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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客户亦师亦友的句子】交友求人真有趣、心灵相通,喜欢而已 |《唐代五诗人》

时间:2023-02-04 12:18:57 阅读: 评论: 作者:佚名

非常友好

张伟/文

我们判断一个生命的丰富程度如何,有时候取决于他一辈子能接受多少别人,亲近多少人。

所谓异人就是个性鲜明的个人、个体,他们不太合群,没有融入众生,有些刺目,或被人排斥,或独自选择寂寞。他们独来独往,言行特异,时而有点惊世骇俗,无论是行还是言,其特殊性变得有些触目和碍目。所有内心丰富活力四射的人,往往总会在一生里拥有一些非常之谊。我们观察生活会发现,任何人都有远近亲疏,友谊多种,交往各样,有厚谊也有泛泛之交,这并不奇怪。成为朋友的条件是多方面的,所以就有了千奇百怪的友谊,性质各不相同。我们就此可以找到许多有趣的例子来谈,艺术家、士人等各种人物,都有一些范例。古今中外,说到这些友谊总是伴着一些故事,让人神往。

韩愈朋友很多,“仆自少至今,从事于往还朋友间,一十七年矣,日月不为不久。所与交往相识者千百,人非不多;其相与如骨肉兄弟者,亦且不少。”(《与崔群书》)他从少年就喜欢交友,一生朋友自然不少,这里面有骨肉般的兄弟之谊,有同僚之谊、师生之谊等等。但有几个人与他的深谊是十分引人注目的,比如一生的至交孟郊,还有既是弟子又是挚友的张籍。这两人年龄都大于他,张籍大他两岁,孟郊大他十七岁之多。他们于他一生极为重要,甚至是不可或缺。我们看一些历史人物,特别是文学思想人物,常常会发现一些特别的友谊,一种特殊的关系,这于他们的艺术及其生活有着某种决定性的作用。

韩愈一生为孟郊写下许多文字,有的非常动人,像《醉留东野》《荐士》《与孟东野书》《贞曜先生墓志铭》诸篇,都让人过目不忘。文字中韩愈所表现出的火热真挚的心肠,何等感人,非真性情者而不能写出。他写《醉留东野》时不过三十多一点,当时他正在汴州董晋幕府中任观察推官。这是一首赠别诗,其中有这样的句子:“昔年因读李白杜甫诗,长恨二人不相从。吾与东野生并世,如何复蹑二子踪?”“东野不回头,有如寸莛撞巨钟。我愿身为云,东野变为龙。四方上下逐东野,虽有别离何由逢。”说自己过去读李白杜甫的诗,就为他们二人生前不能常相伴随而感到遗憾,现在自己和东野为什么又像他们那样聚少离多呢?东野要离去,他竟然要四方上下而追逐,让自己化为一片云,让东野变为一条龙。如此言辞表达了何等强烈的情感,又是怎样深邃的人生情怀。他在《与孟东野书》中写道:“与足下别久矣,以吾心之思足下,知足下悬悬于吾也。”这样吐露情感,许多人是终生都不可能的,现代人更是失去了这种坦露的能力。

现代生活让人变得虚实莫测,圆滑而漂浮,那种朴素的生而有之的真挚,不知遁到了何方。人和人都由一种假面相隔,哪怕是真情涌动,也不愿脱口而出。“话到嘴边留三分,不可全抛一片心”,这是智慧,也是“风度”和“修养”。可怕的掩饰和隐藏,好像文明人不屑于表达热情,诉说真情成了一种轻浮。不要说日常交往中不可以轻易表露真挚情感,即便在诗文中也不可以轻率地抒情,这往往被视为一种浅薄、稚嫩和可笑。感情的吐露,在现代社会中已经成为一种危险的事情,究竟如何演化至此、堕落至此,实在令人费解。没有了真实情感的表达,没有了生命之间的热量烘烤,人际关系变得隔膜冷漠,界限清晰,只剩下警戒与提防。人之为人,何等可怜。

我们观察大自然中的万千生灵,天空中的飞鸟,原野上的羊群,甚至是围剿猎物的食肉动物们,它们的聚拢成群、相依相偎,那种相濡以沫的情景会让人类感到羞愧。它们之间没有我们熟悉的语言,没有所谓的文明和伦理以及道德操守,它们是来自大自然的、未曾雕琢的单纯的生命,于是才有那样真实的流露。而人类被自己的文明所包裹和改造,经过孕育发酵而变质,相互之间失去了应有的率真和单纯,变得越来越复杂难测,奇谲怪异。这样一种生命关系,难道不是非常可悲?

韩愈与张籍的关系稍稍特异:亦师亦友,格外真挚,时有争辩和调侃。“出则连辔驰,寝则对榻床。搜穷古今书,事事相酌量。有花必同寻,有月必同望。为文先见草,酿熟偕共觞。新果及异鲑,无不相待尝。到今三十年,曾不少异更。”(张籍《祭退之》)韩愈写有许多与张籍唱和的诗篇,最有名的是那首《调张籍》,还有《病中赠张十八》《贺张十八秘书得裴司空马》《咏雪赠张籍》等。《病中赠张十八》写得生动有趣,记录了二人辩论以及如何“收伏”张籍的过程。此诗险韵极多,非才力薄弱者可为,然而韩愈却活化出精彩绝伦的辩论场景。

两人初交时,张籍以才识自傲,经常与韩愈争辩不休,锋芒毕露,气势强盛。韩愈则示弱在先,故意让其趾高气扬,隐藏自己的实力,收起旌旗,牧牛羊于田野,装成兵力薄弱的样子:“吾欲盈其气,不令见麾幢。牛羊满田野,解旆束空杠。”接下来的几天论辩中,张籍声势浩大,咄咄逼人:“势侔高阳翁,坐约齐横降。连日挟所有,形躯顿胮肛”,以为自己稳操胜券,就如同郦食其说服齐王田横以七十余城归顺刘邦,骄傲得仿佛身躯都膨胀了。“将归乃徐谓,子言得无哤”,待到张籍要收兵回家时,韩愈却慢条斯理地指出他言论庞杂混乱,张籍不服,于是两人又开始论战:“回军与角逐,斫树收穷庞。”而此时韩愈全力出击,终于像孙膑施巧计大败庞涓那样彻底将张籍驳倒。服软后的张籍说话变得柔声细气:“雌声吐款要,酒壶缀羊腔。君乃昆仑渠,籍乃岭头泷。”“从此识归处,东流水淙淙。”

他拜韩愈为师,两人从此结下深厚友谊,而韩愈让自己的儿子韩昶拜张籍为师,后来在韩愈去世前一年,韩昶进士及第。

孟郊与张籍的官职都不高,韩愈经常为孟郊、张籍等一些怀才不遇的寒士鸣不平,以各种方法推之荐之,并专门写有推荐孟郊的五古长诗《荐士》。孟郊去世后,他在自己家里设置灵堂,并告知张籍等好友前来吊唁,又亲手写下《贞曜先生墓志铭》:“愈走位哭,且招张籍会哭。”“闰月,樊宗师使来吊,告葬期,征铭。愈哭曰:‘呜呼,吾尚忍铭吾友也夫!’”可见悲痛之至。张籍患眼疾,失明多年,韩愈为其四处寻访名医,张籍复明后,韩愈快乐得像个孩子,与他携手同游,路过孟郊题诗处,睹物思人,潸然泪下。“喜君眸子重清朗,携手城南历旧游。忽见孟生题竹处,相看泪落不能收。”(《游城南十六首·赠张十八助教》)韩愈晚年病重的时候,一直由张籍陪在身旁,成为他最后的慰藉:“公疾浸日加,孺人视药汤。来候不得宿,出门每回遑。自是将重危,车马候纵横。门仆皆逆遣,独我到寝房。”(唐·张籍《祭退之》)

韩愈交友不分年龄,更无文人相轻之恶习,但求人真有趣、心灵相通,喜欢而已。《旧唐书·韩愈传》上说他“观诸权门豪士,如仆隶焉,瞪然不顾。而颇能诱厉后进,馆之者十六七,虽晨炊不给,怡然不介意”。他更看重人之价值、人之才华、人之趣味。诗人卢仝是“初唐四杰”卢照邻之孙,比韩愈小二十七岁,极有性格。二十岁以前隐居山中,朝廷曾两度礼遇要起用他为谏议大夫,都被他拒绝,自号玉川子,有破屋数间,图书盈室,苦读终日,博览经史,著有《茶谱》《茶歌》,被世人尊为“茶仙”。这个人有洁癖,性格耿介,狷狂如孟郊,身上有一种为韩愈所喜爱的雄豪之气。“甘露之变”发生时,他正在宰相王涯府上做客,无辜牵连,被宦官杀害。韩愈做河南令时曾作《寄卢仝》,诗云:“玉川先生洛城里,破屋数间而已矣。一奴长须不裹头,一婢赤脚老无齿。”可见其人生活常态是如何困窘,好像吃不饱穿不暖的样子,但奇怪的是还有一奴一婢,伺候他的老婢女赤脚,没有牙齿。除此之外,还“辛勤奉养十余人,上有慈亲下妻子。先生结发憎俗徒,闭门不出动一纪。至今邻僧乞米送,仆忝县尹能不耻”。其人之孤洁怪异,可见一斑:长年闭门不出,并且憎恨世俗之徒。就是这样一个人,成为韩愈的知己。

像我们熟悉的写“僧敲月下门”的苦吟派诗人贾岛,也深得韩愈赏识。韩贾二人切磋诗艺的“推敲”之美谈,历来为文人墨客所激赏,尽管如此趣闻与事实不符:韩愈晚年出任京兆尹,早已结识贾岛,所以贾岛骑驴吟诗冲撞韩愈的京兆尹仪仗而导致两人相识,乃为不实之说。但贾岛深受韩愈影响是不争的事实,他们一起谈诗论文,大为快慰。贾岛先为僧人,后来还俗参加科举,或许就因为韩愈的劝导。韩愈被贬潮州时,贾岛写下了《寄韩潮州愈》:“此心曾与木兰舟,直到天南潮水头。隔岭篇章来华岳,出关书信过泷流。峰悬驿路残云断,海浸城根老树秋。一夕瘴烟风卷尽,月明初上浪西楼。”

韩愈交往的怪人实在太多,还有一个名叫刘叉的奇人,以“任气重义”著称,曾经“因酒杀人,变姓名遁去,会赦得出。后流入齐鲁,始读书,能为歌诗”。他知道韩愈喜欢交往天下士人,就慕名步行前往投奔。“既至,赋《冰柱》《雪车》二诗。一旦居卢仝、孟郊之上,樊宗师以文自任,见叉拜之。”后来因为与诸人发生争执,竟然取走“愈金数斤”,并说“此谀墓中人所得耳,不若与刘君为寿”。(唐·李商隐《齐鲁二生·刘叉》)可见其人性格狂傲不羁,韩愈挽留不住,只好由他跑回齐鲁。

韩愈一生拒佛道,却结交了数名和尚道士,还与他们有一些诗文往还。因为他觉得这些人有趣,身上有谜,举止不俗,超拔出众,却没有随他们一起修道或坐禅,反而只要有机会就劝其还俗。有个善于弹琴的和尚是印度人,人们尊称他为“颖师”,演奏古琴十分出名,韩愈听他演奏之后即写下了有名的《听颖师弹琴》。韩愈贬为潮州刺史的时候,听说当地有一个高僧大颠,精通佛学和文学,就邀请到刺史府衙相晤。两个人谈论佛学,观点不同,相互不能说服;但一谈到文学,话语立刻投机。韩愈除了把他请到府衙,还多次到寺内去访问,离开潮州时,还赠送对方一身衣服留作纪念。他与这类人的交往,与遭贬时的苏东坡多有相似。总之,在韩愈和苏东坡那里,交友与作文的道理一样,是“文似看山不喜平”,平庸凡俗之人少一些奇趣,也就少一些吸引。

每人都是一个世界,有的单调、贫瘠、乏味,有的丰富、奇异、险峻,后者才是韩愈和苏东坡等向往之人。在他们眼里,人的价值之不同,主要在于是不是一个真正独立的个体,是否能够保持自我。自我之存在才是价值之存在,也是生命之存在。无自我之交往,即无个人之交往,也没有生命的融合。

非常之谊,说到底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真正友谊、深刻友谊。

张炜丨《唐代五诗人》丨人民文学出版社

本书是张炜二十多年来沉浸于古诗学的结晶。择取王维、韩愈、白居易、杜牧和李商隐唐代五位重要诗人,从历史、哲学、诗学、美学、文学史和写作学的角度,深入诗人不同的精神与艺术世界,打通古今,完成了现代时空下的一次深入综合的观照。所论充满独见,具有创造性和洞悉力。比如在《王维二十五讲》中,作家张炜着眼于大文学史观,提出了“大尺度”和“小尺度”的诗学命题,对已有的文学史论构成一定反拨。《韩愈二十三讲》是对生命奇迹的赞叹,可以视为一篇激情四射的美章。该篇揭去了贴在韩愈身上的诸多传统标签,还原其清新生动的面目。

如果说对韩愈是敬惜与深爱,对王维和白居易是清澈的辨析与洞察,对晚唐小“李杜”是喜赏与推重,对李商隐的无题诗则是尤其喜爱。本书中,每一位诗人都得到了复活,他们生气勃勃地走到读者面前,再次展现了作家张炜独特的思想与艺术见解,以及精彩语言所折射出的光芒。

稿件初审:周 贝、化 城

稿件复审:王 薇

稿件终审:王秋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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