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强
作/者/简/介
李国强,1946年11月出生于香港,第八、九、十、十一届全国政协委员,1996年起出任香港特别行政区选举委员会委员至今,香港各界文化促进会理事长,获香港特区政府颁授铜紫荆勋衔。
记/者/手/记
在2013年,北京的一场关于钱钟书书信手稿专场的拍卖会引起了不小的震动。钱钟书、杨绛和钱瑗一家三口的书信被公开,让杨绛女士非常愤怒,给书稿的持有人、曾任《广角镜》的总编李国强打去电话表示,“我当初给你书稿,只是留作纪念;通信往来是私人之间的事,你为什么要把它们公开?”后来,李国强在接受成都商报记者采访的时候,也明确表示自己看到杨绛的指责,特别难受,写信去解释,不希望罪上加罪:“我确实错在先,杨绛先生说得好,几十年的感情,是用金钱可以买卖的吗?个人隐私、人与人之间的信赖、多年的感情,都可以成为商品去交易吗?她说她想不通,这是她的心里话。”
在拍卖事件前,李国强先生与钱钟书一家的来往还算密切,也经常帮他们购书商议出版一事,李国强先生曾告诉成都商报记者,钱钟书先生去世前几天,还给他写信,他也保存着这些信,有一封是钱钟书生前写过的最后一封信了。当时钱钟书得知李国强的父亲去世,专门写来了悼念词。李国强先生在钱钟书去世后,还是去探望杨绛,李国强在成为全国政协委员,每年到北京开会他都会上杨绛家中坐坐,但是又怕影响杨绛的时间,所以很快就离开了。
如今,杨绛先生的去世,李国强专门给成都商报独家撰文悼念。
杨绛与李国强一起吃饭
我与杨绛、钱钟书一家几十年的来往
■李国强
惊悉杨绛女士5月25日凌晨逝世,想起几十年来与钱钟书先生、杨绛女士及其女儿钱瑗女士往来的岁月,禁不住涌起阵阵伤感。
我和钱钟书先生相识于1979年,与杨绛女士第一次见面,是在1980年的7月。当年夏天,我到北京三里河拜访钱钟书先生,受到钱氏夫妇热情接待。钱先生问我在香港出书情况,一本几万字的书最快多少天可印成面世?我当时根据自己公司情况回应,表示最快七天就可以出版并发行到各地。他和杨绛感到很惊奇,认为效率很高,那时内地出书慢,各种手续也很多,一本书的出版往往需要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
1981年2月中旬,我收到了杨绛女士2月5日在北京写来的信,她说自己有一本小书,定名《干校六记》,约有三万字,是写干校二年的生活的,并有钱钟书先生本人所写的“小引”,表示“很想在你的刊物《广角镜》发表,并希望成为一本册子出版,听说你的出版社出书很快,又有自己书局和发行渠道,不知你要不要看?如能出版,我就尽快想办法寄给你。”我当即回信:你们是大名家,不用再看了,请尽快寄给我,即可争取尽快在一两周内出版面世。不久,她来信告知《干校六记》手稿将在2月底托北京朋友带到香港来给我,关于版面、纸张、字体方面,她自谦完全外行,由于只有三万多字,建议字体大些,使书不致太薄太小,她说没有任何特别要求,听任我的安排和处理。她又表示稿上写的是繁体字横写,照这样排就可以了。封面希望素一些,用钱钟书题写的横签。钱钟书先生随后亲笔连续写了几个横签给我。她表示:如果有稿酬,暂时放在你那里,以便日后钱钟书托你购买书籍。1981年3月5日,杨绛又写给我一封信,再一次建议有关著作安排,书内不要刊登她的照片,也不要插图,封面设计要素净些,不必给她过目。至于开本、纸张等完全由我做主。当时她完全没估算到,该书出版后发行之广,影响之大,并有多国译本跟着面世。
我收到稿件后立即赶紧编校,七天后《干校六记》即在1981年《广角镜》四月号刊出,杂志出版几日后就再印制成书籍,发行到世界各地。这书在香港出版后,各地读者迅即给予热烈评价。《干校六记》在香港先后三次再版,并获香港电台评为当年“十大好书”。香港《信报》的戴天专栏连续多日写文评论,作出高度评价。新加坡的潘受、林肇刚给我来信赞扬。马尼拉《世界日报》从1981年创刊日开始,便连续多日转载《六记》给予推介;各地的媒体都给作品给予破例的赞赏。
北京三联书店也非常想出版《六记》。北京三联书店总编范用跟我是好朋友,他索取此稿准备也在内地印单行本。杨绛问我意见和条件,我一口答应,认为可无条件给予刊出,也不需他付版权费。但杨绛随即又担心《六记》在内地出版会酿成到处盗印。她当时问我:“我这儿压根儿没有什么版权,在我一点无用。如归你社,就可不许转载。但三联书店出版后,不论版权属谁都一般无用了,因为谁都可以盗印。”并问我“是不是?”我回答不用担心。
我当时跟香港中文大学的高层比较熟悉,往来也多,那时香港中文大学的《大一国文教材》,就是由我负责的书局出版,中大大学一年级学生都必修。《干校六记》出版后一个月,当时中大比较文学与翻译中心主任宋泣找我,说很想把《干校六记》中英文对照成书出版,英译本请美国人葛浩文教授翻译,他说葛浩文中英文都很好,曾翻译过萧红的《呼兰河传》。我表示同意,征求杨绛意见,她也表示赞同。
1981年7月14日,杨绛写信告诉我,日本学者中岛碧也想把《干校六记》译为日文,在东京发行,她的丈夫中岛长文就是日文版《围城》的翻译者。该书译后会送我,并会清楚注明此书最先系我在香港所出版。其后,该书分别被译成为多国版本,流传中外,成为了不朽的名著,相信一定会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留下重要的一页。
我感觉在性格上,相比钱钟书、钱瑗父女,杨绛为人显得处事更为周到细腻,观人于微,这在她的著作中都会看到她刻画入微的细致功力。
我到她家中,她留我在家吃饭,亲自下厨做菜,我当时不知道家宴的可贵,还说“不要麻烦啦,不如大家一起到外面饭馆吃饭吧!”现在想起来实感内疚。
另外,香港每有风灾或出门有交通阻滞,她和钟书先生都写信表达牵挂。
1998年7月3日,我父亲以83岁高龄去世,钱钟书先生当时已经重病卧院一段时间。他和杨绛女士还亲笔来信吊唁,杨绛女士后来告诉我,这封写于1998年7月11日的信,是钱钟书先生在世时最后的一封用墨笔所写的墨宝。
钱钟书和女儿钱瑗卧病时,杨绛天天跑医院,内外兼顾。丈夫去世后,她坚忍不懈,继续埋头整理着钟书先生生前的所有遗著,2003年,《钱钟书手稿集》出版面世,杨绛完成了一生最大的心愿,极其难得。与此同时,她争分夺秒抢时间,写下了《我们仨》的感人诗篇,与世人分享着她的人生哲学的独到探索。在与杨绛女士多年的相处中,觉得她有一种动荡世代中的人生坚持与执著,洞明世事,淡泊名位,以及对中华民族优秀传统与家国情怀的坚持。
《杨绛传》即将出版
昨日,成都商报记者从新华文轩了解到,一本杨绛先生生前亲自审阅的个人传记《杨绛传》此时已下厂印刷了,即将发行。
编辑介绍,作者罗银胜是在阅览了大量杨绛先生口述的一手资料后,用细节,刻画了杨绛形象的各个方面:与钱钟书志同道合的“书虫”和“隐士”,技艺精湛的文坛宿将,慈爱包容的贤妻良母,随分自持的智者……生动呈现先生一百多年的人生轨迹。对方称,书稿呈杨绛先生生前曾亲自审阅。
据悉本书写了杨绛的百年人生,包括童年成长、家庭变迁、求学历程,以及同钱钟书半个多世纪相濡以沫的爱情,尽现其博学、睿智、宽容、韧性的纯德名媛风范。杨绛是一个从容优雅的精神贵族,她对抗战火、疾病、政治风暴、生离死别的态度,堪称生命的正能量;她经尽人生起起落落,依然平静、充实、恬淡、知足又不卑不亢地生活着。
作家周国平在书中评论:“这位可敬可爱的老人,我分明看见她在细心地为她的灵魂清点行囊,为了让这颗灵魂带着全部最宝贵的收获平静地上路。”
成都商报记者 陈谋
探访先生生前居所:
阳台上几盆花草枯萎了
昨天,杨绛和她深爱的丈夫钱钟书,女儿钱瑗以另一种方式团聚。她居住了30多年的三里河南沙沟小区的寓所,那个小区里唯一没有封闭的阳台上,摆放的花草绿黄交织,已经半枯萎了。邻居告诉成都商报记者,春节前,杨绛已经开始长时间住院,他们很久没有见杨绛在小区里走动了。下午,杨绛所居住的单元楼没有任何异样,没有悼词,没有花圈,没有鲜花,甚至并无他人探访。一切如同杨绛生前所愿,一切低调。
成都商报首席记者 赵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