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响,而后便又是一片静寂。黎明时分它们会再次离开,成群结队地飞越河流,飞向群岛。在所有的鸟类中,最美丽的或许要数精致的日鳽,黎明与黄昏时分它们会在河岸上捕鱼,仅有时常拜访当地花朵的蜂鸟能够与之媲美。
精致的日鳽
第二天我们急切地等待保罗,他将带着我们前往阿纳维利亚纳斯生物保护区。我们到达时接受了警卫的询问,当他们确认休是巴西亚马孙国家研究院的员工而我是植物艺术家之后,我们才得到许可进入,他们甚至还邀请我们留下来。
其中一名警卫雷蒙多(Raimundo)用独木舟带着休和我探索群岛。我勉强有了点时间,便在那里急急忙忙地画了些速写。保护区外围的一片区域“属于” 一位卡布克罗人,他就住在溪流边的一间小棚屋里。他允许我们在那里采集植物,并提出用独木舟带着我们,穿过盘绕着树丛的“栗子隧道”(Furo de Castanha)。这是一套复杂的水上迷宫,由许多分开的水道组成。
在一片老树中,许多树干已被白蚁掏空,到处是穿孔。一只犀鸟从其中一棵的树洞中探出脑袋,好奇地看着,想知道是谁侵入了它的领地。它不喜欢在人群中露面,于是快速展翅扬长而去,展现着璀璨绚丽的羽毛。雷蒙多确信这只犀鸟在那棵树的树洞里筑了窝,而那些卡布克罗人以后肯定会来掏鸟窝,然后把幼鸟拿到市场上出售。他说,不幸的是,他也没有办法阻止这种事情发生,因为这些雨林中的航道超出了保护区的范围。
在内格罗河上的村庄里居住的日子,我每天都能听到炸药在附近爆炸的声音,仅有一天除外。爆炸声后就是一片死寂,没有任何鸟类发出鸣叫声,一切都因为畏怯而噤声,仿佛大自然的心脏停止了跳动。而后,或许会有一只全无生息的小短吻鳄在洪泛森林的静水中仰面朝天地漂浮过去,它只不过是爆炸的受害者之一。
有一天我起得很早,因为被鹦鹉和犀鸟的叫声吵醒了。而后,我花了一上午画画,画的是一株绝好的桑寄生科植物。在洪泛森林的灌木丛和树木中,这是大量生长的真正的寄生植物之一。它的花朵是鲜艳明亮的黄色和橘色的,吸引了许多蜂鸟,而且花朵在蓝色和樱红色的果实成熟时仍然盛开着。在用过了食人鱼(是保罗当天上午捉来的)午餐之后,休和我划船进入了吉尔贝托房子旁的洪泛森林。我试图在那里采集一株学名为长叶扭萼凤梨的凤梨科植物,但我的采集刀只不过极轻地碰了它一下,好几群狂暴的蚂蚁便蜂拥而出。由于它的花还非常新鲜,我决定等到第二天再来。当我在考虑的时候,树上一只俊俏的啄木鸟也在观察着我。它身上带着黑色与白色的条纹,长着大大的红色羽冠。同样观察着我的还有两只全黑的犀鸟。
环饰鹦花寄生局部
环饰鹦花寄生
一九七七年,阿纳维利亚纳斯群岛还不是生物保护区,我曾在那里发现过维氏百足柱,这是它当时的学名,而后改成了维氏蛇鞭柱。我曾为它结着果实的植株作画,并下定决心要在之后的旅行中找到当时没能见着的花朵。按照逻辑推断,我确信保护区边界的洪泛森林是最可能找到百足柱属植物的地方。
当我坐着为最近采集的植物作画的时候,休划着独木舟进入了附近的伊加拉佩。她突然异常激动地过来告诉我,她发现了这种植物的叶子。我立即丢下手上的工作,和她一起划船前往百足柱属植物生长的地点。就在我们触手可及的地方,有一串紧贴树干生长的绯红色长叶子,还有两个大花苞。花茎非常长,大约有十二英寸(约三十厘米),绿色的萼片中略带着红色,而花瓣是白色的,并不是我原来认为的红色。这株植物长在树的枝杈上,上面还有一株红色纹理的喜林芋属植物,这是一个非常有辨识度的地标。
发现这株百足柱属植物之后,我们每天都去探访那片洪泛森林,看着它的花朵,等着它们开放。
维氏蛇鞭柱
在附近森林的边缘有一个奇特的区域,那里有许多干涸的树壳,上面有因为蚂蚁啃噬和风雨侵袭而出现的洞。这些树壳和长着茂盛的叶子的幼树混杂在一起,许多幼树正开着花。附生植物簇集在它们的树枝上,其中有长着深色大叶子的喜林芋属植物、多刺的凤梨科植物火炬尖萼凤梨(Aechmea setigera)和带有黑色尖刺、极具侵略性的托坎尖萼凤梨,此外还有大簇的香蕉兰属兰花,它们有着长长的穗状花序。
第二天,我们一早就出发了,划着独木舟直接去到了长着仙人掌的那棵树下。此时它的花正盛开着。我战战兢兢地犹豫了许久才决定将其采下,因为花朵已经绽放到了极致,却可能因为白日的炎热而闭合。由于开的是白花,我猜想它可能会在夜里被蛾子或者蝙蝠传授花粉。
维氏蛇鞭柱,玛格丽特·米后来意识到它们只在夜里开花。
我仔细检查了手里握着的这株珍贵的开花植物。十二英寸(约三十厘米)长的茎秆非常结实且肉质饱满,大花朵白丝绸似的花瓣中似乎隐藏着一道黄色的光芒,其雄蕊的排列方式相当复杂。
那天晚上,当我欣赏着壮丽的日落的时候,日鳽又来捉鱼了。它发出温和、哀伤的叫声,以惊人的速度捕捉小鱼。它是最精致最优雅的动物了。随着阳光渐逝,鹦鹉们归家了,回到了房子旁边布里蒂棕榈树上的鸟巢,还像平时那样喋喋不休地吵闹争论,一直到天黑了才消停下来。这是美好一天的完美收官。
维氏蛇鞭柱
此后的几天天气极热,为了避暑,我们在长满了仙人掌的伊加拉佩沿岸寻找阴凉地段,后来又从那里转移到了湖里。在靠近水边的大树下寻找树荫乘凉的不仅是我们,因为我们刚到,就有一支五十只左右的栗色猴子队伍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上。这群猴子的尾巴长而有力,它们很快地从我们眼前跳过,发出了尖厉的呼啸。
当我们观察这些猴子的滑稽动作时,一只深色的黑鴷也在仔细地注视我们。这只鸟儿仪表堂堂,有着橙色的鸟喙,深绿色的羽毛中带着些白色斑点。另一位围观者是一只巨大的灰鹰,它藏在巨树的缝隙中,眼睛一眨也不眨,盯着我们这些奇怪的入侵者,因为我们用溅起水花的船桨和外来语言打破了湖泊的宁静。旋木雀静悄悄地在树木间飞来飞去,在寻找昆虫的时候,它们张开着尾巴,紧贴在树枝上。无数只小蝙蝠出现在树根下,但它们来得突然,去得也飞快。
那天晚上下起了倾盆大雨,内格罗河的水位以令人惊恐的速度上涨,再加上安第斯山脉上融化的雪水流入亚马孙盆地,形势更加严峻了。在随后的两天中,河水飞快地爬上了河岸,许多灌木丛和小树木都被水淹没了。虽然完全不可能出外采集植物了,但我可以利用这段时间画素描和水彩,通过面对着河流的窗子能看到许多有趣的东西。
戴帽瓢唇兰
最后一天,我们决定在发现百足柱属仙人掌的那片洪泛森林里度过大部分时光,而一到达那片宁静的水域,我们就听到树丛中传来尖声大叫,接着就看见一群黑色的猴子在树枝之间跳来跳去。
这群黑猴子越过树梢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它们刚一离开,一只绿色的鬣鳞蜥就游泳穿过这座湖泊,发出哗啦哗啦的划水声。它尾巴特别长,呈蛇形移动,一开始时看上去活脱脱像条蛇。我们把独木舟系在水中一棵没有叶子的树上,那只鬣鳞蜥以不可思议的灵活劲儿爬上了那棵树,让我得以从近距离观察它。在它决定继续行程之前,我迅速地为这只可爱的爬行动物画下了素描,并在速写本上做了笔记。
而后,它游上了岸,消失在洪泛森林的林荫之中。它的身子是深绿色的,尾巴特别长,从深绿色慢慢过渡到锈棕色,身体上的斑纹和尾巴上的环形斑纹是深灰色的,逐渐过渡变成白色,耳朵上有着一层珍珠母色精细的薄膜。从头顶往下,整个脊椎处凸起的锯齿形是颜色更深的绿色。下颚处垂着一个优雅的褶皱。五趾的后足和精致的前足纤细修长而瘦骨嶙峋。
一只鬣鳞蜥正在爬树,动作敏捷得难以想象。
转眼就到了我们该返回玛瑙斯的时候。我们的船沿着绿色宁静的阿纳维利亚纳斯生物保护区漂荡了好几个小时。终于,夜色笼罩了我们,在满月的照耀下,前方的水路波光粼粼,我们沿着闪光的水路驶向远处灯火阑珊的玛瑙斯。
责任编辑:王昱
校对:张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