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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体伤感签名」非主流伤感签名繁体?

时间:2022-12-12 20:49:03 阅读: 评论: 作者:佚名

不要朗读,也不要朗诵腔,用清澈的形式,触碰沉重的历史。

文|杨宙

编辑|王晶晶

那么的深

站在小小的舞台中央,73岁的归亚蕾此刻很想变成自己的朋友蔡琴。看到四周温和的光,她目光垂落,手抚着眼前的几页信札轻声读道:「那些深埋在我心底,长久不愿再去回想的,曾经对他的记忆,突然袭上来,我脱口轻喊出一句:杨德昌,你怎么可以就这样走了呢?」

她抬起头,不知是时差、紧张还是伤感润红了她的双眼。她凝住两秒,像在帮蔡琴索要一个10年前的答案——当年杨德昌爱上他人,离开了蔡琴,留下一句「10年感情,一片空白。」2007年,杨德昌去世,蔡琴写下这封致媒体的信,「让他活在我的歌里吧。」

几个月前,归亚蕾在美国收到《见字如面》节目组的邀请,请她参与国内首档明星读信的电视节目——不要朗诵腔,而是要「朴素真挚地读」;不是朗读,而是人物的演绎,一封信就是一出戏。演了52年戏、拿过4次金马奖的她一开始有点抗拒,演戏有对象,喜怒哀乐跟着你走,而读信没有对象,完全不一样。而且,「那么文艺气息的节目会好看吗?」后来看到节目组在信中附上的作者介绍、他们写信的心情与感受,她明白这些都需要通过自己读出来让大家感知。

归亚蕾收到十几封节目组发来的邮件后,开始与助手一起翻资料背景。蔡琴写信时会是怎样的心情?三毛为什么不一次性把照片寄出去?龙应台给儿子写的信,会跟她作为母亲的感觉一样吗?在洛杉矶的家中,她把这些信念给女儿、朋友听。可要让观众都能理解,是不容易的事情。她告诉《人物》记者,自己其实是个「很抓狂的人」,一旦开始练习,她分不了心,对家里人说:「别!别!别打扰我。」晚上9点后,家人都睡着了,她终于可以安心地一个人捧着信,大声地读到12点。

虽然与蔡琴是多年的朋友,但是过去见面聊天从不提及伤心之事。不知是没听说过,还是淡忘了,归亚蕾从来没有听说过蔡琴与杨德昌分手的事。「如果我是蔡琴,当我得知这些事,我怎么样来迎接外来的汹涌?」她问自己。

记忆里,蔡琴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朋友,不那么在乎,不那么在意。读这封信、成为「蔡琴」时,归亚蕾才体会到那种要被吞噬进去又要拼命保持冷静的感觉。她似乎第一次发现,「原来她的爱是那么的……很深很深。」

这是归亚蕾在内地的综艺首秀。另外几位读信的嘉宾,张国立、何冰和王耀庆等演员,据节目组称,几乎都在听了节目形式后就立即决定参加。何冰曾与导演关正文交流,一个演员在一出戏里所有台词加起来,可能还没有一封信这么多。而且这是一个连续的表演,所有细节不断跳出、出现。读完之后,「是一个特别累的状态。」

在《见字如面》里,信件跨域古今,覆盖各个领域,有韩愈对官场的省思、白求恩的遗书,也有作家萧红对弟弟的关切、邓丽君对词作家庄奴的敬意……节目没有在央视而是地方卫视播出,但第一封信的片段在网上播出后,就迅速成为热议的话题。

更多人把《见字如面》与英国的《Letters Live》作对比。《Letters Live》是英国一家出版社发起的读信会,「卷福」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等人重拾旧信,朗读「计算机之父」图灵写给友人的书信、二战士兵的情书等。而《见字如面》的导演关正文的解释是,他的灵感来源于英国一本私人信件书籍《见信如晤》。独立成篇的信件从私人视角呈现一段历史,解决了他一直想做读书类节目,但书籍中片段难以独立成篇的问题。

《见字如面》第一季节目播出后,截至2月27日,网络平台上点击量已接近4000万。在这个春天,它与《中国诗词大会》和《朗读者》等文化节目一起被称为「清流」。导演关正文在媒体上这样解释这档节目的成功:其实就是回归了人性的常识——「拜托,一定要说人话,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感受这个节目和你的世间万物,而不是用一种又假又空的东西去做这件事情。」

安静的

《见字如面》节目构想提出时,除了信心十足的关正文,其他人多少有些犯怵。刚开始四处推广宣传时,《见字如面》的宣传人员总要不停地解释,这不是小众节目,而是直面每个人的需求与所处的时代的节目。有平台方曾建议他们,一定要刺中观众,挠他痒痒,应该去找些网红,或者新闻当事人来读信,「引起观众的窥私欲。」他们拒绝了。视频网站甚至都不知道应该把《见字如面》归类到什么条目,最后贴上了分类标签:脱口秀。

导演关正文是个地道的北京人,1米88的瘦高个儿,说话斯文,率真起来也蹦出几句京骂。他对电视行业有着超乎常人的自信与敏锐,十几年前,当全国的综艺节目只有《快乐大本营》、《欢乐总动员》时,他执导了《幸运52》和《开心辞典》。几年前的现象级节目《中国汉字听写大会》和《中国成语大会》也出自他手。与关正文合作了十几年的节目现场总监寇文星形容他具有摇滚精神,总是在做着创新的事。

谈到兴起时,关正文随性地斜靠在转椅上,抽点小烟,头仰向上方,「嗞嗞」地回忆。他想起了自己经历过的当代文学的那个好时代。早在1980年代,他作为《小说选刊》的编辑出版过北岛、舒婷、顾城、江河等人的作品,贾平凹、刘震云、王朔等,都是他在当文学编辑时的兄长。当时,还是四川阿坝州一个普通青年的阿来给了他一本自己写的小说。几个月后,关正文在一夜间翻读完后,立即决定包办所有后续出版推广工作。那本小说就是《尘埃落定》。后来小说大卖,阿来成为当时获得茅盾文学奖的最年轻的作家。

如今,关正文创办的公司位于北京东南五环外的一个园区里。建筑风格参差独特,冬日的阳光照在窗外的枯树上,静谧低调。

事实上整个节目组都被安静的氛围包围。筹备《见字如面》的阶段,他们的会议桌上铺满了信件,每天像玩纸牌般「磨啊磨」,不断排列组合。在选信组的年轻人那儿,你几乎听不见声音。他们中大部分是90后,一天到晚的任务,就是不断地看各种类型的信件。

选信小组的年轻人每天都要把挑选出的信汇入表格,编号、出处、谁写给谁、入选理由、话题等。每周选出一百多封信,分两到三批打包发给关正文。关正文审阅后,会在目录里给每一封信写上通过或不通过的批注理由。节目录制到后期时,不管节目组忙得多么焦头烂额,关正文也会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亲自翻译文言文信件。翻到妙处,他会推门出来说:「又一封,特别牛!」

那种隔绝于世的安静感蔓延至节目风格里。在《见字如面》的录制现场,除了演员出场时打下的一条光道,其余时候光都聚焦在读信人的身上。音乐是后期配的,现场除了读信的声音,什么也没有。

关正文想要一种不加干扰的环境。节目监制寇文星在挑选观众时,也尽量避开了演员们狂热的粉丝,从高校的中文系或历史系中甄选观众。

微信推送文案中早期出现「××的声音让你的耳朵怀孕」,删!后期剪辑时,有几次工作人员会在视频中贴上点其他元素,删!「那个表演过程太脆弱了,」关正文说,「就像一个精致的玻璃作品。」

入选的信件文字被打印在格式精致的纸上。正文、标题、间距都有严格的规定。关正文对工作人员说:「你要让每一个字用它最好的样子在文本里出现。」提交给演员们的信件也各不相同。归亚蕾不希望戴着老花眼镜上台,她的信就是特供的,字体非常大,繁体字还不能用翻译软件直接转换,容易出错。

演员们也变得安静起来。读信时,快、慢、重、轻,他们会在信纸上,标上满满的记号。蒋勤勤是重庆人,说话有口音,在她的信纸里,花花绿绿的,所有的卷舌音都标注清楚。读邓丽君写给庄奴的信时,她去看邓丽君的视频,模仿邓丽君的语音和口气。

对关正文来说,在浮躁的收视状态下,安静不光是指音量的大小。「安静其实是一种状态。」最早的几期节目中,一小时的时长里有七八封信,嘉宾们的点评只能匆匆而过。后来看到网友的建议后,他们在每期中拿掉了一封信,虽然信与信之间只补充过来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却让整个节奏变缓了。

第一季的解读嘉宾一直都是固定的两个人,香港岭南大学中文系教授许子东和中南大学文学院教授杨雨。关正文说安静包括了这一点。「我不希望观众老是去分神,去关注下期会由谁来拆信,重新适应新的朗读方式。」「当你停住,什么声音都没有的时候,你有丰富的信息在受众的心里,那你就是快的。」

关正文在现场为观众解说信件背景

清澈与沉重

《见字如面》开播后不久,关正文遇到了「让人特别幸福的一件事情。」

画家黄永玉写给曹禺的信是《见字如面》中最广为人知的一封信。黄永玉本人看完之后很高兴,让家人把导演关正文和在节目中演绎曹禺的演员张国立请到了家中。

94岁的黄永玉走路快,思维敏捷,他在位于顺义的家中,还给关正文等人讲了自身亲历过的《见字如面》中的其他信件的背景。萧乾被划为右派时,北京的文艺界有一次大规模的批判会。黄永玉告诉关正文,自己就在场。组织者是谁、点了哪些人发言,黄永玉的记忆非常准确。关正文半开玩笑地问黄永玉,你当时说的是什么?黄永玉回答,我就说他乱搞男女关系。那个时候为了保全自己,他们挑的都是生活中的一些破事。

《见字如面》里有一封郁达夫写给沈从文的信。沈从文是黄永玉的叔叔辈,黄永玉兴致上来,也讲了沈从文来北京后见郁达夫的事。沈从文当时为何来北京,为何年少当兵,却做起了文学梦,关正文从黄永玉口中听到了第一手资料。通过黄永玉,那些信件里的历史,与现实有了交错。关正文形容前来的几个人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后来,黄永玉还邀请他们到画室,兴致勃勃地给他们现场作画。

录制前,关正文还甚至有过忧虑,觉得安排台湾演员王耀庆演黄永玉是个失误。王耀庆在台湾长大,难以想象黄永玉和曹禺经历过怎样的一段历史。前期准备时,关正文和王耀庆一起看黄永玉的画,告诉他当时的大陆是怎么回事,他们的作品又是怎么回事。他告诉王耀庆,黄先生是非常精彩、俏皮、睿智和隽永的。

王耀庆谦虚积极,连说好。他离开后,关正文心里有些担心。结果王耀庆从话剧的艺术规律切入,用自己熟悉的话剧艺术进入了信件的内容,反而更接近了黄永玉的本意。因为黄永玉跟曹禺谈的正是一个心在戏里的艺术家应该怎么样。

节目组选择的这封信是写给时任剧协主席曹禺的批评信。在信里,黄永玉直言:「你心不在戏里,你为势位所误。」曹禺坦诚回应:「你射中了我的要害。」

关正文觉得今天的人其实一点都不比曹禺更清醒,电影看票房、节目看点击率。「我们今天为金钱所误,严重程度远远超过过去。曹禺先生当初为势位所误的时候,他有反思,他也有痛苦。然后我们今天为金钱所误的时候,却全都理直气壮,艺术成败现在更多是拿金钱衡量而我们却觉得理应如此。」

他说:「我希望我们自己保持一种比较清醒的一种自我认知。」

关正文感到遗憾的一封信是《徐志摩与陆小曼的浪漫情书》。许子东在节目中提问,假如你也遇到徐志摩,收到这样的信会怎么样?而互联网上有许多人说他是个人渣、最不该出现的第三者。「没想到互联网传播的时候,大家都把砖头拍向了徐志摩,好像人的爱情一生只能有一次,你必须得是在第一次就变成你的终身,而且必须一蹴而就。然后此后的其他所有的情感的产生,都不在被理解的范畴。」关正文说。

一次读林徽因的信,许子东本来觉得那封信写得太美好有点做作,「too good to be ture」。结果看到其他人很喜欢,就收敛了自己的观点。许的观点有时与旁人有些不同。看完科幻作家刘慈欣写给女儿的信后,大部分人乍一听人不会死、所有的脑子连着互联网、家中四面窗都是屏幕,看似未来很美好,许子东提醒说:王耀庆读得不错,但喜欢热闹的人却只有儿童节的水平。「他里面实际上非常复杂,它是预言人类灭亡的一个作品。」

在许子东看来,《见字如面》一个重要的价值是提醒人们注意到这个社会中的历史盲点,比如节目组挑选了知青的信、还有著名作家宋振庭写给夏衍,为自己曾在「反右」运动及「文革」中批判过对方而道歉的信。「我觉得它是在很清澈的形式下面触碰这个沉重的历史的。」许子东说。

台湾演员王耀庆与大陆演员张国立共同演绎黄永玉与曹禺之间的书信往来

重复人生

复旦大学当代中国社会生活资料中心的主任张乐天教授听说《见字如面》的想法后,每天都给节目组寄来一百来封信。里边全是普通人跨越时代的信件。在所有的信件中,节目组挑选出一封普通知青的家书,后来标题定为《近来我的工作是垛马草》。

信里的桃桃当时的工作就是垛马草。30个小垛集成一垛,「我就是喜欢,永远有这样的生活。」总编剧张子选看到信里的对话,看到那个时代的人寄粮票给父母,让父母寄《哥达纲领批判》、《国家与革命》的辅导材料,他认为这封信颠覆了很多人对那个时代的人普通一天的想象,那就是「一个女孩在广阔天地当中的普通的劳动的一天」。

「大家想象上山下乡是壮阔的,峥嵘的,要喊口号的。可它那是极其平静的一天,这个非常可贵。」这也是他们选信过程中致力于寻找的,「大时代大动荡当中极安静的一面、极日常的一面。」

「你有机会来重新说我曾经读过的人、我曾经认识的人、我记忆当中的时代年代它会怎么样。」张子选说。

用关正文的话说:「所有的历史都可能被重复,所有的人生也一直被重复。」

关正文也在节目挑选的信里,遇到曾经相识的人。顾城的情书和遗书,分别由徐涛和王耀庆演绎。这让关正文想起20世纪80年代自己年轻时的生活。

那时候他、北岛和芒克等几个诗人都住在北京劲松。他清晰地记得那时劲松还是郊区,只有一趟52路公共汽车通向此地。他们家楼下都是农田。大家经常凑在一块,干着如今57岁的他觉得年少轻狂的事情。

那时候关正文是编辑,经常去顾城家里送稿费,稿费极低,1000字不过10块钱。一次到顾城家送稿费时,期盼中的顾城和谢烨已经预支了这笔钱买了书柜。

30多年后的此刻,白发已经恣意茬出的关正文认真地回想那天中午,「韭菜炒小虾米。」韭菜是他们家窗外种的。他比出食指和拇指,「那个虾米小到那么小。」后来顾城在新西兰杀了妻子谢烨,顾城被定义为极度自私和残暴的人,两人被国内的流行八卦消费,关正文心疼。

「这个结局谁也没法接受,但你没有办法不怀念这两个人。特别希望更多人能够意识到,对人的认知、对人性的认知、对人生的各种不确定的可能性的认知,是一件太复杂的事情。」他说。

《见字如面》的现场,听到顾城当年的情书,关正文突然忍不住了,「就完全,就是掉眼泪,就特别想念他们,特别想念他们……」这次做节目,他第一次看到了顾城和谢烨最早通过的四五封信。「我天啊,就真的是那种阳光太灿烂了。」他用双手捋起两侧的头发感慨着。在那些信里,他仿佛看到了在承德避暑山庄、在山林里、在夕阳下、在小河边的那个谢烨,还有无法忘记的顾城的那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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