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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用力妹妹要】故事;故事。我母亲不仅是,还是黄埔学问的女主人(一)

时间:2023-03-18 18:08:32 阅读: 评论: 作者:佚名

。」奶娘说得委婉,双手却搓在一起,难为情的假笑。

女主背对着我,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只听她淡淡的说:「让厨房做份鸡丝粥来。」

也行,反正不是人奶就可以。

然后我就和女主隔个案几坐在美人榻上,女主一勺一勺喂我喝粥,双眸润亮如同星海,满目都是温柔的神色,我简直要沉溺在她的眼睛里。有这么个仙女当娘亲真的是太幸福了,太下饭了,我切身处地感受到了什么叫秀色可餐。

吃完了仙女娘亲哼小调哄我睡觉,或许是小孩子体质吧,我真的有些困了,渐渐进入梦乡。

醒来的时候,天色有些暗了,我翻个身面朝外,隔着帘幔迷迷糊糊地瞥见娘亲在烛光下做刺绣,光线朦胧,给她平添了几分柔和,像极了唐宋画家笔下的美人图。许是听见了我翻身的动静,她转过头来冲我一笑,「莺儿醒了?」

「嗯。」我声音里带着困意,又是小孩声线,软软糯糯的,有种被自己可爱到的感觉。所以干脆可爱到底,我张开双臂朝着走到床边挂起帘子的女主说:「要娘亲抱抱。」

「好,好,娘亲抱抱莺儿。」

我勾住她的脖子,露出了得逞之后的笑,任由她抱着我坐到方才的凳子上,看她绣了一半的作品。

是个绣着粉色海棠花的绢帕,上面还有绣好的我的名字,容莺莺。

「娘亲绣的真好看,是要给莺儿的吗?」我假装看不懂上面的字。

「是呢,莺儿喜欢吗?」

「娘亲绣的莺儿都喜欢。」我甜滋滋朝她笑,她伸手在我鼻头上轻点,假意嗔道:「就你嘴甜。」

我们笑着闹成一团,还没注意到已经有人在门边候着了,直到门外传来那人的声音——

「王妃,王爷让奴才过来请郡主去用晚膳。」

我身子一僵,本能的警觉起来。

男主请我过去用膳?这不太妙,可看那太监笑眯眯的模样,应该不是我能拒绝得了的。

女主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紧张,轻柔地拍了拍我的后背,安抚道:「没事的,莺儿,王爷这是想你了。」

「可是莺儿想和娘亲在一起。」

「乖,用完膳就回来了。」女主把我交给奶娘,起身去屏风架上拿了件小披风给我套上,随后跟那太监说:「有劳公公来这一趟了,莺儿近日肠胃不适,还请注意不要让她吃寒凉腥腻的。」

「奴才知晓了。」

这太监嘴上说的好听,等我到了男主那边往高凳上一坐,好家伙,一大盘子的炸鸡腿,连碗米饭都没有。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现在的心情。

正愣着呢,旁边突然坐了个高大的身影,吓了我一跳。

我抬头看去,这人长得还挺俊,剑眉星目,棱角鲜明,一身绣祥云纹的玄色常服衬得他丰神俊朗,看这配置,应该是男主无疑了。或许是他手上的杀戮太多,周身都萦绕着令人胆寒的煞气。

这人理好袖子,露出个勉强算是和善的笑容,对我说:「怎么,莺儿不愿见本王?」

「才没有,女儿可想爹爹了。」我拽着他的袖子娇声娇气地说,还让下人把我往他那边挪了挪。

原文里说容瑜对于容莺莺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百般宠爱,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以至于这孩子长大后变得骄纵蛮横。不过对于现在的容莺莺来说,她这个便宜爹自然是顶好的。

「不过本王可听说莺儿今天没有乖乖吃奶。」

这人有问题,我今天还吐奶瞧太医了,这他怎么不提了?而且,听他这意思,容莺莺四岁还在吃奶,是他教唆的?

我委屈的眨巴眼,小脸皱成一团,苦兮兮的哼唧,「女儿长大了,不想喝奶了。」

「好好的哭什么,本王又没凶你。」他掏出帕子擦擦我眼角,道:「听说你今天喊着要吃鸡腿,本王特地命厨房做了一份,瞧瞧,可还够你吃。」说罢,还夹了块鸡腿放我面前的盘子里。

这么大一盘,他是想撑死我吧。可我只能假笑扮作喜笑颜开的样子。

「就知道爹爹最疼我了,女儿最喜欢了。」

「是喜欢鸡腿还是喜欢爹爹?」

「都喜欢。」我坐在高凳上摆晃腿,「鸡腿太多了,女儿一个人吃不完,要爹爹跟我一起吃。」

「好。」

容瑜也给自己夹了个腿,老半天也不见他动筷子,我手小拿不住筷子,直接上手举着鸡腿啃了一口。回头见容瑜直勾勾的盯着我看,眼里似有一丝愉悦。

「爹爹怎么不吃?」

我说完,容瑜招手叫了一个下人过来,那下人熟练地拆骨剔肉,不一会就处理好了,肉归肉,骨归骨。

对比之下,我显得相当粗俗。

倏然间,我就明白了方才他看我的眼神,那不是什么愉悦,是高高在上的讥笑,是看苍蝇飞绕于残羹冷炙之间的不屑与嘲讽。

也是,容瑜这种对于心爱的女人都能下狠手的神经病,怎么可能会疼爱别人的孩子呢,更别说我亲爹还是他情敌。

「你,过来。」我也招呼了一个下人,对他指挥着,「我也要像爹爹那样吃。」

奶娘很有眼色的过来替我擦干净手和脸,再等下人弄完后一点一点喂我吃,我晃荡着腿,边吃边冲容瑜笑,内心不停祈求我的身体能够出息点。

果然,回去后我就窜稀,夜里拉了好几次。

女主问我晚膳吃了什么,我只说和从前一样,奶娘也不敢说实话,她就没再怀疑什么,给我喂了太医开的药丸。

之后接近一个月的时间容瑜都没再出现过,也没让我去他那边用膳。

只要没有他,日子还是很舒服的。

就比如此刻,阳春三月,草长莺飞,庭院里的桃花开的到处都是,娘亲搂着我躺在藤椅上晒太阳。她姣好的曲线掩盖在薄毯下,眼睛闭着,如蝶翼浓密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晶莹的花瓣落在她的头发、衣物上,显得她气质出尘,如同九重天宫上的仙子。

我靠在她怀里,感受她鲜活的心跳和轻浅的呼吸。

多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让三月的风,浸润所有的空间。

可是很快,我就被剧情打脸了。

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当我像平常那样在汤池沐浴完回房的时候,却见屋内暖烟缭绕,袅袅生香。

我站在女主的床前,如遭雷劈。

她像往常那样穿着寝衣坐在床沿,神情却极不自然,朝我笑得也十分僵硬,大概是因为容瑜那个狗东西就坐在床尾。

容瑜似乎很不愿意看到我,黑着脸望向某处,面色阴鸷,眼里翻滚着浓黑而令人作呕的欲望。

即便如此,我还是上前几步,伏在女主腿上,捏着嗓子娇滴滴的跟她撒娇,「莺儿要跟娘亲一起睡。」

「娘亲今晚有事,不能陪莺儿了,乖,今晚跟云姨睡,好吗?」

我佯装闹别扭,抱在她身上不肯动,她劝我不得。一旁的容瑜不耐烦了,怒气冲冲地吼道:「把她抱下去!」

「哎。」

奶娘也就是云姨,上前把我从娘亲身上扯下来,头也不回地抱着我出去。奶娘抱着我往院门走,远远地,我看着那扇门从里面缓缓合上,像是无穷尽的黑暗,连带着女主的面容一起吞噬掉。

房门关上的时候,我的眼泪也一同掉了下来。

我怎么就忘了呢,这是个黄暴虐文,大篇幅的文字都是描写那些不可描述的肮脏的东西。从容瑜攻破京都,强占我娘开始,这些事情应该就从未停止过。原文里将前几次容瑜是怎么强迫她、凌辱她、蹂躏她写的细致入微,淋漓尽致。

可我竟没想到这种事仍在继续。

容瑜他个畜生!

他怎么配?他那样肮脏的人怎么配碰她。

更让我如坠冰窖的是,我的娘亲,这篇文的女主,她都不反抗了,她从最初的拼死挣扎已经麻木成如今的习以为常。她坐在床边手足无措想支开我的样子,让我想起了秦楼楚馆里那些接客的女人。

她曾经可是高高在上、一尘不染、名动京都的平柔公主。

我用手背抹了把眼泪,奶娘听到了我哽咽的声音,叹了口气安慰道:「郡主,王妃也是为了您好,郡主还小,长大了就会懂王妃的苦心了。」

是啊,都是因为我,身为容莺莺的我。

如果不是我,她何至于此。

容瑜留着我,是因为我是她活下去的支撑,他也可利用我的生死安危,挟制她成为他的禁脔,逼迫她做那些令人不齿的情事。

哪怕我根本就不是她真正的女儿。

奶娘替我洗漱更衣完毕,我还被那团阴影笼罩着,坐在床沿发愣,直到奶娘端来一蛊冰糖雪梨羹。

她喂了好几勺我才反应过来,甜得发腻,我不喜欢,也从不在睡前吃甜的。

「拿走,我不想吃。」

奶娘有些为难的放下勺子,「这是王爷命人送过来的,说是郡主喜欢。」

容莺莺还小,记不住太多东西,可这冰糖雪梨羹确实是她喜欢的。我穿来一个多月也没喝过几回,更别提睡前喝这玩意儿,仔细一想,好像容莺莺每次喝这甜羹都是瞒着女主的,跟女主一起睡的时候也从来没见容瑜让人送过这东西。

我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小说里容莺莺被容瑜惯得无法无天,女主要教她琴棋书画都不肯学,反而被容瑜哄去学武。容瑜给她找的师傅也教不出什么东西,都是些花里胡哨的空招式,容莺莺却觉得自己厉害的不行,怼天怼地,成天耍个破鞭子找人比试,真真坐实了娇纵蛮横的名头。

再后面跟某个臣子的儿子较量时,伤了小皇帝宠爱的妃子,被禁足在府。等到西域夜阑国骚扰边境时,她被容瑜封了个公主名号送去和亲了,小说里最后交代的便是她的死讯了。

奶娘替我捻好被角,坐在床边哼着小曲儿轻拍着哄我睡觉,我面朝里很快睡了过去。听到外室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时,我翻身仰躺在床榻上,在黑暗中静静沉思。

鸡腿,冰糖雪梨羹。

知道她肠胃不适还纵容她吃油腻之物,是想伤她的脾胃;知道她嗜甜,便在睡前给她喂甜汤,慢慢锈掉她的牙。

容瑜才不是宠爱容莺莺,或许宠是真的,爱?那就太可笑了。

好吃好喝好玩的养着,爱干什么干什么,看起来确实风光无限。可谁能想到这份宠溺背后是穿肠烂肚的毒药呢?用漫长的时间酝酿,从身至心一步步腐蚀,让她成为自大狂妄一无是处的废物。

容瑜这个狗东西,不仅身子脏,连心都是脏的。

我深深吸了几口气平复自己的怒火,渐渐放缓呼吸。

别急,时间还长,我们慢慢来。

春去秋来,院里的银杏叶簌簌凋零,像极了蹁跹而飞的蝴蝶。

我领着两个丫鬟在院子里捡叶子,打算做树叶画。我这人没什么别的本事,也就是想法多点,手巧点,奶奶经常说我娴静,最适合做织布绣花这类活计,可我不喜欢。

下人通报说容瑜来了的时候,我的树叶画已经完成一半了。

「爹爹!」容瑜踏进圆拱门的时候,我提起裙子跑向他,直直扑过去抱住他的腿。

「莺儿乖。」他摸摸我的头,示意我放开他,我不情愿,沾满浆糊的小手紧紧抓着他衣服下摆。他这人讲究,最爱干净,不过现下他又不能跟我恼,只能连哄带骗的让我松手。

「哼!」我往后退几步,偏过头去不理他,佯装生气,「就知道爹爹是来找娘亲的,爹爹一点都不在乎我,鬼迷心窍!」

「胡闹,你这话跟谁学的?」

容瑜面色一冷,我吓得缩了缩脖子,却还要死撑着气势,撇过头去不搭理他,我看他这个慈父还能装多久。

容瑜收起了一脸的凶相,问我身后的丫鬟,「郡主最近可见过什么人?」

两个丫鬟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互相瞟着对方,其中一个壮着胆子吞吞吐吐道:「妙音美人来过,说来给王妃请安,呆了一刻钟就走了。」

「她哪里是来请安的。」我的声音听起来怒极了,泪珠子却啪嗒啪嗒往下掉,「那个穿粉衣服的婶婶说我不是爹爹生的。」其实也没这么直白,她阴阳怪气的说什么兔子不兔子的,还说我娘已经是前朝罪人,别人穿过的破鞋,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容瑜鬼迷心窍,话题又转向我,什么白兔怎么能生出灰兔儿这些话。

我就纳闷了,她一个唱戏的伶人哪来的自信和勇气,梁静茹给的吗?

果然容瑜一听我的话脸色难看得很,立马撇下我进内院。我望着他的背影,蹲下身子在原地捂着脸假哭,等不见了容瑜身影,跪着的两个丫鬟立马过来哄我。

我在屋外呆了许久,太阳都下山了,容瑜还没从我娘的屋里出来。我不敢进屋,一直在外面徘徊,趁着天色没有完全暗下去再捡点树叶和果子。也不知道容瑜什么时候走的,奶娘过来寻我,看见我满头满脸乱糟糟的,抱起我就念叨:「小祖宗哟,怎么搞这么脏。」

奶娘给我换了身衣服后去见了女主。

正房门窗大敞,香炉嘴里吐出流水般的烟,她坐在美人榻上,端庄如旧,上了妆也遮不住眼角的红,正如点着浓郁的熏香也盖不住这一屋子令人作呕的野兽味道。

我有些恨自己,我太沉不住气了,反而弄巧成拙,让她平白遭遇这一波。

女主笑着唤我过去,奶娘抱我坐到她身边。

「爹爹今天好凶,莺儿生气,爹爹竟也不来哄哄我。」我先扯了话题。

女主勉强笑一下,「王爷日理万机,怕是有心事烦身,疏忽了莺儿,莺儿不生气好吗?娘给你做桂花炖奶。」

「好。」我绽开个笑脸,听她吩咐下人们摆晚膳。

过几天,我躲在草丛里捡果子时,听外院的几个丫鬟嚼舌根,说妙音美人被容瑜赏给了府里的轿夫,几个轿夫争前恐后的占有她,最后妙音美人不堪受辱,悬梁自尽了。

那几个丫鬟说着话走远了,我瘫坐在地不知所措。那个女人虽然愚蠢又聒噪,可我没想要害死她,我以为容瑜顶多会把她赶出府,结果竟然是要了她的命。

我脑子里回想着那几个丫鬟临走前说的话。

「王爷当真是宠极了郡主,容不得任何人说小郡主不好,王爷对王妃也是情深意重,王妃何必拧着性子。」

前面一人刚说完,后面就有人接上,「什么呀,我看王妃可没那么简单,你不知道,男人最吃她这套了。你看她对付妙音美人这招,都不用自己出手,小郡主哭几句就要了她的命。王妃对王爷啊,搁说书的那叫……叫什么……啊,叫欲擒故纵!」

另一个丫鬟捂住她的嘴,「你少说几句吧。」

确实,王爷处罚王妃不敬的侍妾,听起来像是容瑜对我们母女多在乎一样,可细细琢磨又觉得不对劲。府里的下人都敢妄议这件事,那被别的世家大族知道也是迟早的,府里丫鬟都敢胡乱传谣,谁又知道传到外面又是什么版本的,外人也可以说是王妃善妒,陷害姬妾,郡主刁蛮,欺负姨娘。

我叹口气,不知道我一直在等待的时机什么时候来。

妙音美人的死很快就被府里的人忘在脑后了,因着我说害怕,女主下令封了口,府里不允许再提这件事。

这些年,容瑜后院里的再多,管家的大权不还是在我娘手中。大越都城里,但凡疼惜子女的达官显贵,都不会塞人进摄政王府的,谁希望自己的孩子进来做妾呢,有点底气的官员连庶出的都要找个好归宿,也就些上不得台面又没本事的,才会把女儿送进来换自己的前程。

不过,在另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面前,一个侍妾的香消玉殒也就不值一提了。

小皇帝的生辰要到了。

正巧,我第二幅树叶画也差不多了。第一幅做的早了些,叶子都腐烂了。这幅制作的时候,特地找了些防腐的香料将叶子浸泡过,不至于那么容易腐烂,在前一幅的基础上还用上了杂粮香叶,希望不会白费我这一番心思。

进宫赴宴前,我命女主身边的贴身丫鬟水姜把我的画用一个托盘装着,盖上红布。

上马车的时候,女主还在问我偷偷备了什么,我天真烂漫的朝她笑笑,贴在她耳边说:「是莺儿给皇帝哥哥准备的生辰礼。」

过了这个生日,小皇帝也就十岁了。

小说里对他的描写虽然不多,不过后期他却联合朝中效忠先帝的旧臣围剿容瑜。只是事情败露,容瑜带人灭了他们大半兵力,斩杀了出谋划策的太傅和带头兵变的朝臣,却没有杀小皇帝,反而继续扶持他上位,对外宣称「清君侧,斩妖魔。」

容瑜这狗东西还真是莫名其妙。

不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我可不想像小说里容莺莺那样远去和亲,给一个糟老头子国王当妃子,也不想看见女主被容瑜那狗东西虐的身心俱疲,含恨而终。

凭我现在这幅小屁孩的身子是扳不倒容瑜的,所以得借助友军的意大利炮。

这招成不成,就看今天的晚宴了。

说是晚宴,可到宫里的时辰连晌午都不到。

一堆官家马车停在外面,花红柳绿的各家夫人小姐聚在一块攀谈,结伴进宫。我往人群中看去,七八九岁的小女孩不少,十几岁待字闺中的姑娘可不多,有几位看着年轻娇嫩,却是梳了妇人头的。还真是,皇帝几岁,女人就几岁,这些小女孩可都是未来宫斗的种子选手啊。

女主抱我下马车后,就被看着体面的太监迎着进了宫门。

大越无太后,皇帝也未选妃,后宫里也就剩几位还活着的太妃。宫道里,我被水姜抱着,跟在后面,听不清楚那太监跟女主说些什么,便问水姜:「我们要去哪儿呀?」

「郡主,咱们去玉太妃那儿,不对,现在是太皇太妃了。」水姜回答后,我还是一头雾水,这太皇太妃是谁?水姜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又说:「太皇太妃是王爷的母妃,虽不是生母,好歹抚养王爷长大的,所以王妃是一定要去拜见太皇太妃的。」说完,她还补了一句,「郡主还小,不记得也是正常,可待会见了太妃万不能忘了礼数。」

「知道了。」我喃喃道,觉得水姜这丫鬟应该比奶娘可靠点。

太皇太妃住钰池宫,距宫门口有点远,走到那花了小半个时辰,我都看到女主额头上冒汗了。这么远也不派人抬个轿辇,看来,这太皇太妃不是什么善茬。

果然,进殿就见一个衣着华丽的贵妇人坐在上位,跟容瑜一样全身都是庄严的煞气,可容瑜好歹上过战场杀过人,这老婆娘干了什么,煞气竟这么重。我转念一想,宫斗剩下的女人能有什么好鸟,背地里肯定干过不少脏事,这样也就解释得通了。

水姜放我下来,女主拉我上前,跟她一起行礼。

「儿臣参见太皇太妃。」

「孙女给太皇太妃请安。」

我低着头,老半天也不见人说免礼,稍微抬头一看,太皇太妃从身旁宫女手中接过茶盏,正慢条斯理的喝着。好吧,基本确定了这老婆娘不是我们这边的。这婆娘不敢直接对我和我娘做什么,也就只能仗着自己长辈的身份从这些小事上刁难人了。

切,老辣鸡。

又等一会,估计老婆娘连杯里的茶叶都嘬干净了,才让我们起身,赐座。问的也都是不咸不淡的话,大意就是我娘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她能有今天的荣宠都是拜谁所赐,叮嘱我娘做好妻子本分,赶紧生个大胖小子,要么就给容瑜抬几个妾室进门。

这老太婆瞎了吧,容瑜那一院子花花绿绿的女人比我娘院里的草都多。

这么几年,你见有哪个生下过他的孩子,怀上的有,真生下来的还就没有。她怎么不怀疑是自己便宜儿子的种不好呢。

女主的回答可谓是滴水不漏,估计是这几年摸清了这老婆娘的性子,知道怎么对付她。坐了许久,我实在呆下去了,趁着老婆娘还要说话之前,从椅子上跳下来,生怯地问:「祖母,莺儿饿了,有没有点心吃?」老婆娘不耐烦的瞪了我一眼,好像我影响到了她张口就来的发挥,又因着她不能跟我一个孩子计较,便挥了挥手,说:「时辰不早了,哀家就不留你们了,子晏在皇上那边,等会差人带你们过去。」

子晏是容瑜的表字。

出了钰池宫,女主和水姜在前面,宫人在后面远远跟着,水姜往后瞟一眼,小声跟女主嘀咕,「王妃,太皇太妃怎么年年都这样冷淡,就连郡主喊饿都不见她给半块点心。」

女主平视前方,步伐不紧不慢,说话也波澜不惊,「我是再嫁之身,她不待见也是正常的,再者,为皇家开枝散叶是我身为王妃的本分,我既没有做到这点,自然也不能阻碍别人。」女主笑了笑,「她不喜欢莺儿也情有可原,只要她不加害我们母女,便不必忌惮。「

女主的声音像一汪清泉,沿着她话语从山涧坠下,流淌在人心里,叫人心都变得绵软起来。

她这么一说,太皇太妃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她出生在这种年代,思想封建点也很正常。催生连现代那些妈妈婆婆都免不了,更别说祈望子孙绵延的皇家了,她不喜欢我也正常,因为我压根就不是她亲孙女啊,她嫌弃点也没什么大不了。小说里对于这老婆娘提得太少,反正只要她不成为虐女主的因素之一,大家还能相安无事的处一处。

午饭是在小皇帝那吃的,长这么大,头一回体验跟皇帝同席。

谢邀,人在吃饭,感觉倍棒。

吃完了,小皇帝拉着容瑜去书房鉴赏字画,我和女主则被安排到御花园游玩。

这个时节,御花园里也没什么好玩的,菊花还稍微好看点,没逛多久,我们就在一处亭子里歇息,喊宫人上茶。

按照一般的小说,这时候应该会来点剧情。

可我不太清楚原文里这段有没有搞事,毕竟我压根没看过这烂文。所有我脑海里关于剧情的东西都是在我穿越过来的那瞬间塞进来的,有种在一刹那间偷看了真理之门的感觉。

按照小说,容莺莺六岁的时候,容瑜从青楼里带回来一个女人,还强调了是个清倌。从此,虐文的等级更上一层楼。

容瑜像是真动了心,对那个青楼女子极尽宠爱,非要把容莺莺给她抚养,女主闹,他就卸了女主当家的大权。那女子怀孕了来女主院里,回去孩子没了,容瑜认定是女主心生妒忌害了孩子,把女主送去大牢关了几天,直到男二查出来是府里一个丫鬟,才放了女主。牢里湿寒,女主身体愈加不好,再随着容莺莺长大担当猪队友角色上蹿下跳,每回她闯祸女主都要揪心好久,各种找人帮忙,甚至跪在雨地里求容瑜。容莺莺被送去和亲时,女主气血攻心,身下流血晕了过去,醒来才知道自己有孕,受刺激过度孩子没了。女主的身子就此一落千丈,容莺莺死在他国的消息传回来时,女主也跟着逝去了。

最后,下人整理女主遗物,容瑜看到年少时他送给女主的信物,后悔莫及,痛哭流涕。那青楼女子过来安慰他,容瑜抱着那女人一块哭,哭完了他决定珍惜眼前人,于是他和那女人幸福的度过余生。

我淦!

那青楼女人才是女主吧,合着女主和容莺莺都是为他们的爱情大业添砖加瓦的工具人啊,这文要是改个名儿说是甜宠文都不会突兀。

我呸!

就这烂文,我特么是怎么穿进来的,我做错了什么?我上辈子毁灭了世界?我前世是那颗炸毁地球的小行星吗?

「莺儿?」女主一声呼唤把我拉了回来,「怎么了你这是,又是皱眉又是咬牙切齿的,跟谁生气呢?」

「没事。」我有气无力的答道,环顾四周分散下注意力,就见面前桌上一堆树叶。

「这是奴婢刚才去花园里找的,都挑的好看的,郡主看还行?」水姜挑出一片丹枫,笑着递给我。

「好看。」我努力忘记脑子里的东西,张大嘴巴扯出个笑,「御花园的叶子好多啊,比咱们府里的还多呢,早知道我就用御花园的叶子给皇帝哥哥做贺礼了。」

「莺儿究竟准备了什么好东西,连娘亲都不能知晓。」

「不能说,说出来就不是最好的了,莺儿要给皇帝哥哥一个惊喜。」

我可可爱爱的说完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得到捧场,正诧异着,身后传来一道清酒般温润的声音。

「臣也很想见识下郡主的礼物。」

我循声望去,翻飞的黄叶间走出个穿着苍青色袍子的人,生得十分好看,眉目清润,让人想到天色微明时,远山树林里的薄雾。

他走近,对着女主和我行礼,「参见王妃和郡主。」

女主站起身微微躬身,表示回礼,道:「太傅大人不必多礼。」

哦,原来他就是为小皇帝谋划从容瑜手中夺权又死在容瑜剑下的温柔男二,陆明泽。

不知道是不是我盯着他看有些久了,他转过来,问:「臣脸上可是有什么东西,竟惹得郡主如此在意。」

「娘亲。」我有点不好意思,往女主身后躲了躲,女主挡住我,略带歉意的对他说:「莺儿年幼,怕见生人,还请太傅大人见谅。」

「是臣唐突了,只是方才听闻郡主说的贺礼,颇有些好奇。」陆明泽跟女主说话的时候眼里含笑,倒真像个谦谦君子,「臣未曾想吓到郡主,还望王妃见谅,今晚的宴席,不知臣可有福气能见到郡主给皇上的贺礼?」

「能。」我探出个头答道,「可好看了。」

陆明泽笑了起来,对着女主和我说,「那微臣拭目以待。」

他走了之后,我们又在亭子里坐了会,就离开了,因为御花园里的人渐渐多了,女主似乎不喜欢这些和官家女子打交道,带着我离开了。

我们在一处不知名的宫殿里玩了许久,不是编花绳就是听她讲故事,末了还教我读书认字。天色稍微暗下来的时候,有宫人过来请我们入席。

容瑜是摄政王,他的座位就在小皇帝右侧最上首,我们座位就在他旁边。陆陆续续也有其他人入座,女眷都在坐在各自家族男丁的后面,像我和女主这样坐在前面的,寥寥无几。

我有些膨胀了。

人差不多都到齐了的时候,小皇帝和容瑜扶着太皇太妃到场了,一同出现的还有下午遇到的陆明泽。

小皇帝入座后,寿宴就开席了。

不知道这宴席是谁操办的,可谓是十分用心了,从南方的歌舞到北边的戏班子,真是处处应了小皇帝的心。

而小皇帝瞧起来也是格外满意的,脸上洋溢的笑就没停过,对于歌姬舞女,一个高兴就是赏,戏班子里唱戏登台了,也是源源不断的赏赐,嘴里不停叫着「好!好!」就差跳下龙椅拿起红缨枪一块起舞了。

酒添了几遭,菜也续了不少。我还在想朝臣什么时候给小皇帝献礼,按理说我只要跟在容瑜后面就行,只是我看容瑜那气定神闲的样子,像是压根没备礼物的。

我和女主对面坐的就是陆明泽,宴席间他看向我们的时候,礼节性颔首笑笑,直笑得我心里发毛。总觉得他要搞事,他说很期待我给小皇帝的礼物,我就觉得他要坏我的贺礼,来回让水姜查看了好几遍。又一想,按照小说里他对女主的深情,应该不至于对我下手啊。

我越想越心烦,索性吃着眼前的糕点分散注意力。

咿咿呀呀的唱曲声和锣鼓声逐渐消下去,戏班子退场。

众人等了片刻都不见下一波排场,正讶异着,殿外走进来一个衣衫袅袅,犹抱琵琶的女子。

这女子长得清秀柔美,黑发如瀑,未着发簪,只用了几根发带将黑发编在两侧,垂下的几缕发带散在脸颊两侧,添了些小家碧玉之感。衣着却有些古怪,不知是否刻意为之,锁骨处暴露的极为明显却又不漏点,说是清纯又带着点勾人的妩媚。

总之,她一上场,席上男子的目光皆聚在她身上。

女子按部就班的奏完一曲,便跪地行了个大礼,祝小皇帝与天同寿。

我以为她也要退场了,方才起一直沉默的容瑜却一挥衣袖,向上首的小皇帝问道:「本王给陛下的贺礼,陛下可还满意。」

我懵了,容瑜的贺礼是给小皇帝献女人?不是,这小皇帝怕是都举不起来。

小皇帝也懵了,他可能还觉得自己是个孩子,小脸一红,忸怩道:「皇叔的礼物自然是好的,只是朕年纪尚小……」

「本王特地寻了善使琵琶的乐师,为陛下奏了这曲《阳春白雪》作为贺礼,愿陛下万寿无疆,国运昌鸿……」容瑜后面说的我没听下去,只见小皇帝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精彩的很。

那女子行完礼后便悄悄站到容瑜身后,替他斟酒布菜,哪里像个乐师。我却觉得她这一身打扮很眼熟,可确实从未见过她,然而她的装束,我似乎在一个更为明丽仙气的女子身上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在场估计都以为容瑜是献女人,结果只是献个曲儿,皆哑口无言,有些只能咳嗽几声端起酒杯掩饰尴尬。

坐在对面的陆明泽开口道:「姑娘琴艺高超,不知尊姓大名,师从何处?」

那女子有些为难的看向容瑜,像是在求助,可惜容瑜装瞎,不打算为她解围,她只好如实答复:「奴婢名唤玉姬,自幼在庆春楼长大,不曾拜师,只跟着楼里的乐师学过些皮毛罢了。」

庆春楼是京城有名的花楼。

她这话说完,就有个尖下巴的官夫人回讽,「原来是秦楼楚馆出身,难怪一身的本事。」这话说出来与骂人无异,她的丈夫狠狠瞪了她一眼,那夫人也趾高气扬的瞪回头,压根没意识到她得罪的是谁。

我是真的懵了,玉姬就是小说里容瑜带回来的虐女主的那个青楼女子,她应该在我六岁左右的时候出现啊,怎么提前了。仔细一想,她好像也是在一个宴会上出场,回头容瑜离席,女主去寻他,便在偏殿撞见他们赤身裸体交织在一块。这事关乎皇家名誉,被小皇帝压下去了,玉姬又因没了清白哭着寻死,左右不过是个女人,小皇帝就让容瑜给她个名分,纳入了后院,开启了漫漫虐文之路。

我就纳了闷了,这不是又当又立吗?不管这女人是好是坏,反正她不能进王府的门。

「娘亲,玉姬这两个字怎么写啊?」

女主有些发愣,被我一拽袖子,回过神来。「娘亲也不是太清楚,许是这样吧。」她蘸了些茶水,写下两个字。

「哦哦,玉姬姐姐的『玉』字和皇祖母的玉字一样啊。」我声音说的不大不小,反正周围人都能听到。

水姜说太皇太妃曾经是玉太妃,我就多问了几句,原是太皇太妃名字里有个玉字,太祖皇帝便将「玉」作为她的封号。虽然不清楚太皇太妃年轻时候的事,不过既然她之前是玉太妃,与她的名字同音同字那说重了可是冲撞皇室,够那青楼女子喝一壶的了。

太皇太妃脸色很难看,她就坐在小皇帝身边,估摸着她是听到了。

小皇帝面色也有些不虞,一个青楼女子竟让他和太皇太妃接连掉面子,这不是打皇家的脸吗?

此刻,他坐在龙椅上,明黄色的龙袍显得他神情有些冷淡,和刚才听戏时拍手叫好的二楞子全然不是一个人。

「你这名字不好。」小皇帝冷冷扫了眼玉姬说,「朕看你琵琶弹得不错,不如就叫——。」说罢,接过宫人备着的笔墨,洋洋洒洒挥笔,落墨,「妶(xuá)姬。」

伺候的宫人举着写着「妶姬」二字的纸张,左右昭示一圈,陆明泽旁边的一个文官,道:「陛下的书法又长进不少。」

「老师过奖了。」

我则噗嗤笑出了声。

妶这是个多音字,读xuá时,用于女子起名,读xiá时,意为寡妇守节,读xù时,表娇媚之意。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是小皇帝在羞辱她,可是古代没有拼音,应该是我想多了。

小皇帝命人把纸给玉姬,不对,妶姬。妶姬立马磕头谢恩。

这场闹剧耽误了不少功夫,趁着宴席没散,我理了理衣袖裙摆,走到大殿中央,乖巧的行个礼,抬头对上位的小皇帝说:「莺儿也有礼物送给皇帝哥哥。」

「哦?是什么礼物,快让朕瞧瞧。」小皇帝又变回了二楞子,冲着我和旁边举着托盘的宫人一个劲儿招手。

另外两位宫人掀开红布,展开卷轴,是一副栩栩如生的百花争艳图。只是这百花未用染料,全是用树叶裁剪、粘贴的。最出众的牡丹我用了金粉描边,盘绕在花间的蝴蝶是用银杏叶做的,红梅用了南天竹的小红果,由右至左,春夏秋冬,四季花开,统统跃于纸上。

我还是挺自豪的。

然而殿内许久不见人夸一句,就在我以为自己装13翻车了的时候,小皇帝激动地跳起来道:「妙!妙啊!」旁边的小太监被他吓了一跳,正捂着心肝吸气呢。

「莺莺妹妹的礼物真是太好了!朕从来只听闻落叶归根,却不知道落叶还可以作画。」

「莺儿凭着此画,祝皇帝哥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顺便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南。

「郡主果然聪慧过人,总角之年竟能用树叶做出如此精妙的画作,在下当真是大开眼界。」说这话的是陆明泽,我还以为他会站在艺术高地上指指点点,没想到他上来就是波彩虹屁,吹得我有点飘。

看来我这段时间没白忙活,接下来就是一步步接近小皇帝,把他诓过来,一块儿搞容瑜。还没等我说出下面的话,大殿里响起一道娇气尖细的女声。

「谁知道这画是她自己做的,还是别人代劳,京城谁人不知容莺莺至今未能断奶,别说作画,她怕是字都不认识几个。」

声音在殿内回荡,有点立体环绕的感觉。我环视一圈,视线扫过乌泱泱的人群,也没找到说话的人。

哪个栽种,有本事挑衅没本事出来露个脸。

看来又到了演戏的时候了,我小脸一垮,眉头一皱,两眼泪花泛泛,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声音都软了几分,「就是莺儿自己做的,莺儿准备了好久呢呜呜呜…」

「口说无凭,郡主若想证明这画是你亲手所做,须拿出证据。」另一个不同的声音响起,这回我看清人了,是个穿紫色衣裙的女孩子,看着八九岁的样子,说话这么智熄,不知道「谁怀疑,谁举证」的道理吗?

「本郡主自己做的画,怎么还要证明给你看,说我找人代劳,你们是亲眼看见了吗?」

那紫衣服的被我一呛,愣住了,却还要死鸭子嘴犟,「正是因为没看见,所以才要郡主当堂作证。」

她刚说完,身侧的中年男人朝她凶道:「薰儿,不得无礼。」被叫做薰儿的女孩还欲开口,被男人一瞪,乖乖闭上了嘴。

我懒得跟她们吵吵,跌跌撞撞跑到女主怀里,哽咽着说:「娘亲,她们欺负我呜嘤嘤嘤。」

「这话可不能胡说,大庭广众之下,我与薰妹妹不过是向郡主讨个明白,怎么就成欺负人了。」

这是最开始插嘴的那个女的,一身桃红色灼灼逼人,就坐在我们同侧的中席处,瞧着像是个武将家的。容瑜这摄政王是个摆设吗?随便一个莽夫的女儿就敢欺负到他头上,我扭头一瞧,容瑜和那个妶姬都没了人影。

嘿,我这暴脾气!

狗东西!我们孤儿寡母正给人冷嘲热讽呢,他倒好,领着个野女人不知道跑哪潇洒去了。

女主轻轻拍着我的后背给我顺气,我把脸捂在她怀里,就听见她说:「陛下,此画确实是莺儿一人所做,臣妇和府中侍从也不过是准备材料,捡些枯枝落叶罢了。」

「王妃这话就更难信了,爱女心切可以理解,但若是……」

那桃红色衣裳小姑娘还没说完,就被上座的小皇帝出声打断:「放肆!」

明明是还未变声的少年音,却因为他凌人的气势显得尤为冷厉。我偏过头悄悄往那边瞟,小皇帝站在龙椅前,双手背在身后,个子不高,却很直挺,还未成熟的一张脸阴沉起来格外可怖,看来是真的恼怒了。

殿内鸦雀无声,气氛低沉压抑,只有我打了个哭嗝,在寂静的殿内十分突兀。

「莺莺是朕的妹妹,大越的郡主,瑜王的掌上明珠,无论她备了什么样的贺礼,都是献给朕的心意,岂容你们随意侮蔑!」小皇帝甩开明黄色的衣角,端正坐下,顿了顿说:「还是你们根本不把朕的皇叔放在眼里,不把我大越皇室放在眼里,所以才敢在朕的生辰宴上出言不逊,目中无人!」

「皇上息怒!」两个大臣连忙起身,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紫衣女孩的父亲微微抬起头,道:「皇上恕罪,小女所言并非此意。」

「孙大人的意思是朕无中生有了?」

「微臣不敢!」孙大人的头猛地磕在地面,听起来就很疼。

小皇帝望向未曾开口的另一个人,眯起眼睛,问:「赵大人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是臣管教不严,惯坏了小女,冲撞了郡主和王妃,臣甘愿受罚,平息圣怒。」

「臣也甘愿领罚。」孙大人连忙附和道。

这赵大人看着倒不是吓大的,可他五大三粗的,我好怕他冲上去一拳打小皇帝脸上。

陆明泽在此时离席跪拜,行礼后道:「皇上,既然两位大人都自甘认错,那便请陛下从轻发落。毕竟,藐视皇威可是大不敬之罪,按律当诛。」

刚才还趾高气扬的一红一紫,也都吓得煞白了脸,死咬着嘴唇,哭都不敢哭出声,就连她们身边的妇人也是一脸惶恐。

小皇帝起身,颇有些失望的摆摆手,背对众人,「陆卿既已求情,又念在今日是朕的生辰,也罢——」他叹了口气,像是有点惋惜和不舍,「户部侍郎孙营,教子无方,竖子无状,贬至柳州,降为通判,鹰扬将军赵天跃,与其同罪,贬琼州别驾,居昌化,若无传召,不得入京。」

小皇帝说完,两个大臣立马磕头谢恩。我盯着高位上那人的背影,心里一阵发毛,这哪是小孩呐,一会儿傻不拉几一会儿震怒万千。古人云伴君如伴虎,果然没说错。

被这么一搅和,大家也都没心情了,小皇帝离席后,宴会基本就散了,后面不少臣子准备的贺礼也只能委托宫人转交。

容瑜还没回来,也没人传信,我已经没心情去管他了,只想早点打道回府,女主拉着我走出大殿,叮嘱我注意脚下,刚下台阶,就见暗处走过来一个人影。

「皇婶留步。」

来人身量不高,后面跟着的宫人打着灯笼。他一说话我就听出来了,是小皇帝。他来干什么?他不应该回寝宫加班加点的批折子吗?

女主领着我就要行礼,被小皇帝免了礼,我对小皇帝还有点发怵,不由得抓紧了女主的手。更深夜露的,小皇帝光站着也不说话,仿佛还没酝酿好,他咽了口唾沫,有点难为情的说:「皇婶,朕很喜欢莺莺妹妹送的礼物。」接着顿了顿,抿了下嘴唇继续,「朕也想学树叶画,能不能把妹妹接到宫里来跟朕作伴?朕不会让人欺负她的。」

啊?这……

不行!

那个玉姬,啊不妶姬登场,说明新的风暴已经出现,我要是进了宫,女主被她陷害被她欺负了去怎么办?而且我要的是野心勃勃跟容瑜夺权的小皇帝,不是耽于玩乐的小废物啊。

反正,只要我不松口,小皇帝也不能把我抢过去吧,况且我还小,离不开生母教养,女主也不放心我一人在宫里,于是她和小皇帝打起了迂回战术。

一来一回,僵持了许久,夜里风大,我打了个喷嚏,这下女主要走小皇帝就没理由拦着了,不过小皇帝提了个要求——女主要经常带我进宫给太皇太妃请安。

女主最后应了下来。

到了宫门口,准备上马车的时候居然遇到了容瑜。

他看起来心情不太好,脸色很臭,妶姬也是一脸衰相,她看到我们的时候,迅速低下了头。我原本还困惑他们怎么出来的这么早,再一看妶姬衣衫整齐,头发都没乱,容瑜也跟来的时候没差,难道他们没有……?

坐马车上的时候我缩在角落,因为小孩体质到点没睡觉晕晕乎乎已经撑不住了,想睡觉可是思绪纷杂,乱七八糟的事情缠绕成一团,睁眼又想吐,只好闭目养神。

今晚的事太乱了。

妶姬提前出场就已经很奇怪了,后面也没有按剧情进行,容瑜好像也不是很在意她,我搞不明白。

更奇怪的是大红大紫两个小姑娘,今晚之前我从未见过她们,为什么她们对我有那么大的敌意?就算是宫斗成瘾也不至于当着文武百官在皇帝寿宴上刁难我这个皇帝的堂妹啊。是因为年纪小阅历少吗?光图个嘴痛快,别的啥也不考虑,不仅害自个儿老爹被贬到偏远地区,还差点丢了乌纱帽,不知道这两位当事人现在什么感想。

之后我感觉自己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意识还清醒着。终于回到了熟悉的院落进了屋子,嗅到屋内熟悉的香味,我才安定了下来。

最开始细微的脚步声不断,有水声,茶盏碰撞声,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我意识逐渐消散,如同药粉沉降在水里,一点点溶解。就在我快要睡着时,开门声让我意识又恢复了些,接着我听到了水姜刻意压低的声音,听清她说话的内容时,我一下子就清醒了。

「有什么事吗?」这是女主的声音。

「王妃。」水姜欲言又止,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道:「今日午后,您和郡主在殿内休息时,当时奴婢去备茶水点心,无意中撞见了一些事。」

女主没有接话,接着又是水姜的声音,「奴婢路过御花园,看到几个官家小姐挤在树丛后面,一时好奇,也上前去张望了一下,结果看到太傅大人和……皇上在说话。」

「隔得有些距离,奴婢没听全他们在说些什么,不过听到他们提了郡主,后面奴婢怕被发现,就赶紧离开了。没想到晚宴上就出了事,针对郡主的那两位小姐都是下午见过的……」

水姜说完,屋里安静了许久,女主叮嘱她不要把这事再告诉任何人,赏了她一些东西,就让她下去了。

我睁着眼睛躺在床榻上,深秋夜凉,我裹在锦被里,出了一身的冷汗。

如果大红大紫两个人是因为小皇帝和陆明泽的话而针对我,那么她们当时到底听到了什么,才会理性蒸发到不顾家族安危也要令我难堪。不然她们哪来的底气,觉得自己的家世可以和容瑜叫板?还有,容瑜当时不在场,也没有和妶姬干柴烈火的话,那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

我想起了宫门口容瑜不悦的脸色,妶姬低头时眼中一闪而过的阴毒。

当时,我装哭扮可怜是希望容瑜出面的,可是他不在。假设是妶姬支开了容瑜,让他错过了这段,那妶姬的目的是……让我出丑?给女主丢脸?还是睡了容瑜?

不对,她根本不知道我准备礼物的事,怎么能算计到这步?

想到这里,我瞬间被点通,所有的事情都能够联系起来,串成一线,奇怪之处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我整个人僵住,被巨大的恐惧笼罩其中。

难怪陆明泽说拭目以待,我一直以为自己在第三层,但其实我在负一层。

如果真相是这样,那我们怎么赢?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做一个梦。

梦里是现实中我刚上学那会儿,偌大的、空旷的弥漫着药味的白色房间里只有我一人,身侧有两张相同的床,床上躺着人,盖着白色床单,有人告诉我爸爸妈妈在这里,可我怎么也找不到他们。

「爸爸。」

「妈妈。」

房间里没有窗户,却有冷嗖嗖的风不断涌进来,时不时掀起床单。就在我要看清床上人的脸时,画面一转,眼前是滂沱的大雨和盛开的黑色伞花。我站在雨中哭得撕心裂肺,奶奶把我拉回伞下,哽咽着用手帕给我擦脸。很多穿黑衣服的叔叔阿姨路过我们身边,拍着我肩膀告诉我:我的父母是英雄。

我不想要英雄,我只想要他们回家。

无数次我哭着从梦里惊醒,醒来害怕得大喊大叫,下人们拿我没辙,只能请女主过来。我伏在她怀里嚎啕大哭,仿佛把这辈子的眼泪都哭干了。

「娘亲,娘亲别走…」

「不走,娘哪也不去,就在这里陪着莺儿。」

出了正月,天气渐暖。人间二月,杨花满路飞,鸟声千种啭,正是出门的好日子。

起初,女主每隔几天就会带我入宫,一个月少说也有五六趟。最开始的几次,太皇太妃还像以前那样先晾着我们,摆足了长辈的架子。后来再去给她请安的时候,我不是喊饿就是闹着喝甜汤,要么就是嫌弃靠枕不舒服,挑剔嬷嬷准备的点心。

不少次太皇太妃气的牙痒痒,罚不了我便言语训责,她语气重点我就哭,闹得前朝都听了些风声,说太皇太妃苛待儿孙。

再后来请安,我们还没出府,宫里就有人来通报太皇太妃身体不适,不宜见人。推脱了几回,最后干脆让我们别去了。

没了太皇太妃这档事儿,空余的时候就更多了。

女主开始教我读书写字,一般的官家子弟读书都去学堂或者书院,女子通常在家读私塾。小皇帝得知我在识字,命人把我宣进宫,跟他一起学。

教小皇帝的是三公大臣,宋太师年纪大了,出门都困难,故很少露面。张太保是个不折不扣的书呆子和妻管严,我抖个腿他都要扯古文说教几句,散学时跑得比兔子都快,说是夫人煲好了汤在家等他。

陆明泽作为太傅,是出席最多的帝师。

他教课还行,就是我对古文提不起兴趣,总是瞌睡。有典故的时候还能听听,没故事就睡觉,好几次他拿起戒尺,都没落下来,反而拍了拍我的头直叹气。

后来陆明泽想了个主意,命我进宫学习时捎上我娘。这下我不敢睡大觉了,又不好之乎者也这类,就练字。练字写了个「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把小皇帝和陆明泽乐的啊,在我娘面前直夸我聪慧伶俐。

呵呵。

我也不客气,稀奇古怪的问题一大堆,什么难问什么,从地球是圆是方问到为何有一年四季昼夜交替,从花儿为什么这样红问到苹果为何只落到地上不飞上天,从一加一等于几问到鸡狗同笼。

可没想到小皇帝真让人抓了狗跟鸡关一块儿数头数脚,找来的狗都是守宫门巡逻的猎犬,又凶又猛,瞧见鸡跟打了鸡血一样,直接横冲出了篱笆,满宫廷的追着鸡撵,训狗的在后面跑岔气了都唤不回来。

等狗都被牵制住了上了锁链,宫道上、花园里走几步就会遇到只被咬断脖子的鸡。听说那段时间宫人伙食改善了不少,天天吃鸡,顿顿鸡汤,就连小皇帝的御案上都有枚带屎的新鲜鸡蛋。

金桂飘香,银杏落满院的时候,小皇帝的生辰又到了。

老早之前,小皇帝就在打探我给他备了什么礼,我装神弄鬼说绝对会是个大惊喜,然后生辰宴上送了个空瓷瓶,假模假样告诉他里面收集了春日的玉兰花香气,但其实是我对着瓶口放了个屁,还盖上了盖儿。

今年妶姬没有出现了,说来也怪,容瑜对妶姬好像没什么兴趣,对她跟对待丫鬟没区别。据府里下人说,妶姬最开始被容瑜安排在别院,她心有不甘,借着寻乐谱的机会向容瑜自荐枕席,还给他下药,可惜容瑜不吃这套,差人把她扔了出去。

丫鬟们唠嗑的时候还不忘补上一句「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女人。」

我好像从来都没看清过容瑜,也不明白他究竟要做什么,这件事情上也是。

不过,恶毒女配下线也挺好的,接下来就是看小皇帝和容瑜明争暗斗,谁胜谁负尚且不知,但小皇帝是不能结盟了。

妶姬不可能知道我送树叶画当贺礼的事,府里皆听说我收集树叶,却没有几人知道它的用途,除了御花园不小心被陆明泽听到外,我很难怀疑到别人身上。

原文里是小皇帝要求容瑜给妶姬名分,她才进府的。容瑜虽然混蛋,可不至于急于一时,缺席寿宴跑去宣淫。如今这事并未发生,但容瑜仍旧不在,如果是妶姬故意支开了他呢?孙赵两家小姐在宴会上刁难我时,他必然是不能在场的,他若是在场或许就没有小皇帝发挥的余地了。

户部管银子,将军有兵权。虽说户部侍郎只是三品,鹰扬将军仅是四品,但权力这东西,能夺一点是一点,好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若妶姬从一开始便是小皇帝和陆明泽安插在容瑜身边的,那便说得通了。他们故意让几位官家小姐听到他们的谈话,使她们将矛头指向我,在我献礼时跳出来喧闹,容瑜不在,小皇帝假惺惺的站出来维护皇家颜面,再趁机卸了他们所掌握的权势,当着那么多人面,就算容瑜之后回过味来,也不能明目张胆的追究这事,因为是他的人先挑事的啊。

想到小说里容莺莺和女主的下场,胸腔里燃起的怒火几乎要将我焚烧殆尽。

容莺莺被送去和亲,其中是不是有妶姬枕边风的功劳?女主和陆明泽的偶然碰面多次被容瑜误会,是否也是他们贼喊捉贼蓄意为之?

我们努力挣扎着过活、奋力抵抗却还是如此悲哀的人生,只不过是维持故事世界构造的微不足道的蝼蚁,不过是作者笔下为主角夺权争利而随心所欲创造的炮灰角色。

即便她是女主,我是女主的女儿。

人一旦习惯了某种生活方式,时间就逝去得飞快,从酷暑严冬,到草长莺飞,又一年过去了。

御花园里的花开得正好,先是红梅报春,清香四溢,接着玉兰哗啦啦地开了满树,迎春花也娇娇俏俏的连成一片,之后桃花明媚的张扬在枝头,春风乍起,花瓣纷纷扬扬似雪似蝶。

还有一种枝干缠绕成疙瘩的矮树,指头上缀满了黄澄澄的圆润花朵,跟小灯笼一样憨态可掬,就是香气太过薰人,闻多了头疼。

总之,我成了御花园里人见人退、花见花衰的辣手摧花王。

某天,我画了个美女,美女的裙子是用花瓣一层一层堆叠出来的,再用点颜料渲染下背景,清新雅致,我连连点头,颇为满意。

小皇帝见了我这画,欢喜得不得了,一个劲儿忽悠我送给他,我心里不乐意,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撇着嘴气鼓鼓的道:「这是莺儿要送给娘亲的。」

美女的脸就是我照着女主画的,我不信小皇帝还有脸夺人所好。

不成想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小皇帝还真就腆着狗脸大言不惭的说要,我也不婉拒了,直接闹着不给,一旁伺候的宫女怕我上去挠花小皇帝的脸,连忙把我拉开了。

小皇帝冷着脸不说话,他的贴身小太监出来打圆场,笑眯眯的说道:「郡主冰雪聪明,心灵手巧,皇上也是欣赏的,这画着实好看,郡主不妨把画借陛下几日,待陛下临摹完再归还郡主如何?」

等他临摹完花瓣都烂透了。

罢了,我也不想跟一个孩子计较太多,索性答应太监的建议。大不了日后我再搞,只要有花,十张八张那不是信手拈来。

我出宫时,小皇帝的贴身太监刘公公送了我一路,半路上给我讲了故事。

「当年先帝驾崩时,皇上也不过五岁。别的孩子还只知玩乐的年纪,皇上早早就担起了大任,虽有瑜王帮持,可免不了熬夜看奏折,甚至忙到饭都顾不上。」他叹了口气,走到另一侧,将我遮在他的影子里,吹来的风也小了些。

「后来有一次,皇上病了,夜里高烧不醒,太医们用了不少药也不见好,皇上烧的睁不开眼,迷迷糊糊喊着要母后,奴才去后宫寻几位太妃,都吃了闭门羹。最后是瑜王妃进宫照料皇上的,皇上想留下那画,想来也是记着王妃的恩情。」

这个故事真假参半,我回去就问了女主有没有这回事,结果还真有。

「皇上那时候还小,见我来了扑进我怀里,烧得话都说不清楚。」她掰了一瓣橘子递到我嘴边,继续说起故事的细节。

那时,小皇帝病得喘不过气,伏在她腿上,抓着她的衣襟,稀里糊涂的喊了声母后。女主愣了下,没有接话,小皇帝估计也自知失言,沉默不语。

她掰了一瓣橘子递到我嘴边,我咀嚼了半晌,蹙着眉,十分应景地叹息道:「皇帝哥哥真可怜。」

「是啊,皇上如今也长大了。」她说这话的时候望向窗外,眼神空洞,语气带着些许惆怅,不知是在想什么,或许是小皇帝幼时的事,或许是水姜先前说的御花园的事。

不知不觉就到了暮春,雨水繁多,朦胧细雨绵延,有时候,站在檐下,还能望见对面屋顶上飘过的水雾。

等过了些许时日,雨停了,天气便愈发热了,初夏到了。

小皇帝邀我入宫乘凉。

我想拖着女主一起,可是她还有府里的事务没处理完,就只能我一人去了。

进宫的时候,正巧遇到宫人在修剪牡丹,红的妩媚,白的高洁,粉的娇艳,黄的明丽。我让宫女各剪一些,送到王府给王妃。

到湖边里时,小皇帝已经在亭子里候着了。

见我来,他立马起身迎我,拿衣袖给我遮阳,「怎么也不撑个伞来?」

我看他一眼,没回话,直接坐下,端起桌上的酸梅汤喝了一大口。

小皇帝目瞪口呆看着我,仿佛难以置信,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捧着碗强颜欢笑,道:「真好喝,酸酸甜甜的。」

「莺莺喜欢就好。」小皇帝坐到对面,盯着手里的折扇傻笑。

疯子。

女主对他有恩,可他为了坐稳屁股底下的龙椅,居然利用妶姬对她下手。虽说容瑜架空了他,可好歹国家安定,百姓富足,他要争权夺利就跟容瑜干啊,斗不过他就对女人出手,把朝堂之事发酵到王府内院,庙堂上他们争,后院里她们斗,像是蛊里的毒虫自相残杀。

我实在搞不懂容瑜,他明明有正当的理由和契机夺位,为什么非得扶这个小怪物当傀儡皇帝。

我要是容瑜,我肯定在小怪物长大之前杀了他,省的日后给自己添麻烦。

周围伺候的宫人端上了甜果子和点心,我顾自剥着葡萄,埋头专心吃着。

「莺莺会唱歌吗?」

我摇摇头。

「那会跳舞吗?」

继续摇头。

「莺莺怎么不说话?」

「葡萄,好吃。」

「这是南边进贡来的,莺莺若是喜欢,以后进贡的葡萄都留给你。」

「……」

「莺莺今天穿的真好看,像小黄莺一样可爱。」

我低头瞅了下自己,今日穿的是女主为我准备的鹅黄色衣裙,外面套了件湘色小衫,出门照镜子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明媚又生动。现在被他一说,我倒成了个鸟人。

「朕以后都叫你小黄莺好不好?」小皇帝伸手想摸我的脸,被我避开,他的动作僵硬在半空中。

「不好,不喜欢。」我尽力保持语气平静,垂下袖子,握紧了拳头。

「为什么呀?小黄莺,小黄莺……多可爱啊。」

「就是不喜欢。」

「莺莺可是恼了,嗯?小黄莺?」

「别那样叫我!」

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我站起身,肩头抑制不住的颤抖,即使咬紧牙关也难以控制冲上去给他一巴掌的想法。

我不喜欢容莺莺这个名字,非常不喜欢,厌恶至极。

莺莺,莺莺。

这是容瑜起的名字,呵,我要是有个妹妹她是不是得叫燕燕,正好凑成他一院子的莺莺燕燕。

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我们就是豢养在笼里的鸟吗?

最后不欢而散,之后我就没进过宫,就连盛夏的荷花宴都推脱了。秋风乍起时,我得了风寒,小皇帝生辰宴也没去成,女主为了照顾我,一同留在了府里。

我一直以为就这样了,不会再坏到哪去了,不论小皇帝和容瑜怎么斗,只要他们不对女主出手,我就能等,等他们两败俱亡就好。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妶姬竟然回来了。

下人们提起这个名字都会变了脸色,两年前她们还瞧不起她是个爬床的,两年后她摇身一变,成了王府贵妾,受尽恩宠。

我忽然意识到,似乎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容瑜了。

这两年他也很少来我们院里,有时候他来了,我要么在宫里,要么在休息,就连他找女主的次数也是寥寥无几。

我以为他在忙政事,忙着提防小皇帝,也就没在意,何况他不来简直是神仙日子,我更不会放好日子不过,给自己添堵。

可是如今,妶姬为什么会回来,她不是被容瑜厌弃了吗?

怎么又在寿宴这天出现,还像小说里那样被带回府宠幸了。我瞬间就后悔了那天缺席,不能知道事情的全貌,我以为她下线了,谁能想到她居然还能翻身。

本来偏颇的剧情,为什么又步入了原来的轨道?

之后天气骤冷,屋外的寒风凛冽。炉里添了碳,烧的旺旺的,屋里温暖如春。

女主靠在美人榻上做刺绣,我摆了书案在旁边写字、画画,水姜在一旁剥着石榴。

石榴籽大甘甜,颗颗晶莹剔透,水姜剥好的堆在碟子里,我挖了一勺直接往嘴里送,女主担忧的按下我的手,生怕我噎着。

下人忽然来报,说莲香苑的姬夫人来了。

「鸡夫人?是母鸡吗?」我嚼着石榴籽含糊不清的问。

「郡主别乱说。」水姜站在我身侧,扯了下我的衣袖。

女主走到室外,妶姬已经在院中了。

打扮的跟之前不一样了,不再是扶风弱柳小家碧玉那款了,衣裙华贵了不少,看着是素淡的青色,却是雪银线绣的暗纹。头发也盘成了妇人头,带着金镶玉的发簪,妆容跟衣饰不搭,想搞的自然点,用了浅红口脂,居然涂了个满唇,说不出的诡异。

站在一堆丫鬟身边还是可圈可点的,但在我娘亲面前,她简直就像是老餐馆里的切墩儿。

我走神这会儿,妶姬已经恭敬地行完了妾礼,幽幽弱弱的开口道:「妾身初次进府,还不太懂府中规矩,晚了几日请安,还望姐姐见谅。」

女主笔直的站着,衣着简单也遮不住通身的贵气,看着她说:「不必多礼,日后无事也不用来请安。」

容瑜那么多女人,每天一个个请安岂不累死,不如眼不见为净。

「妾身既已是王爷的人,自然要尊卑守礼,怎能给王爷添麻烦呢。」妶姬带着得体的笑,看似低着头,却满脸自信。

我就知道这女人不是个好东西,还用什么皇家尊卑压我娘,怎么着,给你放假不用请安还蹬鼻子上脸了。

我看她是土狗打饱嗝——屎吃多了。

「原来你就是鸡夫人啊?」我从女主身后跳出来,「你不是给皇帝哥哥弹琴的乐师吗?怎么成了爹爹的小妾了?」

周围的下人听见了,八成是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情,我看那守院的小门房都乐得一颤一颤的。

妶姬脸上一阵青一阵黑,女主都让她退下了,她还赖着不走。

等女主转身进屋的时候,她居然扑通跪下了,哭的梨花带雨,「是妾身的错,妾身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王爷,可妾身也是清清白白入府的,妾身会守在王爷给妾安身立命的地方,只求姐姐能容下妾身……」

我想骂人,可女主在我不敢,一脸黑人问号又隐隐觉得不安,妶姬怎么莫名其妙就跪下了。我不由得往院门那处瞟,小门房垂头弯腰,好像有什么人来了。

不好!

我率先跑向院门朝外张望,容瑜满脸怒气,正大步走来。

妶姬哭声越来越大,身边的丫鬟扶她都不肯起来,光看她这幅哭爹喊娘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娘欺负她了。

大概小说里大概也是这种情形,容瑜误会女主苛待妶姬,把容莺莺送到妶姬房里养着了。

不行,我不能离开女主!

容瑜估计刚从外面回来,看起来风尘仆仆。眼瞧着他越走越近,就要到院门边了,我急中生智,小跑到容瑜跟前,抱住他的腰。

「爹爹!」

他身上的熏香混着成熟男人的气息有点冲,我有点犯呕,松开往后退了几步,拦在容瑜面前,说了一堆很想他之类的话,容瑜摸摸我的头顶,敷衍问了句:「莺儿有没有乖啊?」

「女儿可乖了,最近在练字,爹爹要不要看看?」

「下次吧。」

他越过我就要走,我急了,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摆不让他走。

「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容瑜拽过衣摆,完全不想搭理我。

因为用力过猛,我被他带着一个踉跄,撞到他身上,反应过来后我立马抱住容瑜大腿,变成个腿部挂件,「爹爹别去!」我仰起头,眨巴着可爱的大眼睛,恨不得萌死他,「里面有个鸡夫人,哭哭啼啼的,打扰了莺儿写字,娘亲正在训她呢!」

容瑜听了这话,撂下我就往里冲,他身后的老太监扶了我一把,「郡主小心点。」说罢,也跟着进去了。

我也不能落后,跑到前面,像举旗子的导游一路引导容瑜进院,指着妶姬对他说:「爹爹你看,这就是那个打扰莺儿练字的鸡夫人!」

对,先给她扣个不识好歹的大帽子,回头真计较起来也占理。

妶姬估计没想到我给她安了这么个罪名,一脸茫然愣在原地,待看到容瑜后又嚎了起来,「王爷…」随后往旁边一歪,像是要晕过去。

她身边的侍女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容瑜快去上前,将她揽在怀里。

「莺儿。」女主叫了我,眼神示意我到她身边。

容瑜已经扶起了妶姬,脱下披风裹在她身上,妶姬依偎在他怀里,眼皮儿都哭红了,看起来虚弱极了。

容瑜估计绿茶喝多了,满脸茶色,眉头拧起,死死盯着女主,像是要把她盯出一个洞来,语气都暴戾了不少,「只是扰了你的兴致,你就如此为难人?」

「她自己跪在这里不走,与我何干?」女主冷笑一声,不再看他。

「若不是你蓄意刁难,妶姬怎么会跪在这里受冻!」容瑜停顿了下,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李晴柔,别忘了,你是靠着谁才有今天的地位。」

他的话里尖锐得像是带了刀子,一字一句割人心口,女主脸色惨白,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她攥紧拳头,想让自己冷静,可身体还在遏制不住颤抖。

她被刺激到了!

容瑜这个狗东西!

「娘亲。」

我冲到女主身边,轻轻拉着她的衣袖,把手伸进去勾住她的小拇指。很快,她回握住了我的手,慢慢恢复过来。

女主正要开口,却被醒过来的妶姬打断。

「都是妾身不好,是妾身害王爷误会姐姐,还请王爷……不要怪姐姐,都是妾身的错,姐姐贵为王妃,这么做是应该的。」

好一朵又茶又香惹人爱的小白花,既然你这么喜欢认错,那本郡主自然要满足你。

我换张纯真无邪的笑脸,踏出一小步,摆出长辈面对知错就改的孩子的宽容态度,道:「对嘛,我娘本来就没有错,谁让你们一个个不听话。不过姬夫人你也没做错什么呀,虽说你打扰了本郡主练字,不过本郡主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你计较了。下次请安记得早点来,都巳时过半了你才来,娘亲连早膳都用过了,还怎么喝你敬的茶。」

「是,妾知道了。」妶姬偷偷瞥了眼容瑜,唯唯诺诺的答应。

「还有啊——」我话锋一转,面向容瑜,「爹爹,能不能换个比莲香苑大的地方给姬夫人住,姬夫人刚才说府里容不下她,莺儿想着,是不是找个大点的院子,就能容下她了。」

妶姬瞬间变了脸色,「妾身不敢,妾没有说过。」

「皇帝哥哥的皇宫就比王府大。」

「莺儿!」

我话音刚落,女主便出声训斥,瞪了我一眼,于是我乖乖闭上了嘴。

妶姬吓白了脸,跟吃多了跳跳糖一样,说话时舌头都在打颤,「王爷明察,妾身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

容瑜偏过头去望妶姬,目光里带着审视的意味,让人觉得他似乎是在琢磨我说的话,又像是单纯在欣赏她的柔美。

半晌,他对着身后的丫鬟吩咐道:「送她回去。」

妶姬欲言又止,迟疑地欠了欠身,带着侍女落寞离去,背影娇弱纤瘦,当真让人怜爱。

容瑜呀,我已经尽可能提示你身边这个女人是小皇帝派来的,你要是再不去查探下她的底细,那就真是自掘坟墓了。

戏都演完了,人也该散场了,看热闹的下人回到各自地方,各司其职。

女主牵着我正欲回屋,就听见院中容瑜理所当然又带着几分讨好的声音。

「晴柔,你我当真要如此吗?」

女主停下脚步,背对着他说:「我不会忘记,是谁害我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言罢,进屋关门。

如同关上了存放回忆的匣子。

三九隆冬时分,京城下了一场大雪。

水姜给我穿了厚厚的棉袄,在脖子处裹了个毛绒领子,搞得我看起来像头熊。我想堆雪人,可是女主命人把院子里的雪全扫干净了,还在不常走的鹅卵石小路上撒了些谷子。

等到我们坐在暖阁里煮茶赏雪时,窗外全是叽叽喳喳啄食的鸟。

没多久,便有下人禀报皇上驾临王府。

彼时我在吃杏仁酥,小皇帝来时,最后一块杏仁酥刚被我咬了一口,女主颇为无语的叹口气,吩咐下人重新准备点心。

我还在想,小皇帝怎么不派人通报一下,按理说圣上驾临,全家老小都要去门口迎接的。再看到小皇帝一身烟青色常服,外面套件深色大氅,哦,原来是微服私访。

半年没见,他似乎又长高了些,这个年纪的小孩长得都快,小皇帝白白净净的,估摸着再过几年就长成翩翩美少年了,到时候皇宫可就热闹多了。

我一勺一勺喝着赤豆元宵汤,听他们说夏天在行宫避暑的趣事,还有我缺席的那些个宫宴,小皇帝时不时会问我几句,试图把我拉进话题里。

倘若妶姬没回来,我还能装装样子,可是现在我装都不想装,恨不得一榔头敲碎他的脑壳,就连如今这岁月静好的模样都是我咬牙切齿忍气吞声换来的。

我喝饱了汤,留一堆小元宵在碗底,拍拍屁股起身,「娘亲我要去院子里逛逛。」

「雪地里滑,容易摔了。」女主这话就是拒绝的意思了。

我拉着女主衣襟一个劲撒娇,最后还是小皇帝出马,「皇婶放心,有朕陪她,不会让莺莺胡来的。」

我披着红色斗篷,百无聊赖的在府里乱逛,后面还黏个跟屁虫。雪人不让堆,说是冻手,踩雪也不行,会滑倒,就连片烂叶子都不准我碰,嫌脏。

嘿,这小屁孩怎么婆婆妈妈的这么多事。

走到一处院墙下,雪还没被人踩过,我不顾身后的劝阻上去留了几个脚印,靠墙近了些还听到了几个丫鬟的谈话,隐约听她们提到了姬夫人,才知道墙后面是莲香苑,我倒不曾来过。

我起了坏心,捏个雪球扔过去,仿佛石头砸进水里激起千层浪,惊得那些丫鬟哇哇乱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面应该听到了我的笑声,愤愤不平,「是谁这么缺心眼儿,有本事露个面!」

「就是就是。」

「太无礼了!」

此刻我就是个吓哭小孩的恶人,不妨一恶到底。我拍拍手上的残雪,拿帕子擦拭,漫不经心说道:「本郡主你们没见过吗?」

对面瞬间没了动静,接着便是跪地求饶的声音。刚才不是还挺能干的嘛,没意思,我放她们走了。

一回头,小皇帝还在身后,隔了些距离,静静地凝视着我。

「你若是不喜那个侍妾,朕可以替你除了她。」他说这话时,嘴角上扬,眼睛微眯,像是在笑,却完全没有了少年的神态,好似回到了两年前,在大殿上斥责嘲讽我的那些人的时候。

我狐疑看向她,不知道应该摇头还是点头,妶姬不是他的人吗?怎么会?

这两年里,我回顾了所有我能知道的剧情,也不是没有发现奇怪的地方。

小皇帝既然派妶姬到容瑜身边,为什么不直接下药把容瑜毒死呢,若说他要的是容瑜手里的虎符、兵权什么的,直接杀了他夺不了权好像是没用。

那容瑜呢,小说里小皇帝后来都策反兵变了,他竟然还留着妶姬最后相伴余生?!虽然我不了解容瑜,但他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威胁的,除非妶姬真被他迷住了智熄了背叛了小皇帝,顺带透露了对面的情报给他。

那也不对劲啊,我要是容瑜,我绝对不会相信一个背叛自己主子的女人,但也正因为我不是容瑜,所以我根本搞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

意识到自己愣太久了,我一抬头,小皇帝不知何时站了过来,一张放大的脸赫然摆在眼前,抬头时动作过猛,我的鼻子磕到了他下巴,眼泪都疼出来了。

我定了定神,捂着鼻子连忙后退,脚步凌乱,眼瞅着就要摔个屁股墩儿,小皇帝想上前扶我,着急忙慌的拽了披风也没拉住我,一块摔在了雪里。

还是我他娘的在下面当肉垫子。

鼻子疼,后脑勺疼,屁股疼,哪儿都疼。

我要真是小孩,我肯定嗷嗷的哭,使劲哭,现在只能自认倒霉,也许是刚才吓唬那几个小丫鬟遭了报应。

「莺莺,没事吧,朕不是故意的。」小皇帝一脸担忧的看向我。

侍从已经将我俩拉了起来,我站在雪里看着自己满身的狼藉,呆若木鸡,完了,衣服脏了,回去要被女主训了。

越想越难过,突然鼻子一热,我以为冻出鼻涕了,手帕一抹一片红,竟然是流鼻血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娘亲——」

出门看个雪都能摔破鼻子,为什么我这么惨?为什么我怎么努力都看不透解不开甚至跳不出去棋局?为什么我这个根正苗红的接班人会穿到一本烂书里?为什么我只是个小屁孩不是太后啊?还有我好不容易继承了仙女娘亲的绝世容颜,结果还没长大就撞破了鼻子。

我不管我就要哭!

最后是我鼻孔里塞着草药,女主小心翼翼给我喂羹汤,小皇帝差人送来一大堆补品和小孩喜欢的玩意儿堆在桌上。

容瑜来看过我,没说几句就被下人喊走,说姬夫人研制了新菜式请他过去用膳。

第二天收拾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时,看到了小皇帝给我的信。大意是他绝不会害我和女主,叫我不要害怕他。

我嗅了嗅鼻子,里面干裂还有些疼。

信被我撕了扔进暖炉,很快被火焰吞噬化为灰烬。

小朋友你还小,花里胡哨不要搞。

年后便是百花宴,说为吟诗作赋,效仿古人,其实就是给京中世家贵族公子小姐安排的相亲宴。

姑娘们经过两三年,都张开了不少,愈发明艳娇美了,公子们也更加挺拔了,一个个都将头发梳成了大人模样。

往年我都不参加的,我一小孩去干嘛,背鹅鹅鹅吗?

但今年容瑜不知道抽了什么疯,非得去,他一去我娘就得去,我娘要去必然会带上我。

听说本来容瑜还要带妶姬去,但大夫一诊她有孕了,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呆在府里养胎。

出门前,我叮嘱过守院门的,我们不在期间,不允许任何人进来,鸟雀都不能飞进来。有些人,就算你不去害她,她也会往你屋里放点东西,万一放个草人啥的,那真是长嘴也说不清。

百花宴设在雁栖堂,这地方是前朝设立的行宫别院,建筑宏伟而大气,兰亭阁序,曲水流觞,样样齐全,花园里有专人打理侍弄,到了季节,繁花甚多,姹紫嫣红,确实好看。

缺点就是这地方在城外,有点远。

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勋贵之家,男子那边比较热闹,少年们与父亲忙着与其他贵族攀谈,互相认识,以便日后仕途上发展。女子席基本是三五成群聚一块聊聊天拉家常,偶尔还有小姑娘抬头偷偷瞧一眼对面的少年郎。

宴席上,我和女主依然坐在靠前的位置,最上席座位有四个,除了三公大臣,多出来的一个大概就是容瑜了。

我玩着桌几上摆的花,人群忽然一阵骚动,顺着方向望去,容瑜一身黑衣看起来像只乌鸦,大氅的宽袖随他走路的动作被风扬起,好像乌鸦要起飞。他后面跟着太师、太保和太傅,这三人中比较显眼的自然是陆明泽,他今日穿的是件孔雀蓝的衣服,这颜色对肤色要求很高,穿不好就很死亡,好在他长相清俊,还撑得住。

他们一来,其他人也都入座了。

开场先是宋太师讲话,一板一眼的跟校领导在台上念稿子那般乏味。我捏了块糕点吃,口感一般,太甜太腻,吃了几口就没兴趣了。

张太保说完后是陆明泽,陆明泽声音应该是如玉环碰撞,在此刻听来却有些昏昏欲睡,无端想起进宫给小皇帝伴读的时候,我故意把墨汁甩到他座位上,起身时明黄色龙袍上的墨迹像个米奇头。周遭时而安静时而喧嚣,我感觉自己一头扎进了水里,接着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我醒来的时候,屋内有些昏暗,混着些潮湿发霉的气息,我想动一下僵硬的手臂,却发现自己被绑在了椅子上。

什么情况?

「小柔儿可算醒了。」

一抬头,主座上是个身着白衣,戴银质面具的男人,露出来的半张脸有点眼熟,我搜索了自己和容莺莺所有的记忆,确定自己不认识他。

男人似乎读懂了我的眼神,莫名笑了,「小家伙胆子倒是大,孤还以为你要哭一阵子呢。」他摸了摸我的头,继续道:「跟柔儿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也难怪他留着你了。」

柔儿?李晴柔?他说的是女主吗?

「叔叔,你认识我娘亲吗?」

「叔叔?」他自嘲般扯了扯嘴角,有些惋惜的摇头,「小柔儿,孤是你舅舅啊。」

舅舅?他是女主的兄弟?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和女主长得像。

我以为大殷亡了,皇族都被灭了,没想到还有人活着。一直踌躇不决的死局好像有了突破口,我们终于有了退路。我激动到无以复加,身体里的血液火热到几乎沸腾起来。

他对着我身后两个黑衣人说:「出去吧,孤跟外甥女聊几句。」

我以为他顶多问问我和女主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容瑜有没有亏待我们,可没想到他竟然直接把容瑜带军攻破大殷,屠杀皇室和百姓,杀了我亲爹并把女主和我抓回大越的事情一股脑全说出来了。

我僵硬在椅子上,什么都说不出来,小说里容莺莺可不知道这些,是最后和亲前妶姬告诉她的,差点把她逼疯。

说来我自己也很可笑,穿越到这里来,很多剧情已经跟小说不一样了,可我还是会下意识拿身边发生的事去比对原文的内容。

他背对着我,再转过来时已经摘下了面具,另半张脸被烧伤的疤痕所占据,从额头至脸颊的皮肤像变异的肉挤在一起,中间裹着颗像腐烂的荔枝一样白色的东西,,那应该是眼球。

我看了一眼便干呕起来。

他有些愉悦的笑了起来,好似对我的反应很满意,然后又戴上了面具,遮住那一片恐怖,「方才看小柔儿一点也不惊讶,孤还以为你被吓傻了,嗯,没傻就好。」他坐回座位上,饮了口茶,「这些年,你认贼作父,感觉如何?」

有病吧,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不都是抱头痛哭,说句孩子你受苦了,哪有故意吓小孩还说这种话恶心人的。

这人是个疯的,亏我还以为有希望摆脱容瑜,能得救了。

我外公那坏老头为了坐稳皇位,连亲闺女都能当棋子用,他儿子未必不会,这一家子怕是除了我娘,就没个正常。

我想了想,一般小孩遇到陌生人说「你爸爸是坏人」的场景,应该是什么反应?

「你骗人!」我歇斯底里道,「我爹爹才不是你说的那样,我要回去问爹爹!」

他撑着额头,明显不耐烦了,「果然是养废了,柔儿的聪慧是一点都没继承到。」说完,起身,慢慢向我走来,我盯着他藏在袖子里的手,生怕他过来把我掐死。

身后的门在此时开了,光线呼啦涌进室内,来人说了句,「主子,时间不多了。」

「知道了。」外面的光照亮了他全身,完好的半张脸也算是龙章凤姿。他俯身问我,「小柔儿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你说你是我舅舅,你有什么证据?」我想了一下补充道,「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李晴宸。」

他的手轻柔地覆上我的眼睛,黑暗我听见他说:「代孤向你娘问好。」

然后我又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的时候,我在回府的马车上。

天色已暗,车内却没点灯,我叫了声娘亲,有人过来抱住我,我安心了许多。

白天遇到那个男人的事,回想起来像是在做梦,居然没人发现我不见了吗?那些人是怎么把我抓走又送回来的?从吃下那块糕点开始,我就跟做梦一样,彻底跟百花宴脱轨了,我想问下女主百花宴上发生了什么,但车内气氛凝重,犹豫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开口。

马车行进了不少路,进城后,水姜率先说道,「郡主等会先随奴婢回清兰院吧,这么一天了,郡主也累了吧。」

我睡了一天怎么会累,她明显是想支开我,宴会一定发生了什么。

回院后一番洗漱,我盘腿坐在床上,冷脸命令水姜跪下。

穿来这么久,我头一次暴露出自己成年人的本性,装小孩装久了,我都快忘了自己本来的样子了。

「我问你,今天宴会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娘亲不一起回院子?」我手指缠绕着头发,拿捏好问话的语气,看似漫不经心又带着不容抗拒的硬气。

水姜规规矩矩跪在地上,两手握在一块,低头不语。

「老实交代,不然就让管事把你卖出去!」

水姜看了我一眼,确定我没在开玩笑,随后说道:「郡主在宴会上睡着后,王妃就带着郡主去房间休息。没过多久,就有小厮禀报说王爷找王妃有事,王妃就出去了,只留奴婢照顾郡主。」

「后来呢?」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后来…后来听说王爷发现王妃和陆太傅…」她抬眸打量我的脸色,「在竹林里…王爷很生气,当场打了王妃。」水姜的声音里带了些哭腔。

「什么?」我没坐稳差点掉下床。

水姜眼疾手快扶住我,看着我难以置信的模样继续说下去,「之后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出现了不少刺客,伤了宴会上的好几位大人,也刺伤了王爷,王爷到现在都没醒,王妃便留在那边照顾王爷了。」

我穿好衣服就要往容瑜的住处跑,水姜跪在地上拦下我,说她奉了女主的命令不能让我乱跑,我一怔,她这话倒是有些提醒我了,还有一件事,她没有交代。

「本郡主睡着的时候,你在房间内照顾我,中途有没有出去过,或者偷懒的情况。」

水姜也愣住了,她可能是觉得我不应该知道,「奴婢本来是伺候郡主的,后面有些倦了,不小心打了个盹。」

行吧,这样也就能对上了。

我指着厨房的位置,「你去帮本郡主弄碗甜汤,记得,银耳要炖烂些。」

她也不傻,明白了我的意图后连连点头,甚至多嘴说了句「郡主要不要再添件衣服?」

等我到容瑜的住处时,女主正坐在一边喝茶,身边的侍女在捣鼓几个小瓶子,床榻那头妶姬伏在容瑜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娘亲。」我吸了吸鼻子,朝她奔过去,她放下茶盏,接住我,把脸转向一侧,看起来不是太高兴,「莺儿怎么来了?我不是吩咐过她们吗?」

「娘亲别怪她们,我偷偷来的。」我说的委屈巴巴,女主也不看我一眼。

直到旁边的侍女小声提醒道,「王妃,该上药了。」她才转过来,另半边隐在暗处的脸高高肿起,白净的面上赫然是五个鲜红的指印。

难怪回来的马车上没有点灯,是因为这样,她才不愿意见我吗?

我恶狠狠的瞪向床榻的方向,妶姬恰好与我四目相对,她愣了片刻突然起身,往我们这边走来,「李晴柔,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要不是你和别人偷情,王爷怎么会遭人暗算!」

「你闭嘴!」

我拿起桌上的茶杯砸过去,没砸中。

妶姬望了下满地的碎片,又望了望气急败坏的我,最后她转向女主,笑得满脸嘲讽,道:「公主又怎么样,不还是成了亡国奴,我入府时好歹是完璧之身,姐姐可就不一样了,谁知道你怎么当上王妃的?」她顿了下,轻蔑的瞟向我,「也不知哪来的种。」

啪——

女主一巴掌打得她晕头转向,妶姬靠在桌边撑着身子,捂着脸咬牙切齿,「李晴柔,你竟敢打我,我可是怀了王爷的……」

「啊——」

又一巴掌打在她脸上,伺候妶姬的小侍女忙跑过来,扶着她不至于摔倒。

只是那小侍女从我身边跑过,我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温暖而香甜的味道。

一时间我也顾不上这个,妶姬主仆二人被女主逼的直往后退,我真有点担心妶姬碰瓷,诬陷女主把她孩子弄没了,等容瑜醒过来被虐的就是我们了。

「娘亲。」我拉住她的衣襟,她稍微侧过来点,眼角微红,眸中水雾升腾,美艳的半边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冷厉决绝,仿佛清冷月色凝了冰,冰碴子哗哗落了满身。

「娘亲别气,当心气坏了身子。」我握住她冰凉的手,见她朝妶姬的方向递去个警告意味的眼神,之后蹲下身把我揽在怀里。

「来人,把姬夫人送回去。」女主背对着众人吩咐道。

奇怪的是,容瑜院里的管事下人甚至守卫,竟然没一个听她的,都跟石头似的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看来这段时间容瑜确实很宠爱妶姬,连下人都会见风使舵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原因,妶姬像重新找回了自信,张狂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李晴柔,你还以为你是高高在上的瑜王妃吗?你私会外男的事已经众所周知了,很快整个京城的人都会知道你德行不端,你就等着被唾沫星子淹死再拉去沉塘吧。」

我皱起眉,看她笑的癫狂,笑到咳嗽也不肯停下来。

她一个怀了身子在府里养胎的妾室,怎么对于百花宴的事知道的这么清楚?为什么她那么喜欢强调自己是清倌?还有她侍女身上那熟悉的味道是什么?

我思考着这些问题,它们就像杂乱无章的拼图,我拼到一半发现拼错了,一时间也找不到正确的思路,只能望着一堆纸片发愁。

就在这时,有人进了院子。

「好大的口气啊,妶姬夫人,如果再让你陪皇叔两年,怕是连朕都不放在眼里了吧。」

这声音,是小皇帝!

等等,他来做什么?

没等我想明白,女主已经拉着我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满院子石头桩一样的下人也都活了过来,纷纷跪在地上,就连妶姬和她的侍女也老实跪着行礼。

小皇帝疾步进屋,连忙扶起女主,「皇婶不必多礼。」

之后,他走到容瑜床边,坐下替容瑜往上拉了拉被子,掖好被角,眼中满是心疼与悲痛。

看得我眼角直抽抽,有那么点诡异的人设互换的感觉,仿佛他是容瑜的爸爸,而容瑜是个不争气的害自己躺病床上的老儿砸。

要不是我看过剧本,我可能就真信了。

他收起情绪,恢复到刚进门时候的冷淡表情,往侧边一瞟,看到仍然跪在地上的妶姬,竟还有些惊讶,「朕都忘了,妶姬夫人还跪着呢。」小皇帝一抚额角,朝她那边走,「起来吧,毕竟你还怀着我皇叔的骨肉,朕可不敢怠慢。你这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可全指望这个肚子了。若生出来是个男孩,那便是长子,说不定瑜王妃就是你了。」小皇帝说这话时,压低声音,手里的折扇展开,遮住了半张脸。

仿佛这般我们就听不到了一样。

「皇上,妾身不是……」妶姬正欲反驳。

「不是什么?」小皇帝打断了她,「你想说刚才那番话不是你说的?还是,你怀的不是朕皇叔的种?」

「妾身不敢,妾身万万没有背叛王爷,也从未肖想过王妃的位置……」妶姬一着急就会说一堆否定的话,她似乎不怎么怕小皇帝,我觉得要不是周围有这么多人在,她可能都要指着小皇帝鼻子骂他血口喷人。

小皇帝两手一摊,「别这么紧张,朕跟你开玩笑呢。」

妶姬的脸色稍微好点,小皇帝又说:「不过,你当众顶撞王妃,污蔑她与外人有染,还要把王妃拉去沉塘,朕可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呐。」

「小刘子,这得是什么罪啊?」小皇帝转向身边的小公公。

「回皇上,侍妾冲撞当家主母,按理说是打板子,但王妃是瑜王正妻,她这算侮蔑皇家,是要杀头的。」小刘公公跟在小皇帝身后说道。

「哎,使不得,妶姬夫人身怀六甲,怎么能治如此重的罪,不如先关押到大理寺,等皇叔醒了再说。」小皇帝故作大度。

这下妶姬人都站不稳了,一个劲喊着饶命,要不是侍女搀着,估计她得滑到地上。

「妾身也是一时糊涂,听了下人的风言风语,才会信以为真。」妶姬说罢挣开侍女,上去给了她一巴掌,「贱人,都是你胡说!」

小侍女被打懵了,反应过来后头重重磕在地上,哆哆嗦嗦的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皇上,妾身都是受了她的蛊惑,请皇上看在妾身怀有身孕的份上,饶了妾身吧!」

妶姬也立马跪下来拽着小皇帝衣摆花式求饶,小皇帝衣服一甩,力道不大,却把她掀翻在地。眼瞅着这大腿抱不住,她又匍匐到刘公公那边,恳请他为自己求情。

刘公公拂尘一扫,连忙迈了几步,「姬夫人真是折煞我了,这哪是奴才能做主的事啊!」

妶姬还在哭闹,她的侍女额头已经磕破了,场面有些混乱,吵吵闹闹搞得我头大。

满院的喧闹中,朦胧月色和烛火中,小皇帝对着我,以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角度挑了挑眉,勾起唇角笑了下。

我呆愣在原地,心里仿佛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

这闹剧并没有持续很久,女主出面了,「皇上,这是臣妇的家事,不如交由臣妇来处置。」

小皇帝自然允了,这次女主再使唤下人的时候,一个个的听话了不少,最终妶姬被送回了她的院子,禁足半月。

「朕知道皇婶心性纯良,可是就这么放过她,难保她日后不会再起害人的心思。」小皇帝有些遗憾,好像没玩够。

我也不敢相信,女主竟然只是将她禁足,罚都没罚她。

女主给小皇帝倒了茶,清香弥漫,她执起茶杯,小抿一口,说:「她毕竟怀有身孕,若是罚得重了,失了孩子,传出去并非好事,对于皇上的名声也会有损,臣妇这样做,也是顾全皇家颜面。」

「也罢,那放箭之人已经抓住了,就关押在大理寺,过了今晚,估计就会吐出幕后之人了。」

小皇帝喝完这杯茶,说天色不早他也该回宫了。

临出门前,他说府里的下人怠惰不堪,该换一批了。

院里再安静下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园子里的花早睡了,暖风拂过,暗香浮动。

趁着女主上药的空儿,我借口去院子里看月亮,然后悄悄派人去莲香苑,把妶姬身边那个侍女方才穿的衣服扒下来,为了掩人耳目,我还让人告诉她,回头从库房里拨几匹好点料子补偿她。

我实在是在意那熟悉的气味。

衣服送过来时,我凑上去嗅了嗅,感觉那味道淡了些,不过还能闻出来点甜味。可能对着别人穿过的衣服到处闻的我太像个变态了,那下人看我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呕。

隐约听到了女主在里屋叫我,我赶紧让人把东西送回清兰院,别被发现了。

女主今晚不回去,我也打算在这里陪她,其实我是怕容瑜半夜醒过来再欺负她。

今天白天我睡了大半天,醒来都觉得和世界脱节了。

小皇帝和女主说的话似乎包含了不少信息,对于我却是一头雾水,我打算先问问所谓的「私会外男」这桩事。

「娘亲,我听他们说爹爹打你了,爹爹为什么打你?姬夫人说的是真的吗?」

「娘并没有做错事,是他误会了。」女主揽着我肩膀,让我顺势靠在她怀里。

我仰起脸,追问道:「那是不是陆太傅故意缠着你的?」

「不是。」女主低头思索一会儿,肯定地回答:「是有人陷害我们。」

据女主说,当时有个小厮说容瑜在寻她,她觉得这小厮有些面生,不过服饰确实是王府下人,她并没有多想,走到竹林那边,陆明泽说他已恭候多时。她觉得疑惑,陆明泽问她有没有派人来找他,方才有王府下人过来说她有要事相商。

女主摇了摇头,陆明泽也反应过来,他们被人骗了,正打算离开,暗处射来一支冷箭。

陆明泽眼疾手快抱着她转个圈,箭擦肩而过,钉在地上。

正好,容瑜气势汹汹带人赶来,撞见了这一幕。后面的部分我听水姜说了,她脸上那个巴掌印我也看见了,容瑜现在也因为刺客暗杀躺床上了。

不用说我都知道肯定是有人设计了这一套骚操作,还特地挑了容瑜快赶来的时候放箭,真是巧妈妈哭巧,巧死了。

至于是谁,还用说吗?

这种上不得台面又小家子气的手段,一看就是莲香苑那位。

只不过弓弩手和弩箭她是从哪搞来的?她一个内宅妇人,怎么可能使唤得了刺客。

她背后果然有人支撑,那人是谁我就不能确定了。我之前觉得是小皇帝,现在又觉得有些矛盾。会是陆明泽贼喊捉贼吗?可他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为了个人感情耽误整个计划的人。

他是那种很清楚自己要什么的人,或许他对于感情方面也存在些想法,可是我觉得他更懂取舍。

难道是那个自称我舅舅的疯批?如果是他,对容瑜下手我可以理解,挑拨离间害我娘挨打就匪夷所思了。

我觉得自己不能再胡思乱想下去了,我需要一个可以纵观全局的人帮我整理思路。

但是现在,我还有一件事需要问女主。

一直以来,我都是出于队友的立场来保护她和自己的,在这过程中,我从来没有问过他的想法,也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其实,我并不清楚现在的她面对容瑜,究竟怀着怎样的情感和心态。容瑜昏迷不醒,她仍然愿意整夜侍疾,妶姬那样陷害她,她为了保住容瑜的血脉还能大事化小。

身处于这本书的中心,她对于容瑜,是否还有些许期待?

我从她身上起来,声音闷闷的问道,「娘亲,你还爱爹爹吗?」

室内静悄悄一片,月朗星稀的夜里,传来几声古怪的鸟叫,显得愈发寂寥。

女主沉默了片刻,说了一个字。

「爱。」

我的心凉了半截。

还没等我从中恢复过来,又听她说,「爱,哪里是我这不祥之人配提起的?又岂是我能肖想的?」

有风从掩上的窗户渗进来,吹起她额前的碎发,架上的烛火摇曳几下,她眼里的光圈忽明忽暗,说出来的是如此无奈悲伤的话,嘴角却挂着恬静的笑。

我鼻子一酸,脱口而出:「你当然值得被人爱啊。」

眼睛里满上一层水雾,我紧咬着嘴唇,微仰着头,生怕泪水滑下来。

我明明不是这样的,为什么在她身边,我就是个娇气使小性子的哭包,。

「好好地,哭什么?」她用帕子替我擦拭眼泪,有些无奈。我看着她的眼睛,撅起嘴道:「爹爹那么坏,不仅帮着姬夫人欺负你,还动手打你,娘亲怎么还喜欢他?」

我人都傻了,她说她爱容瑜,即便容瑜害得她家破人亡,践踏她的尊严,伤害她的孩子,她还是爱他。为什么虐文女主都患有斯德哥尔摩症啊?这是她们的通病吗?那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几年,防火防盗防容瑜,不都白瞎了?

「小孩子家家的,说这些羞不羞。」她故作怒色,伸手在我鼻子上刮了下,「时候不早了,莺儿该睡觉了。」

「我不…」我拽着她的衣袖,不准她走,我心里空荡荡的,说不出来的苦闷,好像酥饼被人咬了一大块,必须亲耳听到她说不爱容瑜了才能弥补。

「好了,别闹了,娘不喜欢他,娘只喜欢莺儿行了吧。」

她这话说的敷衍,「只喜欢莺儿」这五个字却砸的我晕头转向,我两辈子加起来,平生第一次听到这么直球的话,听得我脸颊发热,呆若木鸡。等回过神来时,人已经被她塞进被窝了。

「别想了,早点睡。」

她举着烛灯出去后,屋里陷入一片黑暗。

第二天早上我是在西厢房醒来的。

昨晚的事太乱了,再想起来有点像做梦,莫名还增添了些落寞。

我也没工夫感伤,女主说是小厮喊她出去的,在容瑜醒来之前,我得找到那几个可疑的小厮,正打算把府里小厮都聚起来的时候,水姜提醒我,府里的下人都被皇上换过一遭了。

对哦,那怎么可能找得到。

说起来,小皇帝换下人这事,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替女主长脸,这下一想,也可能是趁机把证据清理干净,那一切不都又回到原点了,小皇帝又成了头号怀疑对象。

我还是琢磨琢磨妶姬那侍女身上的味道吧。

等我回了自己的院子,翻出来那件衣服,再闻一下差点没把我送走。

我该怎么形容呢,它就是那种臭脚丫子混着人体汗渍的腥咸,又臭又腥的表面还漂浮着一丝甜味,更恐怖的是这甜味里居然还带着一抹清新。

「谁……?」我捂着鼻子退避三舍,问向身后的侍女,「昨天谁进来过?」

「郡主,除了奴婢,没人进来过。」小丫鬟跪地表忠心,估摸着她也闻到了怪味,就听她辩解道:「许是昨夜天热,衣服没有浣洗,所以发臭了。」

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无论如何,这条线索算是废了。

屋子是不能呆下去了,我怕臭味闻多了就忘了本来的味道了,连忙退了出去。幸好这间屋子不是主室,不然人都住不下去了。

这两天,女主一直在容瑜身边照顾他,寸步不离。我面上不显,心里倒希望容瑜就此长眠下去。转念一想到道貌岸然的陆明泽,以及虎视眈眈的小皇帝,又有些后怕。

容瑜要是真倒台了,小皇帝会不会把女主拉出去给容瑜陪葬,我是否又要被送去和亲?

三天之后,容瑜醒了。

我去瞧他的时候,他正倚着靠枕喝药,见我来了,居然灿然一笑说,「莺儿来了。」他一反常态的向我招手,示意我到他旁边。

他睡了几天,眼窝深陷,双颊瘦削,面色苍白,连带着唇色也十分暗淡,哪里还有从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我杵在原地没动,容瑜略有些失望的收回手,喝完了药,把碗递给女主。

她身旁的下人端着一碟子糖枣上前,女主捻了个枣儿递到容瑜嘴边,容瑜摇了摇头说:「留给莺儿吧。」说完,他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被女主拦住了。

「太医说你这伤要静养,还是先躺着吧。」

「无妨,本王清楚自己的身子。」

下人很快反应过来,伺候他更衣,容瑜穿戴完整后,女主从侍女手中接过茶盏,伺候他漱口。容瑜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诧,似乎有点不习惯,他吐出茶水后,擦了嘴问:「陈益德怎么样了?本王记得他也受伤了。」

陈益德是容瑜身边那个老太监,我也很久没见过他了。

女主打量着容瑜的脸色,斟酌了片刻,说道:「按照内务总管的礼制厚葬了,他的亲友只剩个弟弟,因为过段时间要参加春闱,还没有告知他,不过已经派人送去了不少东西,日后也不会怠慢他。」

「嗯,你做的很好。」

容瑜的表情如旧,说这话的时候看不出悲喜。

陪伴他多年的人死了,他居然一点都不动容,从知道死讯到接受这个人的逝去,竟然只在只言片语之间。

我觉得容瑜他真的没有心。

沉默了半晌,他站起来直对着女主,深深的注视她的脸,被打的那一边,已经消肿了,指印也淡了些,只是看上去依旧那么刺眼,那么可笑。

「晴柔,你应该知道,背叛我的下场。」

他的语气冷淡,可咬牙切齿的意味很重,像狼面对抢食的对手,亮出沾着血沫和肉屑的利齿。

对我而言,更奇怪的是,女主叫李晴柔,我明明早就知道了,但为什么这几个字从容瑜嘴里说出来,我心里会浮起一种微妙的熟悉感。

之后容瑜离开了,听下人说他一头扎进了书房,直到天黑。

我和女主则回到了自己的院子,继续从前那般一日三餐的生活。

-未完待续-

故事;我娘亲是女主,不仅如此,还是个黄暴虐文里的女主(二) 故事;我娘亲是女主,不仅如此,还是个黄暴虐文里的女主(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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