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在聚会上认识了新的感染者，

最近偶然间和他联系，才知道他现在经常去寺院和道观，开始礼佛和悟道，“参悟”人生。但是前段时间刚刚因为皈依证作假被寺院赶了出来，他说准备再去一家道观去“蹭吃蹭喝”。

三年前他一无所有，三年后他仍然在困在自己的世界里。

对于新感染者而言，他们内心有着巨大的恐慌和空洞、弥漫性的压抑和痛苦；他们向别人诉说着自己荒唐的过去、不知所措的现在、没有未来的未来；他们抱怨自己一无所有时，艾滋病毒选择了他们。

他们相信群体的乐观未来，也质疑自己作为一个个体能否坚持到最后；他们沉溺在自己的恐怖想象里，无法自拔；他们把自己放逐到末日的边缘，没了归处。

感染了HIV，在你一无所有时。绝望、人生毁了、时时刻刻都可能病发、人生随时结束……“我们能活多久？”、“感染者最长的能活多久？”、“有没有人确诊就死亡的？”、“平均多久就病发了”……他们总是在确认并且相信最坏的打算。

有没有想过，其实最坏的打算是——你活下去了，但是还一无所有。

在艾滋病最早的爆发美国城市群中，有一批在80年代确诊但是幸存的感染者，凯文就是其中之一。他当时是芝加哥大学的心理学学生。导师对他的评价是很多年以来最好的学生，他也准备考取研究生，之后从事学术和研究工作。

但是在1987年被确诊感染的时候，一切都不同了。研究生院的装备立马取消，因为他觉得这是徒劳的麻烦。他找了一份初级电脑程序员的工作，工作不久就跟着男朋友去了芝加哥。后来一直靠社会保障度日。

凯文在旧金山防止虐待协会做志愿者

2021年他61岁，感染了30多年，没有工作，一个人呆在租住的公寓里，他现在担心的是他之前缴纳的社会保险只到65岁，之后靠保障可能连房租都付不起。

他说，如果他觉得自己可以活的那么久，那么他可能会留在学校，可能存了钱准备退休或者买了房子。相反， “我一直在为死亡做准备”。

现在的社会和二三十年前已经不同，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每一个人的未来不可能都是美好的，但是在前行道路上，艾滋病不应该成为你不美好的合理的理由。

在我们没有爱情、没有事业、没有金钱时感染了艾滋病，往下走只会不断探底，而往上走一切皆为所得。对自己的幸福负责，和艾滋病过不去最终受损害的只有你自己。

小北大概仍然不会看到，只希望咱们再见面的时候，你不是一无所有。

附：

给新感染者小北的一封信

小北：

你好，前天第一次见你，你很青春，你也很美好，你本该拥有你这个年纪该有的无所畏惧还有横冲直撞，但是我却看到你很萎靡颓废，你肆意释放你的恐惧还有无助，你说你很累，你想有个人抱抱。

也许你已经适应同志这个身份，但是感染者这个身份你再背上的时候，你觉得前途黯淡，你觉得生活了无生趣。

我为你可惜也很心疼你，在你的面前，我没有资格颐指气使和高高在上，当我听到疾控告知我阳性的时候，我也吭吭哧哧欲哭无泪，我有一两年的时间在内心时刻提醒自己是艾滋病感染者，我自卑到看见谁眼神都闪烁，我自我矮化恨不得钻进地缝里，我觉得我不配拥有任何东西，我羡慕大街上每一个人，不管他们高矮胖瘦，他们起码拥有健康，但是我没有。

有好几年我都精神恍惚，我拥有无数个漫长黑夜和数不尽的眼泪，我陷在自己悲伤的泥淖里，走不进任何阳光灿烂的日子。我不愿意想起也不想回忆，那些我本来应该是最宝贵的青春时间，我却如此度过。

我不希望你再重蹈我的覆辙，我知道你现在很伤心，但是我希望你能把伤心的时间尽量缩短。过程仅仅是过程，因为最终你会明白，你无法摆脱这个病毒，你必须和它和平相处，你可以拥有漫长的时间来生活，你几乎可以做你原本想要做的任何事，此后余生还很漫长，世界末日还很遥远。

小北，你说你现在很难睡着，睡着经常做噩梦，你在噩梦里奔跑，但是却跑不出那个圈子，你说你嘴里苦，你说你漫无方向。

我好想拥抱安慰你一下，就像拥抱当年的自己一样，拥抱的时候，我可能说不出一句话，我知道任何言语也消解不了你的悲伤彷徨和无助，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人能帮你舔舐你的伤口，你必须靠你自己来治愈。希望你能坚持做原本该做的事，尽量坚持你确诊前的一切流程，尽量不要在这个时候做任何重大决定和改变。

你需要的只是时间，这也是之前我遇到的A友给我的指示，时间会消弭你的伤心，会让你开始变得冷静，会让你对此麻木。有的人不存在这个时间，有的人需要几周，有人需要数月。

按照疾控给你的要求，该去体检就去体检，不要因为身体出现任何异常就产生联想，即便你没有感染，你仍然也会有感冒也会发烧，人的身体其实很坚强，不会轻易的就垮掉。不要相信什么吓人的图片，那是恐吓未感染的人的，不要相信毫无根据的道听途说，等自己稍微平静，不妨给自己一个学习的机会，学习了解A是怎么一回事，学着了解辨别一些不实的信息。

小北，你刚服药，你问失眠多梦是不是药物副作用，你问你现在浑身无力是不是药物副作用，你问肝功能异常是不是副作用……

我懂你的担心，药物也确实有副作用，但是能怎么样呢，你必须继续服药，你必须坚持，因为这是生命延续的保证。相对于生命来说，这些副作用根本不值一提。你刚服药，免疫力重建过程当中身体可能会有所不适，等适应了也许就会缓解。

好多人服药五年十年十五年二十年都在正常的生活，你也可以。身体本身很坚强，但是对我们来说它又很脆弱，稍微一有风吹草动我们就担心不已，第一个想到的是不是因为A，是不是因为药物副作用，但是往往我们都过分敏感。和药相伴而生，我们的日子还有很远。

你说你最近经常关注治愈的信息，你说五年内肯定会治愈的，你分享新药物新疗法，你抱持着坚定的信心。

我不忍但是必须给你说，不要奢望治愈，治愈十年二十年我认为都不会可能，药物诱导、基因编辑、艾滋疫苗等等我们已经听过太多的新闻，但是最后都不了了之。不要过度关注艾滋治愈新闻，那些新闻听听就好，不必当真。

艾滋病已经被发现四十年了，这四十年确实好多科学家都在努力，但是艾滋病病毒本身的特异性让它很难被清除，创造鸡尾酒疗法的何大一甚至说他们这一代的科学家不能完全解决这个问题，甚至下一代也不能。

做好相伴一生的准备吧。

小北，我看到你朋友圈捂脸流泪的那张照片了，你说没有人陪，你很孤独。

你还年轻，你有好的容貌，你有青春的资本，拥有这些你不用急。不要用“相伴余生”来框住自己的另外一半，双方都会非常累，余生太长，生活太碎，为爱疯狂往往抵不过柴米油盐。

这时候不做重大的改变和决定，包括感情。你现在心非常柔软，别人非常容易走进你的内心，但是你得确定那是不是爱情。希望你度过这段时间再做决定，希望感情能回归到感情，能够纯粹一点。

不要想依附于别人，等再过几年你会发现，还会有更年轻的和更好看的年轻人在你背后虎视眈眈，如果那时候你除了他还一无所有，那么得多么可悲。

来自一个目前感情失败者的体悟，在感情这方面，世间万象，我所说的不做标准，希望你能够幸福，有一个好的感情归宿。

还有家庭还有婚姻压力还有之后的规划。

我现在已经出柜，所以我给你出柜的意见有失偏颇（视个人情况），但是我仍然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当然你会彷徨和犹豫，没关系，谁不是呢。

我不建议你委曲求全的去生活，什么都要照顾，结果什么都照顾不好。现在社会越来越开放，选择性也越来越多，你还年轻，如果你没想好，那么给自己一段时间，选择一个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

当然我感觉你仍然会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逃避一切不做选择，好像有的人能这样拖下去，至于你能不能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小北，你还年轻，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抱怨完上天，抱怨完命运之后，努力的踏上前行的路吧，你的生活是否美好，还是需要你决定。这个社会再不宽容，但是最起码他还有一个永恒的标准，那就是只要努力就会有美好将来。

2018年9月26日

原创：张大花是个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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