯丁比赛后与女友拥抱

谈到家人,谈到未来,谈到跳水以外的生活,豪斯丁有不少自己的思考:“很多时候作为一个运动员,你很容易忘记自己个人的生活,我过去两年在努力想明白,自己退役之后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豪斯丁说自己退役后会继续完成在柏林洪堡大学(前身为柏林大学)的学业,会继续好好学英语,也许以后会做老师,或者做和体育传播有关的工作。而订婚或结婚需要等日子更安定以后再安排,这些事“自然就好,不必强求。”即使跳水生涯走到尽头,热爱生活的豪斯丁仍然会和女友一起过得充实并有意义。

豪斯丁当下幸福的一家人

但也许很有可能,豪斯丁还会在跳水项目中带给我们更多惊喜。

“我很乐于超越自己的极限,拒绝一直待在舒适区,渴望着一次次突破。”豪斯丁坦言自己的身材其实不是特别适合跳水,他有点太高了,翻腾的速度也不够快,“从事跳水是一把双刃剑,你因为比赛去了很多国家,增长了见识。但同时也失去了很多受教育的机会,大多数运动员都会有这样的困惑:一旦你的事业终结了,还能干什么?很多运动员都或多或少有严重的心理问题。”可即便面对这些普通人难以理解的困难和挫折,豪斯丁仍会用“有趣”来定义自己深爱着的跳水。

“我对跳水从未感到过厌倦”

对于2020年东京奥运会,豪斯丁觉得自己在三米单人项目上会更有把握获奖。2018年豪斯丁经历了心理上的低谷,2019年本在慢慢变好,却又被训练中的意外“打回原形”。

也许,命运从来不会轻易眷顾一个人,未来是一个太难以琢磨的命题。历经起起伏伏的豪斯丁,大不了潇洒地挥挥手,告别跳水的辉煌或失败,不带走一丝悔恨和狼狈。

也许,跳水池里23载的磨砺,已经让豪斯丁心如止水,说不定在东京会演绎出更完美的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