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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小学的时候,印象最深的是工作。

除了干活,才是上学。因为那时候讲究“以学为主,兼学别样”、“学工、学农、学军”。但在农村土生土长的孩子,只有学农。

当时的学校给我们提供了五花八门的学农机会。首先是学校有一块学农基地,每年刨地、种地、抬水、拔草、收割无所不做。再就是学校养了牛羊,动不动就要去割草,冬天没法再去割草,到了秋天就要马不停蹄地割,晒干了堆起来,留着冬天吃。另外还有很多你想都想不到的活,随时会降临到你的头上,比如学农基地里没有肥料了,我们就得背起粪筐去拾粪,学校盖了一间校门,捶房顶需要石子,我们就得挎着篮子去捡小石头,然后用一个铁片圈把石头圈在里面,用锤子砸成石子备用,如果有村民偷了一个玉米,被看坡的人逮住了,我们就要排着长长队伍跟着去游街。游街这活不常有,但却是我们小孩子最喜欢不过的了。

在学里干活,回到家里也是干活。家里都养了鸡鸭鹅和羊,有的养了牛和驴,放学后第一件事先去割草,割草回来才能吃饭。后来,同学送了我一只小兔子,只有拳头般大小。小兔子的可爱让我睡不着觉,晚上也搂着它,总是等我睡着了母亲再把兔子放回到纸箱子里。每天割草回来先把最嫩的草放到小兔子旁边,它就会一边起劲地点着头,一边不停地张合着三瓣嘴,好像在咯吱咯吱地打着节拍。这时,我就会把它们抱在怀里,再轻轻地吻一下毛茸茸的小耳朵。

夏天的小兔子被关在纸箱子里,热得难受,我便决定给小兔子掏个地窝。因为地窝冬暖夏凉,住起来舒服。星期天,我找来了小板镢子和锨,在院子里靠边的地方定了位置,并且画了一个疙疙瘩瘩的圆圈,在阳光的照射下扒了褂衩,抡起小板镢子忙活起来。觉得那就是给自己做的第一件事。身上晒得冒出了油,额头上的汗水不住地往下滴,刨起的土扬起了灰尘,不断地飘到脸上,与汗水混在一起,眯了眼睛,我便用那脏兮兮的胳膊去揩汗,结果脸上的汗水变成了墨水,擦过之处的脸上,都像画了一幅还没有来得及起名字的画。邻居来串门看到了,都笑得前仰后合。

快到上午吃饭的时候,一个有半米深的圆形的土坑才算刨好了。找来了四根木棍截成一样长短,分四个方向横在那土坑之上,在中间自然形成了一个小正方形的洞口,那就是兔子窝的门。然后又去找寻大石板,要盖在四个兔子窝门的四周,以防漏水。盖好了,再和一大堆泥,泥里掺和进去一些麦秸,就像大人们盖房子垛墙一样,把泥摔成硬块,围着兔子窝的门堆积起来,让这窝的门口周围都要高出地面很多,以免下雨把水打到里面淹死了小兔子。

兔子搬进了我为它们准备的新家里,高兴得在里面转着圈的撒欢。我怕晚上下雨,会把兔子窝里灌进水去,便在上面扣上了一个废弃了的铁锅,只要下雨,就会让人听到叮叮当当响声,好像一个报警器,出了“危”情,马上通知我。

眼看着兔子一天天长大了,就想着让它也能给生个小兔子,我也好把我的小兔崽子送给好朋友。同学告诉我,你得让它交配后才能生小兔,于是就盼着让它交配,我那同学就把自己家的老公兔提到我家,放到兔子窝里,两只兔子就你追我赶地打起架来,我趴在兔子窝门口看几眼,我的几个同学拽住我的衣领,使劲地把我拖到一边,也都轮流着趴在地上往窝里瞧。一个个都兴奋得就像多年都没捞着看一部电影,突然之间来了电影队给放了一次战斗片。

到了第二天,同学才把他家的老公兔子提回家。他说应该是怀上小兔了,一个月后,就可以有小兔崽子了。我问小兔崽子在哪里,他说就在我家的兔子肚子里。于是每次我去喂我的小兔子,都要把它从窝里给拽出来,左手提着耳朵,右手去摸它肚子里是不是已经有小兔崽子。等到二十天的时候,我就真的在它的肚子里摸到了一个个小疙瘩。

我一天天掰着手指计算着我的小兔子生宝宝的时间。快生宝宝的兔子,他就会自己想办法准备“产房”,只见我的兔子的两个前爪短,后腿长,稍微一使劲,就能站起来,对着我好像要说什么。但我也听不懂,只是看到它很不稳定,每天晚上就从地窝里再掏洞,前腿像个挖掘机,那土会源源不断地被后腿拔到外面来。也许有两米深的时候,又看见兔子身上的毛开始少了一片一片的,再后来几天里,它掏的那个洞的洞口被它自己给堵上了。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同学,他们都说,那是生了小兔崽子了。这让我乐得一人给他们买了一块糖。

我的那些小兔崽子都被兔妈妈堵在洞里,我天天在担心会不会被闷死在里面。有时我就会用一根小木棍去扒一下洞口的土好进一点空气,每当这时,兔妈妈就会咬我的棍子。过了好几天,也不见我的小兔崽子们出来玩,便怀疑是不是真的死在了洞里。我吃不下饭,也没有精神,更睡不好觉,就想着小兔崽子们在里面闷得死去活来的挣扎是多么的痛苦。于是在周末的时候,我再也忍不住了,看准了兔妈妈掏的洞的方向,估摸着深度,就在地面上向下掏了一个深坑,看看洞里的小兔崽子们还活着没有。就和我开始给兔子做地窝一样,费了好大功夫,小心翼翼地向下挖,因为那下面就是我的小兔崽子们啊,一点……一点……终于和兔妈妈打的洞相通了。我怕坑里的土掉到下面的洞里去,把周围的土先清理得干干净净,然后用小镰刀慢慢地扩大洞口。当那一堆小兔崽显现在我的面前,一股暖洋洋的自豪感充满了我的全身。

我一个一个把这些小兔崽都拿出来,一共八只,数了一遍又一遍。它们一个个都像个小肉球,谁也不睁眼,但我觉得这些小兔崽都是我生的一样的亲切。尽管他们没能看到我是谁,但因为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拥有了自己培养出来的小兔崽,让我至今都像喝了蜜一样的甜在心里。


【滑溜:憨派文学创始人。在其《滑溜》一书的扉页上赫然写着:憨则精,精则憨。/ 憨者因为憨走向了死亡,/ 精者因为精走到了尽头。/ 人生不同,/ 人死相通。/ 活着,曾经为一根鸡毛面红耳赤,/ 可以为一个女生舍身忘死;/ 死了,不骄傲广厦千万美女满城,/ 不沮丧……】

《滑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