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韩浩月
一位女网友发微博,反对一位身穿背心大裤衩的男性“混”进了上海一家豪华酒店的意大利餐厅。在网友评论里,有人觉得高档酒店就不应该允许“衣着不整”的人进入与消费。也有人觉得,客人是消费者,你管他穿啥?一件背心能引起这么大争议并不奇怪,毕竟咱们是一个即便是背心也有文化的国度。
说来你可能不信,背心最早出现于中国的魏晋南北朝时期,只是那个时候不叫背心,而是叫“裲裆”,用现在的话说叫“两裆”——前面挡住一片,后面挡住一片,就齐活了,就是一件最简便不过的衣服。
“裲裆”的发明有可能源自古战场上士兵穿在身上用来挡刀挡箭的铠甲,想想这也真是脑洞大开,从坚硬的兵器屏障,到飘逸的贴身小褂,背心的变迁还真是让人有点瞠目结舌。
在中国古代,穿背心可不像现在这样容易被人当成油腻男,有段时间,它竟然还是身份的象征,比如在清朝,有一种正胸处镶嵌13颗纽扣的“巴图鲁(满语勇士)坎肩”,只有朝廷要员才可以穿着,普通官员看着眼红,纷纷效仿之,再到后来,便发展到了士兵人身一件。物以稀为贵,当背心成为士兵也配享受的待遇时,就降格成了“号衣”。
唐高祖李渊是背心的粉丝,《实录》中如此记载,“隋大业中,内官多服半涂,即长袖也。唐高祖减其袖谓之半臂,今背子也。江淮之间或曰绰子。士人竞服,隋始制之也。今俗名搭护,又名背心。”
在文学圈也不乏背心的拥趸,比如苏轼就很爱穿背心,邵博在《邵氏闻见后录》这样写道,“东坡自海外归毗陵,病暑,着小冠,披半臂,坐船中,夹运河岸千万人随观之。”据分析,苏轼穿的就是当时还能够彰显身份的“勇士坎肩”。落魄之日,苏先生也仅能凭借一件背心自我安慰了。
不过,我严重怀疑,有着悠久历史与璀璨文化的中国古代背心,并非我们想到背心就会立刻浮上脑海的两根筋白色吊带背心。古人讲究衣衫整齐,根据史料记载,背心的功能也多是“内衣外穿”,起到一个身份象征的作用,很难想象,苏轼坐船行走于运河上,一阵微风吹来,袒胸露腹,即便他不讲究自己的形象,也要在意岸边千万人跟随围观的铁粉们的印象吧。
传统意义上的背心,经历过历史变迁之后,很可能衍变成为近代华北农民夏天穿的中式小褂——汗褟。所谓汗褟,有着背心的功能:布料吸汗,可贴身穿,对开襟,有袖子,当然最重要的一点不能忘——为了凉快,腋窝间挖了一个洞,以便凉风能钻进来,令穿着者为之一爽。
除了汗褟,还有一种背心叫汗褡,两者的区别是,汗褡没有袖子,但肩部宽阔,绝对不是两根筋,有效地保护了男性的臂部,含蓄地体现出我国男性对体面的追求,也避免了对女性形成视觉上的骚扰。
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到八十年代,长达三四十年的社会生活当中,背心都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它与大茶缸子、暖水瓶等一道,成为奖励先进工作者的最佳奖品之一。穿一个字没有的白背心没啥了不起的,如果穿上一件正反面都印着某某厂或者获得某某奖的背心,总会额外赢来马路上一些姑娘们投射过来的纯真目光。
中国的文化人,爱穿两种背心,一种是毛背心,一种是藏在衬衣里的白背心。毛背心的形象不用说了,随便看一部讲述民国文化人故事的影视剧,里面都会有穿毛背心者,鲁迅就是毛背心爱好者,他在收到许广平为他寄的毛背心包裹后,开心得像个孩子,回信道:“背心已穿在小衫外,很暖,我看这样就可以过冬了,无需棉袍了。”
而白背心,更是几十年来文化人的标志性符号,在电影《无问西东》《山楂树之恋》《陆犯焉识》《唐山大地震》等诸多电影里,都有出现。
当人们为有人穿背心进五星级酒店而生气的时候,或许是同样一个人,看见知识分子穿着白背心流汗受苦,又会产生怜惜之心——看看吧,衣服的确要分什么人穿。
回到本文开头说到的例子,男子穿背心大裤衩进入酒店,如果通过了门口保安与餐厅经理的同意,那么他就有了消费者的身份,是不能再将其驱逐出去的。女士按照自己的标准提出反对意见,也需要得到尊重。但这注定需要三方协商,要么男士回家换一身西装革履再来,要么婉言相劝让他识趣离开,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女士拂袖而去以示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