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

张晓峰

北方的树木大部分是落叶乔木，杨树、柳树、桐树、槐树很多，桃树、梨树、苹果树、枣树等各种果树很多。

这些树，一年一个轮回：东风唤醒了沉睡得如同死去的老树，枯干的树枝上开始拱出一个个嫩芽，一场春雨，浇开了一树繁花。落花流水春去也，不必叹息，繁花落尽，一树绿叶也是风景。况且绿叶中还藏着一簇簇、一枚枚的饱满、圆润的籽实呢！秋天，树的生命演绎到了极致。枝繁，叶茂，果甜，籽香。然而物极必反，籽实落尽，秋风又把一枚枚树叶摘去。深秋，冬天，树又回到了先前死寂的状态。

时下正是深秋。秋风还没有来扫荡，秋雨先来为秋风打前站。一场接着一场，不紧不慢，比“润物细无声”的春雨更有耐心。树们在雨里抱紧了肩膀，他们知道这是躲不过的，秋风很快就会来为他们卸妆，卸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让他们素颜朝天，以最本真的状态呈现给世人。年轮记载了他们当初的恐惧和恐慌，后来的认命和镇定。树们在秋雨里很淡定，他们静默着，像一个个哲人。他们经历过，盛开过，怒放过，愉悦过，轰轰烈烈过，爱过，伤过，痛过，死去活来过……我们人又何尝不是如此？我突然觉得我过去的悲秋显得很可笑。经历了深秋和寒冬，树们经历的才是一个完整的人生，我们何必自作多情地为他们鸣什么不平呢？漫长的冬季，他们并不乏味，他们有丰富多彩的回忆，他们有五颜六色的梦，他们有诗和未来。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删繁就简三秋树”，秋树也有秋树的美，简洁、简练、简约，都是文学语言审美的极致。

我突然怜悯起那些常青的松树和柏树了。他们一年四季地青着，是不是像一个铁青着脸、心情不好的人呢？是不是像一个常年只穿一件衣服的、很严肃很严谨心无俗念的修道士呢？他们肯定也开花也结果，但他们太低调，低调到让人们看不到他们的开花，忽略了他们的籽实。他们也有回忆吗？他们回忆什么呢？他们也做梦吗？他们的梦也是青色的吧。他们活得不累吗？不单调吗？不乏味吗？不遗憾吗？

有故事，有色彩，有回忆，生命才有宽度和意义。