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公众号“中国青年杂志”记者：陈敏

“用双脚丈量过的林海，就是我们的全世界。”

说这句话的消防员，永远消失在三年前的那场森林大火里。

2019年3月30日，四川凉山州木里县雅砻江镇立尔村发生森林火灾，扑火人员在转场途中，受瞬间风力风向突变影响，突遇山火爆燃，31名扑火英雄壮烈牺牲，其中27名消防员来自四川省森林消防总队凉山支队西昌大队（以下简称“西昌大队”），1位“80后”，24位“90后”，2位“00后”。

2022年3月30日，四川省森林消防总队分成都、西昌、攀枝花、康定、马尔康5个方向和网上同时开展祭奠英烈活动，千万网友向四川木里“3·30”森林火灾中牺牲的烈士们致以深切怀念。

2022年3月30日，四川省森林消防总队开展祭奠英烈活动，图为凉山支队悼念活动现场

“00后”王佛军：“来，赌命”

2019年四川木里“3·30”森林火灾牺牲烈士、“00后”王佛军

在“3·30”因灭火牺牲的勇士里，18岁的甘肃籍小伙子王佛军年龄最小。

他忘不了新兵训练期身处风吹绿浪的莽莽大凉山时，支队政委说：“你们周围的一片片山脉，都是一代代森林人守护的心血，作为新一代‘守夜人’，可一定得守住它。”

他忘不了班长和老兵睡前的打火故事。“打火”，而不是灭火，这就是消防员与火魔之间的激烈战斗，他渴望穿上战服奔赴前线，“以后也要让新兵听我的故事”！

山野少年，冲锋在森林火场。

“来，赌命”，是他发的最后一条朋友圈，只给世界留下了一往无前的身影——

成为英雄，这是他的答案。

在这次祭奠英烈活动中，四级消防士汪鑫宇讲道：“灾难的来临永远不会通知我们，这些灭火勇士大多年龄与我相仿，有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20岁……我们要时刻牢记英烈的精神，学习他们恪尽职守、不辱使命的敬业精神，学习他们英勇善战、舍生忘死的英雄气概，对党忠诚、不负人民，永远做好党和人民的‘守夜人’。”

王佛军的战友、原西昌大队驾驶员汪廷勇告诉记者，他已经退役两年多，回到贵州自主择业，但一直牵挂着战友们。近日，他在朋友圈晒出了和战友身穿橙色战服的合影，“一切都像是昨天，兄弟，想你们了”。

“90后”刘代旭：“跟上，快跟上”

2019年四川木里“3·30”森林火灾牺牲烈士、“90后”刘代旭

“那年夏天，我们大队新来了一个一米九的大个子，篮球场上没人是他的对手，每次比赛，大家都要抢着和这位新排长组队。那年，凉山地区森林火灾频发，仅春节期间就连续扑救了3场，大个子排长原本3月份休假，可看到灭火任务太重，就主动找到队长，说等到防火形势好转了再回家。可这一等，就再没能等到他填写休假申请表的那一刻。”

时隔三年，“3·30”火灾脱险者、原西昌大队四中队政治指导员胡显禄向记者再次回忆起大个子刘代旭，谈到生死永隔那一幕。

那天，胡显禄与刘代旭一起作为先遣组前往悬崖处理烟点，转移途中突遇林火爆燃。看到身后落下的队友，刘代旭声嘶力竭地呼喊“跟上，快跟上！”那一刻，生死一线，他竟停下脚步折返回去呼喊，一念之间，迅猛的大火已将他吞没。

“我无法想象，如果他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向前奔跑，追悼会上是不是就可以少写一个名字、少挂一幅照片、少来一对肝肠寸断的父母。历史不会给任何人重新选择的机会，而排长刘代旭，选择了停下脚步，呼唤身后的队友。”

刘代旭刚满23岁，以前休假时他会去海边喂鸽子，陪家人过节，打一场酣畅淋漓的篮球赛，然而，再无以后。

“我的27位兄弟，留在了2019年的木里”，胡显禄回忆着和兄弟们朝夕相处的瞬间，平静的讲述下，藏着深深的遗憾。而他消解悲伤的方式，是让自己“忙起来”，整理英雄事迹，勤奋练兵，一线带兵——在这个英雄连队，他要带着队伍再创新功，每位战士都将成为传承者，“将烈士精神赓续下去”。

“80后”赵万昆：醉虾和菊花

2019年四川木里“3·30”森林火灾牺牲烈士、“80后”赵万昆

“27位战友走了三年，几次提笔，几次放弃，写好的东西，总感觉苍白无力。”四川省森林消防总队教育宣传处助理员曾鹏深夜给记者留言，“你让我聊聊相熟的兄弟，可我总感到一种羞愧、无力……”

曾鹏最先想起的，是比他早一年从军、毕业的兄弟赵万昆，原西昌大队教导员。印象中，师兄皮肤黝黑、少言寡语，比武场上的成绩却难望项背；战友舒海斌也回忆道：“在森林武警指挥学院学习时，全年级160多名学员，数赵万昆军事素质最好，400米障碍跑、5公里越野，永远都是第一，还得了个绰号‘草上飞’。”

这样一位“草上飞”，拥有19年灭火经验的老兵，习惯每次队尾殿后守护兄弟的大哥，留下了8岁的女儿一可，再没回来。

赵万昆和曾鹏同赴西昌木里，在翻山越岭、朝夕相处间，惺惺相惜，聊防火中遇到的各种头疼事，也憧憬森林队伍发展的前景。

无眠的深夜，曾鹏给兄弟赵万昆写下一首短诗：

“那个黑色的周末，没了你的消息

我不敢不愿相信，生在大凉山的你，竟会舍得离去！

火患还没消除、一可尚未及笄

身为党委书记、女儿避风港湾，定有千言万语？

你看西昌的兄弟，紧跟你的足迹

踏遍青山万壑、走遍深渊谷底

没有丝毫松懈、不敢半点迟疑

你那未尽的心愿，自有后来者挑起

清明凄寒的冷雨，定不是你的心意

因为来我们梦里，你还是暖暖的笑意……”

曾鹏遗憾地跟记者说，赵万昆曾承诺带他去吃西昌有名的醉虾，因事务缠身而未能成行。前不久，曾鹏带着菊花，来到赵万昆的墓前：“兄弟，来生再约，大醉一场。”

“记住啦，国家和人民

不会忘记咱们的！”

如今，胡显禄已从四中队调到了西昌大队当副教导员，并担任大队党委书记，负责全面工作，感觉新岗位“责任和压力更大”。2020年3月30日，西昌又燃起森林大火，夺走了19名救火英雄的生命。虽然也有消防员在家人劝说下离开，但更多年轻人加入，老兵临危不惧，沿着烈士走过的险峻山路，继续前行。

胡显禄跟记者回忆道，有一年春节，大队刚刚完成一次灭火任务，消防员们无力洗把脸，就累得合衣倒在床上。但刚躺下，急促的哨声传来，火情再起，必须紧急奔赴。班长程方伟主动承担起突击组长的重任，带领队员迅速朝着火线薄弱地带扑去，强行撕开突破口，为扑救林火立功。

“火势控制后，方伟坐在我身边问：‘指导员，你说，咱们现在做的这些事儿，以后会有人记得吗？’”那一刻，胡显禄百感交集，有太多的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低头看见手上的馒头，撕下一块塞进战友的嘴里，拍了拍他的头盔说：“作为一名党员、一名班长……你动动脑筋想想，我们手里的馒头，就是老百姓特意送上来的，他们从来就没有忘记过咱们，也正是咱们的付出，才守护了大家的生命财产安全。记住啦，国家和人民不会忘记咱们的！”

现在西昌大队的荣誉室，特意开辟有27名牺牲消防员的功勋墙，陈列着部分烈士遗物，已成为当地的红色教育基地。

记者了解到，西昌大队成立了不同的工作组，每年都会上门慰问烈士家属，为他们排忧解难。有的父母丧子之后，又生了孩子；烈士蒋飞飞牺牲时，儿子尚未出生，现在已经两岁多，他的哥哥曾写信道：“吾弟飞飞：清明将至，为兄艰难提笔，思念之情非信笺可以言表。现家中一切安好，政府时刻关心关怀着家中一切，为我们装修了老家的房子……爸妈身体尚康健，只是这两年纵使年节热闹也不大见他们脸上多一点笑颜。”

2019年四川木里“3·30”森林火灾发生之后，网友纷纷表白，“我们不想要这样的英雄，只想要平安归来的你们！”让悲剧不再重演，是对烈士最好的告慰。

2021年6月，四川设立了全省“3·30”森林草原防灭火警示日；2022年3月25日，《2022年全省“3·30”森林草原防灭火警示日主题法治宣传活动方案》印发，近期主题为“全民防火、法治同行”；3月28日，四川省森林消防总队召开四川省森林草原高火险期誓师动员大会暨“关注森林防火·保护生态环境安全”活动启动仪式。3月30日，中国森林草原防火公号推文，“每一天，每一刻，将‘3·30’惨痛教训化作警示，常态化防控森林草原火灾，铸牢绿色家园安全防线”。

为国出征，平安归来

清明追思，英雄不朽

为我们负重前行的人

祖国不会忘记

人民不会忘记

我们永远不会忘记

四川省森林消防总队凉山支队西昌大队在木里“3·30”森林火灾中牺牲的烈士名单

来源： 共青团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