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陈小麦
1 [软端口]
黄昏悄悄明亮起来,今天天边的石榴红云渐渐远去了。我一个人坐在后园的椅子上,望着天空的西边,魂不守舍。
奶奶说石榴云是祥云,其中以银红为例,那降临可以展现国云短暂的盛世太平。这种石榴云三月前出现了。
3月前,伊藤国前将军的儿子沈连珠首次用西北鞑靼俘虏入侵征兵。3月间捷报接连不断,伊藤国也因此享有暂时的稳定和太平。沈连珠也曾被老百姓称为传说。
事实上,伊藤国流传着另一个传说。据说只有走投无路、失去干劲的人才能知道木北小堂在哪里,才能知道有一个叫苏木音的女人。这样才能改变手掌,改变命运。
这个传说在这个国家几乎没有人知道,但一般人认为这是鞑靼俘虏令人眼花缭乱的传闻,尤其是因为战争相距甚远,所以对此的提及较少。但是他们不知道。这不是传说。那是真实的存在。
因为,我是帮助改变孙金改变命运的角名师3354小木音。
我看着红云和东南的帝王星出神的时候,木北小党的资金铃响了。金钟一响,又多了一个顾客,要求我轻易换命。
该顾客是自3月太平以来唯一的顾客。洪云太平日益加剧,但我看得出来,我还有生意可以做。为此,我得到了深深的安慰。
我拉开窗帘,走进门厅,用前屋的不明亮的光线打量着这个眼前的男人。这个人眉间有一点恶意,满身都是。
我看到他的时候,其实这个人也在打量我,也很感兴趣。
这是第一次看到传闻中的各名词完全不惊讶的人。这说明这个人不是普通人。另外,世界可以通过黄色长袍、香龙刺绣身体,也许只有一件。我向他做了请求的手势,立刻坐在座位上,顺手拿起桌子上的纸。
这张纸是所有人进入木北小堂所必需的,是血色手掌图案的扩展版,纸边上贴着喜翼容易知道的人的名字。
“我不能轻易来,但我想请苏掌门人帮忙。“男人端坐在和睦椅上,用严厉的眼神看着我。
我曾经听说“国家的皇帝贾”是个不可靠的孤僻人,今天一看,果然是真的。我淡淡地笑着看着他,听他透露来意。
他说,护国将军沈连珠战绩日益显赫,赢得民心,获得了公告开州,但他的武功是盖世的,没有人能接近身体,所以想用我的力量除掉他。
沈连珠。我默念这个名字。
我知道他也正是我三个月来断绝客源的罪魁祸首。
战乱年,老百姓活着总比死好。我有很多自然客,但在这三月间,百年战乱被沈连珠平定,已经率领军队赶出了边境500里。国内备份再次兴盛,人们安居乐业,我的客源自然就断了。
所以,这沈彦洲似乎也是我的敌人。
2 [花园错了]
所谓的角名师其实是精通简单手艺的凡人。
很容易知道,也不像坊间传说那么神奇。这其实只是一笔换了命的交易。
厌倦自己生命的人甘愿把他的生命托付给角明师,角明师在明宗找到了他要替代的另一条生命。交易达成,手金改变,生命自然改变。
其中,旺盛的生命应以寿命为报酬,获得的寿命要按数字计入资金来源。
紫金钵包含了供奉名师交换的各个数量的寿命。人生谚语)寿命本是无形的,只有当它进入资金来源时,才会出现五彩棉絮。
手掌容易的人男女不同,年龄不同,收入寿命的棉尾颜色也会不同。
然而,尽管它们不同,但它们都有相同的使命,那就是延长海王星的寿命。
在紫金发上发誓代替五彩棉絮延续生命,这也是我的小木音作为角名师的唯一使命。
生命的数量在我眼里只是名种的几个字。
然而,即使我有逆天的能力,如果我看不到这个人,就看不到他的手掌,也不能夺去他的生命。
今年3月,我一直在思考如何才能缓解木北小堂现在的尴尬局面,在焦点腐烂之际,李佳很快打开了门。
不得不说,太巧了。
3 [第一次见面的话]
初秋乍冷,这是我第一次从木北小堂出来。这一天,据伊藤泽说,正是沈将军凯旋返回北方的日子。
当时,我坐在地幔窗帘丝绸战车内,望着城门方向。直到先头兵马来波将军已经进城,我才抬起头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银甲白发的年轻男子走进了城门。远远地看着他,好像闪烁的星星在我眼里闪烁。
沈连珠带领军队驾着果洪骏马在百姓的欢呼声中沿路进入宫道。
没人告诉过我沈连珠是白发。
一位化身的年轻男子竟然满头白发。
每个名词最关心的是生命。命在手心,头上突出。奶奶说,常年白发的人和昌国一起想要那个灾难民。
我不知道他是前者还是后者。
但这对我不重要。因为从他切断我的客源开始,我就注定要和他成为敌人。
然而,当他跪在伊托迪面前抬头时,我清楚地看到了他的脸,但突然觉得我对他的脸有些熟悉。
这种感觉很不正常。
我认识的人仅限于他来木北小堂和我交易过。
难道我替李心将军救了命吗?
我仔细打量他,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三日后,举国欢腾。
因为今日,是救国大将沈衍周将军大婚。
赐婚是在三天前的皇庭宫殿中进行的。粼帝为表示对沈将军嘉奖,将宛平郡主赐予婚配。
当时,粼帝低头问他,沈爱卿,可好?
沈衍周沉吟许久才恭手,看都未看我一眼,最终叩谢隆恩。
傍晚,御辇黄锦花轿跟随着沈衍周的果红骏马,一路在喜庆的欢腾吹打声中自皇宫辗转进入沈府。
我也由此成为了——沈夫人。
可我却不喜。
我一人坐在大红婚床上盖着喜帕,等着那个已经是我夫君的人。
他进来的时候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坐在我的床边,与我并肩,我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屋里很静,静得我能听见他缓慢有力的呼吸声。
“夫人辛苦了一整天,自己早些休息。”
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不佯不愠,不瘟不火。之后,我便听见了房门关合的声音。
我确定他走远,才撩起喜帕,顿时松了一口气,揪了一天的心终是随着他的一句“自己早些休息”而放了下来。
4 【若即离】
我习惯早起,以前一人在木北小堂,我总喜欢和紫金钵里的五彩絮尾说话。
五彩絮尾归属于寿命,灵性在万物中最强,我知道它能听懂我的话。只可惜紫金钵不能离开木北小堂,那日离开时我便没有把它带出来。
与贾之粼联手,是我反复考虑后决定的。
我清楚地知道,作为恪命师逆规而易取一个人的命格是不应该的,但这确实是保证帝王星命格,同时更能让我渡过十八劫难的唯一方法。
是的,今年我将有大劫。而贾之粼许我十年命数,助我渡难。
祖母曾说过,恪命师逆天而为本应遭受天谴,十八年一个轮回。当时她抚着我的头,说,音儿,你祖父、你爹、你娘便都是因为十八劫难而失了性命。
那您呢?我问。
我记得当时她只低头看我,眼睛忽然望向了窗外的夜空,眼神犹如夜萱之际那样缥缈,伴着黯然的惆怅。
我不知道祖母经历过什么,但我却知道,我不能死。假如我死了,帝王星怎么办?木北小堂又要怎么办?而沈衍周,说到头,他只是一个与我无关之人。他的命,对于帝王星以及我的命来说,真的无足轻重。况且,他与我为敌,本就该死。
大婚前,贾之粼再三叮嘱我,他说沈衍周绝非等闲之人,疑心极重,想易取他掌绝非易事,现如今唯一的方法就是要他倾心于你。
倾心?我没半点犹豫,便点头应允。男女之情,即使我从未有过,却也有所耳闻。况且,美人关自古都是男子难过的一劫。
只可惜,我却好似错了。
我与沈衍周成婚一月有余,他从未主动与我有过交谈,有时前堂看见他也仅是礼貌地与我点头,继而转身便走。
我不敢肯定他是否已然察觉我居心不良,但我确定他对我定是刻意有所疏远。
他每日晨起上朝,我曾多次提议亲自帮他备茶更衣,却都被他客套地拒绝了。他暮后而归,我亦站在门口迎接,可他却好似没看到我一样,从不多与我讲一句闲话。
我住南阁,他居北院。有时他公务繁忙,晚上便不回北院在西厢书房小憩。我一直觉得这是好时机,因此每次我都会给他送去一碗我亲自煮的燕窝玉莲羹做夜宵。只可惜,每次第二日我再去书房打扫时,都会看见书桌上那碗满满的冷羹,我知道他连碰都不曾碰过。
他如此,我却乐此不疲,穿衣用膳、读书掌灯,我都顾他周全,日日不倦。
一日,我将热茶端入屋中,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沈衍周是怎么跃过书桌扶住我的,快得我一点都没看清楚,再抬头便已在他怀中了,他的手紧紧地握着我的手。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脸上有了漠然之外的表情。
他埋怨说:“夫人,这些琐事不该你做的。”
我笑着,答道:“替夫君浣汤煮食,我从未听说过该与不该。”
我感觉到他身子明显一抖,虽然他依旧面上严肃,但我知道,他对我已换了心意。
我笑着抿唇退出门外,心里百般欢喜。
5【乱薰宵】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秋已迟暮。
那日我还没起床,便听院子里吵吵闹闹,出门询问才知,原来今日是灯节。
灯节,说白了即是痴女情郎相约之日,男子自制花灯放入街中,女子可随意挑选。丫鬟还说,假若这一日能寻到一盏喜爱诗词花灯,而这花灯又正是心中情郎所提,那两人便永会长久,长相厮守。
我当时便掩唇笑了笑,完全不信。
吃过晚饭后,我刚要回房,便被丫鬟缠住,软磨硬泡地要我同去逛花灯节。我禁不住她们可怜,便换了衣服和她们出了门。
花灯节果然比往日热闹,街上如白昼一般,人亦熙熙攘攘。丫鬟们好不热闹,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我看着她们如此雀跃,笑着摇了摇头。忽然行人拥挤,一下把我和丫鬟冲散。我轻唤了一声,却没回应,我便作罢,打算回府。
“姑娘,挑盏花灯吧。”我身边的小贩忽然叫住我。
我诧异回头,笑道:“谢谢,不需要。”
“挑一盏吧,不要钱的。”小贩继续劝说,“难道您就没有心上人?”
我摇了摇头,但也觉得此处的花灯煞是好看,尤其其中一盏山茶花的花灯格外抢眼。画中花瓣分外娇艳,颜色浓郁雅致。我顺手将它取了下来,径自念起上面的题字来:“有妻如斯,夫复何求?”
“姑娘,这花灯的词是刚才那位官人为夫人题的,特意嘱咐不让旁人动……”小贩的话还没说完,我手一软,花灯便落到了地上,焚了起来。
我后退一步,转身便走,丝毫不顾身后小贩的叫嚷。
我认得花灯上的字,如此刚劲浑厚的字体挂满了整个将军府,并且,连同后面那个我熟悉的名字——沈衍周。
自那日之后,我便不敢单独见沈衍周。
每次见他我都开始莫名地心慌,像是做了坏事一般,我不知为何。
那日,我回府不久,沈衍周也回来了。我不信那些传说,因为我不相信沈衍周会专门为我题词花灯。但是,我却有几个晚上居然梦见了他的影子。
他站在一片光晕中,对我招手,笑靥如曜。我猛地惊醒,浑身冷汗。
天气日日更凉,可我却觉得我和沈衍周的关系渐暖,对此,不知该喜该忧。
今天早晨他问我是否愿意与他一同去别苑小住,我想都没想便点了头。
回到房里,我靠着房门极度不安。我努力告诫自己,我去别苑只是为了更让他信任自己而已。
去别苑小住,只有我和沈衍周两人,一路说笑,倒也安逸。
我发现其实沈衍周并不是个尚武之人,只是的确心系苍生,才不得以战安战。他还教我唱一种北漠歌谣,很是好听。
“夫人,安定平淡的生活你喜欢吗?”沈衍周勒着缰绳,转头问我。飞奔的马车,将风带进我的耳朵,呼呼作响。
我被他问得愣住了,想了一会儿才摇头:“不喜欢。”
我实话实说,因为我清楚我是苏木音。
我不是那个可以安心生活在太平世界的人。我有我的使命——我有苏家的使命,我有我所忠效的帝王星。而供给帝王星我需要的就是祸乱,而非安定。
况且,我没有资格去选择我喜欢的生活,因为我的生活自我生下来就有人替我选好了。
只是沈衍周听了我的回答后,很不满意地摇了摇头,极度肯定地道:“夫人,你一定喜欢。”
一定?我不免失笑。
我想告诉他,沈衍周,你不了解我。你一直以为我是宛平郡主,是你的妻子。可你不知道,我是恪命师苏木音,不仅不是你的妻子,还是来夺你命让你就此消失的冷面修罗。
“将军,我能看看您的手吗?”我扭头看着他飘逸的银发,忽然想起我该做的事情。
我险些忘了我不是来做他夫人陪他游玩的,而是来取他命的。
沈衍周不解地眨了一下眼睛,但还是将右手递给我。
我轻轻握住他的手,他的手依旧温热得如同那日在书房一般。而我却不迟疑,像第一次去替人易掌一样,小心翼翼地摊开他的掌心。
五脉摊开,安平泰势;坤则八斗,帝王之相。
我呆呆地捏着他的右手,说不出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喘不过气来。
6 【难思量】
那夜,我彻夜未眠。
我就倚着窗子看着外面,我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但我知道我是谁,而我该做些什么,这就足够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犹豫。
作为恪命师,本应该所有命数在我看来都完全一样。可我却突然不忍心去易取沈衍周,因为我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我,我将要易取的寿命属于沈衍周。
我一想到我要强行易取他的命格,便会莫名地不舍。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告诉自己,这仅仅因为他只是个原本跟木北小堂一点联系都没有的人,他不是我的客人,我只是为了自己渡难,抑或为了守护一个和他无关的使命,便要强行易取他的命格,我真的毫无权利。
可是我又问自己,他带军出征赢了太平,他五脉天格帝王相,他一心构造安定,又偏偏断了我供给帝王星的命源,若长期如此,帝王星将必会泯灭。我难道要彻底失了誓死守护帝王星的誓言?
那一晚上,我想了好多。
我也猜测,沈衍周会不会就是帝王星呢?因为他命兹天格。可是,假如他就是帝王星,又怎么会明知帝王星需要命源却自毁帝王星命格,带给全天下安定呢?
我摇头否定,哪里会有自断命数以求天下太平的人。
我嗟叹半夜,即将天边泛白之时,我看着石榴红云再次出现在眼前,也终是下不了这个决心。
我一觉醒来,已经将近晌午,直到起身我才发现我是躺在了床上。
我明明记得我将近天亮之时还坐在窗边的。
我连忙唤来人,丫鬟推门见我居然满脸吃惊: “夫人怎么在这儿?奴婢以为夫人陪将军去给老夫人做忌了。”
“忌?”
“是啊,今日是老夫人的忌日。”丫鬟答道,“每年将军都会来别苑小住,就为给老夫人做忌。我猜是将军不舍夫人舟车劳顿,才刻意不叫醒夫人的。”
被她一提,我恍然想起前几日沈衍周好似真的和我提过。
我立刻寻人备了马车,连忙跟去。到沈老夫人安寝的时候,沈衍周正在那里低声说着什么。听见马蹄声渐近,他才抬头看过来,肃穆静默的脸因见到是我才勉强扯了个笑容。
“夫人可休息好?”他抬头问我,颇为关切,没半分埋怨。
我抿唇点了一下头。
沈衍周一直跪在老夫人安寝前,我不敢上前打扰,只是远远地望着他,着实心疼。
直到晚上他都不愿意下山,只是安静地看着沈老夫人的无字墓碑,似有千言万语要诉说。
日暮将近,我不忍见他这样,无奈只好走近劝他:“将军节哀。”
沈衍周没有回头,沉默好一会儿才开口: “夫人,你觉得贾之粼是个好皇帝吗?”
我不明白他为何问我,但我选择对他说我的真心话:“也许百姓们认为他不是,但我却觉得他极为适合。”
这句话,不是由宛平郡主说出来的,而是我苏木音的心里话。
我不会判断好坏,我只知道我会选择适合的。
“可他只求一己安定,不管百姓死活。”沈衍周猛地回头,据理力争,“只为自己享乐,却不管天下苍生的人,怎会适合?”
“天下苍生?”我反问,“假如换成你,你暂时保了天下苍生,可你又能保多少年呢?你死了之后呢?天下不是一样要大乱?既然早晚会乱,为什么不按着上天的安排,让它自始至终都乱下去?”
“胡言乱语!”沈衍周格外生气,立刻起身往马车那边走,不再理我。
我摇摇头,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说多了什么。
7 【心霜寒】
第二日回府,一路上沈衍周都没理我。
我也无心同他说话。
自古有云,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不仅不同道,严格来说,我们还是敌人。
一进都城,就传来消息,贾之粼召我速速进宫。
我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起身。
贾之粼在御书房等我,我见他气色很是不好,我知道他应该是已经等不及了。
“沈衍周带你去了别苑?”
我一进门他便一副审问的语气,我自是讨厌,理都没理,径自坐下品起茶来。
贾之粼自寻无趣,便又换了一副脸,戏谑地道:“苏掌柜,你难不成对他动了情?”
我轻放茶杯,抬眸反问:“我的事用你来管?”
“不是便好。”贾之粼干笑,“我只是提醒苏掌柜……”
“我自有分寸。”我已经起身,背对着他走出去,“不劳粼帝费心。”
将出宫门的时候,我忽然听见了几句熟悉的旋律。我连忙叫住那个吟唱的扫地丫鬟:“你怎么会唱这种北漠的曲风,谁教你的?”
丫鬟被我吓到,极度委屈:“郡主安。这种曲风是国风,粼国所有人都会唱的呀。”
我震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晚,我在书房等他,他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候了好久。
沈衍周官袍未褪,进门满脸倦态。
我靠在椅子上看着他,平心静气地说:“沈将军,我不是宛平郡主,我是苏木音。”
我话音未落,沈衍周忽然笑了,抬起手把官帽摘下放在我面前,露出他一头束起的银发,好看的嘴轻轻地吐出三个字:“我知道。”
我咋舌,原来那个关于北漠的曲风真的是他在试探我,粼国不知道国风的人大概就只有苏木音一个,原来他早就猜到了。
只有我一个人以为我骗住了他,可到头来却是我被他蒙在了鼓里。
可是,他为何要替我亲手画花灯,还说,有妻如斯,夫复何求?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静了一会儿才平复心情,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留我在身边是有求于我?”
我话说得轻松,可我的手却紧紧地握着,汗涔涔的。
沈衍周想都没想立刻回答说:“木音,我想请你替我易掌,我要做皇帝。到时候,我可以立你为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等荣耀。”
我没想到他如此坦诚,身子顿时僵了,只有眼睛一直死死地瞪着他的脸。
原来如此。
我叹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咬牙,笑着说道:“那好,我成全你。”
8 【究不甘】
我替沈衍周易掌之后,便搬出了将军府,回到木北小堂。
我自然没有给他帝王掌相,因为连我也不知道帝王掌相为何种模样。
我只是随便取了一个将死之人的命恪易给他,当做我给他的惩罚。
沈衍周的命,贾之粼想要,我自然没有给,而是平静地将其归入了命宗,放在最后一页。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不想把他的命供给帝王星了,也许我是怕他灰飞烟灭?也许是,也许不是。这个问题,我每天都在想,却始终想不通。
但有一件事,我可以肯定,那就是我恨他,恨之入骨。
我以为我将永远不知道什么是恨,可是我现在却深深地知道了。沈衍周,成了我每日梦境中必嗤的名字。我每次翻开命宗时,都努力克制自己去看最后一页,也努力让自己打消要把他的命格放入紫金钵的冲动。
三个月来,让我欣喜的事情也还是有的。
其一,因沈将军忽然抱疑恙,西北鞑掳借机侵犯,我的生意比半年之前还要好。现如今石榴红云渐渐暗淡,今早已经淡得看不见了。
其二,我的十八劫难渡过得还算顺利,也许这一劫,我又战胜了天。
我还记得那天晚上在山坡上和沈衍周讲的话。我说,天命不可逆。我说得信誓旦旦,可我还不是天天做着逆天的交易?
一切似乎很是顺利,但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最先让我察觉不对的是五彩絮尾,它的数目越来越多,这说明帝王星完全没有接受供给。
而且每晚我望着天空都会发现,帝王星越来越暗,反而皎邪星逐渐夺光。
这个发现让我不安。
今夜客少,我无事可做,便乱翻命宗打发时间,可是却一点也看不下去,满脑子都是那晚的情景。
那晚,沈衍周在易掌前曾问我:“夫人,如果让你不再逆天替人易掌,而像平常人一样平淡一生,你可愿意?”
我右手捏着恪命刀,反问:“如果让你不当皇帝,而做个平常人平淡一生,你可愿意?”我当时笑得轻蔑,没等他回答,便继续说道,“当然这两个你我都不会愿意。你有野心,我也有。”
他听我说完,就不再说话。
直到最后一刀,我刚要落下去,他忽然叫住我。
“怎么?”我斜眼看他。
他没说话,只是咬了咬牙,盯着我,问道:“木音,你可曾爱上我?”
我记得我当时愣住了,看着他紧盯我的曜黑深眸,灼灼其光华。
我吸了一口气,轻轻地摇头,冷冷地说道:“你不配。”
9 【奈若何】
我终究是没扭过自己的性子,还是回了将军府。
此时的沈府和我没走之前,没有什么差别,唯一不一样的就是似乎比以前更冷清了,冷清到家奴似乎都没有了。
我推大门而入,院内没有一个人,只有泛白的月光彰显着沈府的衰败。
我胡乱地走着便到了西厢,书房还掌着灯火。
我抬头看看月色,已经丑时了。
“将军,休息吧。”隔着窗子,我听得出这是沈府管家,他自幼看沈衍周长大,他依旧劝说着沈衍周,“您可以明天再写。”
接着,屋内一阵沉默,沈衍周没有说话,夜色静得有些发抖。
“唉!将军,您这又是何苦呢?您何苦对夫人说那些违心话,自己折磨自己呢?假如您告诉她,您即帝王命格,只是二十四年前,夫人祖母苏氏为躲避十八劫难而帮助贾妃加害于您和皇后,险些要了您的命,是沈老将军趁乱将您抱走,她绝不会离你而去的,再说夫人本就应该受死替祖母向您赎罪的!”
我惊得一动不动,只能继续听里面的人说话。
“木音没有错,又怎么能让她来赎罪呢?易掌换命是我心甘情愿的,她没有半点强迫我。现在只希望她能渡过劫难。她恨我最好,告诉她实情,我又怎么舍得?”沈衍周叹了一口气,格外内疚,“只是沈衍周愧对黎民百姓,劫数难逃,只能将我懂的战术一一写下,希望之粼能收敛戾气,以后做个好皇帝……”
沈衍周的声音轻轻的,但好似极有力量一般,把我捏个粉碎。我险些一不小心碰了院里的花盆。我没有进去,而是踉踉跄跄地回了木北小堂。我全身寒冷,就犹如祖母去世那次,格外的冷,就好像世间的一切都不足以将我温暖。
10 【愿不忆】
我在木北小堂拼命地寻找,却毫无头绪,忽然一转头,看见了堂中的紫金钵。
五彩絮尾!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第一次见沈衍周我会觉得他熟悉,因为五彩絮尾的灵性在那时凸显,只是我没想到我与他早就通过五彩絮尾而相识了,抑或说,五彩絮尾融入他命格我已经认不出了,可是他却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我,所以他才对我刻意疏远。
可他最终还是没忍住,在书房里下意识地起身救我,真的是出于本能,我却以为他贪恋女色。
而后他一次又一次地问我是否喜欢安定的生活,又自言断定我会喜欢。
我当时认为他是自欺欺人。可现在才想起我幼时确实对着紫金钵说过,假如天下安宁多好,那便不再逆天,也可不受天谴。
我腿一软便坐在了地上。
我知道了,他自毁命格就是为了构造安定,为了黎民苍生,也为了我的一个愿望。
他接受易掌,更是为我让我免受天谴。
可是,沈衍周,你不知道,你不告诉我真相,让我逆着自己的心活下来,才是我十八劫难所该受的最大天谴。
是的,我后悔了。
我承认,当他问我“木音,你可曾爱上我”时,我动容迟疑了。可是恪命易掌一经开始,就不容反悔,除非恪命师以身挽救。那时,我真的觉得他不配我为之动情,我才不愿用自己的命去换取他的存活。但是,我错了,不是他不配,而是我不配。
我真的不配受他如此爱护,不配他以命相救。
那晚,我坐在木北小堂后院的石椅上,对着曜黑傲宇的夜空,第一次拿起恪命刀割进了自己手心。
原来,易掌换肤这么疼,但心里却又这么迫切。
他那日也该是这样的心情吧。
一面要散去自己的生命为之惋惜,一面要唤起他人生命为之欣喜。
我抿唇笑了笑,直到最后一块肉削割完全,我看到命宗上的字渐渐淡去,才无力地趴在了石桌上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我记得,祖母说过,恪命师能自毁掌纹来换取以前易掌交易的失效。只是自毁掌纹,亦不再为人。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为之。
好像祖母说的好多话我都记得,可偏偏忘了祖母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恪命师不要自以为能胜天。
原来,事事都是安排好的,我们只是听话地走一遭罢了。
我的十八劫难,是躲也躲不过的。
可我却不后悔。
现在,我只希望当明早石榴红云出现的时候,沈衍周,你能像命宗里说的那样——未易其掌,未变其身。我希望你能忘了你的兄弟曾经加害于你,忘了苏家曾使你无根无息。最重要的是,你要忘了我,忘了那个对不起你的我,忘了那个你爱过的我,也忘了那个已经悄然爱上你的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