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记者 胡杰 实习生 罗凯艺

克劳福德，三届NBA“最佳第六人”。

一个从未进过全明星，没打过分区决赛，甚至职业生涯大多是替补的NBA球员，退役那刻会达到怎样的高度？

贾马尔·克劳福德或许就是评分最高的那个答案。

近日，三次斩获NBA“最佳第六人”的克劳福德正式宣布退役：“再见了赛场，再见了荣耀，再见了那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谢谢你篮球，你给了我一切。”

这位身形纤弱的替补球员，用眼花缭乱的变向技巧晃过一代人的青春，也开创了板凳席的传奇。可他篮球生涯留下最宝贵的财富，不只是“超级第六人”的称号，而是美国一座城市的篮球图腾，他拯救了无数西雅图的体育少年。

克劳福德用51分的表现抢了诺维茨基退役战的风头。

51分，搅局夜

2019年4月10日晚，美国航空中心球馆被独行侠球迷围得水泄不通。即便这一晚是工作日的周二，却丝毫阻拦不了球迷的热情。原因很简答，这是诺维茨基在独行侠主场的告别之战。

虽然当天魔术师约翰逊突然离开湖人的消息在NBA炸开，抢占了不少流量，但回到比赛场上，诺维茨基就是绝对的焦点。

原本这是一场能把情怀拉满的比赛，对手太阳早早失去了季后赛希望，球队唯一的核心布克因伤不打，诺天王高分+独行侠赢球+主场退役仪式，三重buff加持下的剧本堪称完美。

故事也确实朝这个方向发展的，那场比赛诺维茨基在主场球迷的见证下，拿到了赛季最高的30分，外加8个篮板3助攻，每进一球都是山呼海啸的掌声。

赛后库班也大手一挥，给他举办了长达半小时的主场退役仪式，到场的有皮蓬、巴克利、伯德、皮拉姆夫等所有诺维茨基喜欢的球员。

但诺维茨基赛后却调侃了一句：“贾马尔·克劳福德好像抢了一点我的风头啊，我可是有点生气呢！”

那一晚，明明是诺维茨基的独角戏，克劳福德却在剧本里强行加了戏。

毕竟当一名球员得到球队一半的分数时，你很难把眼神从他身上移开——那场比赛，39岁20天的克劳福德，在独行侠身上砍下30投18中，砍下51分5篮板5助攻。

这场比赛，也让克劳福德打破自己一生的偶像乔丹的纪录，成为NBA历史上最年长的50分先生。同时，克劳福德也解锁一项成就，他成为历史上唯一一位在四支球队都拿过50+的球员。

他第一次拿到50+是2003-2004赛季效力公牛，中间间隔了整整15年……

如果不是因为他此后又为篮网打了一场比赛，这场51分抢戏诺维茨基的比赛，也将是克劳福德的退役之战。

不过2019-2020赛季以篮网球员身份在奥兰多的“泡泡”出场，克劳福德同样也解锁了一项成就——历史上第八个在NBA效力20个赛季的人。

克劳福德，就是第六人的代名词。

克六，板凳席的传奇

一个能在NBA生存20个赛季的球员，克劳福德自然有他的魅力。

如果罗列克劳福德的生涯履历，基本没有所谓的硬荣誉——20年从未进过全明星；效力球队从未打过分区决赛，前9个赛季都没体验过季后赛；甚至1327场比赛里894场都是替补。

但就是这样一个替补，开启了NBA一段别样的传奇生涯。其中克六的绰号，便是对他最贴切的描述。

他是NBA第一个三次当选“最佳第六人”的球员，也是NBA首个在不同球队都能拿下最佳第六人的球员。

谈到超级第六人的角色，人们时常会把吉诺比利和克劳福德放在一起比较。但前者更像马刺体系下超巨的妥协，后者则是属于个人的野蛮生长。

刚进联盟的克劳福德身形纤弱，防守时常吃亏，许多人劝他增长肌肉，但克劳福德却选择了拒绝。因为他认为保持自己的速度和灵活性才是关键，所以会刻意避免摄入过多蛋白质，甚至连功能饮料都被他换成水，从而保持体重不会有太多变化。

克劳福德是个球痴，他的爱好是搜集各种华丽的运球集锦。好友康罗伊总能收到克劳福德发来的集锦——艾弗森的体前变向，麦迪的突破启动，吉诺比利的欧洲步，甚至克劳福德自己的集锦……

“他基本不用电视看比赛，看的都是YouTube上的视频。”康罗伊吐槽，“他会在半夜给我发这种东西，‘嘿，哥们，你必须看看这些炫酷视频！’我一般会回复，‘别给我发这些XXX了！’”

但神奇的是，他从来不刻意练习，比赛中的动作只是随性而为——用康罗伊的话来说，“他从来不做任何运球训练，从不！交叉步？他生来就会。”

韦德和克劳福德交换球衣。

在克劳福德16岁的一场街球活动中，他便把当时超音速队球星施拉姆夫当众晃倒。超音速助教史蒂夫·戈登回忆道，“我简直无法形容他做了什么。他在半场那里把施拉姆夫晃倒了！我们当时甚至觉得施拉姆夫因此受了伤！”

华丽，是刻在克劳福德骨子里的东西。但对篮球的热爱，才是他成为传奇的原因。

年轻时，克劳福德走到哪里都会带着篮球，甚至出去度假，都会随时组织一场球局。最疯狂的是他结婚前夜的单身派对，他在西雅图组织了一场拥有3000名观众的球局，球友是保罗、格里芬、巴恩斯、阿尔德里奇等人，比赛一度持续到凌晨三点。

回想起这件事，队友巴恩斯都觉得离谱：“贾马尔也许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在婚礼前一晚的午夜还去打篮球比赛的人。”而克劳福德的解释则是：“不打球又能干什么呢？”

克劳福德在NBA打了20年。

20年的业余联赛，因他改名

相比于人们熟悉的超级第六人角色，克劳福德对篮球的贡献更多在场外。

去年，西雅图体育协会在推特上写道：“来自雷尼尔海滩，20年的NBA老将克劳福德可能是有史以来球技最好的西雅图人，他的非凡影响更多体现在球场之外。”

克六只是他在NBA的身份，西雅图的篮球教父才是他给美国篮球最大的贡献。西雅图有一个业余联赛名叫The Crawsover，也是美国最知名的业余联赛之一，而Crawsover便是以克劳福德的招牌动作命名（Crawford+Crossover）。

这个联赛原本叫做Pro-Am，自1996年便开始在西雅图举办。联赛举办20年后，在2017年正式更名为极具个人烙印的“The Crawsover”，为的就是表彰克劳福德对联赛的贡献。

克劳福德第一次参加这个联赛是在自己16岁那年，他接受联赛发起人、前NBA球星道格·克里斯蒂的邀请参加比赛。自此之后，他便成为联赛的常客。

2004年，克里斯蒂找到克劳福德，“我想你接手这个联赛。”克劳福德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对他来说，自从1996年Pro-Am联赛成立，克劳福德就一直在克里斯蒂身边。

“他训练的时候，会打电话邀请我一起；他的联赛需要人手，也会打电话给我。”克劳福德说，“我就像是他的学生，而他一直都在考验我，看我有没有职业精神，是不是负责任。”

克劳福德明白联赛的初衷——为本地有天赋有能力的年轻球员提供帮助，就像克里斯蒂当年对他做的一样。

彼时，他已经在做类似的事情。2005年开始，克劳福德每年都会在西雅图上为上百名孩子组织为期一周的篮球训练营，入学的唯一要求是——写一篇关于回馈社会重要性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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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比现场观赛克劳福德在Crawsover联赛的表演。(01:27)

“劫走”科比

2008年，超音速队成为历史，球队搬去俄克拉荷马城，西雅图失去了唯一的NBA球队。于是，The Crawsover联赛成为西雅图篮球的寄托。并且，这里的比赛不收门票。

按照克劳福德的说法：“自从超音速离开西雅图，这就是唯一能让这里的年轻人近距离接触NBA的机会了。”

于是，克劳福德总是乐此不疲地邀请NBA球星前来，科比、杜兰特、保罗、欧文都曾出现在这里。2014年，科比出席橄榄球员理查德·谢尔曼在西雅图举办的名人垒球赛，克劳福德直接赶去试图“劫走”科比。

尽管科比随行人员劝科比不要打乱原有行程，但科比还是被克劳福德的诚意打动，将飞机推迟了三个小时，以观众身份现身The Crawsover的球场。

克劳福德和科比。

“如果我听说有NBA球员要来西雅图参加活动，把他带到这儿来打球就是我的工作。”这便是克劳福德的准则。

而从克劳福德之后，小托马斯、扎克·拉文、德章泰·穆雷等一众年轻后卫从西雅图走向NBA，西雅图也逐渐取代纽约，成为最盛产优秀后卫的地方。

里弗斯曾这样描述克劳福德的贡献：“那些（西雅图）球员应该立刻、马上把工资的5%交给克劳福德，因为如果没有他，我保证他们根本进不了NBA。”

或许这些，便是为何这个拥有20年历史的业余联赛，选择更名“The Crawsover”的原因。

德章泰·穆雷发文感谢克劳福德。

西雅图的篮球少年，都有他的电话

在克劳福德退役当天，马刺球员德章泰·穆雷写道：“如果没有你，我就不会有今天的成就，而且涉及到你的时候，我永远都欠着债。西雅图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篮球运动员！我爱你！”

穆雷和克劳福德都来自西雅图，和许多NBA球员一样，穆雷的童年是黑暗的，“我的父母也不能说不负责任吧，只是在我的人生中，他们总是时隐时现。许多小伙伴每天都有父母在身边，上学、回家、训练……但我没有。”

帮派、毒品、暴力都曾侵染过穆雷——穆雷15岁时就不止一次进过少管所，还曾吸食过大麻，按他的话说，“我生活的地方，随时随地都有性命之忧。”

稍有不慎就会误入歧途的穆雷，最终被篮球拯救，伸出援助之手的便是克劳福德——他一直用短信鼓励穆雷。休赛期，克劳福德还会带着穆雷在健身房训练。

克劳福德自己也说，他和其他关系好的NBA球员，两三天才会联系一次，但和穆雷几乎天天都会聊，“有时候很奇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和这个孩子很亲密，看着他就像看到了我自己。”

而穆雷则说，克劳福德拯救了他的人生——“他想帮我，他在能力范围内做了很多，他每天都在鼓励我，让我远离街头那些烂事。他不只是跟我说，还希望我的家人能多帮助我远离街头。”

本赛季穆雷入选全明星之后，特意拨通了克劳福德的电话：“正是有了你的悉心帮助，我才能够在篮球上取得这样的成就。”

克劳福德和年轻时的穆雷。

穆雷也仍然记得克劳福德新婚前夜的单身篮球派对，当时克劳福德告诉穆雷叫上他的朋友，不用担心花销，因为全部他来买单。

那一晚，穆雷看到了保罗，“保罗在更衣室和我聊了很多，他是NBA最好的后卫，我就不停地向他提问，而他也在那个晚上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穆雷只是当晚孩子中的一个，被克劳福德埋下篮球种子的还有成百上千。就像好友康罗伊描述的那样：“我相信，西雅图所有和克劳福德接触过的体育少年，都有他的电话号码。”

在没有NBA球队的西雅图，篮球文化便通过这种方式一代代传承——克劳福德承接过前辈的火炬，再将火种传递给年轻一代。

“你知道NBA球员的信任对于一个孩子意味着什么？克里斯蒂信任我，加里·佩顿信任我，他们让我信任这个世界。我希望对下一代精英球员做同样的事，那就是我的全部目标。”

责任编辑：腾飞

校对：徐亦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