吝啬的东家

肖思仁任知府半年多后，便主持了德州府的“府试”。“府试”一般在农历的四月举行，考取的人便获得了“生员”（俗称秀才）的资格。

参加此次考试有四百来人，仅录取近50人，可见考试的难度。

考生确实也良莠不齐，有考生竟将“昧昧我思之”写成“妹妹我思之”，肖思仁诙谐批阅“哥哥不娶（取）你！”

按照惯例，考取的秀才挨个要到府台大人那里谢礼。知府有时间和兴趣的话也会逐一接见并问问个人状况。

有林氏两兄弟两人都同时考中，一起到府衙谢礼。

肖思仁照例问问他们的名字。老大回答叫林禧，老二回答叫林凤梧。肖思仁觉得奇怪。因为明清时期同辈基本都有排行，不可能兄弟两人的名字差别很大，便问什么原因？

林禧回答说，本来他们同辈的姓名都是俩个字，“名”用的是“衣”字旁的，比如他的另外两个弟弟就叫“林祺，林祥”。而林凤梧却有些特别，原来林凤梧出生时，他母亲梦到一只凤凰落在梧桐树上，家人认为是吉祥之兆，因而特例取名林凤梧。

肖思仁听完默然，继而大笑不已。并连说：“好险，好险！”俩兄弟不解，相视茫然。肖思仁笑着说：“如果你母亲梦到一只鸡落在芭蕉上，名字岂不是糟糕得很啊？！”林氏兄弟会意，不禁满面通红，原来按肖思仁的说法，林凤梧就只能叫“林鸡巴”了。能不可笑？

肖思仁看林氏兄弟尴尬，连忙岔开话题问他们的家庭情况，等肖思仁知道林氏兄弟是当地财主林瑟桂的儿子后，又忍不住暗笑。

原来林瑟桂远近闻名，虽然家财万贯，却极为抠门。他吝啬的笑话在德州几乎家喻户晓。

林瑟桂有一次出门，遇到小河涨水，舍不得花钱坐渡船，就拼着老命徒步过河，哪知到了河中间，水深流急，将他往下游冲了半里多远。

刚好林喜在岸上看见，急得要命，喊了一条船去救他，船夫知道救的是林瑟桂，要一钱银子方肯成行，林喜答应了，刚想拿钱，哪知林瑟桂耳尖，听见了，他边垂死挣扎边大叫：“我儿我儿，五分便救，一钱莫救！”

林喜当然不会理会，出钱救了父亲上来，林瑟桂上来后还埋怨了林喜好一阵。

林瑟桂因为被冷水浸泡，便感伤风。林喜急忙请医生来诊治。医生珍毕后说：“脉气虚弱，宜用人参培补。”

林瑟桂一听要花费人参，大惊道：“我家力量绵薄，看来只有听天由命了。”

医生只好说：“人参不用，也需要用‘熟地’代替，熟地的价格比较便宜。”

林瑟桂还是摇头说：“还是太贵了，我情愿死了算了。”

医生知道林瑟桂一贯吝啬到底，，就捉弄他说：“有一偏方。用狗屎调黑糖一二文服下，也可补元神。”

林瑟桂从病床一跃而起欢喜道：“不知道狗屎这一味药，可以单独用么？”其吝啬程度古今少闻。

林瑟桂有女出嫁，当天到半夜，林瑟桂还在大厅里踯躅徘徊，似乎很有心事，仆人劝他说：“老爷，夜深该睡了。”

不料，林瑟桂顿足说：“你不晓得，小畜生此时正在那里放肆呢！”

仆人不禁暗笑，心里说：“难道女儿你也要自己享用？”

林瑟桂为林喜几兄弟要请私塾先生。本来这桩买卖是无人来应聘的，邻乡一秀才名叫贾斯纹，一来因为子女多实在穷困潦倒，二来见林喜几兄弟还聪慧，乃勉强应允。

贾斯纹来了后，果然发现林瑟桂极为刻薄小气，首先是饮馔极薄，每餐只有‘萝卜’一道菜。贾斯纹只有怒而不言。

一日，林瑟桂通知贾斯纹，说明日设席请客，并考考四个儿子的功课。

贾斯纹乃先嘱托林喜四兄弟说：“明天如果令尊要你们对对，你们看我的筷子夹何物，就以何物回答。”林喜四兄弟唯唯而应。

次日，林瑟桂设席，请先生上座，林家兄弟侧坐，林瑟桂对坐。大家坐罢，林瑟桂说：“先生多日费心，想是犬子功课有所成效了。”

贾斯纹说：“若对对尚可。”

林瑟桂便说：“那我就出两字对，先考考老大如何？”

先生颔首说：“但出无妨。”

林 瑟桂出题道：“核桃。”

为先前有嘱托，林喜不敢擅答，望着先生。贾斯纹擎筷子夹萝卜，林喜即对道：“萝卜。”

林瑟桂平静的说：“尚可。”

转头对老二出题道：“绸缎”。

贾斯纹又用筷子夹萝卜，老二对道：“萝卜。”

林瑟桂说：“不好，绸缎如何对萝卜？”

先生说：“‘萝’是丝罗的‘罗’，‘卜’是布匹的‘布’，绸缎对罗布，有何不可？”

林瑟桂无言，对老三出题说：“钟鼓。”

贾斯纹依然用筷子夹萝卜，老三对道：“萝卜。”

林瑟桂愕然说：“这就更对不上了。”

先生解释说：“‘萝’是锣鼓的‘锣’，‘卜’是铙钹的‘钹’。钟鼓对锣钹，很好呀。”

林瑟桂喃喃说：“这也太勉强了啊”，接着对老四出题道：“岳飞。”

贾斯纹还用筷子夹萝卜，老四便又对道：“萝卜。”

林瑟桂大叫：“这就使不得了啊？！”

先生平静地说：“岳飞是忠臣，罗卜是孝子，有何不可？”

林瑟桂大怒说：“先生为什么总是用萝卜要犬子对？”

贾斯纹也大怒说：“你天天叫我吃萝卜，今天好容易请客，结果还是萝卜，我眼睛里是萝卜，肚子里装的也是萝卜，你凭什么要我不教令郎对萝卜？”

眼看争吵甚急，林喜母亲出来圆场，许诺隔天给先生肉吃。贾斯纹满意而退。

谁料到吃肉之日，才发现肉仅有一小盘，而且极薄又少，贾斯纹感慨之余，乃作诗一首：“君家之刀利且锋，君家之手轻且松，切来片片如纸同，周围披转无二重，推窗忽遇微小风，顿然吹入乌云中，忙忙令人觅其踪，已过巫山十二峰。”

不过林氏兄弟对老师倒是很尊重，经常暗中接济他。贾斯纹倒也乐意卖力教授，后来林氏兄弟却也端的有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