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外人》阿尔贝·加缪
自从我学会了进行回忆,我终于就不再感到烦闷了。
食一碗人间烟火,饮几杯人生起落。闻一束花开花落,听几许悲欢离合。
我在书里读过,人最后都会失去时间概念,但是对我而言,这并没有太多意义。
我可能不确定什么是我真正感兴趣的事情,但我非常确定什么是我不感兴趣的事情。
黑夜将近,汽笛鸣叫起来了,它宣告着世人将开始新的行程,他们要去的天地从此与我永远无关痛痒。
我始终不理解,日子为什么可以如此漫长又如此短暂。
确认生命中的荒诞感绝不可能是一个终点,而恰恰是一个开始。
微风吹过我度过的那段荒诞的岁月,平衡了当时人们强加在我身上的所有观点。
一个人只要学会了回忆,就再不会孤独,哪怕只在世上生活一日,你也能毫无困难地凭回忆在囚牢中独处百年。
荒诞的反面就是理性,当理性的规范到达一个极端时,世界就被称为荒诞的世界了。面对这种巨大的荒诞压力,有的人奋起抗争,有的人唯唯诺诺,可是最后都是以生命的终结告终。
我不是那种原谅侮辱的人,但是我最后总是忘得一干二净。
最后我只能跟自己说,最通情达理的方式就是不要勉强自己。
喜欢从城市顶端俯瞰城市看华灯初上,看车回马龙,看人群凝聚成小点在匆匆来去。
人们永远也无法改变生活,什么样的生活都差不多,而我在这里的生活并不使我厌烦。
为了把一切都做得完美,为了使我感到不那么孤独,我还希望处决我的那一天有很多人来观看,希望他们对我报以仇恨的喊叫声。
他说他一直在研究我的灵魂,结果发现其中空虚无物。
走得慢,会中暑;走得快,又要出汗。到了教堂就会着凉。她说得对。进退两难,出路是没有的。
我一夜又一夜,一心一意等待黎明,我从来不喜欢措手不及,要发什么什么,我喜欢有所准备。
我生于贫困,但在幸福的天空下,在大自然中,我与之感到一份融洽,而绝非敌意。我的生命因此并非始于痛苦,而是始于圆满。
双方的辩词,果真有那么大的区别吗?律师举起胳臂,承认我有罪,但认为情有可原;检察官伸出双手,宣称我有罪,而且认为罪不可赦。使我隐约感到不安的是一个东西,那便是有罪。
我已经以一种确定的方式生活过,也本可以以另外一种不同的方式生活,只要我喜欢。
真是无动于衷的人们啊!可是,现实中的自己和他们又差得多远。人人都事不关己,关在自己的笼子里生活,快乐何在。
我真想亲切的,甚至友爱地试着向他解释清楚,我从来不会对某件事情感到真正悔恨。我总是为将要发生的事,为今天或明天操心。
你的影子,一直藏在我心里。在覆水的心里,暗暗涌动,是我初遇时的惊喜,许多年以后的回忆。通往你的旧路,已经遥不可及。
那隐约的哀伤的声音穿透沉睡中的房屋缓缓上升,就像一朵从寂静和黑暗中生长出来的花。
有两件事对我极为珍贵,我也难以将它们分离:我对光明与生命的热爱,以及试图描述绝望经历的隐秘执念。
在那个生命之火渐渐熄灭的养老院,夜晚是一种悲哀的慰藉。
在我的概念里,有意义的只有“昨天”和“明天”这两个字眼。
救赎,并不是厮杀后的胜利,而是能在苦难之中找到生的力量和心的安宁。
所有的事都进行得那么快速、具体、合乎常规,所以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
在这飞奔着的昏暗囚室里,我仿佛是从疲倦的深渊里,一点一点听到了那些熟悉的声音,它们来自这座我热爱过的城市,来自某些我曾感到满意的时刻。
当我听某个人说话听烦了,想要摆脱他时,就装出欣然同意的样子。
撒谎不仅仅是说假话。事实上,尤其是当你说的不仅是真相的时候,你就在撒谎。
大部分人总是表里不一,他们做的往往并非他们内心真正渴望的。他们都有一种群居意识,惧怕被疏离与被排斥,惧怕孤单无依靠。
我们很少信任比我们好的人,宁肯避免与他们来往。相反,我们常对与我们相似、和我们有着共同弱点的人吐露心迹。我们并不希望改掉弱点,只希望受到怜悯与鼓励。
我们活在社会,必须接受传统的价值观,如感情、爱情、事业、金钱等等。我们不能不遵守约定的风俗习惯,譬如母亲下葬时要恸哭,娶一个女人时候要说“我爱你”,在法庭上为自己辩解。但是,如果你觉得自己可以背离这一切,那么无疑就成为社会这个“局”外面的人,最终被社会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