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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名字沈夫人】1.沈阳和你只有几面之缘,交情不深,但你也不能把人掉进水里

时间:2023-04-09 07:48:51 阅读: 评论: 作者:佚名

群里传出声来:“就算是如此,也不能真把人推下水啊。”

  沈黛娇抬起头,说话的是霍家小姐,教养在晋阳城中是出了名的好,她这一开口,许多人跟着点头,可不就是这理。

  “她这般有求于我,我若不帮,岂不显得我小气。”沈黛娇笑盈盈的看着霍小姐,“说起来她上了岸应先谢我才是。”

  强词夺理。

  霍小姐皱了下眉正要继续说,身旁的人拉了下她的衣袖不让她继续,沈黛娇的目光在那人身上轻轻落了下,继而回到了李芙倩身上,语气里带着宽厚:“不过我素来不爱计较,道谢就不必了。”

  “你胡说!”李芙倩脸色苍白,浑身发抖,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就给厥过去了,杨四娘尖叫了声,跟着哭了起来,也不知是因为抱冬的话恼羞的还是真担心。

  柳二夫人给老妈子使了眼色,赶忙把人先扶下去,又叫人请了大夫,那边杨家两位姑娘红着眼眶跟了过去,荷花池这儿,众人见此,便也散开了些不再围着。

  沈黛娇接过抱冬递来的另一半鱼食,捡了几颗扔到水里,看着那蜂拥而至的鱼群,她嘴角噙着笑意,心情十分的惬意。

  “沈小姐,我虽与你只有几面之缘,交情并不深,但有些话我还是想说,你刚刚那般羞辱李小姐,会害她今后再也抬不起头来。”

  端着鱼食的手一顿,沈黛娇转过身看霍小姐,脸上的笑意寸寸退下:“想不到霍小姐这么爱管闲事。”

  霍婉宁脸颊一红,这沈家三小姐,怎么这么不给人面子!

  “我只是好意相劝,做人不必如此……”

  “劝?我需要你来教我怎么做人?”沈黛娇打断了她,瞥了眼赶过来的几个人,语调抬了三分,“你这么好心,刚刚她掉水里的时候怎么不跳下去救人?”

  霍婉宁愣了下:“我不会水。”

  “这荷花池最深处也不过及胸,她李小姐慌了你们也慌了,等的功夫十个人都救上来了,可你们为何不救?左右是舍不得坏了你们今日的这些妆容,怕脏了自己,所以她李家小姐的命,在你们眼里那都值不上这身衣裳。”

  沈黛娇环视过来的这些个人,“所以她李家小姐今日要真丢了性命,人是我推的不假,你们怎么着也得算个见死不救,既然如此,你又哪里来的脸面到我面前说这些,充做好人。”

  霍婉宁哪里遇到过这些,以往她在场的时候,遇到些事说上两句谁不夸她懂事识大体,但到了沈家三小姐这儿怎么就成了见死不救?

  “倒是我给沈小姐添麻烦了。”霍婉宁微微福了福身,依旧保持着良好的家教,只是起身时手还有些颤,说完后扭头就离开了。

  沈黛娇也没理会剩下那几个看热闹的,捏着鱼食又专心喂了起来,控制着鱼群游来游去争抢,心情好的完全不受影响。

  这时哪里还会有人去触这眉头,从远处看荷花池,沈黛娇站着的地方,周围一圈都是没人的。

  阁楼内,几个人收回了视线,柳抚安哈哈笑着:“不愧是晋阳第一恶女,把霍家小姐都给气走了,她那丫鬟的嗓门,隔着半重山都能听见。”

  “直接将人推下水,她还真什么都敢,要出了人命就是皇上都保不住她,简直太无法无天了。”周译不赞同的摇了摇头,看向一直没作声的好友,“修垣你说呢。”

  “喂个鱼总被人扰,的确会不高兴。”

2、

平阳侯府的宴会并没有因为那小插曲受影响,结束时柳二夫人还差人送了一筐河蟹,装在马车后头,悠悠的往沈府方向行驶。

  沈黛娇懒懒靠在垫枕上,手拿着账簿缓缓翻着,马车内褥子铺的厚实,震荡感都小了许多。

抱冬端了杯茶递给自家姑娘,担心她在马车内看书伤着眼睛,便将马车上的小窗帘子拉开了些。

  傍晚吉祥街的喧闹声顿时灌入,带着食香味,勾的沈黛娇没心思看账,抬起头朝外看去,只多一眼,抱冬就知晓了她的意思,喊停了车夫,跑下去抱了几个金丝饼回来。

  萝卜刨丝,掐水调味后做成后的金丝饼,外酥里嫩格外的好吃,吉祥街的老摊料儿又是实打实的,沈黛娇倒是想贪嘴,可吃了一个就半饱了,正和抱冬掐着眼神架再要一个,马车骤然停下,车外传来了哭嚎声。

  抱冬掀开帘子往外瞧去:“怎么回事?”

  “小姐,有人拦车。”车夫顿了顿,声音险些被那哭嚎声盖过去,“说是讨说法的。”

  已经到了家门口,抱冬扶着沈黛娇下马车,迎面是一老妇人带着三个孩童,瞧着打扮就是苦人家的,缝缝补补的老旧外衣上还岔着漏洞,面容清瘦,坐在马车前正哭天抢地,瞧见有人下来,一双眼青肿,哭的越发凶:“沈家要人命啊,我可怜的儿子,好端端就这么没了,我们这孤儿寡母的可怎么活啊!”

  沈黛娇瞥了眼那几个孩子,面黄肌瘦的哭都没力气,也不知饿了几天。

  她径直大门走去,那妇人见她毫无反应,抱着个孩子就冲了上来,被抱冬一下挡了回去:“你干什么?!”

  妇人也没想到一个半大的丫鬟能有这么大的力气,就是越不过去,她只得冲着紧闭的大门声嘶力竭的喊:“沈家三少四少爷沈世杰,害死了我儿子,你们要不给我个说法,我就一头撞死在你们沈家大门口。”

  沈黛娇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她,眼底染了兴致:“沈世杰怎么害你儿子了?”

  在这闹了三四日都不见沈家有人应答,终于有人问了,妇人抱着孩子瘫坐在了地上哭喊:“我家二郎到他那儿做活,被箱子砸伤,两个晚上都没挨过去就死了,他却一两银子都不赔,还说我们二郎自找的,那可是一条人命啊,我的儿子,我可怜的二郎,全家都指着他过日子……这可让我怎么活,让这几个小的怎么活。”

  妇人怀里的孩子被妇人抱着摇来晃去,约莫三岁多的年纪,跟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可怜极了。

  “上这儿可要不到说法。”沈黛娇指了指远处,“亥时他必定在飘香院里,申时你可以去万家茶楼,要闹还得见着人再闹。”

  妇人愣了愣,第一反应是不信,莫不是想诓骗自己离开。

  沈黛娇懒得多解释,转身走上台阶,随时注意外头动静的家仆紧忙开了门请她进去,抱冬看着还发愣的夫人提醒:“现在去还能在万家茶楼外等着四少爷,去晚了可不行。”

  不一会儿府门口就没再有哭声响起。

  这时沈黛娇过了回廊,正要回院里休息,迎面走过来老太太身边的何妈妈,笑着与她道:“三姑娘回来的正巧,老夫人请您过去呢。”

  沈黛娇想了想今日与她一起去平阳侯府参加宴会的,跟了何妈妈往清斋院走去。

  到的时候屋里就坐了一个,见到沈黛娇进来,沈黛容神情里闪过一抹不自在,连招呼都没打,直接将视线撇了开去。

  “祖母。”沈黛娇行了礼,径直走到了沈黛容旁边坐下。

  沈家老夫人捻着手中的佛珠,一双眼沉淀了世俗,看人时平平静静却透的很,她沉声问:“你在平阳侯府惹事了?”

  “没有啊。”

  “没有?没有那李家小姐为何会落水?”

  “可能是她自己不小心吧。”

  沈老夫人看着她,瞧不出喜怒:“这么多人看到你推她下水,不小心?”

  “那可能是我不小心罢。”说罢沈黛娇又喊何妈妈,“二夫人送了一筐好河蟹,活蹦乱跳的,何妈妈,等会儿你蒸几个给祖母尝尝,说是从上清湖那儿捞的,拢共就没几筐。”

  说完后,不等沈老夫人接话,沈黛娇又道:“祖母,东西不贵重心意却是足的,平阳侯府如此客气,咱们是不是该回送些什么?”

  沈老夫人抬了下眼眸:“你想送什么?”

  “要送就送心头好,平阳侯府的四少爷考举大中,就以四哥的名义送一台好砚过去,四哥不正好有一间书斋,挑个便是。”

  屋内安静了片刻,沈老夫人捻着佛珠的手一顿,声音是越发的沉:“你倒是想的周全。”

  沈黛娇点了点头:“两家交好,这本就是应该的。”

  沈老夫人眯起眼,扬了扬手,便是要她们回去了,沈黛容脸色微变,这就算了?她沈黛娇可是当着众人的面故意将李小姐推下水,险些出人命啊。

  “祖母!”沈黛容等不及站了起来,急喊了声,眼里尽是那意思,怎么能不罚她!

  沈老夫人阖着眼没作声,这幅充聋作哑的包庇样,简直要把沈黛容气死,她张口又要说,何妈妈温声制止:“四小姐,老夫人上午祈福,今日还未休息,已经累了。”

  沈黛容跺了跺脚,气冲冲的往外走去,沈黛娇倒不急,起身后行了个礼,又叮咛了何妈妈多照顾祖母,等走到了院外,毫无悬念的,沈黛容在等着她。

  虽说同岁,两个人从小到大却没和睦过,就连今日去平阳侯府都是分的两辆马车,在荷花池旁沈黛容比别人都更希望看沈黛娇被送官,回了沈府后,她又到了老夫人这儿一通告状,非要看着沈黛娇去跪祠堂受点责罚才肯罢休。

  可从小到大,沈黛娇何时进过祠堂?

  “你搅的人尽皆知,是要沈家所有姐妹的名声都跟着你毁了才高兴?”沈黛容插着腰训斥,可又没敢站她太近,“你心眼太坏了!”

  “你蠢成这样,还需要我来毁你名声?”沈黛娇朝她走近了一步,沈黛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警惕的看着她。

  “沈黛娇!”

  就在这时,比这更为洪亮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伴随着沈世杰的身影,气急败坏的出现在她们面前。

  早晨出门换的镶金绣服,这会儿袍子尾摆直接给扯出了个洞,上身的领扣都崩了好几个,衣领松垮垮敞在那儿没个形象,最醒目的还要属沈世杰怒意冲冲脸庞上的挠痕,好不凄惨。

  “哥你怎么了?”沈黛容看到他这幅样子吓了一跳,“你,你这是和人打架了?”

  “你问她!”沈世杰一说话就扯着挠痕,疼的他更生气了,“是不是你告诉她们的,沈黛娇你安的什么心!”

  沈黛娇乐了,笑的半点不客气:“给钱了?”去的倒是挺快。

  沈世杰气的牙痒痒:“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要真一头撞死在沈家门外,那就和我有关系了,没那脑子就别想着让别人给你白做活。”沈黛娇看到他脸上的挠痕,脸上笑意更甚,“对了,平阳侯府送了一筐好蟹,正巧他们四少爷这回考的不错,你从你那铺子里挑一块好砚送过去,以你的名义。”

  “什么砚台?”沈世杰气头上没听明白她的话,还是沈黛容说了才知道平阳侯府发生了什么事,气的要飞起来,“你拿我做人情!”自己不出一毛钱还白占了名声,以他名义送过去有什么用,蟹是她带回来的,难道柳二夫人不记她的好?

  还在祖母那儿先提了这事,简直,太不要脸了!

  “四哥。”

  清冷声响起,四周骤然安静,沈世杰脸上的怒意都跟着退下来了,多年来相处的经验告诉他,眼前这恶女喊哥,绝对没好事!

  “我那新置的铺子就在你的书斋旁,你可别再干蠢事,若沾到了我那儿……”沈黛娇扬眉,看着他。

  沈世杰佯装咳嗽了声,他怕她作甚:“怎么样?”

  沈黛娇微微一笑,不达眼底:“我就把你那一屋的宝贝全给烧了。”

  沈世杰的第一反应便是,她怎么知道的!紧接着就怕了,她敢不敢?她当然敢,纵观这么多年来她的所作所为,就差杀人越货了。

  沈世杰甚至相信,要不是因为杀人要砍头,这会儿她看不惯的那些个,坟头草都有一人高了。

  可偌大的沈家,就是没人敢管她,祖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小叔那儿护着,宫里的那位还纵容,谁能镇得住她?

  恐怕她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3、

 碧落轩内,小竹林旁新亭中一股烤肉香飘了出来,一个圆脸的小丫鬟利索的从架上切下还滋滋作响的肉,端着往书房方向奔去,天色微暗,“嫁不出去”的沈家三小姐,正忙着看一早送入府的账簿。

  “小姐您快尝尝。”知书将盘子放上桌,上面叠着五六片的烤羊腿肉,色泽诱人,泛着阵阵香气,引人垂涎。

  沈黛娇放下笔尝了口,眉眼直接笑弯了:“知书,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那可不,全晋阳城里陈师傅烤的羊腿子肉可是数一数二的。”

  “不枉你趴了半个月墙头去拜师。”几口的功夫那盘子内的肉就被沈黛娇吃完了,她抬眼看知书,“还有呢?”

  “小姐,天色不早了,齐妈吩咐过的,您不能多吃肉,容易积食。”知书说的语重心长,圆滚滚的肉脸也满是真诚,可窗外肉香还一阵阵的往里飘呢,沈黛娇摆了摆手,眼不见为净,“关上。”

  知书脆生生应着,出去前把面朝着凉亭的窗户给关了,可这也不能隔绝肉香飘进来,沈黛娇看账的心情都没了,紫苏进来时看到自家小姐愁苦的模样,一下便知她想什么。

  可自家姑娘从小就胃就不好,尤其是那件事过后,奶娘齐妈平日里对小姐的吃食控制的十分严苛,今日抱冬买的金丝饼都是例外,所以即便是小姐再喜爱,她们几个侍奉的在这方面都谨遵齐妈的话。

  “齐妈叫人熬了粥。”紫苏将粥碗端上来,掀开盖子,海鲜粥香总算是盖过了那肉香,沈黛娇的心情好了些,一勺勺缓慢尝着,瞥了眼翻到的账页,“李掌柜上午来过了?”

  “和齐叔一道来的,留了口信说想让小姐明日去码头瞧瞧。”紫苏站到沈黛娇身旁试了试窗外的风,从柜子里取出披肩给沈黛娇披上,“刚刚四少爷让二老爷训斥了,气冲冲的出了府,估摸又去了飘香院。”

  “他点那花魁多久了?”

  “接连三个多月了,怕是砸了不少银两。”

  “三个多月了啊。”沈黛娇眯了眯眼,托腮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不免有些期待,“看来要有热闹瞧了。”

  老太太生了六个孩子,四子二女,所以这偌大的沈府,从来都不缺热闹事,大房二房每日都是闹哄哄的,四房那儿虽说人少,但也有十几个,除了碧落轩……

  紫苏看了眼自家小姐,她五岁入府就被带到了小姐这儿,当时小姐才不过两岁,那时老爷和夫人也都还在,碧落轩内热闹又温馨。

  但好景不长,老爷和夫人双双出了意外,留下才五岁的小姐一个人。

  虽说还有老太太他们在,四爷也宠着小姐,甚至宫里那位都对小姐很是关心,但终究都隔着一层,老爷的家业,夫人的嫁妆,还有这碧落轩的一切,小姐这一步步走来,她们这些从小侍奉的都看在眼里。

  “小姐,明早您可要去码头?”紫苏回了神,见沈黛娇在看李掌柜送上来的簿子,“那现在该歇息了,出城得一个时辰。”

  “去一趟,正好走茶庄。”沈黛娇合上簿子走出书房,院子里的肉香味这时已经淡了,知书早将余下的烤羊腿拿去分了干净。

  秋夜风凉,沾了脖子就容易咳嗽,紫苏细心的为她拉拢披肩,走回主屋洗漱后,沈黛娇便早早歇下了。

  一夜无梦,第二日天将亮,沈黛娇便已经出门了。

  晋阳城中最热闹的早市在东城门,不过清早时已经收摊的差不多,只有早食摊还热闹,马车出城排队的功夫,抱冬就已经溜下马车为沈黛娇买了红豆糕回来,热腾腾的冒着气儿,糯口的香甜。

  “昨个夜里米价涨了三十,要三钱三一斗了,听说陇西闹蝗灾,颗粒无收,还得涨。”抱冬念叨着刚刚听到的,米价这一涨,面价也得涨,到时旁的都要往上,等到年底置办年货,怕是要高上许多了。

  “寻常人家一年到头也就这么多。”抱冬嘴上的小盘算敲的响,将寻常人家一年到头采办年货的钱都给算了个大概,末了问沈黛娇,“小姐,那要是这会儿就置办起来,岂不更省钱。”

  沈黛娇笑了:“陇西闹蝗虫是什么时候?”

  “年中,这都有几个月了。”

  “今年雨水比往年少,年初时就有准备了,陇西先有的旱灾,之后才闹的蝗灾,朝廷拨下的赈灾物资都去了两批,如今那边已经安置妥当,你说的这涨也就是一时的。”沈黛娇顿了顿,“或者说,不是陇西蝗灾引起的涨价。”

  “那是什么?”抱冬刚刚听买米的人叹气时说的就是蝗灾,也就因为这事,米铺外都排起了队,就怕隔了一天再涨。

  “去码头看了就知道。”沈黛娇掀开帘子,马车已经到了城外的五里坡,此时太阳已经升起,秋日的好天气,送过来的风中满是稻杆子的香气。

  两刻钟后,马车慢了下来,人声鼎沸,码头到了。

  抱冬为沈黛娇带了纱帽,随后跳下马车,将她扶了下来,李掌柜就在码头外等着,瞧见小姐过来,忙迎了上来。

  “小姐,您总算是来了。”李掌柜搓着手,眼神里藏不住的焦急,他好两个晚上没睡了,这几日忙的嘴里起泡,喝口水都疼。

  沈黛娇见他憔悴,抬头朝码头瞥了眼:“都堵着?”

  “都堵着,谁也不肯让,张家又蛮狠的很,就说当初他们交的是头份子,应该先由的他们,昨天夜里甚至派人去别的船上扔货,幸亏发现的及时,但伤了人,一早官府都来人了。”李掌柜就是怕张家会耍这种阴招,两个晚上没睡带人守着,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东西耽搁一天是一天。

  李掌柜也是实在没办法,才跟着齐叔去了沈家,如若不然这些事他也不会去叨唠到小姐,毕竟这儿闹哄哄的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

  “过去看看。”沈黛娇也没有多说,跟着他往里走去,云桥镇中最大的码头上,远远望过去停了不少船,但和平时不同的是,这些船停靠的姿态都怪异的很,尤其是右侧码头,没一条好端端靠岸,长板子搭起来的□□都快跨了半条船的长度,什么都不拿走在上面都瘆得慌,更何况是抬着东西。

  码头上照旧的繁忙,运货的马车,抬货的短工,临时搭建起来的工棚中几个算账的师傅手里的铜钱一笔笔的往外给,斤两不差。

  李掌柜将沈黛娇带到了一个工棚前,这里本该和另外几个工棚一样的热闹,但船到了两日,货迟迟不能送下来,也就没法搬送。

  “昨天出事的是谁家?”沈黛娇看到张家的船旗,粗摸看着就有三条,与别的船混在一块儿,任谁都不肯相让。

  “王家,他们与我们一样,船都是租的,昨天夜里打砸了不少,他们还得赔钱。”李掌柜话没说完,前边急匆匆的跑过来伙计,满头大汗道,“掌柜的,张家要挤船,闹起来了,说要是船走不动就把东西都扔了,叫人拖开。

 “官府的人都来了他们还敢闹?”

  “张家二少爷来了,说是扔下去的货他来赔,不管谁家的,他们的船今天一定要靠岸才行。”

  李掌柜回头看了眼沈黛娇:“小姐您等等,我去去就来。”

  沈黛娇从张家那傲气飘扬的旗子上收回了视线:“一道去。”

  卸货的河岸边比工棚来的更加喧闹,老远就看到了张家人,带了不少人,卸货的短工都已经叫齐,就得船靠了岸马上卸货。

  张家二少爷在其中一身的花袍子格外的显眼,他正面对着几位别家的掌柜,走近了就能听到他甚是嚣张的声音:“进货价的两倍赔给你们,扔下河要是捞上来还能用,那也都给你们,不同意?不同意往后你们就别想再用这码头,废话少说赶紧的,把东西都给我扔下去!”

  话音落下,那边张家带来的人就已经开始上船,当着官府人的面将人家船上的东西扔下河,那张家二少爷还在喊:“你们自己记清楚了,两倍价赔给你们那算是客气的,别不识相,往后还想不想继续做买卖?”

  码头上运货,一来一去短则半月,长则三四月,铺子里紧要的,与人约好要送的,又岂是进货价几倍来算损失,那些个掌柜自然不答应,可张家买卖做的大,还傍着皇商,小门小户的确惹不起,今天这样的场合就是被扔了货,人家赔了银子也讨不到说法。

  “小姐,您去工棚等会儿,我这就带人上船,绝不让他们动我们的东西。”李掌柜让伙计去喊人,张家欺人太甚。

  “李掌柜。”沈黛娇喊住了他,“上船没用,他们带的人多,打不过。”

  “那也不能让他们把东西扔下去啊。”李掌柜看着那张家二少爷,“这些天总听闻张家老太爷身体不好,这怕是几位少爷在争什么,前几日僵持不下还顾及些颜面,眼下他是什么都不顾了。”

  “李掌柜你可知三十六计?”沈黛娇看着张家二少爷,嘴角一扬,喊了声,“抱冬。”

  周家的马车进码头时,已经有船货被扔下河,周译透过窗户望出去,眉头紧锁:“这张家未免太过于霸道。”

  “我们就是来看看,瞧过了后如实上报便是。”柳抚安叫停了车夫,转头看马车内一直没说话的陆修垣,“就是耽搁了修垣去书楼,还得跟着我们走这一趟。”

  “无妨。”陆修垣摇了摇头,“你们去看,我在这等你。”

  柳抚安笑着摇了摇头也没勉强他,正要松手,他们身后传来了沉闷的咣当声,像是什么东西砸落摔碎掉。

  紧接着就是夸张的一声“二爷”。

  他们几个抬头望去,就在岸边,那张家二少爷正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身后的矮个子,继而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4、

岸边闹哄哄的,张家二少爷张至宝才盛气凌人指挥手下去别人船上扔货,下一秒就脸朝下倒在了地上,连闷哼声都没有。

  场面是诡异的安静,众人看着张家二少爷身后的矮个子,小丫头模样还挺俊,就是手里拿着那不知打哪儿捡的半只瓮,瞧着有些吓人。

  她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少爷后头的?

  人多杂乱,也没人注意着,等有动静那瓮就已经砸在张至宝后脑勺上了。

  这谁啊这是?

  愣神的功夫,闷头到底的张家二少爷忽然又离了大家视线,这时众人才反应过来:“二爷!”

  几个手下扑上来,不等近身就停住了,僵在那儿看着那半大的丫头一手拽着二少爷的后衣领,另一只手拿着剩下半个的瓮横在二少爷脑门上,气不带喘的对他们对峙。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人,赶快把人放了!”张至宝带来的管事沉着脸呵斥,“出了事要你的命!”

  回应给他们的是抱冬的用力一拽,上百斤的人在她手里仿佛是拎鸡仔,游刃有余的,就这么被她一把给拉到了沈黛娇这儿,另一只手还能腾着将那瓮拿的好好的,他们但凡靠近就松手。

  “给我把人抓起来!”

  “小姑娘胆子小经不起吓,万一松手把人直接砸死,今天你们在场的怕是也脱离不了干系。”

  管事的呵斥声与娇俏声同时响起,那些个冲上来的手下又硬生生给顿住了,二少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今天跟出来的肯定没好果子吃。

  “你们!”管事这才注意到带着纱帽的沈黛娇和李管事,脸色更不好了。

  码头上来来往往的都是粗糙人,二少爷今日也是第一次过来,眼前打扮这么精细的,又带着面纱,一眼就知道是哪家的小姐,而会到码头这里的,就是和二少爷一样,都是做主的人。

  一年前老太爷身体不好,想着要培养几位少爷,以郊外的一处山庄做筹,让几位少爷分管了几个铺子,二少爷平日游手好闲惯了,比起大少爷他们肯定是没胜算的,所以也不太上心,但就在一个月前,也不知道二少爷怎么回事,忽然转了性子,非要比上一比,这可苦了他们底下的。

  眼看着一年期要到了,临着新进的货要赶送,二少爷就使了些手段拖了几位少爷,谁知自己的货会堵在码头这边,僵持了两日,暗着也使了绊子,可就是靠不了岸,到今天二少爷亲自过来,就有了这一幕。

  管事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位二世祖在老太太心中的地位,现在是被砸晕了,要是真被砸死了,追究起来,他们这些不死也要脱层皮。

  管事脑子转的飞快,他认出了李管事,转瞬就想到了沈黛娇的身份,整个人就更不好了,自家二少爷是纨绔是霸道,这一位是恶毒!

  “沈小姐,您这又是何意?”管事没了刚刚那般气势,态度软和了许多。

  “我们船上的货不能丢,这又忙着要靠岸,只能暂时委屈张二少爷了。”沈黛娇说话间,抱冬还十分的贴心,将昏过去的张至宝拎起,半截身子靠在了木箱上,以免贴着地着了凉。

  “那也不用动粗,沈小姐,您这样可是会引起误会的。”管事见话说到这份上还不肯放人,脸上的笑意敛了下来,“要是传回了张家,引的两家不快可不好了。”

  纱帽下,沈黛娇微微一笑:“倒也不必谢我。”

“……”管事微沉着脸提醒,“沈小姐,您这样撕破脸,不是做生意的道理。”

  沈黛娇瞥了眼张志宝,一张口,声音甚是悦耳:“张管事,你现在是与我谈条件,还是求我?”

  “你!”管事快速看了眼自家少爷,“沈小姐意欲如何?”

  沈黛娇拍了拍抱冬:“把人捆起来先。”

  李管事带人上前拦了一步,当着众人的面,抱冬拿过绳子将张至宝捆了个扎实。末了,她拍了拍张至宝的后背向自家小姐邀功:“小姐,捆好了!”

  这看在张家人眼里简直是耻辱,好几个直接要冲上来,却见眼前银光一闪,一把匕首就这么明晃晃的贴到了张志宝的脖子上。

  这下不光是张家人,其余瞧着的那些个也都震惊了,这是什么大家闺秀?

  这是流氓啊,流氓!

  “张家的船在这里堵了几日,其中的损失,等货卸下后,我会派人将这账册送去给你们二少爷,眼下还是先将各家的东西卸了的好,你说呢,张管事?”

  张管事起初是觉得沈家三小姐只是吓唬一下,可眼下心里也不确保了,他隐隐想起些什么事来,有传闻沈家三小姐杀过人,就在几年前,但那事儿被压的死,最终是不了了之。

  “是……是,沈小姐说的是。”张管事盯着那匕首,心快跳出嗓子眼。

  “既然张家二少爷如今不能做主,那我就代为调遣他的这些人,张管事,你看合适么?”

  “……合,合适……”

  “那好,还得劳烦张管事去船上通知一声,让陈家的船先靠岸,之后是刘家的,严家的,还有我沈家的,中间隔着张家的船,就得辛苦你们这些人在其中搭桥,帮忙卸送。”

  “……那是自然、自然的。”

  沈黛娇客气朝张管事伸手,作了个请的姿势:“那请吧,张管事。”

  “那我家少爷……”张管事望向身后,之间抱冬轻而易举的把自家少爷给抬了起来,直接扛在了自己身后,上肩时还掂了下。

  “这,上船的路不好走啊,万一有个什么意外,我这也不放心,要不把少爷留下,沈小姐你放心……”

  “我不放心。”沈黛娇打断了他的话,隔着纱帽,那笑意盈盈的,却只觉得透心凉。

  不远处,三道身影已经立了许久,柳抚安看着被扛上船的张家二少爷,因吃惊张大的嘴巴,许久都没松缓下来。

  “我之前就知道沈三小姐身边的丫鬟嗓门大,却不想还是个力大无穷的,不过想来也是,她出行最多只带两个人,平日里结下的仇那么多,若没点本事也护不住她。”

  “她这法子也太极端了。”周译这回倒没说她的不是,只是觉得将人打晕这种办法,并不正经,倒像是三教九流里混出来的。

  “狠是狠了些,可你看,事儿不就妥了,看来我们是白跑一趟。”柳抚安原本是受自己表哥所托过来一趟,想用平阳侯府的名头行个方便,如今看来是用不上了。

  站在他们身旁的陆修垣没作声,视线落在那道身影上,看着她走上船,站在甲板之上。

  纱帽遮掩着容貌,看的并不清楚,但她只是站在那儿就能让人注意到,甚至的,连那纱帽底下她脸上的神情,他大约也能想到几分。

  一阵风,吹起了纱帘,那微微扬起的嘴角,映入他眼底。

  果然自得的很。

  “我听我娘说,沈侍郎过世时,为了他们夫妇留下的家产,沈家还闹过一阵。”十年前柳抚安也只是个孩子,对这些陈年往事也都是听说的,“后来齐家派了人来,也不知怎么的,最后那么多东西,都交到了才五岁的沈三小姐手上。”

  “只怕是宫里暗中插手了。”沈侍郎的事周译也知道,当年沈侍郎和赵大人一同运送赈灾银两,沈夫人随同前往,中途遭遇山贼,足智多谋的沈侍郎将赈灾银两藏匿后,以自己为饵引开了山贼,求赵大人照顾妻子,为他们争取逃走的时间。

  沈侍郎死的很惨烈,山贼为泄愤将其吊在了官道之上数十日。

  之后山贼追杀,沈夫人又为救赵大人身亡。

  当时的国库并不充盈,所以那笔赈灾银两又是极其的重要,消息传回来后,皇上即刻追赏了沈侍郎夫妇,对他们唯一的女儿自然也是颇多纵容。

  “说起来,她今年也有十五了,也该议亲了。”柳抚安说着便笑了,只怕是没人敢啊。

  “她难道不与赵家结亲?”周译看了眼沈黛娇,“赵家二公子与她年纪相仿,不正好。”

  “赵家么……”柳抚安笑着摇了摇头没继续往下说,只转过身喊陆修垣,“这儿没什么事了,我们陪你去书楼。”

  陆修垣点了点头,从船上收回了视线走上马车,很快三人便离开了码头。

  这厢,沈黛娇正让李掌柜拿纸笔,写了一长串的账目数,瞥了眼捆在一旁的张志宝,示意抱冬给他翻个身,背朝着自己。

  张志宝从刺痛中迷迷瞪瞪醒过来,发现自己不能动弹,正欲转头看,只听见哗啦的纸声,自己的手指被人掐捏着按在什么上,接连按了三下。

  紧接着他就对上了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脸圆圆的,看年纪只有十来岁的模样。

  “你……”

  话没说完,脖子一阵疼,张至宝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小姐,还能晕上半日。”

  “够了。”沈黛娇将按了手印的欠条收起,其中一份塞回了张至宝的怀里,看向并排的船,十分满意他带来的这些人。

  这么个搬法,天黑之前就能卸完。

5、

 耽搁了好几天的卸货,饶是张至宝带来了这么多人,等轮到张家自己的船靠岸卸货时,天已经暗了,李掌柜叫人清点了数目后前来向沈黛娇禀报:“小姐,都齐了,我送您回去。”

  “你带人连夜把这些东西分到铺子里去,明天赶早送货,迟送的那几家,每家减一成货款。”

  “小姐,一成是不是太多了。”要是这样,这一批可没什么赚的。

  沈黛娇从那灯火通明的张家船上收回视线,语气平静的很:“在商言商,就没有什么交情可言,越是熟客,有些东西越要分的清,亏不了。”

  “小姐说的是。”李掌柜连连点头,对沈黛娇独自回去还是有些担心,“我派人送您回去罢,从镇上回城也得半个时辰。”

  “不必。”沈黛娇带着抱冬上了马车,出了码头,耳畔传来的是街巷的热闹声。

  云桥镇沿着青衣江,靠着几个码头营生,做买卖的人格外多,白天铺子通开,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大都是商贩,到了晚上便会有许多人出来闲逛。

  马车经过最热闹的地段,行走的十分慢,停停顿顿的坐的又不是很舒服,沈黛娇便直接下了马车,带着抱冬走过去,让车夫在后头跟着。

  “小姐,今日没去成茶庄。”抱冬紧站在自家小姐身旁,以防行人靠她们太近。

  “不着急。”卸货的事解决,沈黛娇打算过几日再去茶庄。

  前面忽然传来闹哄哄的声音,抱冬踮脚望过去,前面有间铺子外围了不少人,险些将整条路都给堵住,四扇铺门都被挤的摇摇欲坠。

  “怎么又涨了,这才一日功夫,昨天夜里涨了,今个又涨了三十,这都三钱六一斗,谁吃的起。”

  “就是说,这还是来问了的,西铺那边就没涨。”

  “你看着吧,明日一早也跟着涨,这要涨到了四钱一斗,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众人议论纷纷,说的是米价,今早出门时抱冬才在城里听闻涨价,这才一天不到的功夫,又涨了。

  “进的贵了,卖的自然也贵,陇西闹蝗灾,都涨了,眼下铺子里卖的也没剩多少,你们就是想要也没有。”米铺掌柜显得十分无奈,别看卖出去的贵了,进价也高。

  “陇西那边早就太平了,再说那边的收成年年都不好,哪里会有这么大的影响。”不知谁说了声,才平息下来的人群又闹了起来。

  沈黛娇站在人群外看着起头的书生,衣着朴素,瞧着是清贫度日的,他手里还捏着个白布袋子,想必是来买米的,却不想又涨了价,争的面红耳赤。

  “也是个明白人。”

  “小姐,不是蝗灾闹的,那是什么缘由,这都涨不少了。”

  “今日张家的那几艘船,舱下应该都是粮。”沈黛娇留意过张家,老太爷身子骨不利爽,约莫是想选继承人了,几位少爷铆足了劲,输赢就快要有结果了。

  “那还要涨多少?”

  “最多再涨一回,不会超过四钱。”但再要涨个三十,就整整多出三成的价了,家境富庶的且不说,每家都有存粮,对于那些只靠着个米缸,月月得添的,这怎么受得住。

  抱冬心里默算了下,眼睛瞪的很大,沈黛娇揉了揉她的头发:“回去了。”

  正要继续往前走,沈黛娇的身后传来叫喊声:“三小姐?”

  转过身,沈黛娇看到来人,微微一笑:“赵公子。”

  “还真是你,刚刚佳慧说看到了你,我还不信。”对在这里遇到沈黛娇,赵彦淮显得有些意外。

  沈黛娇的视线落在了他身旁,赵佳慧瘪着神情,看起来一脸的不高兴。

  “我正准备走。”沈黛娇也没有要和她打招呼的意思,视线掠过后,对着赵彦淮道。

  “我们也要走。”赵彦淮看着街上的行人,笑的温和,“想必是街上人多,马车走的慢,所以你才下来的罢,不如一道过去?”

  路不是她修的,自然是谁想走就走,沈黛娇点点头,一行人便顺着人潮往前走。

  赵彦淮走在了下侧,正好隔了来来往往的行人:“你今日前来,是为何事?”

  “来码头看看。”

  不等赵彦淮说话,赵佳慧忽然道:“码头上三教九流的,你一个大家闺秀在那抛头露面可不合适。”

  “佳慧!”赵彦淮眉头微皱,赵佳慧仰起脖子,耿的很。

  “你也去码头了?”沈黛娇倒是没生气,问了她一句。

  “我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你没去怎么就知道我是抛头露面的。”

  对上了沈黛娇的视线,赵佳慧语塞了下,哼道:“你去了不就是。”

  “那这云桥镇上每日来来往往的人这么多,三教九流之人怕是比码头还要多,你如今站在这儿也不合适。”沈黛娇指了指她手里戴着的小玩样,“三教九流卖的东西你也敢戴?”

  赵佳慧连忙捂住手腕:“你怎么知道我是在这里买的……”话说完,正巧就瞥见了旁边摊子上挂的,与她手上的一模一样,她涨红着脸气得不行。

  “佳慧!”赵彦淮的语气重了几分,“不得无礼!”

  赵佳慧瘪了瘪嘴,不再说话,但脸色是更臭了。

  “对不起,佳慧她说话一直这样,但没什么坏心,你别放在心上。”赵彦淮望着沈黛娇,短暂的失神了下,神情越发温和,“忙了一天可累?”

  “不累。”沈黛娇语气淡淡。

  “近日你可有入宫看望贵妃娘娘?”

  “还未去过。”

  “听母亲说,前些日子天冷时,贵妃娘娘病了。”

  沈黛娇的脚步顿了顿,很快又朝前走去,认识这么多年赵彦淮多少能摸着她的脾气,便沿着姑母的病展开话题:“如今是好些了,她倒是时常念起你。”

  “下月宫中宴会,我会去拜见贵妃娘娘。”沈黛娇的语气缓和了些。

  这时已经走过了这条街市,车夫驾车停在了路边,赵彦淮在她之前开口:“我们也准备回城,天色已晚,不如一起,我也好放心些。”

  沈黛娇没有拒绝,在抱冬的搀扶下钻入马车,这边赵家的马车也已经过来了,赵佳慧瞪着前面:“二哥,我们为什么要和她一道。”

  “虽说回去只半个时辰,但她一个姑娘家,走夜路多少不安全。”赵彦淮看着她,语气里不容置否,“你刚刚说的话已经失礼了,不可对她如此。”

  赵佳慧气呼呼上了马车,憋了半响后,对着赵彦淮道:“二哥,她从小到大做的坏事没一箩筐都有百八十件,你干嘛护着她!”

  “我没有护着她,我们赵家本该对她好。”赵彦淮掀开帘子看前面,马车晃悠间,隐隐还能透出些那边马车内的光。

  “这些年我们赵家对她还不够好?姑母疼她都已经超过我了,二哥,沈夫人是救了爹不假,那爹也不用拿你的婚事去报恩,要把她娶回来,赵家上下岂不是要鸡犬不宁,你可知道就在昨天,她在平阳侯府把李家小姐推下了水。”赵佳慧也在现场,对沈黛娇说的那番话印象十分深刻。“就是因为沈夫人救了爹,她小小年纪没了爹娘,才会如此。”赵彦淮放下帘子,语气里更多的是心疼,“倘若沈夫人在的话,她必定不会养成这般性情,也不会做那些事。”

  “二哥你难道喜欢她?”赵佳慧瞪大眼睛看他,满是不可思议,就沈黛娇那样的女子二哥怎么会喜欢。

  “你往后再见了她不许这样无理,爹说的话你忘了?”赵彦淮没有接话,而是再嘱咐了她,“不论别人如何说她,你却不可,记住了?”

  沈侍郎夫妇是爹,是赵家的恩人,所以她要对沈黛娇客客气气。

  这样的话她从小听到大,都腻烦了,在她看来她沈黛娇现在要什么有什么,全晋阳最出名的恶女,闯了祸皇上都包庇,有什么可同情可让的,这么多年以来,只见她欺负人,没见谁在她手里占过便宜。

  想到这儿,赵佳慧更加坚定了想法:“她那样的人,绝不能进赵家的门。”爹一门心思想还恩情,娘可不糊涂。

  “哈啾!”马车上,沈黛娇一连打了数个喷嚏,眼眶红红的接过抱冬递来的帕子。

  “可别冻着了。”抱冬将备好的斗篷给她披上,沈黛娇摆了摆手,刚想说话,迎上来又是一个喷嚏,泪花都冒出来了。

  “看来今天惦记我的人不少。”沈黛娇憨憨带着鼻音,声音尤为的娇俏,“算时辰,那张家二少爷应该醒了。”

  “赵家的马车还在后头。”抱冬往后看了眼,这会儿都已经进城了,赵家的马车还跟着,似是要将小姐一路送回沈家。

  “小姐,二公子对您一直都很好。”抱冬也想过姑爷人选,想来想去,赵家二少爷勉强还是配得上小姐的。

  沈黛娇打了个哈欠:“我对你不好吗?”

  “小姐,这是两回事。”

  “这就是一回事。”

  赵家的马车一路到了沈家大门口,看着沈黛娇进去了才离开。

  此时夜已深,晋阳城内快临近宵禁,街上安安静静的没有什么人。

  吉祥街尾,过了两道巷子,张家豪华府邸内,装置极为奢侈的院落中传出杀猪叫一样的声音。

  “老子的手要断了,要断了!”

 张志宝看着大夫将自己僵硬的胳膊拧过来,疼的冷汗直下:“疼疼疼!”

  一旁的张三夫人看的心疼极了,与那大夫说道:“陈大夫你轻点。”

  “绑了大半日,僵的时间太久了,再得按摩上半个时辰才行。”陈大夫说着,那手劲下去,又疼的张志宝嗷嗷直叫,张大夫人连忙给宝贝儿子擦汗,“再忍忍,至宝你再忍忍。”

  陈大夫算是张家的御用大夫,对二少爷自然也尽心,将张志宝被绑在身后大半日的手拧了些后,按摩了一阵,叫人准备药汤,要给他敷药。
这一通下来大半个时辰过去,张志宝感觉自己出了一身的汗,手是能动弹了,火气也是跟着蹭蹭的往上冒。

  他是在被管事送回张家的路上醒的,也就是个把时辰之前,醒来时整个人活似被冻僵了一样,动哪儿哪儿疼,就在刚刚,他险些以为自己的手要被陈大夫给弄断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送走了陈大夫,张三夫人满眼都是对儿子的心疼,这几日她都没怎么见着儿子,都是早出晚归,今儿回来却是这幅样子,身上沾了不少伤。

  张志宝晃了晃自己依旧发酸的手,沉着脸不吭声,管事说是沈家三小姐的人打晕的他,威胁他带去的那些人帮着卸货,绑了他大半天,最后别家的货都卸了,就剩了张家那几条船,要连夜忙,也不知能不能赶在明早搬完送进城。

  “志宝。”张三夫人见儿子走神,担心的很,“你头上的伤怎么来的?”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张老夫人的声音,迈了门槛看到坐在那儿的张志宝,一声乖孙儿,心疼的那劲儿,仿佛这会儿张志宝受了什么重伤。

  搀扶着张老夫人进来的张玥灵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祖母,二哥不是好好的么。”

  “好什么,好好的能让沈家三小姐给砸了头,哦哟哟快给奶奶看看,伤着哪里了究竟,陈大夫怎么说的?哎呦这怎么还有淤青啊。

  张老夫人越是提,张志宝心里就越是恼火,他竟然让一个女人给打晕了,还胁迫了他,这简直丢人至极。

  “奶奶,我没事!”张志宝显得异常不耐烦,他和那沈黛娇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怎么没事,她沈家与咱们张家也没什么过节,怎么还打人了。”

  “都说了我没事。”张志宝正要起身,感觉自己衣兜里不大对劲,伸手一摸,从中摸出一张折叠好好的纸,翻开来一看,脸色更难看了。

  张玥灵朝那儿瞥去,想看看是什么,被张志宝直接捏成了团扔在了地上,他霍的起身,朝外头喊了声,一直在外候着的张管事小心翼翼的应声:“二少爷。”

  “备马车!”对张志宝而言,眼下更重要的就是铺子的事,都忙乎了这么些天,再怎么样他都不能输。

  “哎,这身上还有伤呢,志宝!”张三夫人扶着老太太赶出去,屋里一瞬安静了下来,张玥灵从地上捡起那纸团,打开一看,不由笑了。

  在祖母眼里,二哥什么都好,就是他在外仗势欺人,那他也没什么不对,好么,如今遇上了一样恶名在外的,竟被人这般折腾,欠条都写下了。

  难怪刚刚他脸色这么差,让个女子整治成这样,说出去多丢人。

  想到这儿,张玥灵心里忽然有了主意,用手将那欠条熨了熨,对折后放入怀里,朝着张老太爷的院子走去。

6、

 云桥镇的码头上彻夜不休,这边城里,李掌柜也是一夜没睡,天不亮就将清点好的货派人送了出去,随后他去过大铺和乔掌柜对了帐,天刚亮,又出了城。

  沈家这边,沈黛娇在吃早食时收到了乔叔命人送来的货单,昨日卸下的那些货,全数送出去了。

  “小姐,您猜的一点都没错,今早的米家又涨了。”抱冬捧了个小匣子进来,“这是二小姐那儿派人送来的。”

  沈黛娇抬了下眼,看到匣子外刻着的雕花,是晋阳城内最贵的银楼专用:“她倒是舍得。”

  “大夫人忙着操持二小姐的婚事,听闻是与连家有意。”抱冬将匣子打开,里面放着一对金镯和一对耳环,做工精致,款式是时下最流行的,价钱自然也不便宜。

  沈黛娇拿起镯子在手上试了试:“看来她自己也中意连家。”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送这么个东西过来,怕是有所求。

  正想着,屋外就传来了声音,沈黛晴亲自过来了。

  “娇娇,你现在可空着?”沈黛晴进门便开了口,倒也没遮掩什么,看到沈黛娇后直接道,“你帮二姐姐一个忙,去一趟齐家问问你表嫂,连家三少爷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家的女儿模样都不错,琴棋书画又都有所长,除了沈黛娇之外,都是有不少求娶的。

  眼前的这位二小姐早在两年前及笄时就有很多人上门来提亲,可她眼界高的很,又觉得自己不能比长姐嫁的差,左挑右选的,一晃便两年。

  如今,当初的那点拿乔劲儿是没了。

  “二姐姐说笑,连家三少爷的为人还需我去向表嫂打听?”沈黛娇让紫苏看茶,她这碧落轩可不常有客人。

  “托人去打听的都是好话,你表嫂是连家小姐,朝夕相处的,一定了解他的为人。”沈黛晴盯着她,说的也直白,“我要是能找别人帮忙,也不来你这里了,一百两,你替我去打听了。”

  沈黛娇笑了:“这些天怕是不得空。”

  沈黛晴看了她一会儿,想到了什么,咬咬牙:“大哥前阵子带回来的南海夜明珠,我的那颗也给你。”

  “下午去大铺,抽空到一趟齐家倒也无妨。”

  “好,事成之后我给你送过来。”

  “二姐姐现在去取罢,我正巧出门,连我的一并拿去银楼打一副钗子,珠子镶上面正好。”

  “……”沈黛晴脸上的神情险些绷不住,她都舍不得镶,她竟然要两颗都拿去造了,上辈子怕不是自己劫了她东西这辈子要来还的,做什么沈家小姐,去做强盗头子得了。

  可有什么办法,有求于人,这件事还真只有她能办成,她对那连家三少爷各方面都挺满意,母亲和自己打听来的也都不错,可就是太好了,好的都让她自己有些怀疑,所以她不放心,想让黛娇去齐家问问。

  “好,我这就去拿。”

  目送了沈黛晴离开,沈黛娇忙让紫苏去把大哥送的明珠拿来,心情倍佳:“备马车,等二姐那边送来了就去银楼。”她上次恰好看中了一款新钗,就缺上头的珠子了。

  紫苏抿嘴笑着,拿了钥匙去库房取珠子,这厢往回走的沈黛晴,吩咐丫鬟等等将明珠送到碧落轩。

  “小姐,这么贵重的明珠,说送就送给三小姐了,万一她拿了不帮怎么办?”

  “她拿了就会帮。”沈黛晴想想还是肉痛的很,“你赶快送过去,别叫我看到。”

  丫鬟哭笑不得:“那您还开口送三小姐。”拿别的做筹码不就行了。

  “别的她可看不上。”沈黛晴并不想多提,她要是有别的办法,何至于去找那吃人不吐骨头的,亏的胃疼。

  半个时辰后,沈黛娇便已经到了银楼外。

  快中午的时辰,银楼内有不少客人,几个小娘子忙进忙出,见有客人,其中一个迎了上来:“姑娘可有中意的,今早我们楼里新到了一批耳饰,您可要瞧瞧?”

  话刚说完,银楼掌柜从里屋出来,见是沈黛娇,便让小娘子去忙,亲自招待了她:“沈小姐怎么亲自过来,我这正想着这两日将新货送到府上让您挑呢。”

  “之前你说的制钗师傅可还在?”

  “在的在的,不过下月就要走了,我们也只请了三个月,不肯留。”掌柜看到抱冬拿出来的匣子,盯着里面的两颗珠子,眼睛就直了,“这可是好东西啊!”

  抱冬有拿出个小匣子,里面放着十来颗大小不一的明珠,成色都不错,但比起这两颗是差得远了,银楼的掌柜吸了一口气:“这是做一副?”

  “对,就之前的那一款,让师傅将上头的珠子都替换成这些,这两个打头。”

  掌柜接过两个匣子:“您放心,只要这师傅还在,您这钗就跑不了,瞧着这成色,怕是晋阳城里头一份了。”末了掌柜的又压低了声道,“宫里都不多见,那些个贵人啊……”

  话未说完,外面忽然传来哄闹声,似是起了冲突。

  银楼内的客人都跟着走了出去,掌柜的忙将匣子放到了内屋,等他赶出来瞧,隔壁的书楼外,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脸上带着淤青,从地上爬起来,怒意冲冲的看着书楼门口走出来的人:“那书是别人偷了我的来卖的!我可以把银子给你,你把书还给我。”

  陆修垣看了眼手中的孤本,回答有理有据:“我是从书楼买的。”
银楼外的长庆街在晋阳城中是数一数二的热闹,这儿的铺子大都是两层的,最便宜的铺子都得上百两银子一间,位于中间地段的银楼旁,三层的书楼在这儿已经建了有百年之久,平日里收卖书籍,藏书丰厚,还有不少绝世孤本。

  若是有想找的书籍,大部分都能在书楼里找着,即便是拓本,对那些求书之人来说也值得。

  但平日里书楼都是安静的,鲜少像今天这样,外面围满了人不说,还有受伤的,着实不符合书楼的气质。

  抱冬机灵的给自家小姐挤出了个位置,沈黛娇走过去时,正好听到那受伤的书生在讨说法。

  “这本臧秋先生的《路游记》是我父亲的藏书,过世前交由我保管,所以即便是我倾家荡产也不可能将其卖掉。是有人趁我不在家偷了卖到这里的,我并不知情,还请这位公子将其归还,你多少银子向书楼买的,我照价给你。”

  书生擦着嘴角的血,说话的声音格外的响,似是要让很多人都听见,这才好为他来主持公道。

  但站在书楼外,手拿着《路游记》的男子却是无动于衷,他的神情看起来十分的平静,他将刚刚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这本书,陆某是向书楼所买,并不能转卖于你。”

  “这如何是转卖,这是归还。”

  “归还且不论银两。”陆修垣纠正他。

  书生见他一板一眼,想着也应该是个讲道理的,说的无比恳切:“想必陆公子也是爱书之人,若是喜欢,我可以赠这《路游记》的拓本给你,但这书我必须要带回去,你开个价,我便是去借也会将这银两凑齐。此书对我父亲十分重要,若是不能将其带回,实在有愧于他。”

  围观众人听着,便开始同情起书生来,瞧他这打扮不是什么富庶的人家,这么一本书说不定就要成传家宝了,被人偷卖到了书楼,得来的一大笔银子和他也没关系,实在是够惨的。

  现在他愿意出更高的价来收回去,又得狠亏上一笔银子。

  却不想,站在门口,看起来挺好说话的陆修垣,说的直截了当:“陆某并未有卖了此书的打算。”

  书生一愣,怎么又说卖,这是听不懂人话了:“陆公子,这本就是家父的书,你若觉得银子不够,我可以双倍赎回。”

  “在下是在书楼所买此书,并非从你手中。”言下之意,就是这书要退,也该退回书楼才是,要给他那就算转卖,而要转卖的话,陆修垣自是不肯。

  “但这就是我父亲的书!”书生也是急了,“陆公子,你是从书楼买的不假,但并非我自愿卖,你买的是偷盗之物!”

  这四个字又在人群中投下了个石子,大魏律法,偷盗之物若是被查到,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是要还回去的。买偷盗之物的人若是不肯归还,对其名声也不好,虽说钱财上可能会有所损失,但谁会为了这个折损羽毛呢。

  “小姐,姓陆的公子,可是陆国公府?”抱冬看了一会儿热闹,猜测起那位陆公子身份来,“要是陆国公府的话,传出去可不大好听。”

  “有什么不好听的,他说偷就偷,可有证据?”沈黛娇向来奉行到了她手上的东西,就没有被人要回去的道理,再说那可是孤本,换做她扭头就走了,还有那耐性留下来听他说。

  “要不是被偷,他怎么会来这儿这么说。”

  “那他可说了是何时丢的?”

  “未曾听他提起。”

  “若是好几天前就丢了,又怎么会拖到现在才来找,要是今日刚丢的,那也该去报官不是,无凭无据就说这书是他的,他倒是敢说。”

  就在这时,书楼内的管事匆匆赶了出来,见外面围着这么多人,书生还没走,便高声道:“此书是数日前有人卖在书楼内的,验定后确定是臧秋先生的书,文书凭据一样不落成的买卖,你若想说这书是你的,大可去官府,若能证实此书是从你家被盗,转卖到书楼,我书楼会将书赔还给你。”

  书生红着脸语塞,他要是能在官府那儿要到说法,就不会来书楼了:“你们,你们简直欺人太甚!堂堂高门公子,竟买偷盗之物,无耻!无耻!”

  书生也是怒急了,直接朝陆修垣冲过来,大有要夺书的架势。

  但书楼里满是伙计,哪里会让他得逞,刚刚能丢他一回,这会儿也能。

  书生直接被两个伙计拦住从台阶上赶了下来,站不稳趔趄着朝后倒去,伴随着人群散开,摔倒在地。

  “小姐。”抱冬牢牢护着沈黛娇,看着眼前摔倒的书生,怕他失了理智开始伤人。

  “无耻,你们太无耻了,欺人太甚,这可是在天子脚下,夺他人之物,竟还有理!”书生没有再上前抢,骂骂咧咧的从地上爬起来,红着眼眶,看起来着实惹人同情。

  “人家不是给了钱的么。”抱冬嘟囔了声,纠正书生的话。

  书生猛地回头,看到个半大的小丫鬟正嘟嘟囔囔说着话,而她身后,一位容貌秀美的小姐正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书生就这么愣住了,呆呆看了沈黛娇好一会儿,忽然间反应过来后,双手有些慌张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冲着沈黛娇客气道:“让姑娘见笑了。”

  “……”沈黛娇倒是没料想到他会是这反应,不讨书了?

  四周围的人群内,不知谁先笑出了声,紧接着便笑开了,倒是没多大恶意,就是觉得刚刚还在讨公道的人,忽然对着个女子这般姿态,实在是有意思。

  抱冬望着他,眼底警惕之意越发的浓厚,这怎么还和自家小姐搭讪起来了。

  站在书楼外的陆修垣自然注意到了这一幕,那沈家三小姐站在那儿,刚刚是一副看戏的姿态,这会儿神情有些意外。

  “在下许仕安,今日之事让姑娘见笑了。”书生拍了拍衣袍,忽然间气势起,转身看着台阶上的人,呵斥道,“我必会去官府讨要公道,你们等着!”

  说罢,这书生朝官府那儿走去。

  有闲来无事的好事之人见书生走了,便跟着一道前去,想看看他究竟是不是去了官府。

7、

书楼前的人顿时散了一大半,管事向陆修垣道歉:“陆公子,真的对不住,给您添麻烦了。”

  陆修垣摇了摇头:“钱货两清。”

  管事将他送下台阶,朝刚刚书生远走的方向望了眼,转身喊了伙计,跟着跑了一趟官府。

  沈黛娇站在原地,与走下来的陆修垣打了个照面。

  “沈三小姐。”陆修垣向她拘礼,神情姿态一板一眼,眼神都不多瞥一下,规矩的很。

  “你认得我?”沈黛娇有些意外,她也是刚刚听了他自称,才判断可能是陆国公府的公子,毕竟这是《路游记》的孤本,要知道臧秋先生的书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价钱也很高,一般人家可买不起。

  “在下陆修垣。”

  沈黛娇恍然,原来是那个“规矩”出了名的陆家二少爷。

  “陆公子。”沈黛娇淡淡回了个礼,看了眼他手中的书,“恭喜了。”

  陆修垣又拘了礼:“告辞。”

  目送了他带着小厮走远,沈黛娇脸上的笑意更甚,这位陆家二少爷过去她也只是听说的多,是诸多人家眼里的“别人家的孩子”,聪慧,会念书,且会考,平阳侯府的四少爷十五岁中举,这一位还早了一年,隔年还在殿试上获了圣上嘉奖,对他文章内提出的政见倍感兴趣。

  家世好,圣上赏识,又是有才识的,可不就等着平步青云,但要说最出名的,还要属两年前的一桩事,当时陆修垣受了同僚邀请去画舫,酒过三巡,画舫的花娘前来献舞,本是美酒佳肴的好事,不知因为什么缘故被他痛批。

  最终说的那三位花娘恨不得当场给自己赎身从良,再也不踏足画舫。

  有人传是因为花娘的衣着过于暴露,也有人传是花娘的行为过于轻浮,引的这位二少爷对她们进行了人身教育。

  可画舫里的花娘,哪个不是如此,皆是靠卖笑为生的,来这儿的人自是清楚不过。

  到如今,当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没个确凿说法,但这位陆家二少爷规矩古板的名头算是冠上了,不去礼部委实可惜。

  “模样倒是不错。”沈黛娇收回视线,做了个评价,比沈世杰那货顺眼多了。

  “小姐,那公子去官府了。”看热闹没看出个结果来,抱冬有些失望。

  “若是去官府有用,他又何必等到现在。”不过是最后给他自己撑个颜面罢了,毕竟在书楼外闹了一通,说要去官府,无非是要让看热闹的觉得书楼和那位陆家少爷欺负人。

  “那这书是他的吗?”

  “重要吗?总之现在不是他的了。”沈黛娇朝着马车走去,她今日出门的事儿才办了一半。

  从齐府离开,已是傍晚,去时她只带了从银楼买的首饰,回来时马车后装的满满当当,都是齐家准备的。

  “小姐,这些刚好给您做个氅领。”抱冬看盒子内的狐皮,都是好料子。

  沈黛娇看了眼:“先去大铺。”

  马车在路口掉转了方向,又往长庆街走去。

  夜幕降临的长庆街已经摆起夜市,明天就是休沐,这时辰街上还有许多书院内的学生。

  沈黛娇的大铺在长庆街的后段,今早天不亮赶着送货,李掌柜又去了云桥镇,铺子内如今没什么人,只点了几盏灯,沈黛娇进去时,账房先生才从那厚厚的账簿中抬起头来看她。

  “小姐,您怎么来了。”严先生将账簿搁下,喊了个人沏茶,作陪到了她身旁,“齐大掌柜出城去了,要明日才回来,小姐可是有事?”

  “你在也一样,这回的账什么时候能算完?”

  “明日就能算完,小姐若是要看现在就可以。”

  “算完后你明日带人去一趟张家,把那欠条讨一下。”沈黛娇把欠条递给他,“去的时候不必找二少爷,要找张家能做主的。”

  严先生即刻意会了她的意思,将欠条收好:“小姐您放心。”

  沈黛娇在大铺停留片刻后回了沈家,天已黑,沈黛晴的丫鬟守在前院,就等着她回来。

已然坑出去一颗明珠,沈黛晴自然是等不及,叫丫鬟在大门口守了好一会儿,沈黛娇一回来便把她请到了自己院里。

  “怎么样?”沈黛晴也顾不得矜持,见到她后就追问。

  “大体上与你之前打听来的差不多,德行佳,也没有不良嗜好,性情温和,从小到大也没见他与谁红过脸,是个会相让的。”沈黛娇将表嫂的话转述给了她,顿了顿,“不过……”

  “不过什么?”

  沈黛娇晃了晃手中的杯盏:“除此之外,他还有些爱好。”

  “什么爱好?”沈黛晴听着前面的描述,已然放心了不少,没有不良嗜好,那有些别的爱好也正常,再者说,男子的爱好不就是那些。

  “表嫂说她的这位堂弟喜爱养些小动物,偶尔外出看到些可怜的会带回家来收容。”

  “心善是好事。”

  “是好事,养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沈黛晴终于觉察出些不对劲来:“他都养些什么?”

  “什么都养,还喜好收集些稀罕的小东西,前几年晋阳城里来了个外邦商队,他从那些人手中买过蛇,叫什么……美人蛇,还有长着四个脚的,模样甚是怪异,食肉,至于这几年养的,表嫂出嫁后也不是很清楚。”

  沈黛晴眼角微抽,笑的有些勉强:“这也不是什么吓人的爱好,大哥他还养了一只鹰。”

  “是啊,旁的有喜好收集书画的,也有对笔墨情有独钟,连家三公子也不过是有自己的喜好罢了。”沈黛娇抿嘴一笑,这的确不是什么恶习。

  “是,是啊。”沈黛晴跟着笑笑,手不自觉的握紧了茶杯,姑娘家都怕这些,可撇开这个,连家三少爷各方面都是不错的,她心里自然也清楚不过自己眼下的境况,再要挑上一年就更难遇到合乎心意的了。

  “好了,该打听清楚的,我都替你问了,我先回去。”沈黛娇起身往外走,沈黛晴掐着帕子又叫住了她,“对了,他不曾有过通房这消息,可是真?”

  “是啊,是个洁身自好的。”沈黛娇点点头。

  “那他的那些小宠,都是养在自己院里的?”

  沈黛娇笑了:“那是自然,表嫂说他院里有个额外的屋子,专门用来养这些。”

  沈黛晴没再问什么,沈黛娇便离开了她的小院子。

  回去路上,抱冬嘟囔着:“二小姐是不是还不放心啊。”

  沈黛娇看了她一眼:“你瞧出来了?”

  “先前那江家少爷,不也挺好,二小姐嫌他个子矮,其实也不矮啊。”两年前沈黛晴正是年纪着,前来沈家说亲的人格外多,江家便是其中之一。

  老夫人倒是挺中意,江家门楣高,家中又简单,嫁过去没那么多内宅事。但沈黛晴她看不上,当时拒绝的言词就是太矮。

  没过半年江家就与荣和公府的小姐定下了婚事,当时的沈黛晴一定是不后悔的,因为以大伯的官位,沈家的家世,她觉得自己能嫁的更好,但如今可不好说了。

  不过这些沈黛娇都懒得管,收了好处办了事,从那儿出来对她而言就算结束了,她揉了揉抱冬的头发:“哎,你是不是长高了?”

  “小姐,我才十二岁,当然还会长高。”抱冬最说不得的就是身高,瞪大着眼看着沈黛娇,不忘垫脚给她看。

  沈黛娇乐了:“行,等你哪天和紫苏一样高,我就给你打一对流星锤。”

  抱冬眼眸噌亮:“小姐,这可是您说的!”

  “我说的话,什么时候食言过?”沈黛娇看了眼她的小胳膊,便开始想象这丫头挥着流星锤的模样,嗯……壮观。

  抱冬高兴坏了,还没长高就已经开始念叨起流星锤的分量,还说着要找十四娘好好比一比,回到碧落轩送沈黛娇进屋后,转瞬就去找知书要吃的,准备让自己长的更快一些。

  紫苏听言跟着乐了,一面为沈黛娇梳发:“抱冬若是想通,又说小姐诓骗她。”那丫头练的护体功,本就会比寻常年纪矮上一些。

  “等她到了十五,我就找人给她打一副,省的她总羡慕着。”沈黛娇看着铜镜内的自己,抬手轻轻抚了抚脸颊,“问的怎么样了?”

  “小姐说的这年份的灵芝,还得另外去找。”紫苏将她的头发梳匀,编成了一股,“要些时日。”

  “下月入宫前得备妥,不行去那边问问。”沈黛娇想了想,“灵芝没有,人参也行。”

  “城里若是有,寻着倒是快的,多出些银子罢了,就怕城里没有。”

  “城里没有,那边一定是有的,不行我亲自过去看看。”要说滋补的东西,宫里一定是不缺好的,所以她要找就得找最好。

  “小姐有两日没去清斋院请安了,今天下午何妈妈才来过。”

  “那就明日去。”

分享于【沈家有恶女】作者:苏小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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