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生

编者按：这里是一个怀旧剧场。

《雪花神剑》真的是一部很神奇的电视剧。当年亚视想拿它来和TVB的《天龙八部》掰一掰手腕，于是在原作的基础之上，把内容扩充为三代人的爱恨情仇，同样排出了堪称豪华的明星阵容。只是结果，后来大家都知道了。

不过，当年窝在家里看电视的小朋友根本不知道，也不关心这些事儿。屏幕上那位一身白衣，手握笛子的小姐姐，已经惊艳了时光。啊，也许这就是初恋的感觉吧。她叫梅绛雪，她是杨恭如，她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深深地刻在了回忆里面，至今鲜活如初。

杨恭如饰演梅绛雪

这也是《雪花神剑》特别神奇的地方。说起来梅绛雪的颜值高，智商更高，但就是搞不清，她到底看上了男主方兆南（袁文杰 饰）的哪一点呢？论长相论武功，这位老兄还真是平平无奇，注意，那可不是古天乐的平平无奇。

论人品，就更要打上一个问号了。在玄霜（陈炜 饰）和绛雪之间犹豫不决也就算了，最后竟然还想着要齐人之福，这就相当过分了。连对爱情起码的忠诚都没有，可真是把小时候的我气死了，一个劲地为绛雪姐姐鸣不平，郁闷得都睡不好觉。

更神奇的是，明明另一位女主玄霜又温柔又懂事，明明她在爱情路上受挫还不忘处处为姐姐开脱，明明她和男主更有共同语言，我却总是觉得她碍眼，应该早点消失。其实，如今回过头来看，陈炜的颜值分明也不差，真是五官胜过了三观，谁让绛雪姐姐实在太漂亮呢？

玄霜和兆南

可说了那么多，我心中积郁多年的问题还是没解决——绛雪当然是爱方兆南的，但是方兆南到底爱不爱绛雪呢？

后来我才明白过来，从一开始，我的解题思路就是错的。这个问题的答案，还得从绛雪他们的前辈身上找。

都说《雪花神剑》创造了三代渣男，而且一代更比一代渣。对此，我以前一直是深以为然的。

可不是吗？觉生大师（卢惠光 饰）为了维护所谓武林正道，还是没有舍弃一切和媚娘（米雪 饰）一起走，最终酿成了不可挽回的悲剧；罗玄（姜大卫 饰）和小凤（龚慈恩 饰）有了一夜情，可第二天就翻脸不认人，又是体罚又是关押，生生逼出了本剧的大反派。

姜大卫饰演罗玄

方兆南就更不用说了，前一天晚上还在和绛雪姐姐卿卿我我，隔天就能和玄霜妹妹山盟海誓，这样的无缝连接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可是，我们可以简单粗暴地用一个“渣”字去解释一切，却无法解释当年的我们为什么会为媚娘没能和觉生共度一生而遗憾，为什么会为小凤的悲惨结局而感到心痛，为什么会和绛雪和玄霜一起黯然神伤……如果这些男人只不过是“渣”，观众纠结的心情，又是从哪里来的？

说到底，我们还是希望这些CP都能获得属于自己的幸福，不是吗？阻碍他们获得幸福的原因，不是“渣”，而是他们在人生道路上的迷惘和困惑。说白了，就是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

觉生大师搞不懂什么是真正的“正义”。他武功超群，为人光明磊落，对媚娘也是一往情深，可是他总觉得，自己应该站在武林正派的那一边。但武林正派就“正义”吗？看看剧里的史谋遁，就知道什么是伪君子了。表面上看，觉生大师始终是问心无愧的，但看剧的我们都明白，他这一辈子，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卢惠光饰演觉生大师

罗玄比不上觉生大师，因为他连自己的信念都无法坚持。面对小凤的魅力，他终究是无法抵挡，让自己破了戒。但这本不该成为他的“错”，罗玄错就错在，明明拥抱了爱情，又转头回到了礼法的老路子里。罗玄这一辈子，一直就没搞清，自己该做个禁欲的儒士，还是该做个平凡的男人？

至于方兆南，他的疑惑就更多了。他搞不懂的，不光是该选绛雪还是玄霜，更是自己的人生路到底该怎么走。在电视剧里刚出场时，方兆南不过就是个江湖上的无名小卒，因为有了主角光环的加持，他才一路走高，有了名望和地位。

这对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来说有多大的诱惑，自然是不用多说的。与其说方兆南在爱情里是盲目的，倒不如说，他舍不舍得放弃已经拥有的一切，才更值得我们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不只是男人们不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不信，你问问本剧的“大反派”聂小凤，她到底要的是什么？

龚慈恩饰演聂小凤

她杀人、她作恶，因为她想要报仇。她接近罗玄，她利用万天成，还是因为她想要报仇。可叱咤江湖，让无数所谓正义之士闻风丧胆的她，终究还是逃不过一个情字。二十年后重遇罗玄，当年潇洒的大英雄，已经成了风烛残年的老人，但聂小凤还是抱有那一丝不切合实际的幻想。以至于坐在冥岳的椅子上，她都会喃喃自语：这一切，到底值得吗？

有人说，聂小凤的悲剧人生，都是罗玄一手造成的。可真的是这样吗？试想，当年罗玄勇敢地接受了聂小凤，一切就会不一样吗？

我并不这么想。像聂小凤这样一个有能力、有野心的女子，难道会甘心在罗玄身边，一辈子扮演贤妻良母的角色吗？就算他们真的在一起了，总有一天，聂小凤也终于会意识到，自己不属于家庭，而应该在江湖中开创一番伟业。

如此说来，聂小凤的悲剧倒像是无法避免的。可这能怪到她的头上吗？《雪花神剑》里的男男女女，都把自己的人生路走得曲曲折折、百转千回，可话说回来，这不就是生活的常态吗？想要找到人生的理想，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当年的小凤

这也就难怪，那时的《雪花神剑》不像《天龙八部》那样讨观众喜欢。想想后者的主角，不管是乔峰、虚竹还是段誉，对待爱情和事业都是一心一意，从无半点彷徨失措，比起《雪花神剑》里的男人们，高出了不知多少个档次。

但我却有不一样的看法。大英雄固然是大英雄，但他们毕竟离我们这些凡人太远。普通人最大的问题。就是常常处于人生的混沌状态，要么是找不到可以追寻的理想，要么就是找到了理想却不知道怎么实现。当然，最惨的还是在不同理想之间摇摆不定，在彷徨和迷茫中过完一生。

这不正是《雪花神剑》里诸位角色的真实写照吗？多年之后回看本剧，只感到莫名的亲切感。觉生、罗玄、小凤……他们都努力过，奋斗过，最终还是拗不过命运的安排。他们不是纯粹的“好人”，也不是完完全全的“坏人”，他们都只是平凡人。从他们身上，我窥见了人性的幽暗和复杂。

其实，《雪花神剑》里也有保持着清醒的人，比如，罗玄的弟子、小凤的青梅竹马陈天相（甄志强 饰）。很多人感叹，为什么当年小凤爱上的不是他呢？道理是不难理解的。小凤的野心不是甘于平淡的天相能懂的，盖世英雄罗玄才是她的理想型。

可在这部剧里，唯有天相才是一位顶天立地的真汉子。整整十六年，他都没有忘记当初帮助过他的余罂花。他能够勇敢地对天下人宣告，身边这位满脸疤痕的丑妇是他的妻子。他要带她去哀牢山换血，他对她说要一起活下去，他会用余生的陪伴来报答她。在我眼里，他比杨过更懂男人的责任与担当。

甄志强饰演陈天相

可他最终还是没有幸福地和妻子共度一生。他为什么非要想着和小凤同归于尽不可？也许，人这一辈子，太清醒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绛雪何尝不是如此？看到荧幕上的她，总让我想起《东京爱情故事》里的赤明莉香。她们都太聪明，也把男人看得太透，于是，选择了潇洒地转身离去。因为她们都明白，那个男人并没有那么爱自己。如果真的情到深处，又怎么会有那些纠结和犹豫呢？

可惜，大多数人还是看不清的。也许在今天，也许在明天，也许我们永远也无法领悟自己的人生是怎么一回事。

小凤在自尽之前，那个糊涂的男人罗玄，终于无法忍受感情的冲击，几乎失态地想要上前抱住她。可小凤伸出手阻止了他，到了人生的最后时刻，小凤终于说出了那句话：

“师父，我喜欢的那个人，始终都是你。”

是不是总要到来不及的时候，我们才能明白很多事情呢？

罗玄抱着死去的小凤，在哀牢山上踽踽前行。他们的故事从这里开始，也在这里结束。镜头越拉越远，两个人的身影也越来越小，只有夕阳陪伴着他们。哦不，还有我们发出的，一声轻轻的叹息。

本期编辑 邹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