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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伤感个性签名男生个性签名伤感孤独?

时间:2022-12-20 20:57:27 阅读: 评论: 作者:佚名

【1】

允安六年,盛京的初雪下得格外早。

侍女挽菱提着裙摆绕过长长的回廊,气喘吁吁的跑到我面前。

我正在院子里堆雪人,被她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败了兴致,生了些恼意,“跑这么快做什么,雪天路滑,回头摔了你又要哭鼻子。”

“娘娘,”挽菱难得没跟我拌嘴,“小徐公公来了,说是陛下请您过去。”

她口中的小徐公公,说的是大内总管徐尧年的干儿子徐顺。

我皱起眉头,心中有些烦躁。

裴韶上个月同我吵了一架,最后他一挥衣袖出了朝华宫,扬言要是再来我跟前触霉头,他便是小狗。

我对此嗤之以鼻,懒得理会那个幼稚鬼。

这狠话他都说了八百遍了,有哪一回兑现过吗?

再说了,我巴不得他永远别理我,最好还能把我打入冷宫,恩赐我一片清净之地。

没想到他回去后不久就病倒了,挽菱几次委婉地劝我去探病,我都没搭腔。

想在裴韶榻前侍疾的人海了去了,不差我一个。再说要是我去了,指不定就再把他气出个好歹,那我罪过可就太大了。

我识趣不去膈应他,没想到他却又主动来招惹我。

徐顺见我静默不语,也不敢催我,只能一直跪在地上候着。

“咔擦。”

不远处传来一声脆响,我扭头一看,院里的红梅被积雪压断了一枝。

今年的雪,落得太大太急。

我皱了皱眉,对徐顺说道,“走吧,不是说陛下召见我吗?”

小太监面上一喜。

挽菱替我取了件狐裘,扶着我上了步辇。

裴韶的身体一直不好,他的生母在怀他时遭人下毒,拼尽全力将他生下已是极不容易的。

他从小畏寒,而今年纪越长,这毛病便越发严重。

先帝膝下有三位皇子,一位公主。

大皇子乃是先皇后嫡出,又占了长子的名分,身份之尊贵自然不言而喻;二皇子和四公主虽不是嫡出,但他的生母李太妃是先帝生前最宠爱的妃子,连带着对先帝对这一双儿女也是另眼相看的。

唯有三皇子裴韶,自幼失了母亲,身体底子又弱,在楚王宫中活得像个隐形人。

那时谁又能想象得到,最后继承大统的会是这位羸弱的三皇子呢。

不过人生在世,意外遍地都是。

就如同我本是青州刺史叶修鹤的发妻,现在却身在王宫之中,成了皇帝的妃子。

这事别说大楚百姓没想到,连我自己也没想到啊。

绝世的容颜和七巧的玲珑心,我一样也没有。我何德何能,能得到这样一份偏宠?

伴着漫天风雪,步辇一路摇摇晃晃,最终落在了嘉明宫外。

徐尧年一早便在寝殿外候着,他向我行了礼,示意众人下去,自个儿拎了盏宫灯引着我往里走。

我随口问了问他裴韶的病情,语气不咸不淡,与往日无异。

徐尧年脚步顿了一下,随即恭敬地回答我,“兰妃娘娘,陛下前些日子犯了寒疾,今儿情况好些了,便立马嚷着要见您。陛下眼下是再经不起半点刺激了,就当老奴求您,别再惹陛下不高兴了。”

他是裴韶身边的旧人,对我一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嫌弃,如今他这样放低身段来同我说话,可见裴韶的身体是真的很糟糕了。

进了寝殿,便能闻见一股苦涩的药味。

我走上前掀开层层纱帐,只见裴韶躺在榻上,闭着眼睛,似是睡着了。

许是服了药的缘故,他睡得很沉,一时半会儿是醒不来的。

于是我得以暂时放下紧绷的心弦,俯下身细细端详他的眉眼。

大殿中很是安静,我甚至能听得到他微弱轻缓的呼吸声。

在这座王宫里,我和他只见很少有这样安静的时刻,冷嘲热讽才是我一向对待他的态度。

他今年不过二十五岁,眼角竟已长出了些许皱纹,鬓角处也有了几缕雪白的痕迹。

我静静坐在榻前,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睁开眼睛。

我看见他眼中掠过了一丝欣喜,随后他伸出手,微凉的指尖包住我的手,“沂清,你来看我了吗?”

心尖微微一颤。

我还是将手从他掌中抽出,平静道,“陛下睡糊涂了,章沂清早就死了,臣妾是章毓华。”

昏暗的宫室内,我看见他眼中有什么东西,忽而破碎成一片。

【2】

章毓华是裴韶为我取的名字,我原本叫章沂清,是楚国礼部尚书章蕴之的女儿。

出生时,无相寺的空明大师曾给我算过一卦,说我命中有一凶险劫难,恐会殃及性命。

我阿爹一听就急眼了,忙问空明大师可有化解之法。他三十多岁才有了我,若我有个三长两短,叫他如何是好。

空明大师掐指一算,笑了,“小姐的劫难并非不可化解。”

他说我的劫难在盛京,远离盛京或许就能够逃过一劫。

因着这句话,我被送往千里之外的青州,由外祖一家抚养长大,此后的十余年间鲜少回过盛京。

第一次去盛京时我十三岁。那年即将迎来祖母六十岁的寿辰,阿爹来信说老太太身子骨不如从前硬朗了,近期总是念叨我。

我在青州日子过得很是顺遂惬意,别说大劫难,就是连风寒感冒都没遇上几次。

所以我打心眼里觉得,当年空明大师的卦算的不是很靠谱。他轻飘飘几句话,我尚在襁褓便不得不与父母分隔两地。

外祖最是疼我,禁不住我的软磨硬泡,点头同意我回盛京给祖母做寿。

青州多雨,我出发那天一连下了大半月的雨竟然停了,放晴后的天空一片湛蓝,其间偶有白云飘过,纯净而空灵。

青州与盛京一南一北,两地相隔甚远,坐马车需得花上大半个月。

捡到裴韶的那天夜里,我们刚好在兰溪渡口边的一个客栈下榻。

我将将把蜡烛吹灭,便听到黑暗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我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蜷缩成小小一团缩在角落里。

过了半响,房间恢复了寂静,我才敢悄悄探出一双眼睛打量四周。

月朗星稀,有个身影高挑的少年穿着夜行衣立在窗边,脸上一片泥泞。唯独一双好看的眼睛,如夜空中两颗璀璨的星辰。

夜晚仍旧是寂静的,而我感受到胸腔之中,我的心脏正在剧烈的跳动。

我闲暇时看过无数的话本子,虽未尝情爱,却已知晓这种情愫,名曰心动。

“你饿不饿?”我色向胆边生,从小盒子里摸出一块点心,小心翼翼地靠近他,“我亲手做的,可好吃了。”

这可不是我讹人,我外祖母在世时极擅做吃食,她那秘制的点心配方,可是只传给了我一个人。

而少年看了我良久,最终一言不发地接过了我的点心。

我暗自开心,倒了一杯茶推给他,“润润嗓子。”

自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对着他喋喋不休,他未曾搭理我半句,我怀疑他可能是个小哑巴。

我告诉他我要去往盛京,他若无处可去,要不要和我一起。

他愣了一愣,看了我好久,才朝我点点头。

次日,天色微微亮,众人还未起来,我便拉着小哑巴跑出了客栈。等到那日头渐渐升起了,我又带着他大摇大摆地回来。

挽菱见了我们,吓了一跳,“我的小姐欸,您这一大早的上哪捡个人回来啊?”

我弯起眼,告诉挽菱他是个无家可归的小哑巴,让给他安排个差事,以后就是我罩着的人了。

挽菱最是心软,低低叹息一声,领着他下去换衣服。

我自小颇得宠爱,性子难免欢脱,一路上遇见点有趣的玩意儿便手一挥买上三分,一份给我,一份给挽菱,剩下那份……自然是送给我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小哑巴。

小哑巴从来不笑,好看的眼睛里聚着淡淡的忧伤。

我那时稚嫩,心中欢喜一人,便只知道把自己喜欢的东西一股脑儿送到他面前,用尽浑身解数逗他开心。

功夫不负有心人,车队抵达盛京的头一天晚上,我的小哑巴第一次对着我笑了。

我们并肩坐在篝火旁,跳跃的火光映进他低垂的眼眸里,变成了荡漾着的光。

他不经意间莞尔一笑,如春水初生,如春林初盛。

我神魂颠倒,双颊绯红。

随后身子悄悄往后挪,直至后背靠树,再无可退。

上苍明鉴,我这不是怂,只是美色当前,我怕自己一时不察,就地将这绝美的少年扑倒在地。

那画面未免也太有辱斯文,幸好我这复杂而煎熬的心事,小哑巴一无所知。

后来我撑不住,靠在树干上睡着了,半睡半醒间有人将我抱上了马车。

抱着我的那人身上有薄荷清冽的味道,似乎是在梦里,他好听的声音在我耳边呢喃,“章沂清,你记好了,我叫阿韶。”

次日醒来,我脑子疼得厉害,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些事情。

但我无瑕细想,因为我的小哑巴不见了。

我差人找了他整整三天,结果均是一无所获,他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后来挽菱说若是在耽搁下去,就要赶不上祖母的寿宴了,我只能先进了城再做打算。

祖母的寿辰过后,我又在盛京陪她住了两个月,可始终没有任何人上门找过我。

某天下午,我在章府的花园里遇到了一个迷路的公子。

我好心帮他引路,分别时他顺手折了一枝花儿递给我,“在下平乐侯府叶修鹤,敢问小姐芳名?”

我不知道那花儿的名字,但颜色过于艳丽,而我向来喜爱素净,便没有接过那枝花。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叶修鹤却很是执着,“可我瞧着小姐,觉得十分可亲……我大概是对小姐你,一见钟情了。”

纵然大楚名风开放,也少有儿郎如他这般奔放。我拂袖而去,未曾将这孟浪之人放在心上。

我从盛夏等到初秋,小哑巴依旧杳无音讯,梧桐树掉下了最后几片枯黄的树叶,我收拾好行囊准备回青州。

离开盛京那天下了一场淅沥沥的秋雨,而我最终没能等到我的小哑巴。

【3】

外祖在青州素有名望,不时有人给他下拜贴邀他赴宴。

自我及笄,他总是喜欢叫我陪他一起去。我知道他是存了给我相看夫家的心思。

我虽无心嫁娶之事,但看着他日益佝偻的背影,拒绝的话总是说不出口。

只是我未曾料到,会在青州遇见叶修鹤。

那是我回到青州的第三年,新上任的刺史大人这几日到了,下面的官员挑了个晴朗的日子为他接风洗尘。

青州有身份的人悉数到场,外祖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宴会被设在宋大人家的一处别院,外祖带着我给几位常见的长辈见过礼后,打发我自己去园中寻宋如琅她们玩耍。

宋家这院子修得很是巧妙,移步换景,咫尺之内大有乾坤。

我走在铺了鹅卵石的小路上,两边是形态各异的假山,一身月白衣衫的青年堵住我的去路,“章小姐,好久不见。”

灼灼烈日当空,我并无闲心与不相熟的人攀谈。

宋如琅前两天就派人给我送了信,说书斋出了新的话本子,我便叫她今日带出来借给我看看。

我义正言辞道,“这位公子认错人了,我们并不曾见过。”

言罢,我正准备径直越过他,却不想被他抓住了手臂,“小姐贵人多忘事,我是叶修鹤啊。”

他身形比我高出许多,像一座山伫立在我面前,我绕不过去,有些烦躁,“你怎么会在这?”

叶修鹤扬起眉眼,眼中是不合规矩的戏谑,“自然是来寻章小姐你呀。”

我冷眼瞧着他,“叶公子慎言。”

他也是极好看的男子,只可惜我这人有个怪癖,第一眼没有眼缘的人,后续也很难再友好相处。

“叶大人。”

僵持不下时,宋如琅的大哥宋如宴疾步走来,面上带着十分的恭敬,“家父见您离席后久久未归,特意派我来寻您。”

我这才知道,原来叶修鹤就是今天宴会的主角,那个自盛京远道而来的刺史大人。

自那天后,叶修鹤开始频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我去茶楼,他在。

我去踏春,他在。

我去礼佛,他还在。

这样死缠烂打的方式,真的很招人讨厌。不过半月光景,全青州的百姓都知道叶修鹤正在追求我了。

我不胜其烦,索性闭门不出。

直到盛夏之际,宋如琅送了帖子约我赏花。之前她几次约我去听戏,我怕再碰上叶修鹤,都找借口推了,眼下实在不好再多做推辞。

月漾湖风景秀丽,每每到了蓝莲花盛放的时节,总是会有许多人前来观赏。

我挽着宋如琅在湖边散步,身后不知从哪儿窜出几个带着面具的孩子,我被撞了一下,右脚踩到了几颗碎石,不慎跌入了湖中。

青州多水乡,我本是会水的,只是那日我落水后有一只脚抽筋了,情急之下扑腾出了许多水花,把阵仗弄得很是吓人。

后来有人跳进湖中救了我,他把我揽在胸前,“你别怕,沂清。”

上了岸,宋如琅已经派人将马车赶了过来。挽菱扶我上车之前,我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人全身都湿透了,浅色的衣服滴滴答答滴着水珠。

救我的人是叶修鹤,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了。

我隐隐约约觉得,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结束。

果然,叶刺史英雄救美的事迹传遍整个青州城。据说城中甚至有赌坊开了赌局,赌我会不会嫁给叶修鹤。

外祖呆在书房的时间越来越长,我远远站在门外,都能听见他一声长过一声的叹息。

外祖向来最重礼节,自我从月漾湖回来后,他的眉间就皱成了一团。他知晓我对叶修鹤印象不好,一直忍着没对我说半句重话。

我与外祖在一起生活了十七年,他本已是颐养天年的年纪,却为了我愁的整夜睡不好觉。

原来空明大师不是信口胡掐。

若是当年我不曾回盛京给祖母拜寿,不曾在章府遇见叶修鹤,该有多好……

可如果这样,我也没法救下小哑巴。

世上有些事,可能真是命中注定的。

我叹了口气,从妆匣里取出一枚玉蝴蝶吊坠,吩咐挽菱帮我处理了。

抛开我对叶修鹤的成见,他其实也是年轻有为的翩翩公子。

虽是平乐侯府的庶子,却不自轻自贱,凭借自己的能力考取了功名,如今更是将青州管理得井井有条。

“小姐……”

挽菱捧着那块玉石,迟迟不肯离去。

那只玉蝴蝶是小哑巴唯一留给我的东西,让挽菱把它拿走,也算是断了我念想。

我背过身去,“挽菱,我意已决。他要真有心回来找我,又怎么会让我苦等这些年。”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我会错意了。

小哑巴送我玉蝴蝶,只是谢我收留之恩。

那些个话本子害人匪浅,不是每一种恩情,都要人以身相许来报的。

【4】

立秋后便是外祖母的忌日,我早早起来让挽菱替我梳洗,而后与外祖一同前往祠堂。上完香,我同外祖说我想嫁给叶修鹤。

外祖很是讶异,一如叶修鹤喜欢我喜欢得满城皆知,我不喜欢他,亦是满城皆知。

外祖忧心我的名声,却更忧心我的余生。

我再三向他解释,“从前不喜欢,现在又喜欢了,您说奇怪不奇怪?”

大婚的那日,又下起了秋雨。

叶修鹤将我从喜轿里背出来,他的手温和有力,紧紧握住我的,让我产生一种错觉。

错以为我们会这样长长久久地握着手,在这世间走下去。

成婚三年,我一直不曾有孕,叶修鹤却从未因此苛责于我,反而时不时安慰我几句,“缘分到了,孩儿自然就来了。”

成化九年,是大楚风雨飘摇,内忧外患的一年。

先帝病危,二皇子裴卓趁机逼宫篡位,被禁军统领萧肃当场斩杀。三皇子裴韶护驾有功,册立为新太子。

叛乱方才平定,南方越国又率军来犯。永州城已破,越军势如破竹,不日便兵临青州城下。

青州自古富庶,越军若是顺利攻下青州,日后要想再夺回两城便是难上加难。朝廷下令陈玄礼将军率军自雍州前往支援。

在此之前,节度使陆飞陆大人死守青州防线。叶修鹤也忙得脚不沾地,我已经很久不曾见到过他了。

城西的伽蓝寺外聚集了大批的难民,我和宋如琅几个姐妹带头,在寺外搭起了临时的施粥铺救济难民。

我一直忙到傍晚,红色的晚霞铺天盖地而来,才在挽菱的催促声中准备回家。

叶修鹤站在门口,无精打采的。

我迎上前去,“难得回来的早,怎么不进去歇着,傻站在这里做什么?”

他拥住我,下巴放在我的肩膀上,声音颤抖,“沂清,陆大人殉国了。”

那晚明月当空,我陪着叶修鹤喝了许多酒。连日战火不断,他身为一州刺史,心中定然顶着巨大的压力。

他将我抱在怀中,赤红的脸颊贴着我的,口口声声说他对不住我。平日里叶修鹤总是笑吟吟的,鲜少把这些汹涌的情绪在我面前显露。

我没有推开他,任由他抱着我。既然嫁了他,便是要和他同舟共济的,“朝廷的援救兵马定然在赶来的路上了,你一定能守住青州的!”

他抬眸看我,酒意朦胧的眼中泛着水光,“我能吗?”

“能的。”

我不是贪杯的人,那夜却陪他喝完了整整两坛酒,最后不甚酒力,晕倒在桌前。

次日宿醉醒来,房中多了一人。

那人端坐在桌边,生的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他用好看的眼睛看着我,里面荡漾着轻柔的笑意。

如此魅惑人心的妖孽,记忆里我只遇见过一个。

我不确定地唤他,“小哑巴?”

“是我。”

而他居然开口说话了,声音如泉水清冽。

我讶异又惊喜,“原来你会说话啊,这可是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呢。”

他摇摇头,满眼无奈,“是第二句才对。”

他说他离开的那天夜里,曾经告诉我他的名字。可惜我想了很久,着实半点印象也没有,心底泛起些沮丧。

“不重要了,”他轻轻抚摸我的额头,轻笑着安慰我,“现在认识也不算晚。”

秋风微凉,乌云压顶,他却像一束和煦的光,“我是裴韶,沂清,好久不见。”

我说好巧,你这名字同三个月前当今圣上新册立的太子同音呢。

他定定看了我许久,告诉我说不巧,他便是那新册立的太子裴韶,奉命领兵援助青州,顺便带我走。

我有一个秘密,从未说与任何人听,连挽菱也不知道。

话本子里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年少时不能遇到太惊艳的人,否则余生都无法安宁。

我其实一直盼望着,盼望着有朝一日我的小哑巴能回来。

而今他真的来了,但却来的太迟。

六年光景,时光斗转星移。他现在是当朝太子,我却不止是章家小女沂清,造化何其弄人。

我仰头绽开一抹笑意,“可我不能跟你走啦,我已经是别人的妻了。”

“小哑巴,”我绞尽脑汁向他描述,“夫妻是对着天地起誓发愿,要扶持着过完一辈子的人。我听说你也有妻子,应当明白这个道理的。”

成化三年秋,先帝为三皇子裴韶与宰相嫡女陈闵柔赐婚。次年,三皇子妃为其诞下一子。

我们已经各自嫁娶,此后一生,不该再有联系。

裴韶面不改色,拉着我的手走出屋内,“沂清,你跟我来。”

推开门,天色昏暗,风雨欲来。

叶修鹤颓然跪于院中,手中握有一物,浅色的衣袍染了尘土,他却浑然未觉。只是在看见裴韶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裴韶展颜一笑,狭长的眉眼微微上挑,“叶大人,开始吧。”

话音一落,叶修鹤抖得更厉害了,仰着一张苍白的脸看我,眼中含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这场秋雨来得很快,夹杂着风声,气势汹涌。

院中的桂花落了一地,叶修鹤将手中的东西高举于额前,“沂清,休书我已经替你写好了,你我二人自此两不相干。我求你,随太子殿下走吧。”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愣,只觉得口中涩得要命,“叶修鹤,我是你的妻。”

裴韶轻声一笑,我忽然明了了,昨夜里叶修鹤为何同我致歉。为了活命,他要把我当做礼物送给另一个男人。

叶修鹤不敢抬头看我,颤声道,“沂清,求你给我一条活路。”

多么可笑啊。

这就是我起誓要与之共进退的良人。

当年在章府送我花的公子,那个说对我一见钟情的公子,那个将我从湖中救起的公子,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幅贪生怕死的模样?

我凝视他许久,最后如他所愿。

我离开时雨停了,院子里的蔷薇正开得繁茂,那花是我进府那年,他亲手为我栽下的。

花香依旧,可他似乎忘记了,我也曾是他三媒六聘迎进府中,信誓旦旦要呵护一辈子的发妻。

三天后的傍晚,青州刺史叶修鹤的府邸意外走水,冲天的火光烧了一天一夜。

大火熄灭后人们从一片废墟中找到了叶家夫妇的尸体,消息传回盛京,叶修鹤的生母芳姨娘当时就昏厥了。

裴韶是带着雍州的援军一起来的,陈将军用兵如神,不但击退了越军,还从他们手中夺回了永州。

而后裴韶将我秘密带回了盛京,自此世间再无章沂清,却多了一个章毓华。他将我纳入东宫,待他登基后,又给我封了妃位。

我待在他为我编制的金丝牢笼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失去了自由后,我愈发觉得,这日子太过漫长。

【5】

从嘉明宫中出来,雪下得更大了,入目之处皆是一片素白。

路上恰好遇见了裴承泽,他向我行礼,小脸上是与年纪不符的稳重。

这就是裴韶的嫡子,谦恭知礼,看得出皇后娘娘将他教养的很好。

我本意只是和他打个招呼,却不想这六七岁的小团子径自上前拉住了我的手,向我撒娇,“兰妃娘娘,下雪了,你能送我回宫吗?”

其实我一向是不大喜欢去皇后的甘泉宫的,只是对着那张和裴韶七分相似的小脸,拒绝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恩怨都是大人的,我何必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较劲呢。

陈皇后曾是盛京城中颇有才名的窈窕女郎,饶是我远在青州,亦是听过她的故事的。当朝宰相的掌上明珠,自幼聪慧,十岁时凭借一篇《芳华录》在先帝的寿宴上名声大噪。

这样的女郎,注定是要嫁入皇宫,母仪天下的。

那时盛京中都在猜测,陈家小女究竟会先帝被指给哪一位皇子。

大皇子玉树琼枝,皎皎如月;二皇子豪爽清逸,肃肃如松。

任凭哪一个都让人心动不已,怨不得先帝在两人之间举棋不定。

只可惜大皇子南下暗访时遭刺客暗杀,二皇子又谋逆而亡,先帝没了挑选的余地,最后便宜了裴韶抱得美人归。

甘泉宫的宫人们提早得了消息,一早候在宫门口。

宫女们引着小团子下去了,我给陈皇后请安后,婉拒了她留我一起用膳的美意,出了甘泉宫。

我对这个和裴韶血脉相通的孩子讨厌不起来,因而只能愈发厌恶自己。

如果裴韶因为我而疏远了陈皇后母子,那他在本质上和叶修鹤又有什么区别?

回去的路上,我又遇见了徐顺。

许是我的脸色过于难看,他忍不住多了句嘴,“娘娘可是心情不好?”

他是徐尧年的人,我对他毫无防备,点头说是。

“奴才知道宫里有处不错的景色,娘娘若是心里烦闷,奴才可以带娘娘去看看。去了,没准娘娘心情就好了。”

转念一想,多走走看看也好,反正回到朝华宫里也就那样。

牢笼再大,也是牢笼。

我万万没想到徐顺有胆子迷晕了我。

【6】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在一驾马车上,有人用黑布蒙上了我的眼睛,我并不知道他们要带我去哪。

这一路走得很是崎岖坎坷,我虽被蒙住了眼睛,却还是能感觉到一种车轮碾压在山石上的颠簸。

脸上的黑色布条被取下时,我看见了一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

她席地而坐,穿的是金缕衣,身份非富即贵。

我思索片刻,问道,“不知道公主殿下这般大费周章,是想做些什么?”

她扬起眉,有些好奇地问,“本宫还未说话,你怎会知道我的身份?”

我当然是猜的。

裴韶宫中嫔妃并不多,她们若要除掉我,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把我弄出宫。

能差遣得了徐顺,又能把我从裴韶的眼皮子底下带出来,说明她在王宫中必然有自己的一股势力。

这样一看来,嫌疑最大的自然就只剩下裴韶那同父异母的四妹妹,那位至今未嫁的熙宁公主。

自二皇子死后,熙宁公主常年在公主府内闭门不出,就连中秋除夕的国宴也从不参加。

如此深居简出,原来是在潜心下一盘大棋。

我是裴韶的宫妃,他们绑了我,无非是想用我来威胁裴韶。

我开始闭目养神,不知过了多久,徐顺进来禀报,说是裴韶来了。

我睁开眼,恰好看见熙宁公主嘴角诡异的笑容,“看来咱们的皇帝陛下对兰妃娘娘还真是情深义重。果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啊。”

裴韶只带了徐尧年和他一起进来,他沉着脸,苍白的脸上一点血色也无,“熙宁,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熙宁公主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无数个带刀的黑衣人从她身后涌出来,“陛下看不出来吗,我做这些自然是为了替我哥哥报仇。”

裴韶凛冽的眼眸暗了暗,“裴卓谋权篡位刺杀父王,这是不容篡改的事实。”

熙宁公主长得美,一张娇颜染上了寒意,犹如风中带刺的蔷薇,“那是你们逼他的。”

“天下人都说,我母妃是父王最宠爱的妃子,我和哥哥是父王最宠爱的孩子。可是你们瞧瞧,他都对我们做了些什么?他对我们极尽溺爱,把我们宠得张扬跋扈,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不会威胁到裴显。”

“后来裴显死了,他宁愿把皇位传给你也不愿意给我哥哥。你告诉我,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偏心的父亲?”

我没有兄弟姊妹,故而我一度对从小在兄长庇护下长大的宋如琅十分羡慕。而现在,我看着裴韶和熙宁公主,头一次切身体会到,何为最是无情帝王家。

那是一种怎样刻骨的恨意,才会让她在面对自己的手足至亲时,流露出这样怨毒的神情。

裴韶的身体还是很虚弱,来的路上吹了冷风,这会捂着嘴开始咳嗽,徐尧年想上前扶住他,被他拒绝了。

过了一会,他终于直起腰来,目光直直看向熙宁公主,“在你看来,父王把皇位传给我,只是因为我是由皇长兄的教养下长大的?这大楚的天下于他而言,不过是可以由着自己的喜好来交付的?”

熙宁公主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

裴韶深呼了几口气,眼中蕴着大片的凄凉与哀恸。

“你口口声声说父王对你与裴卓所作所为皆是虚伪的捧杀,可曾想过若父王为何迟迟不肯下诏册立太子?”

“你可曾知道,在父王查明杀害皇长兄的背后主谋就是裴卓后,他最终选择了隐瞒真相。”

“你又可曾知道,如果裴卓没有通敌,没有把永州的城防图给越国,父王已经决定册立他为太子。”

熙宁公主打断他的话,美目中流转着幽光,“自古成王败寇,你赢了自然可以站在这里大放厥词。”

她从广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意图刺向我。

雪亮的刀锋在空中划过,却在中途被一只手紧紧握住。

熙宁公主眸色依旧阴冷,“徐顺,你在干什么!你难道不想为你的家人讨回公道了吗?!”

徐顺巍然不动,语气听上去十分古怪,“裴卓把永州的城防图卖给了越人?”

熙宁公主眸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温声安抚道,“徐顺,我们是盟友。这些事我都会向你解释清楚,当务之急是先将裴韶拿下!”

这便是变相的承认了。

徐顺发了狠,握着刀刃把匕首夺了下来,掌心的伤口触目惊心,他却浑然味觉。

熙宁公主摔倒在地上,裴韶瞅准时机将我拽到身边,他的指尖冰凉带着颤抖,握住我手的力气却大得出奇。

徐顺转过头来,脸上挂着大颗大颗的眼泪,“永州城破,数万百姓一夜间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而这些,在你们这些上位者眼中,不过只是为了争夺权利的手段。你们可曾把百姓的命放在眼中?”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一个男人哭得那么悲伤,他问裴韶,“你是楚国的君主,你怎么可以掩盖真相?怎么可以……为了霸占一个朝臣的妻子,就让我的父亲陆飞白白牺牲?”

陆飞?

我脱口而出,“是曾经的青州节度使陆飞吗?”

徐顺点头。

看着他苍凉的面容,我的身子抑制不住的颤抖,那么说来……

他口中的朝臣,不出意外应该是指叶修鹤。而那个被霸占的妻子,想来应该就是我了。

熙宁公主倒在地上,笑容中尽是疯癫,“我们的陛下竟然强娶了下臣的妻子。不知道大楚的子民知道了,又会怎么看待自己的主君呢?”

前奕朝亡国之君卫寻骄奢淫逸,后宫中佳丽无数,相传凡是被他看上的女子,无论是待字闺中还是已为人妇,一律派人抓进宫中供其享乐。

大楚开国皇帝建国之初,曾立下祖训:为君者,不可沉迷美色,不可罔顾人伦。

我的身份一旦曝光,对裴韶来说将会是致命的打击。

这一点熙宁公主显然也很清楚,“裴韶,我今天既然敢做这些事,就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了。过不了多久,整个大楚的人都会知道你和章沂清的丑事。”

她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而且打算拉上裴韶垫背。

面对熙宁公主的挑衅,裴韶面上并没有太多起伏。他对着徐顺解释道,“当年叶修鹤奉裴卓之命勾结越军倒卖军情,你父陆飞发现后,他便将其残忍杀害,对外声称陆大人是战死。我与先帝不该对裴卓怀有仁慈之心,隐瞒真相。陆小公子,这件事是我们错了。”

寥寥数语,我被震惊得无以复加。

叶修鹤,是裴卓的人?

那他当初为什么会同意把我交给裴韶?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裴韶放开我,慎而重之地对着徐顺躬身行礼,眼中含着真诚的歉意,“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冰雪。陆小公子,我会给陆大人,给天下一个交代,请你信我。”

风雪总会停,人心若是寒了,就很难再捂热了。

徐顺见状,淡淡一笑,“陛下,这屋子里的人都曾是我父亲手下的将士,今日之事皆是我一人所为,还望您不要降罪于他们。至于我陆家的仇......我亲手报了就是!”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匕首就悄然转了方向,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朝着熙宁公主的脖颈处一抹,鲜红的血从她的脖颈处喷涌而出。

裴韶用手捂住我的眼睛,可我还是看见了。

熙宁公主倒在血泊里,那双漂亮的眼睛,到死都没有闭上。

她至死也不曾瞑目。

徐顺也死了,在将匕首刺向熙宁公主的瞬间,他咬破了藏在牙齿中的毒药。

徐尧年赶紧指挥着候在外面的禁军前来处理后面的事宜。

裴韶信守承诺,吩咐他们不得私自伤害徐顺手下的人。

待到一切回归平静,裴韶携我上了马车。

车内熏了安神的香,他俯下身抱住我,微凉的气息喷在我的发间,“沂清,我差点以为自己就要失去你了,幸好……”

肩膀处传来濡湿的感觉,我微微扭头,看见一抹鲜红的印记。

“阿……阿韶?”

这次他没有再应我。

整个身子靠在我身上,双眼紧闭,嘴角处是刺目的血……

【7】

回宫之后,陈皇后即刻召见了我。

大殿外是一片白雪皑皑,她看着我的一双眼睛,也染上了几分冰冷,“御医说,陛下这次可能熬不过去了。”

掩在袖中的手蓦然握紧,指甲似乎劈断了,我却感受不到疼痛,只觉得钻心的痛。

我知道裴韶的身体孱弱,很多人都跟我说过,但我从没往放在心上。

在我心里,他会老,会长白发,会长皱纹,可他一定会活着。活到我死了,他还能躺在满是阳光的院子里晒太阳。

毕竟他是在初见时,就偷走了我的心的大祸水啊。

“听到你被绑架的消息,他不顾自己尚在病中,执意要亲自去救你。我想在他心里,一定是非常喜爱你的吧。”

她从怀中掏出一物。

那玉蝴蝶栩栩如生,似乎下一秒就要翩跹起舞。

陈皇后说这玉蝴蝶本是一对,是一位长辈留下的遗物。

那位长辈担心裴韶性格太过内敛,将来不太会讨姑娘欢心。便把这玉蝴蝶给了他,告诉他将来若是遇到喜欢的姑娘,将这玉蝴蝶送给她,人家就知晓他的心意了。

我那时为了彻底断了对裴韶的念想,就让挽菱把那玉蝴蝶处理了。

后来入了宫,裴韶曾私下问过我一次,我一口咬定不曾见过。

而他怕我生了恼意不肯理他,也就没再问过。

我心下大恸,原来当年我没有会错意。我的小哑巴,的的确确是喜欢我的。

风声幽幽,吹进心里冷得刺骨。

陈皇后神情似笑非笑,轻轻叹了口气,“罢了,既然阿韶选了你,待他去了,你便去给他吧。这样一来,既圆了阿韶的夙愿,熙宁散布的那些谣言,自然也能不攻自破。”

我凝视着她,“娘娘这是要我,陪葬?”

陈皇后没有否认,“怎么,你不愿意?”

楚国没有沿用前朝活人殉葬的旧制,是以楚国的皇帝山崩后,宫妃们仍旧可以住在王宫中,度过她们的晚年。

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如果裴韶死了,活着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思呢?

待在裴韶身边这些年,我总是担心自己的身份会给他带来麻烦,所以总想着远离他。

糟蹋了裴韶的心意,也苦了自己。

等现在回过神,才发现已经蹉跎了那么多的时光。

一想到往后的黄泉路上,我终于能心无旁骛地牵住他的手,不再掩饰我对他的心意,我的心里陡然就生出了许多欢喜。

闭目片刻,我朝陈皇后叩首,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我却感觉自己从未像现在这般清醒过。

“臣妾愿意,多谢娘娘恩赐。”

回到朝华宫,我问挽菱当初那玉蝴蝶吊坠被她扔哪了。

她转身取出一个妆匣,打开内格,那抹洁白就好端端地躺在里面。

我双目蕴泪,紧紧握住我失而复得的宝物。

允安六年冬,世宗皇帝裴韶殁,年仅二十五岁。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风雪满天,我站在巍峨的宫墙下,最后向青州的方向眺望了一眼。

刚晋位的陈太后下令,将我秘密带往安葬裴韶的地宫,准备殉葬。

我躺在那口特意为我准备的金丝楠木棺材里,安静地看着这世上的光一点点消失,内心却无比的宁静。

【8】

我没想到自己还能有再睁眼的一天。

这是一间陌生的厢房,我躺在床上,而裴韶就躺在我身边。

我摸摸他的脸,又使劲掐了自己的手臂,疼痛感让我确认这并不是梦境。#小说##推文##故事##古言#

裴韶睡得很浅,我醒了没多久,他就睁开了眼睛。

我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不是应该躺在棺材里才对吗?

我明明里的陈太后让我给裴韶陪葬来着。

裴韶失笑,“那是我大嫂考验你呢。我们现在正在前往琼州的船上。”

我感觉自己脑袋更糊涂了,“谁是你大嫂?”

经过裴韶的细心解释,我终于搞清楚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大皇子和陈皇后才是一对。

当年大皇子发现了朝中有人私自和越国人来往,为了不打草惊蛇,便派裴韶暗中调查此事。

谁曾想二皇子心狠手辣,在大皇子南巡时将其刺杀。裴韶不辞而别,就是因为收到了兄长遇难的消息。

陈皇后本欲追随大皇子而去,却意外发现自己已经怀有身孕。为了给大皇子的遗腹子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裴韶向先帝求娶了陈皇后。

我问他,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去青州找我。

裴韶伸手替我理了理额角的碎发,“盛京局势瞬息万变,我知道你的身份,也知道空明大师给你算过卦,又怎么敢拿你来冒险。等形势好一些了,你却已经嫁人了。”

他说他其实悄悄去过一次青州,在我成婚后的第一年。

“你不常出门,我等了五六日,才等到你出府。我就小心地跟在你身后,我那时偷偷跟自己说,只要你回头,回头看我一眼,我抛下一切也要带你走。”

而我一无所知,就此错失了我们第一次重逢的机会。

“那么后来呢,为什么又选择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得知越军正在大举进攻青州,我又一次慌了神。原本大嫂是不同意我去青州的,我告诉她这是在父王面前立功的好机会。但我有私心,我放不下你。”

裴韶带兵赶到青州时,正赶上叶修鹤准备向越军投降。

而陆飞大人的首级和我,就是他向越军表示忠心的礼物。

斩杀守城将领,是谓叛国。

献奉结发妻子,是谓叛家。

为了活命,国与家,叶修鹤都不要了。

先帝不愿意让二皇子背上勾结敌国的罪名,裴韶则担心叶修鹤会牵连章家牵连我,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隐瞒这一切。

如今先帝已经仙逝,若是这次真的被熙宁把事情揭露出来,裴韶却是要遭天下唾弃,遗臭万年的。

我泣不成声,“你这个人,怎么那么傻?”

他怎么能瞒得那么好,就那么喜欢背着霸占臣妻的罪名吗?

裴韶垂眸,眼神温柔,“沂清,总是要护你周全的。那些都过去了,以后我陪着你。我们好好过日子,好吗?”

他说他的命是我救下的,这辈子注定要以生相许来报恩。

可是我们之间,明明是我欠他更多。

琼州是座气候宜人的岛屿,这里没有冬天,连海风都是暖的。

人快乐的时候,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对于儿女这件事,我是不大在乎的。只要每天醒来能看见裴韶的笑脸,已是最大的满足。

可裴韶与我不同,他一直想要一个孩子。只可惜我们努力了很久,还是没能如愿。

对此他有些闷闷不乐,某天夜里我问他原因,他有些难过地转过身背对我,“沂清,我可能,最多只有十年。”

我反应过来,其实并不是他有多喜欢孩子,只是怕自己走得太早,后面的路没有人陪我。

我有些心疼,又有些气愤。

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还会在乎这些吗?

我主动抱住他的腰,把头贴在他的背上,“阿韶,你活多久,我就陪你多久。如果你先一步离我而去,拜托你在奈何桥上等等我。等我多看一些风景,再来同你说说这人间的闲闻趣事。”

这一辈子,黄泉碧落,我都不要和他在分开了。

文/头晕晕的小核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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